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讓我去和親。
母后指著我的兩個貼身婢女綠蘿和紫嫣道:
「你選個替身,讓她代你去。」
我剛伸出手指,就看到空中飄過幾行字:
【女配這個害人精,自己不想和親,就拉婢女下水,簡直喪盡天良!】
【沒關係,綠蘿有咱太子護著呢,等她上了北戎的馬車,太子立刻就會派人把她劫走!】
我皺著眉,緩緩把手指移向紫嫣。
空中的字幕又開始划過——
【選紫嫣更慘,我記得原著中女配只是和皇后提議想選紫嫣去,少將軍就直接殺到了公主府。】
【男主還真是一點都不怕公主啊,畢竟他可是未來的駙馬爺呢。】
【誰想當那個駙馬,要不是公主一直纏著男主,他早帶著女主浪跡天涯去了。】
我臉色蒼白地看完,就看到字幕繼續滾動:
【和親也沒什麼不好,那北戎王雖是反派,但暗戀公主已久,公主過去,就是皇后的待遇。】
【可惜周朝毀約在先,找人替嫁,北戎王大怒,不久他們的鐵蹄,就將踏過周朝的國門。】
看到這。
我默默放下了手指。
對母后嘆了口氣道:「算了,我嫁。」
1
說完這話,景仁宮內瞬間安靜下來。
眾人神色各異。
我坐在上位,看得真切,綠蘿和紫嫣眼中,皆閃過一抹喜色。
她們果然也是不願意去的。
只有身旁的母后,聽到我的話,又氣又急。
「昭寧,那北戎是什麼地方?那可是苦寒之地,寸草不生的地方,你過去後可想過會受多少苦?!」
我自幼熟讀百書,又酷愛讀地方志,自是知道北戎是怎樣的貧瘠之地。
起初得知父皇要讓我去和親時。
我一顆心如有千斤重。
母后千方百計為我籌謀。
我方才尚且存一絲僥倖心理。
可現在看到空中那些詭異的字幕。
知道我若找人替嫁,會給周朝帶來滅頂之禍。
我如何也不敢賭了。
我正想著如何說服母后,就聽母后道:
「你是我唯一的女兒,我絕不能眼睜睜送你進虎口!
「既然你捨不得她們,那母后就替你選!」
說著,她隨手指向綠蘿。
綠蘿看到後,身體一軟,哭著道:
「求皇后娘娘開恩!」
【皇后真是惡毒,自己的女兒捨不得,就想讓別人的女兒去!】
【不愧是女主的生母,上樑不正下樑歪!】
【不怕寶寶,咱們太子殿下,還有三秒鐘抵達戰場!】
【只有我注意到女配竟然會改變主意,想親自去和親嗎?】
【樓上的,公主肯定是隨便說說的啦,這人最是偽善了!】
我皺著眉,看完空中的字幕。
待看完最後一個字。
就看到景仁宮的大門,被人從外面狠狠推開。
一個身穿冕服的男人,背光站在門口。
我猛然又看看字幕。
太子哥哥,竟真的來了!
2
太子哥哥出現的那刻。
我明顯感覺到綠蘿的身體跪得直了些。
仿佛是來了靠山,眼中的淚都沒了。
我不動聲色地觀察著。
就看到母后揚起眉,朝太子哥哥招了招手。
「老三你來得正好,快來勸勸你妹妹,這和親的事她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然要……」
母后的話還沒說完。
就被太子哥哥生硬地打斷。
「母后,我就知道昭寧不會那麼痛快同意和親,竟然想出讓別人替嫁的主意!」
太子哥哥看向我。
恨鐵不成鋼道:
「我平日只知你膽小怕事,但和親這麼大的事,你也敢李代桃僵?!
「綠蘿和紫嫣都是從小陪你一起長大的,你怎麼狠心讓她們去!
