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葉侍郎結了仇,你來我往,誰也不讓誰。
喝醉了,甚至在酒館叫囂:「嘿!兄弟們!把葉美人捆了,抬到小爺屋裡!小爺我呀,要好好疼疼他!」
醉意糊塗中,似乎聽到他啞聲嘶吼:「……是你先招惹我的,總招惹我做甚……都是男子,我該如何是好……」
男子?
我女的啊!
1.
與葉傾初識,是在一年前的接風宴上。
簡直驚為天人。
聽說當年中了狀元,戴花遊街時,差點被街道兩旁的女子扔的香包和鮮花給埋了。
對於我這個小時候長在山野,大一些混跡邊陲沒見過世面的人來說,神仙下凡不外如是。
彼時,皇帝為大勝而歸的將軍們接風。
接風宴辦在御花園。
御花園金碧輝煌,雕樑畫棟,假山奇石,奇花異草,恍若仙境。
我像個土老包子進城似的,看啥都稀奇,看啥都驚嘆,已經引起一些京城人士的嘲笑。
我倒是不在意,我這人一向野慣了,從來隨心所欲不把人放在眼裡。
我被分在男賓席。
周邊不是糟老頭子就是弱雞崽子,或者小屁孩子,也有幾個挺拔俊秀的男子,那人在中間,簡直是珍珠混在魚目中。
嗯,就他了。
我娘讓我一定張揚一點,出盡風頭,選他總沒錯。
我特意打聽了。
他叫葉傾。
禮部右侍郎。
文采斐然,學富五車。
人長得是雌雄莫辨,美艷不可方物。
對,一個大男人,長得甚美。
被坊間稱呼為京城第一美男。
我看呆了,像個傻子似的張著嘴半天合不上。
直到他感覺被冒犯,蹙眉盯我一眼,我才回神。
那一眼,似秋波瀲灩,勾魂攝魄。
這樣美的一個人,生氣也沒有威懾力吧?
整個席間我都盯著他看,越看越好看。
「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國色天香,傾國傾城······」
我把我知道的所有詞都用來誇他,又覺得哪個詞語都差點意思。
小遇讓我別說了,有人笑話我呢。
我略微回神,便聽到一個人說:「瞧,葉大人的姿容把愣小子給迷住了。」
然後便是一陣揶揄的笑聲。
我探頭去看,葉傾一臉不愉,眼神里皆是冰冷。
小遇小聲嘀咕:「這麼美,該不會像戲文里一樣,是女扮男裝吧?」
我和我小廝低頭討論起他是男是女,是人是妖。
我賭五十個伏地挺身,他是女的。
小遇賭一百個伏地挺身,他是男的。
所以當酒足飯飽後眾人在御花園扎堆高談闊論吟詩作對的時候,我遠遠指著葉傾:「嘿!那邊長得最好看的那個,你是站著尿還是蹲著尿啊?」
御花園的風都因為我這句話停止了。
一個個回首震驚地望著我。
良久。
啪——
葉傾一下子把手中摺扇收攏,冷沉沉望著我:「這位小公子,你如何,我便如何。」
這話有點繞,我一時沒回過味兒來。
於是挑了挑眉,理所當然道:「我蹲著尿啊!」
3.
葉傾在爆發的笑聲里陰了臉。
皇帝也在大笑之列,朗聲問:「你是哪家小公子啊,可是隨大軍回來的?」
趙將軍扯著我爹出列跪地:「皇上恕罪,此乃鎮西將軍獨子,孩子心性——」
皇帝大手一揮:「沒有怪罪之意,只是覺得這小子有趣得緊。」
皇帝又轉向我:「小子為何有此一問啊?」
我老老實實招來。
皇帝又笑:「葉大人乃男子,孤看著長大的,你輸了。」
我也沒含糊,立刻俯身在大庭廣眾之下做了五十伏地挺身。
可算是完成我娘給的任務了。
我爹太蠢,所以我娘跟我講清楚緣由後便把任務交給了我。
讓我一定出風頭到皇帝面前,好讓皇帝認出我這張臉。
皇帝果真叫我到近前,用一種似是懷念的眼神看我:「周小校尉長得很是眼熟。」
我歪頭,一臉疑惑:「楊大人今天在殿外看到我也說我眼熟,可我從未見過你們,所以,你們是不是認識我娘啊?我長相隨我娘。」
4.
