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天,我一路小跑衝到圖書館,鞋子濕了。
這時,手機收到一條陌生簡訊:【看看門後面。】
我半信半疑走過去,看到三年前丟失的雨鞋。
1
我的雨鞋很好認,筒口位置有一個倒三角形狀的缺口。
三年前,入校第一天,下暴雨,我唯一的帆布鞋濕透了,只能臨時買一雙二手雨鞋來穿。
雨停後,我把鞋子放寢室門背後晾乾,後來再也沒找著。
誰能想得到呢?丟失了三年的雨鞋,竟然在圖書館裡發現。
告知我這個消息的,還是一個陌生好友。
他的微信名是空白,不是叫空白,而是顯示為空白。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在此之前,我甚至不知道微信名可以設置為空白顯示。
他的頭像也很特別。
背景是純黑色,上面無數白色線條扭曲成一隻眼睛。
放大圖片,那隻眼睛仿佛凝視著我,叫人印象深刻的同時,又覺不寒而慄。
然而,我從不記得添加過這麼一號人。
【你是誰?抱歉,我忘了備註你的名字,方便告知一下嗎?】
我發去的消息,對面沒有回覆。
雖然覺得奇怪,但考研人兒的心思被各種考研資料塞滿,沒能力再分心到其他事情上,所以很快我便將這件事拋諸腦後。
我們學校早上六點開寢室樓門。
五點五十八分,我準時等在樓門口。
宿管阿姨看見我,習以為常。
時間還早,圖書館沒開門,這會兒學校里幾乎碰不到人。
我鑽進斑竹亭,摸出考研資料,開始埋頭苦讀。
在知識的海洋里反覆折騰,時間不知不覺流逝,手機突然響了一聲,我掃眼一看。
這一眼硬控我三秒。
手機螢幕的彈出介面,我看見一個熟悉的頭像。
陌生好友又發消息來了!
我好奇打開微信,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照片。
我的背影照。
準確來說,是此時此刻我在斑竹亭埋頭學習的背影照。
從拍攝角度看,攝影師離我很近,就在我身後。
這個認知叫我後背起了密密麻麻一層冷汗。
斑竹亭四周被竹子包圍,只有右手邊一條石頭小路通向外面的走道。
我來的時候,亭子裡只有我一個人。
這期間,我一直呆在這裡,沒見過其他人。
也就是說,斑竹亭里,從始至終,只有我一個人。
那麼,照片是誰拍的?
我吞了吞喉嚨,感到一絲難言的詭異。
順著拍攝角度,我緩緩轉動脖子,看向攝影師應該在的方向。
沒有人。
清晨的風,吹在身上,激起一身雞皮疙瘩。
我忽然不敢再繼續呆下去,快速收拾好東西,沿著石頭小路離開。
亭子外面的行走道上,清潔工阿姨正在打掃校園。
一大堆垃圾,堆積在她腳下。
她應該在這裡掃很久了。
我鬼使神差上前詢問:「阿姨,你剛剛有沒有看見誰從斑竹亭里出來?」
阿姨停下手裡的活兒,臉上洋溢熱情:「小姑娘,讀大學了還這麼勤奮啊!我在這兒掃半天地了就看到你一個人!」
阿姨的話無異於一道悶雷打得我腦袋嗡嗡作響。
沒人進去,也沒人出來,我的照片難不成是鬼拍的?
2
我再沒心思學習,匆匆趕回寢室。
宿舍外頭的走廊,長長的,像一條隧道。
正是起床高峰期,宿舍陸續點燈,仿佛隧道里布滿不眨眼的星星。
我的寢室,在最裡面。
我踏進走廊,越往裡走,光線越暗,背後涼颼颼,仿佛有一隻眼睛凝視著我。
我渾身寒毛豎了起來。
身體異常的變化,令我不自覺抿了抿嘴唇。
「噠——噠——噠——」
我的腳步聲緩慢、規律、低沉。
在出奇的安靜里,這唯一的聲響,好像每一下都踩在跳動的心臟上。
走了沒一會兒,地上有液體反光。
我凝神一看,是一個摔碎的雞蛋。
蛋殼、蛋黃、蛋清流一地。
我心思一動,從雞蛋上跨過去,繼續裝作若無其事往前走。
「一步、兩步、三步……」
我在心中默數著,同時豎起耳朵,精神高度集中。
數到第五步時。
「咔呲——」
細微的碎裂聲傳來,我渾身一顫,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地面。
蛋殼碎了。
蛋黃爛了。
一個人形腳印,踩在蛋清上,腳趾輪廓清晰可見。
而,腳印所在的地方,肉眼看不見人。
心臟狂跳。
我們村裡的白事先生曾說過,彎下腦袋,從胯下看過去,就能看見鬼。