「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太子哥哥一句接著一句。
語氣一次比一次重。
仿佛我是什麼十惡不赦的罪人,盯著我的眼神,也和往日完全不同。
印象里,他一直是一個溫柔的哥哥。
這還是,他第一次對我發脾氣。
我鼻子有些酸。
原來我在太子哥哥心中,竟是這樣的人?
眼前的字幕繼續滾動——
【哦吼,這就是衝冠一怒為紅顏吧!】
【看公主一副委屈的樣子,還以為冤枉她了呢!本來她自己就不想去啊,不然一開始皇后讓她來,她怎麼不拒絕?】
【太子早就忍公主很久了,又蠢又笨的女人,若不是看她是皇后的親生女兒,太子才懶得搭理她。】
我捏著帕子的手一緊。
眼睛被淚水打濕,有些模糊。
記憶,卻跟著回到了六歲那年。
明明那時候。
三哥還不是這樣的。
3
六歲時,我得了天花。
整個公主府被看守起來,除了太醫,連母后也進不去。
她只能含著淚,去明德寺為我祈福。
我躺在床上,燒得有些糊塗了。
原先伺候我的幾個奴婢,也都因傳染天花倒下。
我嘶啞著嗓音,喚了幾聲,始終沒人搭理我。
卻在迷糊中,摸到一個溫暖的手。
我感覺有水杯靠近我的嘴唇。
我饑渴地飲完杯中的水,又沉沉睡去。
那幾天,可以說是我這輩子最難熬的日子。
整個寢宮裡,沒有一絲陽光透進來。
我只能躺在床上,淚打濕了枕頭,哭著叫著父皇和母后。
到了晚上。
我哭得累了。
半夢半醒間,好像聽到了耳邊有人在唱著童謠,和母后哄我入睡時一樣。
後來,我的燒退了,意識也清醒了很多。
醒來第一眼,就看到三哥趴在我的床邊。
那時候的他,還不是太子。
只是父皇酒後,和一個宮婢生的不受寵皇子。
骨瘦如柴,面黃肌瘦,只有一雙眼睛亮得厲害。
冷宮裡的奴婢,人人都欺負得了他。
我醒來後,三哥手中正拿著茶杯,與我面面相覷。
我能看到他眼裡的緊張。
他有些侷促道:「我、我只是……」
我看著他笑了,「三哥,我渴了。」
我認得他。
以前貪玩時,我鑽過冷宮的狗洞。
看到有嬤嬤在打一個小哥哥。
我正想出聲阻止,綠蘿卻拉著我低聲道:
「公主,這三皇子的事,我們還是別管了,不然回去皇后娘娘就知道咱們跑冷宮來了。」
我有些猶豫。
卻見綠蘿咬著唇道:「您是公主,大可任性,但皇后知道奴婢帶您來冷宮,奴婢就該受罰了。」
我不想看到綠蘿受罰。
可不願看到三哥餓肚子。
於是,我把身上揣著的最後一袋桂花糕,偷偷放在了角落裡。
之後,我便病倒了。
這還是我倆,第一次正式見面。
卻聽三哥道:「你是……四妹妹吧?」
原來,他認得我。
三哥拿著茶杯,一步步靠近我,把水遞到我面前。
他拿著茶杯的手,黝黑又粗糙,指甲縫裡還隱約能看到一些黑色的污垢。
「你生病了,得多喝點水。」
可他的聲音卻像山間清泉,清澈又溫柔。
就像……那夜,在我床邊唱童謠的聲音一樣。
那年六月。
我的天花終於被治癒,身體逐漸好了起來。
母后膝下無子,三哥自那日起,便寄養在母后名下。
自此,他由一個庶出變為嫡出,皇宮內再無人能欺負他。
我和三哥,一同長大。
他什麼都讓著我,宮外有好東西,也都帶來給我玩。
這還是。
他第一次如此嚴厲地呵斥我。
那些字幕說。
三哥是因為我的身份,才接近我的。
我該信嗎?