好了,順理成章。
我娘做回安惠公主了,我爹成了駙馬,樂顛顛交了兵權,理所當然地混吃等死了。
還一天到晚說自己好福氣,隨隨便便撿個人竟然是公主,說自己娶了公主簡直光耀門楣。
我爹是土匪。
對,就是打家劫舍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占山為王的土匪。他能娶到公主,也確實是光耀門楣了。
雖然只搶錢財,不傷人命,但也讓人聞風喪膽。
我娘是我爹下山打劫途中救下來的。
聽說隨從都死光了,我娘頭破血流,半死不活地躺著。
我爹收了錢財,本是要全部挖坑埋了的。
坑都挖好了,我娘活過來了。
帶回山寨,請大夫治傷,再醒時,我娘失憶了,我爹把她寵得跟眼珠子似的。
就算我出生了,也得靠邊站。
我爹一直把我當男孩兒養的,一心要把我培養成他的接班人,並期望我將土匪事業發揚光大光宗耀祖。
我成天跟個野猴子似的,在山寨長大到六歲,我爹接受朝廷招安,帶領我那些叔叔伯伯成了正規軍,打了好幾場勝仗,一路封到四品鎮西將軍。
我也因為奇襲得勝,有功,被趙將軍提拔為校尉。
我娘在回京受封途中睡一覺起來莫名恢復記憶了。
她竟然是當朝天子的姐姐,安惠公主!
她沒跟我爹說,讓我也別說,因為他咋咋呼呼的,蠢。
我娘說十多年前他看上探花郎楊澤端,結果楊澤端只喜歡他表妹。
但我娘是誰?最受寵的長公主,還有她不能得到的人?
所以就纏著鬧著讓皇上賜婚。
楊澤端被逼無奈,請求外任。
皇上同意了。
我娘去追,被她意圖謀反的皇叔截住,本是要拿她要挾她父皇的。
我娘性子烈,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趁人不注意直接撞了樹。
這才有了我爹將她救回山寨的後續。
5.
我以為我和葉傾就此不再有交集了,哪知他被同僚請到醉清風吃酒。
醉清風是青樓,但是只喝茶,陪酒,唱曲兒。文人雅士十分喜歡來此品茶下棋吃酒什麼的。
趙鈺帶我見世面,也在醉清風吃酒,身邊兩個小娘子談曲兒唱詞,十分愜意。
正興頭上呢,有兩個人廝打著滾進屋來了。
仔細一瞧,這不是我和趙鈺在邊關廝混的朋友嗎?還有個好像是葉傾的族弟?
趙鈺迷迷瞪瞪地去拉架,也不知道怎麼拉的,三個人混戰起來了。
你一拳我一拳他一腳,亂七八糟。
姑娘們嚇得往我身後躲。
我也是聽明白了,兩人就付酒錢的問題打起來的。
一個說請了幾次了,一個說明明是你讓我來的就該你請。
兩個窮鬼也好意思逛花樓。
眼看著屋裡桌子椅子架子都倒了,還越來越往我這邊移,我上前扯住葉闌的胳膊往後一甩,踹向李靜松,又閃身勒住趙鈺的脖子。
好了,分開了。
葉傾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門口,白衣翩然,清冽冽似山間幽林中披了薄雪的松柏。
又像亭亭一株雍容的牡丹。
這艷俗的花樓因為他一下子也華貴生輝了。
可惜,此刻這牡丹擰眉立目,一臉厭棄。
「在青樓爭風吃醋大打出手,真是有辱斯文!」
我這人不喜歡被人說教,更不喜歡被莫名其妙的斥責。
就算你長得美也不行。
當下挑起眉,吊兒郎當勾起冷笑:「可不就是為你葉大美人爭風吃醋大打出手?葉美人,如今是小爺我贏了,賞臉吃杯酒?」
侍郎大人當即臉黑如鍋底,一甩袖子踏步掠來要甩我巴掌。
我抬臂橫擋,右手直取他衣襟,高聲道:「哎呀,葉美人,何必著急呢,小爺我定會好好疼愛你。」
「找死!」
葉傾旋身躲開,又抬腿掃來。
我躥上房梁,再破窗而出,還不忘撂下話。
「小爺先走一步,下次再來一親芳澤!美人再見!」
丟下他咬牙切齒地低吼:「豎子敢爾!」
我的武功能打兩個李靜松、一個趙鈺,但我不是葉傾的對手。
所以要識時務,先溜為上。
6.
葉傾簡直可恨!
當晚板著臉到我家,文縐縐的一通話把我爹說得暈頭轉向。
什麼「公主是皇家表率,周將軍也是人中豪傑,實在不能過於縱容小公子胡作為非」。
又什麼「我雖職務甚小,但也是朝廷命官,代表朝廷顏面,不容人羞辱」。
等等等等。
然後把寫的摺子給我爹看。
我爹不識字,轉手把摺子給我娘看。
我也想瞧瞧寫了啥。
於是三人腦袋湊在一堆盯著小小的一封摺子。
想來葉傾沒有料到這個局面,皺著眉來來回回望著我們一家三口。
我娘把摺子讀完,問葉傾:「羞辱朝廷命官也是罪嗎?」
不等葉傾回答,瞪我:「你羞辱誰了?脫人家衣服了?」
我搖頭。
「摸人家屁股了?」
我搖頭。
我娘又看著葉傾,一副要給他主持公道的樣子,「羞辱到什麼程度,你說說,我抽他鞭子。」
葉傾唇抿成一條直線,黑著臉,一副被震驚得無言以對的樣子。
我爹招呼我跪到院子裡,又讓林叔去拿鞭子,還笑呵呵地嘭嘭嘭拍葉傾胸膛讓他別生氣。
「馬上就收拾他,你別往心裡去啊,男子漢大丈夫,肚子裡要能划船不是?」
我盯著葉傾,譏誚道:「葉大人,你這吃了虧就找對方家長,也不大厚道啊。」
「你快閉嘴吧你。」我娘攘我兩下。
我順從跪下,嘴上不饒人:「葉大人,小爺我一向說到做到,今兒說的,小爺必會來向葉大人討的。你可瞧好了。」
我娘掄圓胳膊抽了我十鞭。
葉傾冷冷看完,揚長而去。
7.
