我實在無法放下兩位老人。
可他們卻將我的善意百般揉捏。
這一世,我不會再這麼傻了。
「賤蹄子,還知道回娘家叫人了!?」
婆母已經撕破了臉皮,徹底不裝了。
「你來了又如何?!這姜念既然已經嫁到了我們沈家,便生是ƭṻₐ我兒子的人,死是我兒子的鬼!這一輩子,都別想逃離我們沈家!」
「不是我說,你日後也是要娶妻的。帶著這個拖油瓶回去,你媳婦兒會願意?這再金貴,也不過是個小丫頭片子而已,算得了什麼?!」
「想當初,我同孩子他爹爭執,回Ṫûₐ了趟娘家,可是被我爹娘和兄長阿弟連同他們的媳婦兒一起打回去的!」
她惡狠狠地朝我啐了一口。
「還敢叫人?!打一頓就老實了!親家兄長,你可別犯糊塗啊!」
「那是你!自個兒是個賤皮子,便以為天下女子同你都一樣?我們阿念自是金貴的,饒是一輩子待在娘家府上,都有好吃的好喝的供著。她兄長娶了妻,不過是多了個人疼她罷了。」
「那是她的家!」
一道洪亮的女聲打斷了她的話。
我回頭看,是嫂嫂提著裙擺匆匆趕了過來。
她走到我的旁邊,笑著將我的手握住。
「我們才二十,犯不著跟著你們家磋磨。」
「今日,我們便是要將她帶走,你又如何?!」
溫家阿姐從小便與兄長定下了親事。
自小便帶著我一起玩耍。
她生得乖巧,又不似京中其他閨女那般嬌嗔,很受長公主的喜歡。
曾被長公主帶在身邊教養過一段時日,現在都還經常去公主府陪伴。
行事作風,頗有長公主的影子。
我的嫂嫂,才不是這老婆子口中那樣的人。
嫂嫂收回了蔑視的眼神,將我輕輕攬進了懷裡。
「別怕,兄長同嫂嫂帶你回家。」
我終於忍不住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了下來。
惹得嫂嫂心疼不已,拉出手帕替我擦拭。
上一世的我著實糊塗。
明明有那麼多愛著我的人,我卻固執地在這不見天日的深淵中日漸沉淪。
被說得啞口無言的婆母上來就要撕扯嫂嫂。
「我教訓兒媳,還輪得到你說話了?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是個小賤蹄子!」
只是還未碰到嫂嫂,就被兄長帶來的人牽制住。
如今兄長掌管巡防營,頗受聖上器重。
他立在這裡,便形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在司婚使的見證下。
從今往後,我同沈懷清再沒有關係。
按照我朝新律,日後我是改嫁還是如何,任何人都不得阻攔。
我知他沒死,遲早有一日會回來。
到時候若有婚姻的束縛,我便始終是不自由的。
只有這樣,才能徹底斷絕我同沈懷清的糾葛。
我且要看看。
這一世的他,又能逍遙自在多久。
5
回到府中後,嫂嫂同兄長帶我來到了我未出嫁之前的院子。
「你喜歡的這些話日日都有花匠來照料,每年春天都開得很好呢。」
「屋子裡的陳設也是你做姑娘時候的模樣,我同你兄長沒動過。」
「這院子啊,我天天派人來打掃,便是一絲灰塵都沒有的,你只需安心住下就可以了。」
「日後若是再遇著了喜歡的,我同你兄長便再將你風風光光地嫁出去,若是沒有,這兒便是你一輩子的家,你只管安心住著便是。」
嫂嫂見我依舊淚意盈盈,便想著法兒地逗我開心。
她佯裝受到了驚嚇那般,撫了撫自個兒的胸口。
「就是別再找那潑婦似的婆家了,給嫂嫂嚇得。」
我破涕為笑,牽著她的手輕輕搖晃著。
「嫂嫂……」
見我笑了,兄長便安心了幾分。
匆匆交代了幾句之後,便趕回了巡防營。
嫂嫂同我留在院子裡,整理著帶回府的東西。
十幾擔嫁妝被抬回了府中,我原本是想讓嫂嫂替我保管的。
她卻徑直讓人抬進了我的院子裡,挑了一間空閒的屋子鎖了進去。
「你我同為女子,我也是嫁過的人。我知現如今父親母親都不在世了,饒是我跟你兄長待你再好,也恐怕你心中有些不安的地方。這東西存在你自個兒這,也是有底氣的。」
ṭü¹母親過世得早,嫂嫂長我四歲。
父親同兄長難免粗枝大葉了些。
當初這些東西,還是嫂嫂替我張羅著備下的。
我撲到了她的懷裡,任由她輕輕安撫著。
上一世,我為何就那麼糊塗。
門口守著的家丁小跑著過來通傳。
「聞大人今日剛剛歸京,聽聞小姐搬了回來,特意上門遞了拜帖,眼下就在門口候著呢。」
聞鈺?