4
太子哥哥看我出神,遲遲未回應他。
越發氣惱。
「你這是什麼態度?我在和你說正事,你竟還在發獃!
「你說說你,就連你身邊的綠蘿,都比你聰慧不止一點!」
我思緒這才從回憶中抽離過來。
就看到字幕又在滾動——
【太子就喜歡聰明人,只有綠蘿女鵝才能跟上他的節奏。】
【綠蘿要有公主這樣的出身,早是聞名天下的才女了,哪像公主,簡直是天下第一草包。】
【樓上的,雖然我也不喜歡公主,但她三歲就能背詩,五歲寫賦,也不算草包吧!】
【她還不草包啊?當年守在床邊給她喂水、哄她入睡的根本不是三皇子,人都能認錯,這還不笨?!】
看到這。
我目光微滯。
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身邊的母后被我嚇了一跳。
他以為我是被三哥的話刺激到了。
立刻為我辯解道:
「老三,這是我的主意,你休要遷怒昭寧!」
太子哥哥臉色越發凝重,顯然並不相信。
「母后,從小到大,昭寧不管闖什麼禍,您都選擇包庇她。
「可是這次是和親,屬於國事!您再如此維護她,遲早會害了她!」
聽到這,我便是泥捏的性子也忍不住了。
「三哥,你雖貴為太子,但母后到底是一國之母,您怎可如此言行無狀!」
太子哥哥被我的話嗆到。
怒道:「昭寧,你看你如今這野蠻樣,就是嫁到了北戎,別人也不一定會要你!」
他話剛落。
就被人潑了一臉茶水。
母后重重放下茶杯,痛心疾首道:
「楚程昱,你別忘了,你這太子之位是如何得來的!」
5
太子哥哥的臉色,由青轉白。
像被人戳到了痛處。
看向我的眼神,陰鬱又複雜。
我知道,他是想起來了。
當年,大哥哥意外夭折後,母后整日鬱鬱寡歡。
我出生後,整個景仁宮才又恢復了歡聲笑語。
後來我病倒了,母后因為三哥為我侍疾的緣故,央求父皇把三哥寄養在她名下。
這是其他幾個皇子,都沒有的尊榮。
三年前,父皇為了考校幾位皇子皇女的功課,把我們都叫到了一處。
讓我們也根據本次科考題目,寫下試卷。
收卷後,父皇唯獨留下了我一人。
父皇先是抽出了我的卷子,看完後,感慨道:
「我兒昭寧若為男子,朕必立她為儲!」
他臉上有驕傲,也有三分失意。
那時候我就在想,若我為男子,該有多好?
而後父皇才讓我從幾張皇子們的策論中,選出最優的。
那一次,我卻動了私心。
選完卷子後,父皇看著我眸色一深。
我有些緊張。
父皇到底沒說什麼,只是摸摸我的頭,嘆了口氣。
這件事後,又過了兩天。
三哥下了朝,意氣風發地直奔公主府而來。
我才知道。
父皇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夸三哥策論寫得好,並打算封他為太子。
那時的我,高興有之,慶幸有之。
而愧疚,也有之。
因為我把所有人的策論都看了。
寫得最好的,並不是三哥。
太子似乎也想起了這事。
有些心虛,氣勢再無剛才那般強勁。
他掀開衣擺,單膝跪在了地上,愧疚道:
「母后,這次是兒臣錯了,兒臣只是太過著急。」
他看看我,又看看跪在他身旁的綠蘿。
像是下了某種決定般,握住了綠蘿的手。
「兒臣已與綠蘿私定終身,求母后賜婚!」
6
母后又驚又氣。
之後他們說了什麼,我全然沒有關注。
因為三哥所言,皆已驗證了那些字幕的真假。
他與綠蘿,確有私情。
那這些年來,他幾乎日日往返太子府與公主府。
到底是真的出於對我這個妹妹的疼愛。
還只是因為,他所愛之人,就在公主府?