葉闌說他哥最討厭被當成女人,更討厭人拿他相貌取笑,而我連著兩次觸他逆鱗。
要完。
我倒要看看,誰玩得過誰。
8.
京城開了賭局。
賭周家小子什麼時候親到葉侍郎的芳澤。
我開的。
葉闌讓我想死不要拉他墊背,又偷偷下了一百兩的注,賭親不到。
李靜松賭五十兩,親不到。
趙鈺賭親得到。
我身邊迅速聚攏一大批紈絝子弟。
紈絝子弟紛紛下注,一時京城最火熱的談資便是公主府的小子周雪生要親京城第一美男才子葉傾。
一時間,我參加任何宴會都會被女子瞪上兩眼。
還有大膽的,直接在丞相夫人的賞荷宴罵到我跟前來:「你算什麼東西,竟然妄想葉大人。」
是個小丫頭,圓臉杏眼,身量不高,最多十四歲。
我雙手一抱,戲謔笑道:「我是男子,我妄想一個臭男人幹嗎?我肯定妄想像你這麼乖的妹妹啊!」
小丫頭臉一紅,跺我一腳,怒斥:「臭流氓!」
原本圍著我的紈絝子弟烏泱泱全散了。
因為家裡姊妹對他們各種威逼利誘,讓他們不要跟我扎堆玩兒的。
還有在賢王妃的詩會上直接打上來的。
賢王爺家的郡主,揮著鞭子來,邊抽邊罵:「姑姑不教訓你,就讓我這個當表姐的教教你!人家葉大人堂堂狀元爺,朝廷肱骨,豈是能讓你這般羞辱的?快去撤了勞什子賭局,不然我定要到皇上面前參你一本!」
我和她戲耍了幾個回合,奪過鞭子在空中甩出空響:「表姐,你喜歡葉傾啊?要不我去幫你把他捆了送到你府上?」
小姑娘瞪大眼,立馬結巴了:「你······你說什麼······說什麼混帳話!」
小姑娘眼睛突然一亮,我立刻扭身揮拳,可是太遲了。
被人握住手腕反手一扭。
我立刻沖小遇打眼色,嘴裡大叫:「痛痛痛……」
小遇奔過來,又慌又擔心,想上手又不敢,急得原地直跳:「葉大人息怒!葉大人您輕點!我們校尉戰場上斷過手還沒好!」
我明顯感覺腕上的力道一松。
我立刻反握住他的手,旋身揪住他衣襟,踮腳,親上去。
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一招得逞,飛速後退,躍上房頂:「哈哈哈,葉美人真是好生香甜,小爺我喜歡!」
葉傾竟然沒有追上來。
他好像傻了,怔愣地站著,呆若木雞。
院子裡響起雲湘郡主的尖叫,我已逃之夭夭。
9.
我收錢收到眼冒金光。
然後一群帶刀的衙役氣勢洶洶地來端了我的賭局,說私下設賭違法亂紀。
領頭的捕快連連告罪:「有人檢舉,下官也是秉公執法,周校尉大人大量。」
其實他更想說冤有頭債有主,讓我別找他麻煩。
呵,別以為我不知道京城的府尹是葉傾的舅舅。
賭資充歸國庫,到手的鴨子都飛了!
這還不說,去醉清風吃酒還被姑娘們拒絕相陪,連帶著趙鈺、李靜松、葉闌也被嫌棄了。
醉清風老闆娘也沖我們翻白眼。
我們四個坐在雅間面面相覷。
灰溜溜走在大街上,那三人一個勁兒罵我。
「都怪你,沒事兒招惹葉傾幹什麼。」
「你知不知道?他可是全京城姑娘們心中的如意郎君,這下好了,姑娘們連我們也連坐了。」
「就是。」
我:「……」
回到公主府,門房劉叔說葉大人來過,我滿腦子疑惑地進了前廳,我爹娘苦大仇深地坐著。
「這是怎麼了?」
我爹愁眉苦臉望過來:「先前葉侍郎來過。」
我挑眉:「告狀?」
說我輕薄他了?說我賭錢了?