我深呼吸,慢慢彎腰,俯下腦袋,自胯間,往身後看。
當先映入眼中的,是兩條腿,皮膚呈不正常的灰白色,如同電影里,從冰櫃里拉出來,凍久了的屍體一般冒著陰冷的寒氣。
視線往下。
一雙光著的腳…骨骼粗壯……基本可以判定,是一個男人。
我還想看得仔細點,從腦袋前方射過來的光線陡然一暗。
幾乎一瞬間,我頭皮發麻地意識到,此刻,有東西站在我面前,正目不轉睛盯著我。
而我,還維持著腦袋朝下的姿勢。
冷汗打濕衣裳。
我不敢去想,此時看著我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周圍的聲音仿佛全都消失了,唯一能聽到的,是我瘋狂亂撞的心跳,以及……因為過度緊張,而變得急促的呼吸。
恐懼像一隻大手攥緊我的心臟,我滿頭大汗,咬緊牙齒,口腔里的嫩肉被咬得發疼。
我一不做二不休,猛地抬頭。
前方,室友天鳳倚靠在牆上,眯著眼睛笑。
她揚起一隻手,朝我揮了揮,說:「膽子真大,還敢抬頭。」
我愣愣盯著她,腦子裡一團漿糊,什麼都無法思考。
天鳳湊近我,頑皮地眨眼:「你看見他了,對不對?不枉我往地上砸雞蛋。」
3
原來雞蛋是她砸的。
腿軟得不像話,我伸手撐牆,好險沒跌倒在地。
緩過勁兒來,我問天鳳:「你能看見髒東西?」
「生下來就能看見,」天鳳驕傲地昂起下巴,「你也不看看我是幹什麼的?」
「你是幹什麼的?」
她像嚇唬小孩兒似的,做出老虎爪,嗷嗚嚎叫了兩聲:「我!抓鬼的。」
我覺得她有點可愛,笑了一下。
據我推測,天鳳應該沒有說謊,至少她懂我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糟糕的是,我自己反而什麼都不知道。
我唯一能得到信息的途徑,是向天鳳打聽。
「你知道是什麼東西跟著我嗎?」我問。
「地縛靈,」天鳳回答,「你被地縛靈纏上了,他從十天前就開始跟著你,用的都是老招數。」
「地縛靈一旦纏上一個人,就會跟影子似的,一直跟在那人身後。」
「一開始距離十五步,每天往前走一步,十五天後,走到人身上,那人也就沒救了。」
十五天……
「這麼說,他現在距離我五步?」
天鳳看了我身後一眼,嫌棄得皺緊麵皮:「他離你已經非常近了,近得我都能聞見屍臭味。」
「他為什麼纏上我?」我問。
「誰知道呢?」天鳳聳肩,似想到什麼,又惡趣味地補充,「可能因為你總是獨來獨往,害你很方便。」
是這個原因嗎?我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天鳳捂嘴咯咯笑:「鍾襲,你真的很悶葫蘆欸~」
我這才反應過來,她在開玩笑。
「是有點。」我承認。
天鳳拍了拍我的肩膀,換上認真的表情:「總之,這隻地縛靈已經發現你看見他了,之後,他肯定會想辦法害你。」
「不過,」她雄赳赳氣昂昂地宣布,「我可以幫你!」
「謝謝。」
我一本正經的道謝,又惹得她哀嚎:「你就不能表現得激動一點嗎?正常人這會兒應該都要嚇死了吧。」
「我也挺害怕的。」
「真的?」
「嗯。」
她這才展顏而笑,勾住我的肩膀,把自己的胸膛拍得咚咚響:「放心,鍾襲,我保護你。」
我不習慣跟人這樣親密接觸,不自然地扭了扭肩,再度憋出一句:「謝謝。」
天鳳猛猛搖頭:「別客氣,咱們可是三年同居關係!」
我:「……」
正常來說,同居關係,不能這麼用。
不過,算了吧,反正聽得懂她是什麼意思。
4
按照天鳳的說法,地縛靈五天後會上我的身,到時候我會死。
「有辦法直接弄死他嗎?」我問。
天鳳無奈搖頭,示意我看手掌心:「地縛靈最擅長的招數是與人同命,你看你手心裡的生命線。」
生命線是掌心最下面那條線。
我的生命線一直延伸到手掌尾部,原本線條流暢清晰,然而,經天鳳提醒,我仔細一看才發現,不知何時起,我的生命線附近多出許多密密麻麻的紋路。
打個比方,倘若我的生命線是一根粗藤,這些紋路就是附著在粗藤上的細藤。
它們將粗藤環繞,死死勒緊。
「同命的意思,就是如此。」
「你們的命綁在一起,他死,你也死。你死,他得到你的靈魂。」
「好處都是他的。」
「綁上命線以後,他必須時時刻刻跟在你身後,寸步不離,隨著時間流逝,他的命線會逐漸加強,絞斷你的命線,只需十五日。」
我明白了。