我看向綠蘿。
卻見她此刻滿眼都是三哥,戀慕之情溢於言表。
這麼多日子,他們在我眼皮子底下眉來眼去,我竟全然不知。
那當年為我侍疾的人,究竟是不是三哥?
我頹然地坐下。
他們說得對,我確實蠢笨。
母后沒有立刻應下這門婚事,但看三哥執意要保綠蘿,到底還是退讓了。
「好,那綠蘿不行,就紫嫣你去代昭寧和親!」
母后態度堅決。
紫嫣不敢說什麼,卻紅了眼眶。
我皺眉,「母后,和親是我自己的事……」
母后卻捂著腦袋道:「哎呦,你們一個兩個地,休要再氣我!」
7
嬤嬤把我和太子都請出了宮。
太子哥哥心情頗好。
說要送我回公主府。
我搖搖頭,拒絕了。
他見我與他生分,想過來拉我的手,被我躲開。
他臉色一沉,「為一個奴婢,你竟這般與我置氣?」
我看向三哥。
「這話,應該是我問太子殿下,今日你為了一個奴婢,竟如此不給我這個公主和母后的顏面。
「他日,你坐上了皇位,眼裡還會有我們嗎?」
我這話,一是為了把滿腹的怨氣出了。
二是,想要試探一下三哥。
卻見三哥立即變了臉色。
半晌,他又恢復成往日那般謙遜溫柔的模樣,低聲哄我道:
「四妹別生氣了,風箏三哥都做好了,明日得空,三哥就陪你去放風箏好不好?」
他伸出手,露出因為替我做風箏,而被竹篾劃傷的細碎傷口。
我忽然想起幾天前,和太子哥哥約好踏春放風箏的事。
他竟然真的為我,做了個風箏。
我還未來得及感動,就看字幕開始滾動——
【放風箏這種哄小孩的伎倆,也就公主會吃了。】
【太子那傷口,分明是給綠蘿做風箏時受傷的,公主的風箏,不過是太子讓下人用剩下的邊角料做的罷了。】
【我賭一個硬幣,公主這次肯定又會心軟!】
看到這些字幕,我有些愣了。
方才,我內心確有一瞬間的動搖。
但此時心中剛被壓下的怒火,騰地又升高。
我退後一步,與三哥保持距離。
冷聲道:
「太子殿下,以前是昭寧不懂事,這風箏您還是和別人去放吧。」
我腳步匆匆,走出宮門。
此時我一刻也等不了,必須馬上讓人去調查當年的真相!
只是剛出了宮,我便傻了眼。
今日我是坐母后的車駕進的宮。
公主府的人,並未來得及安排馬車。
今日怕是要在烈日下,多等些時候了。
我仰頭,有些頭暈目眩。
這兩日,因為和親的事,並未睡好。
正鬱悶時,耳邊卻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
「昭寧,你站在這做什麼?」
我轉頭一看。
眼睛忽然睜大,身體不自覺都站直了些。
「二、二哥哥!」
8
馬車上。
我與二哥楚京越面面相覷。
竟比剛才在景仁宮還要緊張。
二皇子嘆了口氣,「四妹,你不必每次見了我都如此緊張,我又不會吃了你。」
我將視線垂下,掩飾眼底的一絲心虛和愧疚。
當年策論寫得最好的,其實是二哥。
這些年,二哥在父皇那裡,雖說得上話,卻也不怎麼受寵。
我總覺得對不起他。
久而久之,竟成了一塊心病。
加之他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我自小便有些怕他。
馬車上有些安靜,我偷偷抬起眼。