「他說了很多,引經據典,舉了許多發生過的例子,意在告訴我們:京城富貴迷人眼,再不加以管教,你就要走向不歸路,最終惹禍上身牽連皇室,砍了你的腦袋也無法挽回皇家聲譽。」
我:「······」
我娘拍桌而起,一臉堅定:「你去讀書吧!」
「······」
10.
舞刀弄槍我行,舞文弄墨要我的命。
上課打瞌睡挨罵,回答不了問題挨罵,寫字如鬼畫符挨罵,不會寫字也挨罵。
一天下來腦袋瓜嗡嗡的。
三天下來,我從同齡人的學室,轉到十來歲孩子的學室,到六七歲孩子的學室最後面。
十來個小蘿蔔頭看我的眼神像看什麼稀奇玩意兒。
還有最開始的同窗嘲笑我,丟我石頭。
我拳頭硬了。
一肚子的火氣有了發泄的由頭,我把人都給揍了。
然後被劉夫子打了二十戒尺,罵我頑劣不堪,朽木不可雕。
11.
這一切都是拜葉傾所賜。
這梁子是結下了。
我這人相當記仇。
天不亮就爬起來,帶著我的一眾兄弟埋伏在葉傾上朝的路上,灑石子,拉絆馬索,往行駛的車輪里穿長竿,或者直接潛進葉家馬廄拆馬車輪子。
並趁機偷了葉傾的褻褲寫上「葉傾之褲」,系在竹竿上,插在煙花柳巷的路口,像旌旗一樣迎風招展。
據說,姑娘們蜂擁而去,瞻仰葉傾之褲,根據磨損程度、毛邊,推測了許多。
這事兒是我一個人乾的。
小遇他們說丟人,讓我一個人去丟。
葉闌趙鈺李靜松也不跟我玩了,說怕殃及池魚。
嘿,我還就不怕!
葉傾還能打死我不成?
他不會打死我。
他使陰招。
讓人扮小偷,偷我荷包,我去追。
被引進廢宅。
葉傾從門後偷襲,捉了我,把我丟進枯井裡,大石封口生生關了一夜!
膽子小的,真的要被嚇死了。
幸好我膽子大。
葉闌還說他哥喜怒不形於色,溫潤如玉翩翩君子。
呵,冷著眼,繃著臉,陰沉得要滴出黑水的樣子。
翩翩君子?
殺人犯都沒他瞧著凶。
趁他上朝,我翻進他家,摘了他院子裡所有的蘭花,並剪了所有葉子。
花葉子扔到他床上,葉子灑滿寢臥,堂而皇之留下狗刨字:小爺到此一游!
來而不往非禮也!
第二天出門上學,被休沐的葉傾半路截了。
他綁我在學堂的後院大樹上一個時辰,把劉夫子養的牡丹花摘了插在我髮髻上。
「葉傾!」
我用盡全力掙扎,低聲吼。
他不為所動,閒閒看著手裡的摺扇。
「你要害死我!那是劉夫子最喜歡的花!」
葉傾撩起眼皮,看我一眼,眼裡儘是不屑。
然後,緩緩折了枝頭上另一朵牡丹。
舉高,張開手。
鮮艷的牡丹從他手中落下,砸地······
我目眥欲裂!
只開了兩朵!!!
劉夫子天天掛在嘴邊,炫耀他救活了一株牡丹,開了兩朵花,國色天香!
隔兩天就要把他為牡丹寫的詩念給我們聽。
葉傾都給摘了!
院外傳來腳步聲,他如一道閃電飛身而來,刀光閃過,繩子一松,他扯在手裡掠出院子。
劉夫子進來恰好看見我把花從髮髻上摘下來。
我:「······」
劉夫子打了我十戒尺,罰抄五遍千字文,讓我滾回家去寫悔過書。
我和葉傾不共戴天!
12.