自從他上任江南總督之後,我已許久沒有見過他了。
嫂嫂顯得有些興奮。
「快請。」
上一世,聞鈺也曾來尋過我。
「既你如今沒了夫君,那我可否有一個機會?」
他風塵僕僕地站在我的面前,滿眼含笑。
那時我才知曉,聞鈺心中一直有我。
他同兄長自小便是好友,我便將他也視作另外一個兄長。
我不知他對我生了旁的心思。
那時,我同樣拒絕了他。
上一世我死後,他亦趕了回來。
在瞧見那沈懷清帶著外室同孩子「死而復生」回來後怒不可遏。
將他教訓了一頓,央著兄長將我遷到了他家族的墓園裡去。
他說,沈懷清有了外室,便配不上我了。
因著這件事情,同沈家扯皮甚至扯到了聖上面前。
他不惜拿著政績,換來了我的屍骨。
自那以後,便卸任了官職,日日來我的墳前陪我說話。
不到三個月的時間,便白了青絲。
「若是知曉你會被磋磨至死,當初我便是搶,都要將你帶走……」
「阿念,你可還好?」
聞鈺溫潤地笑著朝我走來。
微風捲起了他的衣袂。
亦將我從回憶中卷了出來。
看著他如今依舊滿頭青絲,我不由得濕了眼眶。
「甚好,你呢?」
「我也是。」
6
聞鈺這次是特意為了我回京的。
他明里暗裡地提出希望娶我。
我定定地看著他。
「我已經嫁過一次人了,你卻始終未曾娶過妻妾。」
聞鈺笑得坦蕩。
「那又如何?我父母過世的早,自小便同姜兄一起生活在這府里。你出生那日,是我看著的。我自小就告訴自己個兒,這一生都要護著你。倘若不是你心有所屬,我是要想你表明心跡的。」
「原本,你幸福一世也就罷了。可你現在死了夫君,便是老天爺給我的機會。若不是你,我誰也不會娶。若是你,嫁過又如何?」
他目光灼灼。
「我只要你而已。」
聞鈺的心意直白得炙熱。
不知不覺間,這股炙熱將我心中所有的陰霾驅散。
是啊,我才二十。
既然老天給了我新生的機會,我便有追求另外一種可能的權利。
聞鈺始終溫柔地注視著我。
鬼使神差的,我點了點頭。
頭是上午點的,聘禮是下午送來的。
兄長看著滿院子的樟木箱子,神色有些異樣。
「我家中也沒個長輩,若是有什麼禮數沒做到位的,姜兄只管說出來,我立刻添上。」
聞鈺朝著兄長做了一揖。
嫂嫂看了之後,笑著搖頭。
「便是比你姜兄當初迎娶我的時候抬來的東西還多,哪有不到位一說。聞鈺啊,是真的看重咱們阿念。」
兄長也回過了神來。
「倒也不是ƭûₐ說你做得不好。只是這,會不會太快了些……」
「我從不反對阿念再嫁,若對方是你,我便更放心了。只是她回來還未有半月,你這也太心急了些。」
聞鈺倒是坦蕩直白。
「當初我怕表明心跡後會讓阿念為難,便將這份珍視藏在了心底。一念之差導致了我們二人錯過多年,如今她二十的年紀,卻被冠上了寡婦的名頭,我想想便心疼。」
「若是再拖著,唯恐生變啊Ťũ⁻……」
自他同我捅破這層窗戶紙後,話便說得直了些。
兄長愣了下,隨即笑著走過去,輕捶了他一拳。
「你小子,對我家阿念倒是早就存了心思。」
「這是自然。阿念甚好,在我心中亦是最好。」
聞鈺笑著搭話,將視線對上了我。
沒由來的,我面上有些泛紅。
氣氛恰好之際,門口忽然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聲音。
「夫人,是我,ṭū́ⁿ我來接你回家了。」
我們的笑意同時凝固在了面上。
這一世,沈懷清倒是提前「起死回生」了。
7
兄長看到了沈母的面目,連帶著對沈懷清也沒有了好印象。
左右在司婚使的見證下,我同他沈家已經無關了。
管他是生是死,都同我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雖眼下我不知他為何會提前出現。
只是慶幸還好當初請了司婚使過來。
如今全城百姓皆是我的見證者。
就算他來尋,我也同他沒了牽扯。
既是這樣,兄長便不準備放他進來。
只是他在外呼喊的聲音愈發地大。
沒辦法,只能讓家丁開了府門。
沈懷清面上帶著傷,賠著笑走了進來。
我定睛一看,便知這傷是昨日新添上去的。
想來,是想用苦肉計了。
他看著滿院子的聘禮,有些掛不住笑意。
「這……這是作甚?我不過是受傷昏迷了一段時間,怎的回來就聽爹娘說,有人上門求娶了……」
「念念,我一醒過來便馬不停蹄地過來接你了。同夫君回去,好不好?」
沈懷清躲閃的眼神明晃晃地告知我,他在撒謊。
唯恐是他爹娘去探望的時候,說了城中之事。
他可以背叛我,卻容不得我主動離開他。
恰好在聞鈺上門提親的這日出現。
我不信,會如此巧合。
他大抵以為我還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傻子。
他說什麼,我便信什麼。
不等兄嫂替我開口,我便自個兒懟了回去。
「當初是你的部下來報喪的,人人都以為你死了。現如今你死而復生,對你爹娘倒算是好事一樁。可同我,已經沒有關係了。」
「在司婚使的見證下,你我已經不是夫妻了。全成百姓,包括你爹娘皆可見證。」
「回去吧,莫要再來尋我了。」
沈懷清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他從未想過,我會這個態度對他。
畢竟在他的預想中,我見他死而復生,應是欣喜的。
只要他開口,我便會舍下一切,不管不顧地同他回去。
「念……念你怎的這樣說話,是不是我沒有第一時間回來,你同我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