卻陡然看到虛空中,字幕又在滾動——
【拒絕了太子的馬車,卻上了二皇子的,公主果然雙標。】
【公主今天怎麼回事兒,平時不是最怕老二嗎?看到都得躲著走的程度。】
【難不成她發現了,其實當年為她侍疾的不是太子,而是二皇子楚京越?】
我呼吸一滯。
臉色有些蒼白,冷汗沁出了額頭。
對面伸來一隻寬大的手,輕輕把我額上的汗珠拭去。
「可是熱了?」
他的聲音清涼低沉,竟與夢中聽見的那唱童謠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我依稀記得。
病好後幾年,我幾次央求著三哥再唱歌給我聽。
他卻總是支支吾吾,言語搪塞。
說那是小孩子才聽的玩意,再唱有損他皇子形象,不願再唱了。
我抓住二哥的手,想要驗證一番。
「二哥哥,你能給我唱一首童謠嗎?」
楚京越有些愣了。
卻沒有多少猶豫,捂嘴輕咳了聲,
「二哥唱得不好的話,別介意。」
馬車內,悠揚的歌聲縈繞,清朗悅耳。
「小娃撐小艇,偷采白蓮回。不解藏蹤跡……」
我喃喃,是他。
當年在公主府,不顧自身安危,給我喂藥,唱歌哄我入睡的就是二哥。
這麼多年。
我竟然會認錯,我怎麼能認錯!
我抓著二哥的袖子一緊。
「當年我得了天花,二哥是不是去過我府上?」
9
我急迫地想要求證。
卻先一步在划過的字幕里得到了當年的真相——
【臥槽,公主竟然猜到了楚京越才是當年為她侍疾的人,看來腦子還是有點用的。】
【當年楚京越擔心公主,偷偷潛入公主府,卻也不小心染了病,發了幾日高燒,不然也不會讓三皇子撿了漏。】
【後面每次二皇子想找公主說會兒話,公主不是躲著他,就是被太子拉走,久而久之也有點心灰意冷了。】
看到這,我只覺得羞愧難當。
二哥哥卻摸摸我的頭髮。
一向緊繃嚴肅的臉,柔和下來。
「四妹妹,你終於想起來了。」
二哥的馬車,一路駛往公主府。
這路上,我心情變了幾變。
二哥提到了我和親的事。
問我有什麼主意。
「你若不想去,那便不去。
「我邊疆的穩定,不需要靠犧牲一個公主來達成。明日我就跟父皇說,親自挂帥出征去會會那北戎王!」
我怔了怔。
如今一向疼愛我的父皇,為了周朝命我去和親。
母后執意那李代桃僵的主意。
連一向護著我的太子哥哥,都選擇站在外人那邊。
至於我那未婚夫,至今也沒傳一個口信來。
他們,誰都沒問過我願不願意。
就像六歲生病那年。
我躺在偌大的公主府里。
只能靜靜等著被人安排。
這次,我不想再這樣了。
我抬起頭,眼神堅定道:
「二哥,不管去不去,這次我都想自己決定。」
10
馬車行至公主府,二哥扶著我下車。
就看一人,騎著棕色駿馬飛馳而來。
到公主府前,將將停下。
來人身著勁裝,墨發高束,面容俊朗。
只是看向我的目光,帶著幾分冷意。
我那未婚夫陸少將軍。
竟來得如此快。
先前那些字幕所言。
皆已在太子身上得到驗證。
所以陸驚鴻會來,我並不意外。
只是我沒想到。
我剛一出宮,連口熱茶都沒喝上。
他消息竟如此靈通,馬不停蹄地趕來。
就這麼迫不及待,想護著他那心尖尖上的人嗎?