為了讓葉傾知道惹到我的下場,我讓趙鈺組織了一場郊遊。
地點在他外祖的莊子上,那裡有個大魚塘,種了許多荷花,可以泛舟採蓮。
我潛在水裡,等著葉闌和葉傾的小船到塘中央,屆時我會尋機把他拽下水來。
船來了。
船停了。
葉傾在教訓葉闌,讓他不要跟我廝混,葉闌屁都不敢放一個,連連稱是。
我無聲地潛到船底,用力推了一下。
船身晃動,船上兩人立刻蹲下,雙手撐住船邊。
我瞅准葉傾那隻手,猛地躥出水面,抓住,使勁兒一拽。
「周雪生!你做什麼!」
葉闌在船上大驚失色。
我翻身在上,膝蓋跪在葉傾背上,摁著他的頭把他往淤泥里按。
葉傾連個反應都沒,只有一串又一串泡泡。
哈,跟我斗。
我飛快游上去,抓住船沿,跳上船。
葉闌死死抓住船邊,企圖讓船不要太晃。
「沒事兒,不會翻。」
我安撫他。
他驚慌失措,膽戰心驚,伸脖子看水面:「我哥呢?」
我反手指著波紋蕩漾的水面。
「水底下。」
「周雪生!你莽不莽!我哥不會水!」
葉闌喊得聲嘶力竭,恨不得跳進水裡替他哥一樣。
我:「!!!」
等我潛入水下,葉傾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
我仿佛看到了我的下場——草菅人命,砍頭也挽回不了皇家聲譽。
我忙把人帶出水面,葉闌幫著把人弄上船。
葉傾徹底暈過去了,臉色從往常晶瑩的白變成慘白。
葉闌雙手拚命划水,想儘快靠岸。
我在顛簸的船里單腳跪地,讓葉傾趴在我另一條腿上,使勁兒拍他的背。
待肚子裡的水流出來,又將他平放,以口度氣。
一口又一口。
我也緊張,要是葉傾真救不回來,我得完蛋。
我更賣力了。
深吸一口氣,俯身,對上葉傾的嘴,他醒了。
睫毛輕顫,眼睛裡一片迷茫,然後瞬間清醒,滿目震驚。
我鬆了口氣。
頭保住了,頭保住了。
「還好嗎?哪裡不舒服?」
「……」
葉傾一句話沒說,目光兇狠,又怯怯避開我的視線,抬臂掩嘴……
唉,不是。
「你臉怎麼紅——」
話沒說完,葉傾把我掀翻下船了。
一個倒栽蔥,我在水裡翻個跟頭,扒著船沿,抹了把臉上的水,又將覆面的濕頭髮往後抹。
「對不起啊,葉大人,小子不知你不會水,差點犯了大錯。小子在此道歉,回去會讓母親請御醫到您府上看顧。您怎麼責罰我都行,我的錯,我擔著。」
葉傾渾身濕漉漉的,白衣緊貼著身體,十分狼狽,臉色明明蒼白,雙頰卻不自然地微紅,唇抿得緊緊的,眼睛冷漠又幽深,暗涌波濤。
我覺得他這副模樣有點……怪。
哪裡怪,說不上來。
我也不討人嫌了。
退到船尾,想幫著推船好讓人趕緊上岸,葉傾雙臂一展,運功飛走了。
甩了我一臉的水。
水珠子打在臉上,生疼。
我和船上的葉闌相視無言。
顧不得趙鈺李靜松一邊罵我,一邊讓不知情的葉闌守口如瓶,我快馬趕回府上,讓我娘去請御醫。
我娘走後,我爹望著我唉聲嘆氣:「唉,看來人家葉大人說得對啊,唉,這可怎麼辦啊,兒子,你可要好好讀書啊,讀書改變命運······」
我:「······」
13.
約著城郊獵兔子,遇上了河邊賦詩賞景的楊文旭一行。
我確實不大喜歡楊文旭,總吊梢著眼睛,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樣。
和那些世家公子湊一起陰陽怪氣地嘲笑我一身匪氣,說我爹癩蛤蟆吃天鵝肉。
還說我大字不識幾個就會打架滋事,葉大人都被我損了嘉譽。
說一群紈絝子弟和莽夫,不聊詩詞歌賦,全是女人酒肉,實在粗俗不堪。
吟打油詩、作丑畫來諷刺我。
我不想起爭端,不想我娘和他爹有什麼交集,不想欺負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秀才。
但這次過分了,說我帶的隨從缺胳膊瘸腿,丟人現眼。
這我忍不了。
我抱著手走到為首的楊文旭面前。
他們幾個迅速靠攏並大聲斥責。
「怎麼,一言不合就要打人嗎?」
「莽夫果然是莽夫。」
「真不愧是土匪的兒子,除了會打人,還會什麼?」
我站定,譏誚地問他:「楊公子之所以能在京城舞文弄墨,可有想過是誰的功勞?」
「你在此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會吟幾首酸詩,嘲笑我等是莽夫,可有想過,你十歲在學堂之乎者也,邊陲上十歲的孩子在沙場血戰敵軍?」
他們睜大眼,明顯不信。
「開、開什麼玩笑,十歲上戰場,你當戰場過家家啊!」
他們不信,甚至大聲嘲笑。
好像笑得越大聲,他們便越有底氣。
小遇他們默默步上前來,冷冷盯著那幾個笑得猖狂的公子哥兒。
上過戰場的血性和殺氣讓他們的笑漸漸消失。
「你們不是笑我老帶些殘缺不全的隨從,簡直丟人現眼嗎?」
我指向小遇:「他今年十五歲,在一場戰役中缺了四個手指和左耳。」
我又指向小虎:「他十七歲,十一歲上戰場,前年為了突襲敵軍糧草,被敵軍砍去一條手臂。」
我又指向小剛:「他十五歲,為掩護同袍,腿傷三刀,斷了骨頭······」
「你瞧,我們明明差不多大,卻天差地別。」
「最悲哀的是,這明明是他們英勇無畏、為國為民的功勳,如今卻是被你們這些一出生就養尊處優的人嘲笑、踐踏的因由。你們,配嗎?」
「呸。」我朝他面上唾了一口,不顧他們難堪的神情,回身走向我的馬:「上馬!」
「是!」
幾人翻身上馬,整齊劃一。
「走,咱不跟他們一群弱雞玩。」
這些人,都是我答應了要給他們一個安身之所的兄弟。我們曾經出生入死,我不允許任何人說他們一句不是。
14.
