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雲天完整後續

2025-08-07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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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抿了抿乾裂起皮的唇,先開了口。

我問他,當真不知道自己相伴十多年的至交是男是女嗎?

江東逃亡時,他夜夜夢魘,我抱著他整整一夜不敢放手。

他發高熱,我們饑寒交迫,一無所有。

我沒辦法,只能脫掉所有衣衫抱著他為他取暖。

還有逃亡之時,他誤入我帳中,卻撞見我在更衣。

更不必說我們同吃同住的那些日子。

十數年的形影不離……

他當真不知道嗎?

窗外烏雲壓城,狂風怒號。

牢房內的燭光不安地跳動著,原本靜謐的夜也搖晃起來。

「阿星,抱歉,是我想要太多。」李景珩忽然開口,嗓音澀然。

我倏然抬起頭,對上他略帶躲閃的目光,啞然失笑:

「原來是這樣……」

是我錯了。

我以為我們可以毫無保留地信任對方,卻忘了,權力太可怕,能使父親算計親子,兄弟互相殘殺。

現在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國之君,天下之主。

而不是那個在瑞王府叫我阿星的小世子李景珩。

我露出一絲苦笑,下意識垂眼遮住泛起的淚光。

也沒看見,少年帝王抬起手,指尖顫抖,卻不敢觸碰我半分。

「陛下,臣自以為無愧於天地,無愧於百姓,更無愧於您。」

十三歲的李景珩問我會不會一輩子追隨他時,我毫不猶豫地說:

「會。世子在哪裡,阿星就在哪裡。」

李景珩罕見地幼稚起來,非要拉勾:

「那就說好了,我做什麼你都要跟著我。我當世子,你就做我的隨從,我當七品縣令,你也要做我的師爺。」

「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

轉眼間,又是十三年過去,早已物是人非。

金鑾殿前群臣環繞,有數不清的文臣武將甘願為他出生入死,他也不再需要我了。

「陛下曾說想要登上皇位,四海臣服,八方來朝,臣都輔佐您一一實現了。」

我的嗓子有些啞,卻還是一字一頓地問,「您現在大權在握,便想要丟下臣了嗎?」

「阿星,我從沒有忘記以前的承諾。」

李景珩垂著眼,我並不能看清他的神色,只聽到他很輕很輕地說:

「你再等等……等等……」

10.

他讓我等,我便等。

那個狂風暴雨的夜晚,即使已經步入絕境,樓摘星依舊信任自己的小世子。

當初逃亡時,我中了流箭,重傷昏迷,只剩半口氣吊著命。

李景珩背著我徒步整整五日才找到大夫。

大夫說我沒救了,向來驕矜的小世子咬著牙抹掉眼淚,就算腳底已經磨破,一步一個血印,就算他自己也傷痕累累。

卻依舊背著我向上京去,習慣挺直的脊背像被風雪壓彎的勁竹。

「阿星,你不要聽他們的話,你要活下去,我們都要活下去。」

他一步步向前走,嗓音輕顫,到底瀉出一絲哽咽,「我帶你回家,阿星,我們回家。」

儘管我已無路可走,卻仍然想為多年的情誼等一等。

可我只等來一封賜死的詔書,還是我的好父親親自來宣的旨。

父親說:

「星兒,只差最後一步,樓氏大業可成。」

這最後一步,便是將我這個污點抹殺。

我想問為什麼,想問父親為何要如此待我,想問我到底是不是他的親女兒。

最後卻只從齒間擠出一句話:

「算計我一個還不夠嗎?為什麼還要害母親性命!?」

父親睥睨著我,半張臉隱匿在陰影里,神色冷漠:

「為樓氏而死,是她的榮幸,你也是。」

「榮幸?」

為父親與樓氏賣命的第十八年,我傷痕累累,失去一切。

撐著病骨支離的身體在牢房中已臨絕境之時,才第一次平視他,字字泣血:

「生在樓氏,喚你這種殺妻殺女之人父親,讓我噁心。」

「樓氏人人冷血無情,滅亡只是早晚的事。」

「真是笑話,沒有我和樓氏,你就只能是後院裡的一隻螻蟻。」

他仿佛再懶得多說,只隨意擺了擺手,仿佛恩賜,「把毒灌下去,送世子和她母親相聚。」

11.