我吐了口濁氣,朝二哥福了福身子。
「二哥,這茶改日再請你喝吧。」
二哥看了看我倆,沒有多問。
看到馬車遠去後,我才收回目光,徑直走進公主府。
有些鬧劇,還是關起門來演比較好。
在門口。
到底讓人看了笑話。
11
陸驚鴻跟著我到了大堂。
見我一聲不吭,先忍不住了,一上來就是質問的語氣,
「你是公主,享受民脂民膏,身上肩負皇室榮辱,聖上讓你去和親,這便是你的責任,為何要拉紫嫣下水?」
我轉過身,看了他許久。
到底還是問出了這話,
「如果我說,今日我們便成親,父皇就不會讓我去和親了,你可願意?」
這是我一開始的打算。
及笄那年,父皇讓我挑個駙馬。
我選了陸驚鴻。
不是因為他家世顯赫,是鎮國府的世子。
也不是因為他出眾的外貌,出群的武藝。
母后說,女子清白當屬最貴。
那時十五歲的我,只記得,陸驚鴻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
親了我的男子。
我得為他負責。
父皇雖只是口頭賜婚,但陸驚鴻這些年也一直以准駙馬自居。
並未拒絕這門皇親。
我以為,他該是對我有些感情的。
可這回,陸驚鴻遲疑了。
他退後一步,拱手道:
「公主,臣現在還不能和您成親。」
12
見我不語。
陸驚鴻有些心虛地解釋道:
「你我若成親,和親一事被破壞,陛下定會怪罪將軍府,我陸家也將成為眾矢之的。」
陸驚鴻總是這樣。
處處為將軍府名譽考慮,男女私情都拋去了腦後。
自與我訂婚以來,他一直克己,從未有過半分逾越。
我一直以為,他只是性子寡淡,不通男女之事,等等就好。
可今日。
他卻為了紫嫣,寧可舍我去那苦寒之地。
我再次試探他心意道:
「是啊,所以我才讓母后立紫嫣為公主,讓她代我去和親,不是再好不過了?」
他卻惱怒地抬頭看我。
「為何一定要是紫嫣,綠蘿不行嗎?」
「綠蘿是太子哥哥中意之人,自是不行。」
「可紫嫣她,她是……」
「你喜歡她。」
「我沒有!」陸驚鴻立刻否認道。
「我怎麼可能喜歡一個奴婢!」
【紫嫣才是女主,本也是重臣之女,家道中落才捨身為婢的,並不比公主差!】
【公主賤不賤啊?男主本來就不喜歡她,她還一個勁兒往上湊!】
【公主不會還以為,當年落水救她上來,為她做人工呼吸的少年,是陸驚鴻吧?】
【一連認錯兩個救命恩人,難怪是炮灰女配!】
等等,人工呼吸是什麼?
不,不對!
他們說,當年救我的……不是陸驚鴻?!
13
思索再三。
我還是決定為了確認心中所想,試上一試!
我走到陸驚鴻跟前,足對足站定。
猛然深吸一口氣,踮起腳尖。
卻在即將碰到他嘴唇時,停了下來。
我皺眉,「為什麼不躲?」
陸驚鴻耳根紅得,快能滴出血來。
「……若這樣能平息公主怒火,臣不會躲。」
我手指在他唇上撫摸過去,能感覺到他身體在這瞬間變得僵直。
我立刻把手收了回來。
氣味不對,觸感也不對……
我冷冷道:「陸驚鴻,當年本宮隨父皇微服出巡,不慎掉落水中,是你救本宮起來的嗎?」
陸驚鴻眼神閃躲,半晌道:「是。」
我沒看他。
下意識看向虛空,果然看到字幕又開始滾動起來——
【當年陸家可是靠著他救下公主才加官進爵的,如果否認,不就是欺君之罪嗎?】
【公主什麼時候才能知道,當年把她從水裡撈出來的是北戎王,為了救她給她渡氣,初吻都沒了,這些年還心心念念著公主。】
【別說,這不和太子哥那事一樣,公主一連認錯兩個恩人,也是蠢得沒誰了!】
14
我頭有些暈。
大飲一口清茶,腦子才恢復清醒。
他們說,救本宮的是北戎王?