一回身,看到挺秀如竹、衣袂飄飄的葉傾。
我勾起嘴角,不屑冷笑:「這是葉大人的回禮嗎?」
他抿緊嘴不說話,清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我,泛著冷意。
我冷下臉,敷衍地拱手:「小子受教。」
「駕!」
我大喝一聲,雙腿猛夾馬腹。
馬兒長嘶,揚蹄狂奔,帶起漫天黃沙與葉傾擦身而過。
我真想甩他一馬鞭。
算了,終究是我先過分的。
15.
我和葉傾井水不犯河水了。
旁人倒關心起來了。
葉闌問我:「你是被我哥收拾了?」
「什麼意思?」
他退了兩步,怕被我打似的:「怎麼最近不去招惹我哥了?」
「沒意思。」
都是一類人,我瞧不上楊文旭之流,也瞧不上葉傾。
之前讓他落水的愧疚,也煙消雲散了。
你來我往到現在,誰也不欠誰。
但我確實忍不下這口氣。
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們床上出現的蛇、老鼠、雞、鴨、馬蜂……
直到公主府莫名出現了許多禮物和道歉的書信,他們的床才幹凈。
葉傾就算了。
京城那麼大,想避開一個人,容易得很。
只是沒想到,楊文旭竟然會道歉。
他讓人把我請到茶樓,給小遇道歉,給小虎道歉。
然後給我道歉:「周校尉,是小生無狀。一切其實出於嫉妒,我虛長你兩歲,周校尉卻已掙得軍功。相比起,我們確實無用。」
這一通鄭重其事的道歉,搞得我和小遇小虎渾身不自在,連連說沒事沒事。
「都是為國效力、為國效力,何況你已經是秀才了,高中狀元不是事兒,我娘說犯了錯勇敢道歉的都是好孩子……」
亂七八糟說了一串。
和解之後,玩耍的隊伍龐大了。
我們帶他們上山下河,他們帶我們流觴曲水。
16.
一晃到了冬至。
陪我爹娘去護國寺,我娘為著那齋飯來,我爹那臭棋簍子要和他的和尚朋友一決高下。
我百無聊賴,抓了一個小沙彌讓他帶我在寺里瞎逛。
嘿,就那麼湊巧了不是?
葉傾雙頰酡紅,雙眼迷離,在一處僻靜的院兒里和一個一身勁裝、英姿颯爽的女子纏鬥。
我摸出一個銅板,彈出去射中葉傾的左腰,他身子一歪,失了手被那女子一把抓住衣襟。
葉傾不去瞧那女子,反倒詫異望來。
見到是我,羞憤難堪又怨恨異常。
女子側頭見我,警惕收招一退:「少俠意欲何為?」
葉傾踉蹌兩步站穩,大口喘著粗氣,狠狠盯著我不發一言。
我抱著手往院門上一靠:「幫你呢,姑娘,不用謝我。」
「你!」葉傾不可思議。
我指著他,望著那女子齜牙笑道:「要不,我幫你打暈?」
「周雪生!」
葉傾憤怒低吼。
臉也更紅了,不知道是不是氣的。
眼睛幾乎射出寒箭來。
被我攔在身後的小沙彌戳了我的麻筋,擠出來先宣了一聲佛號:「施主,佛門重地,不可作惡。」
女子飛走了。
我戳小沙彌的光頭,「要你多事,我就應該封了你的嘴。」
小沙彌拂開我的手跑到葉傾面前,扶住他:「葉哥哥,你可還好?」
葉傾繃著臉,抿緊嘴,弓著腰讓垂墜的袍子遮住羞恥的部位,努力使自己冷靜自持,但是我依然看出了他的艱難隱忍,好似下一刻就要失去理智。
我笑得惡劣:「葉大人,要不要,幫你送到怡紅樓去?」
葉傾狠狠喘了兩口,目光冰冷,咬牙切齒:「滾!」
「哈哈哈······」
我背著手,大笑離去。
17.
經葉闌的口,才知那女子是什麼鏢局的。
葉傾當初查案救了她妹子,所以她妹子情根深種。聽說她們父親來提親,葉傾拒絕了。
她妹子傷心欲絕,茶不思飯不想的,所以她才想了這麼個辦法。
沒多久,那姑娘寫了信來替她姐姐道歉,還說無顏再見,自己會到江南外祖家去。
葉闌說,這是第三十二個因他哥而傷心遠走的女子。
嚯,葉傾簡直是紅顏禍水!