許是我死不瞑目,戾氣太重,情緒起伏過大時,周圍便陰風陣陣。

院中人皆抬起寬袖遮擋風沙,抱怨這風古怪。

六叔父眼睛一轉,張嘴便來:

「方才還是艷陽天,陸大人一說要娶死人為妻,天立馬就變了,恐是不祥之兆啊!」

陸執緩緩抬眼,望向陰沉灰暗的天空,低聲道:

「可二姑娘殺進上京扶持陛下登基的那日,也是一個陰雲天。」

李景珩一滯,顯然早已遺忘。

我也沒想到,到最後還記得我過往功績的,竟然只有陸執。

李景珩盯著他,指尖一下一下地輕扣著桌面,半晌,緩聲問:

「陸卿是要提醒朕的皇位是怎麼來的嗎?」

陸執靜靜站著,依舊平靜,並不驚惶:

「臣不敢。」

李景珩沉沉地看著他,卻沒動怒:

「樓七姑娘和樓二姑娘配不上陸卿。」

「陸卿既想成家,朕擇日便命貴妃廣邀世家貴女進宮參宴,屆時陸卿再挑一個合眼緣的。」

李景珩留下這句話後甩袖離去。

只剩下沉默站著的陸執和面色難看的樓家眾人。

這一次,陸執算是徹底得罪了我父親。

原本以為是兩府結親的喜事,誰知他一登門便要求娶我這個已死之人的牌位。

皇上還留下一句樓七姑娘配不上他,說得好像以後誰娶了樓玉茹便是撿了陸執不要的一般。

這還讓樓玉茹以後怎麼嫁人?

看著六叔和父親陰沉的臉,我笑得前仰後合。

12.

李景珩踩著人凳上了馬車,車簾被狂風掀起,他透過縫隙瞧見外麵灰蒙蒙的天空,而後輕輕垂下眼睫。

「去亂葬崗。」

馬車調轉方向,朝郊外而去。

亂葬崗偏僻,除了遍地的墳包,便是些烏鴉禿鷲,零散成群地啄食著腐肉,落葉和腐肉混雜在一起,便成了糟污不堪的泥。

李景珩深一腳淺一腳地朝里走,絲毫不在意龍袍被濺上的泥點子。

「唐德海,那道士還沒喚回她的殘魂嗎?」他嗓音帶著些疲倦。

「還沒有……」

唐德海悄悄抬起眼,卻見李景珩只是神色倦怠,不像要動怒的樣子。

三年前聖上失策,他第一次見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九五至尊那麼驚惶,仿佛迷路的孩子,癱坐在大獄中,抱著樓大人的屍體,一聲聲叫著她的名字。

一直跟在少年帝王身後,仿佛影子般的樓大人死了,沒人再會應他一句「阿星」。

唐德海站在牢房外一整夜,瞧著明亮的燭光一點點變暗,直至熄滅。

天亮了,皇上的世界卻從此長夜無明。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他轉身望過去,見皇上正小心翼翼地用龍袍裹起樓大人的屍體。

「唐德海,你曾經說的武夷山那位可以借屍還魂的道士,把他傳進京,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唐德海連忙垂下頭,恭敬地應道:

「是。」

樓大人躺在皇上懷裡,手臂頹然滑落,指尖泛著詭異的青白,了無血色。

他想起來,很多很多年前,也是這隻手,把他從閻王殿里拉了出來。

那時唐德海還不是皇上身邊的大太監,也不是司禮監秉筆。

他只是一個在宮中忙忙碌碌給主子當狗討飯吃的小內宦,因為打碎一隻琉璃盞,被罰跪在雪地里。

他太卑賤,以至於所有人都忘了還有個就快凍死的小內宦。

唯有路過的樓世子親自背起了他,將他帶去了太醫院。

原本唐德海這麼個小內宦是不配進太醫院的,太醫也不會為他醫治,可架不住樓世子硬是守了整整三天。

也幸虧世子及時帶他去瞧了太醫,如若不然,他哪還有命活著,更別說成為司禮監秉筆太監。

樓世子是很好很好的人,她會為自己這樣低賤的人停下腳步,也會在大街上笑著蹲下摸一摸乞兒的頭。

上京城的人原本和唐德海一樣很尊敬很喜歡樓世子,便是她的政敵,也從不會指摘她的人品。

可自從樓世子變成樓家二姑娘後,一切都變了。

仿佛她從男人變成女人,也就成了一個罪大惡極之人,就連從前的功德也隨之煙消雲散。

唐德海不明白為什麼。

但他知道,樓世子不該死,該死的是那些貪婪成性的人。

幸而,有人等著,就要來收他們的命。

大風刮過滿地落葉,皇上陰沉的聲音忽然響起:

「這裡有人來過。」

唐德海抬起頭,看見皇上眉眼陰鬱,正死死地盯著墳上的新土:

「唐德海,命人把墳挖開。」

殘魂回來後的身體已經預備好了,和她很相像。

李景珩也已經想好了怎麼向她道歉,便是要他這條命,他也認了。

一切都已準備妥當,可最重要的屍骨卻不翼而飛。

李景珩看著空蕩蕩的棺木,眼眸赤紅,從齒間擠出一句話:

「給朕找到這個膽大包天的人,朕要親自活剮了他!」

13.

我的屍身不翼而飛,李景珩震怒,命錦衣衛及十二衛親軍徹查,大理寺和刑部協助辦案。

而罪魁禍首,還在湖上的遊船中品茶,絲毫不管面前梨花帶雨的姑娘。

「大人,求您放過我!我不嫁您了!我不嫁您了!!」

樓玉茹哭喊著跪伏到地上,把頭磕得砰砰響。

她額頭上的鮮血蜿蜒而下,流成一條似疤痕的鮮紅紋路。

狼狽而駭人。

陸執彎起眉眼,一副無害的模樣:

「邀七姑娘來舫間坐坐罷了,七姑娘那麼害怕做什麼?」

樓玉茹的臉還紅腫著,她抖得不成樣子,驚恐地看著陸執,連話都不敢說了。

今日她應好友邀約去遊玩,半路卻被歹人擄走。

她被綁到這座船舫中,一個膀大腰圓的老媽子二話不說便開始掌她的嘴。

一直將她扇得鼻青臉腫,連牙都打掉了一顆。

而陸執就在旁邊悠閒自得地賞景,一絲目光都沒有分給她。

樓玉茹蜷縮在角落裡,一直到深夜,陸執喝完茶,也賞完景,提步離開後,她才連滾帶爬地跑出船舫。

第二天,便有傳聞說,樓家七姑娘被歹人擄走,已經沒了清白。

樓玉茹的清白還在不在,我與陸執更清楚不過。

可我是死人,說不了話,更不會替她說話。

陸執當然更不會。

樓玉茹說自己仍是完璧,還說自己是被陸執抓走的。

可誰信呢?

所有人都認為她沒了清白,想倒打一耙攀附首輔。

沒過幾天,便傳來樓玉茹在房中自縊的消息。

我看著垂眼隨意擺弄著棋盤的陸執,忽然毛骨悚然。

文人殺人,果然從不見血。

14.

可我依舊不明白陸執到底想要如何。

他若心悅我才去提親,可李景珩要他擇其他女子為妻時,他也並沒有太大反應。

但陸執又和樓玉茹無冤無仇,為何要殺她呢?

輕輕嘆了口氣,我百無聊賴地在半空中飄飄蕩蕩,看著自己已經變得透明的手掌發獃。

我的能量越來越弱了,好像下一秒便會消散。

這時候被抓回地府,閻王爺會不會將我打入十八層地獄啊?