因為綁定了命線,所以即便有殺死地縛靈的方法,也不敢輕舉妄動。
因為地縛靈死,也就意味著我亡。
我與地縛靈的生命綁在一起,息息相關。
「怎樣才能解開命線?」我問。
「雷劈,」天鳳言簡意賅道,「鬼物都怕雷,一個搞不好,就會被劈得魂飛魄散。」
「他現在距離你五步遠,只要找好雷擊點,讓他站在雷擊點上,雷打下來之前,肯定把他嚇跑。」
「他一跑,命線自然解除。」
雷劈的話……我腦中不由得浮現自己被劈成焦黑小人的畫面……
天鳳苦惱的卻是另一件事:「我道行淺,不會引雷。」
「就我所知,咱們學校沒人修得引雷的本事。」
「隔壁系倒是有一個古幽學妹,他們家族不乏會引雷的長輩,不過,這會兒請長輩出山,時間上來不及,而且,像古氏那種傳承世家的長輩,一般很難請的動。」
說到這裡,天鳳突然挺直腰板,昂起腦袋,眼睛滴溜溜打轉,間或,斜過來看我一眼,提高嗓門兒,大喊道:「但是!!」
我居然秒懂她的意思,非常配合地用嚴峻口吻問:「但是什麼?」
這次,天鳳很滿意我的反應,咯咯笑著,攬住我的肩膀:「但是,你運氣好,兩天後,會有一場超大雷暴雨,正好可以解你的燃眉之急。」
5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在雷暴雨到達之前,我想嘗試找出地縛靈的身份。
天鳳並不看好我的想法:「咱們學校以前是亂葬崗,亂葬崗你知道的吧?什麼樣的死人都有。怎麼可能找得出他的身份。」
「你不是說,地縛靈一般死於自殺嗎?」我問。
天鳳點頭:「是啊!」
「正常人不會挑亂葬崗自殺,」我分析道,「也許這個人並非死在亂葬崗時期,他可能死於建校以後。」
天鳳驚覺:「有道理欸!」
當天下午,她便給我找來了一份機密資料,上面清楚記錄著,自建校到如今,百餘年間,學校發生過的每一樁死亡事件。
我不可置信地問她:「你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找學校要的。」
「學校怎麼會給你?」
「少瞧不起我了!」天鳳生氣地抱著胳膊,嘴巴撅老高,「我可是咱們學校的鎮校之寶!學校為了招我們進來,不光免學雜費,還要每年給獎金!我們老金貴了!」
言畢,她心虛地左右瞅了瞅,嘴巴湊到我耳朵邊,壓低嗓音,提醒我道:「噓,這是秘密,你可別說出去。」
我:「……」
現在才想起來保密,是不是有點太晚了?
根據資料記載,建校以來一共發生過五起自殺死亡事件,其中只有一名是男性。
該男性名叫裴相安,死於十二年前,農曆八月二十九號。
他於生日當天,從二教頂樓跳下去,直接摔死。
這不巧了嗎?
跟在我身後的地縛靈,也是男性。
我當即噙笑,拿出手機,發去消息:【找到你了,裴相安。】
我希望通過對面的反應來判斷他的身份,然而,對面沒有回覆。
兩天後,地縛靈距離我只剩最後三步。
我開始感覺到,自身後襲來的陰森鬼氣,跟空調似的,成天往我身上吹冷氣。
雷暴天氣,天空陰雲密布,烏雲沉甸甸,仿佛要從天上掉下來。
暴雨卻一直沒能下下來。
一直到深夜十二點,隨著一聲驚雷落下,暴雨嘩啦啦傾盆而下。
天鳳從床上一翻而起:「總算來了,超大雷暴雨!」
她一溜煙滑下床,興奮沖我喊:「鍾襲,快!我們去操場!」
我們寢室比較特殊,四人寢只住了三個人,大家平常關係都挺好,相處得也算愉快。
我抬頭看了看對面室友張卓然的床鋪,示意天鳳小聲點。
天鳳這才想起吵到了別人,忙用手做喇叭狀,放在嘴邊,用氣音沖我喊:「鍾襲,快~~~~」
我們整裝出發,一人帶了一把傘。
寢室大樓早已落鎖。
天鳳把宿管阿姨喊醒。
宿管阿姨本來罵罵咧咧,一看見喊醒她的人是天鳳,什麼都沒問,直接給開了門。
事到如今,我對天鳳享受的一系列特殊待遇,已經見怪不怪了。
天鳳愛說話,一路上嘰嘰喳喳跟我解釋:「前段時間,古幽她們寢室也出問題了,因為沒有提前跟宿管阿姨打招呼,差點兒害死人。」
「自那以後,學校就留了個心,把我們幾個鎮校之寶全都喊到一起,讓宿管阿姨們挨個兒記一遍我們的長相,以後,不管我們做什麼事,宿管阿姨都會全力配合。」
原來如此,怪不得阿姨那麼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