可是葉傾變得奇怪了。
看我的眼神像看什麼怪物,什麼洪水猛獸,一見我就有要躲的意思。
這可真是稀奇。
我這人就是怪脾氣,你越躲,我越喜歡在你跟前晃悠。
我娘說過我討人嫌。
我爹罵我臉皮厚。
趙鈺原本跟我不對付,就是這樣被我磨好的。
所以我三五不時在葉傾回府路上,齜著大牙吊兒郎當地攔他。
「葉大人,要不要喝杯茶啊?」
「葉大人,芍藥灼灼,送你啊!」
「這青蛙眉清目秀的,給你做個伴?」
「葉大人,你看,這鳥會說話!給你解悶兒啊!」
那鳥撲扇著翅膀,聲音聒噪刺耳:「美人!美人!大美人!」
起先他以為是偶然,還想裝作沒看見,想躲過去,我故意擋他幾回,他便面色不虞,陰鬱又冷淡地看我。
後來,被惹急了紅著眼睛沖我嘶吼:「周雪生!你能不能滾遠點!」
「你別來煩我!白天煩,晚上煩!」
或者:「你招惹我作甚,你總招惹我作甚!」
他滿眼掙扎,神情痛苦糾結,好似已不堪重負。
我覺得這人甚是奇怪。
以前艷若牡丹,灼灼其華,而今整個人像是籠蓋了沉沉烏雲,其中隱隱霹靂閃電,好像傳說故事裡那些妖怪要化作人形前的劫難。
難不成,這人反其道而行之,要變妖怪了?
嘿,有趣!
15.
皇后娘娘生辰不準備大辦,只是家宴熱鬧一下就成。
葉傾也在其列。
他母親是皇后娘娘一母同胞的妹妹。
嘖,冤家路窄。
這家宴不只是吃飯,還是要給適齡男女創造機會。
最矚目的當是葉傾了,話題全繞著他轉。
有人說,是該成婚了,像他那麼大的,有的都當爹了。
葉傾冷著臉,生人勿近的氣場讓一些小姑娘用眼刀子剮我。
喔,我先前聽到她們聚在一起聊天,說都是因為我,溫潤儒雅的葉大人才變得如此冷漠孤寒。
我痛心疾首:「就他那模樣,各位美麗的姑娘不怕他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嗎?可不要被一副好看的皮囊蒙蔽了呀!」
姑娘們回首,驚呼一聲紛紛往前疾走兩步離我遠點。
我:「……」
倒不必如此嫌棄。
我撿起地上的絲帕:「這是哪位小姐的?」
一個小姑娘垂著腦袋上前,飛快地抽走絲帕躲到了人後。
我連人都沒看清,只晃眼看到她臉上一抹緋紅。
我不倫不類地拱手:「各位姑娘,有所打擾,告辭。」
回身看見葉傾冷得像冰天雪地里一根冰柱杵在一簇紅梅之後,雙眼寒光湛湛,直直盯著我。
我情不自禁哆嗦了下。
這個葉傾,怎麼有點邪門兒?
所以宴上我毫不客氣:「葉大人美若天仙,美則美矣,就怕繡花枕頭一個,中看不中用啊。」
宴上一靜。
皇上對我很是寬容,也不知是不是對我娘過於愧疚,打破寂靜問我:「雪生似乎對葉傾頗有微詞,為何?」
我雙手一攤,聳肩,一副無賴樣:「不啊,怎麼會有微詞,喜歡還來不及呢!舅舅可以理解為小孩子的壞毛病,對於喜歡的東西就是喜歡去招惹。」
場上又是一靜。
良久,皇后娘娘試探著又問:「雪生,喜歡傾兒啊?」
我點頭,吊兒郎當地說:「喜歡啊,葉大人貌美如花,誰不喜歡?」
就是喜歡噁心他。
哼。
宴會上剩下的人臉色各異,看看我,又看看葉傾。
瞧我的眼神跟瞧什麼怪物似的。
席後,我邁著外八步走到葉傾面前,咧著嘴沖葉傾笑:「葉美人如此美艷動人,甚得我心啊。」
葉傾瞳孔驟縮,驚惶不定,扭頭就走。
要不是宮中禁止用武,我猜他會用上輕功。
這躲避瘟神似的樣子真是讓人開懷。
我在他身後哈哈大笑。
16.