正苦惱著到時候該如何辯解,院子裡忽然竄出個人影。

「主君,宮中密信。」

我一個激靈,瞬間回了神,猛地躥到陸執身邊,伸長脖子看信。

陸執不慌不忙打開了信,來信人沒說太多,簡潔明了:

「聖上已疑心宮內,懇請先生相助!」

看著信紙上娟麗清秀的簪花小楷,我慢慢皺起了眉。

這字是樓玉青的沒錯,可挖走我屍骨的明明是陸執。

李景珩怎麼會查到她頭上?

我看著陸執點燃火折,將信紙焚燒殆盡。

火光在他眼眸中跳躍著,襯得那雙漆黑的瞳仁更加詭異。

暗衛問道:「主君要回信嗎?」

陸執熄滅火折,緩緩搖了搖頭:

「不用回,先命唐德海和神運算元準備好。」

唐德海便是司禮監秉筆。

我現在只覺得陸執瘋了。

我知道唐德海不是姦邪惡人,可在外人眼裡,司禮監權力過大,行事隨心而為,就是奸孽。

陸執是大儒沈閣老最鍾愛的學生。

沈閣老被天下學子稱一句老師,他教出的學生,從來都和他一樣正直。

陸執能坐上首輔之位,只因他從不營私,在朝中向來保持中立,任何黨羽鬥爭他都不參加。

曾經有人想要行賄,將金子藏於花盆下送進陸府。

陸府下人未稟報便收了下來,陸執發現後,脫下官袍,跪行至金鑾殿前,自請辭官。

李景珩自然不會放他走,處置了行賄的官員後,陸執卻執意按律法受二十杖刑。

我當時只覺得這人正的有些發邪。

按照以前,陸執絕不會私下和司禮監有上牽扯。

若是被旁人知道,是會被戳一輩子脊梁骨的。

陸執,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14.

夜色逐漸降臨,陸執又一次打開密室的大門。

像往常一樣,他點燃幾炷香,而後坐在我的畫像下,隨意翻看著一本雜書。

反常的是,他這次明顯走了神,指尖輕輕捏著其中一頁,久久未動。

我繞著他飄來飄去,絮絮叨叨地說:

「陸執啊陸執,你到底想幹嘛呀?」

「整天算計來算計去的好沒意思,你上輩子是個蓮藕吧,心眼子比我頭髮還多。」

「你到底喜歡誰呀?樓玉茹你不想娶,還算計起了樓玉青。」

我說著說著,腦子裡快速閃過一個念頭,猛地轉過身看他:

「你不會想謀反吧!?」

倚牆而坐的男人已然沉睡,只是眉頭依舊緊簇,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看樣子睡得極不安穩。

「在做夢嗎?」

我喃喃自語,飄到他身前,不自覺伸出手,指尖懸在他眉前一寸。

倏然間,一股強大的吸力席捲而來。

一陣頭暈目眩後,我再睜開眼,卻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一處陌生的地方。

「主君!上京距江南千里之遙!來不及了!」

一個身著白衫的青年自院中疾步而出,並不搭理身後追上來的侍從。

拴在院外的馬兒仿佛察覺到氣氛的不同尋常,不安地來回踱步。

「主君!先不論能不能救下樓大人,您重傷未愈,只怕撐不到上京!」

他依舊沒有絲毫停頓,翻身上馬,只是動作稍顯滯澀。

「上京的豺狼虎豹太多,她孤立無援,我若不回去幫一幫她,她又該怎麼辦呢?」

嘈雜的雨聲中,男人喑啞的嗓音似乎也被雨水浸濕,潮氣橫生。

我微微一怔,終於看清他的臉。

眾人還想再勸。

陸執握緊韁繩,眉眼沉肅,冷聲道:

「今日有人若敢攔我,殺無赦!」

他甩開馬鞭,馬兒便嘶鳴一聲,帶著他劈開雨幕。

我遇害的前一段時間,陸執奉命去江南一帶巡鹽,途中遇到刺客,還差點喪命。

從江南到上京最快也要五日,更不論他還受著傷。

結局可想而知,他沒能及時趕回上京,我也死在了大獄中。

我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正想追上去,周圍的一切卻開始慢慢褪色。

眨眼間,我又回到了密室里。

陸執的羽睫微顫,也慢慢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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