算算時間,當時的北戎王,應該還只是北戎王眾多兒子之一。
聽說他弒父殺兄,才登上了王位。
手段殘忍狠辣,北戎人無不聞之變色。
而如今他向父皇求娶我。
周朝這幾年天災不斷,北戎又兵強馬壯。
朝臣們才向父皇進諫,無論如何也要同意這門婚事。
這樣一個人,當年為何會出現在周朝。
又為何要救我?
我壓下滿腹的疑惑。
再看陸驚鴻時,逐漸褪去了年少時看他時的情愫。
他聰慧,優秀。
周朝女兒都傾慕於他。
這樣一個人,當我的駙馬實至名歸。
可看到那些字幕說,陸驚鴻喜歡的從來不是我,而是紫嫣時。
我竟鬆了口氣。
並不是說一點都不難過。
只是那種難過,是被別人否定的悵然若失。
卻絕不是被心愛之人背叛的傷心絕望。
想通這點。
我也就不恨陸驚鴻了。
「是本宮太過偏執,以為許你駙馬之位就是報恩。」
陸驚鴻有些驚訝地看我。
「本宮會去和父皇說,從今日起,你我婚事解除,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我話剛說完。
陸驚鴻愣了愣。
有些不敢置信道:「你願意去和親了?」
我沒有應聲。
他卻有些急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替嫁之法不妥,但我們還可以想想別的辦法!」
我看向他有些嘲諷道:「有什麼辦法?」
陸驚鴻信誓旦旦道:「只要公主能打消讓紫嫣替嫁的想法,臣就能說服聖上取消讓您去和親的旨意。」
「你該如何說服?」
「臣願意親自領兵,去和北戎交戰!」
他說了和二哥一樣的話。
可這次我聽在耳里,卻沒有半分感動。
在陸驚鴻這樣的武將心中,一直是主戰不主和。
我道:「北戎如今兵強馬壯,而周朝近些年來大旱,哪來那麼多糧草供你去打仗?」
陸驚鴻理所當然道:
「富人家皆有屯糧,沒有就去找他們借,要麼就增加賦稅,我周朝數千萬戶百姓,還怕湊不齊這糧草?」
他說得那般輕鬆。
卻不知,賦稅一增,又有多少百姓將被餓死。
我現在竟有些慶幸,提前識破了他的真面目。
以前把他當那有肌膚之親的救命恩人。
不自覺帶了幾分濾鏡看他。
現在再看。
卻覺得一隻蛤蟆站在眼前,聒噪得緊。
縱使那弒父殺兄的北戎王可惡。
卻也遠不及,這視百姓命如草芥的陸驚鴻噁心。
我冷冷道:
「不勞將軍費心了。
「本宮是公主,享受民脂民膏,身上肩負皇室榮辱,父皇讓本宮去和親,這便是本宮身為公主的責任。」
我用他的話,回懟回去。
陸驚鴻的臉,頓時沉了下來。
場面一度變得有些僵。
就在這時,斜地里插進一道聲音,打破了這僵持的局面。
「公主說得對,這事就不勞煩陸少將軍操心了!」
15
楚京越帶著一眾下人過來。
他看向我,指著身後道:
「我路過街市,看到些新鮮玩意兒,想來你應該喜歡,就買來送你。」
下人們把東西擺了一地,滿滿當當。
他看向陸驚鴻,眉眼卻突然變得凌厲,
「昭寧是我周朝公主,她的婚事還輪不到你一個外姓人做主吧?」
我知道二哥哥去而復返,肯定是擔心我被陸驚鴻欺負了。
買這些東西說這些話,也是想給我撐腰。
想告訴陸驚鴻。
雖然父皇讓我去和親。
但我在周朝的一天,仍是一天的公主。
我的身後,是一眾姓楚的皇室子弟。
而非他陸驚鴻所能置喙的。
陸驚鴻才猛然意識到什麼。
神色複雜道:「是臣僭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