坊間不知怎麼流出我有龍陽之好的傳言來。
因由是看到我去小倌館了,我成日和男子廝混,還對葉傾痴纏在皇上面前都說喜歡。
這我可就來勁兒了。
我讓趙鈺他們寫酸詩歪詞,尤其是男女之間那種情詩給我。
他們以為我喜歡上哪個姑娘了,特別積極。
我收攏幾十首,讓人每天教一個小孩兒,讓他去葉府大門口念。
「周校尉作詩一首贈與侍郎大人!天上織女星,地上痴漢人,門裡葉美人,門外傾心人!」
「周校尉作詩一首贈與侍郎大人!有美人兮在樓閣,痴心人兮苦相思,願美人兮多垂憐,不相離兮至白首。」
很多。
葉闌他們知道我竟然拿他們的詩去調戲葉傾,氣得差點把我活埋了。
這下可不得了了。
坐實了我膽大妄為不學無術胡作非為紈絝子弟葷素不忌的名聲。
劉夫子一見我就搖頭,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失望,班裡小男孩兒一見我就躲。
最奇怪的是,有個平時在書院裡毫不起眼的書生,送了我一個荷包。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扔給我就跑。
我愣了愣神,正打算仔細看看,一股勁風襲來,荷包飛了。
緊接著拳腳迅猛擊來。
「豎子敢爾!」
我迅速格擋後退。
「葉傾,你發什麼瘋!」
葉傾雙眼通紅,又冷光冽冽,繃著臉,好像我是做了什麼十惡不赦之事的歹人。
他憤怒指控:「你做了什麼不知道?」
我不懂:「我做什麼了?」
「周雪生!你負心薄情!」
「……」
啥玩意兒?
葉傾面色一青,狠狠剜我一眼,逃也似的飛掠而去。
……
堂堂狀元郎,也有罵錯詞兒的時候?
17.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這群瞎胡鬧的隊伍里多了葉傾。
問葉闌,他哥一個有官職的跟我們瞎混幹什麼?
他說不知道。
就,很怪異。
衣飾和舉止也和往日不同。
以往都是清淡素色,舉止從容。
而今,竟然著了鮮亮的薑黃色,綁了紅色的髮帶,舉止尤為……嗯……張揚。
還要與我賽馬。
趙鈺和楊文旭邀了好些姑娘出遊。
雪地里抓兔子和山雞,鑿冰捉魚,烤野味。
然而,不得不承認,好些姑娘就是沖葉傾來的。
時不時在葉傾面前摔一下,時不時遞來烤的魚啊肉啊的。
葉傾昂著下巴,一臉倨傲,眼神挑釁,說:「周校尉,敢不敢賽一場?」
我:「……」
他是被妖怪附身了嗎?
返老還童了嗎?
沉穩從容的葉傾哪兒去了?
我譏諷拒絕。
「葉大人,我十六未滿,您這二十又三了,不會覺得勝之不武嗎?」
這樣子,怪嚇人的啊……
葉傾一挑眉,眼中映著萬里長空和碧草連天,張揚又美艷:「怎麼,周校尉,你這是怕了?」
我斜眼看葉闌,用眼神問他「你哥怎麼回事」。
葉傾的馬突然走到中間擋住葉闌,冷聲道:「比還是不比?」
我:「比。」
我打馬走到起點,邊吆喝趙鈺和李靜松,「嘿!過來,老規矩!」
不管葉傾要做什麼妖,要死一起死啊!
小遇和小虎拉了根長繩。
葉闌也畏畏縮縮四打馬到李靜松身邊。
楊文旭不知道抽什麼瘋,也來了。
小剛高喝一聲「跑」,小遇和小虎同時放繩。
我猛地一抖韁繩:「駕!」
馬兒長嘶,撒蹄狂奔。
隨著馬兒加速,勁風從我耳邊掠過,呼呼風聲緊。
葉傾的馬在我前方一點,整個人躬成拉滿的弓,黑髮和紅色髮帶在空中狂舞。
我將馬鞭在空中甩出噼啪響聲,高喊:「喲嗬!跑起來!」
我緩緩俯在馬背上,一夾馬肚,馬兒揚蹄狂奔。
我仿佛又置身漫天黃沙場,戰馬嘶鳴時。
金戈鐵馬,刀劍相擊,殺聲震天響。
我輸了,我故意的。
我正要和葉傾隨便恭維幾句,趙鈺突然從自己的馬躍到我的馬上,坐在我身後扯過韁繩:「走,哥哥帶你獵狍子去呀!」
我嚇一激靈。
「嚇我一跳,能不突然發瘋不?」
我立即向後撞他兩肘子。
他三兩下格擋回來。
「你就說去不去吧,靜松也去。」
「去,怎麼不去。」我朝葉傾拱手,「葉大人棋高一著,小子佩服!」
葉傾卻繃著臉,眼神發涼,好似不大高興。
我不大理解。
這人真是怪哉,自己要賽馬,贏了還拉長個臉。
不過肯定跟我沒關係。
「先走一步。」我奪過韁繩,扭身出手橫揮,「滾回你馬背上去!」
跑馬過了癮,我要去獵狍子了!
獵個屁的狍子!
趙鈺喊我們來看他喜歡的姑娘!
就是那個圓臉杏眼讓我不許妄想葉傾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