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難謀完整後續

2025-08-04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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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衛國公趙雲彥,不算什麼喜事。

他有一門嬌妾,是他的解語小青梅。

還有一個對他有救命之恩的紅玫瑰,養在外頭不清不楚。

一個陪伴他的童年,一個驚艷他的少年。

無論如何都沒有我這個正妻的位子了。

阿娘哭著說我性子憨直,捂不熱夫君的心,日子要怎麼過?

我寬慰阿娘,我不求真心,不害妾室,自尊自愛,如何過不好這日子?

01

京城略有些根基的人家,都不願意跟趙家結親。

出嫁前夜,我娘摟著我哭了半宿,「娘不只怕這些妾室不善,還怕侯爺不真心待你……」

「既然她們都有趙侯爺的真心,那貞兒便不要真心真情,只要侯府的榮華富貴。

「阿娘,我是您的女兒,李家的女兒怎麼會比不上別人呢?」

我寬慰娘半宿,又逗趣幾句,娘親才止住淚。

其實我心底也有些忐忑。

那趙雲彥如今三十歲,雖未娶親只納了一門嬌妾,還有一個養在外頭的外室。

那嬌妾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性子溫柔解語,二人恩愛自不必說,還有個五歲大的女兒。

那外室是三年前的事了。趙雲彥在茶樓被人尋釁,茶樓的琵琶女美救英雄,傷了彈琵琶的手,卻不想趙雲彥原來是個侯爺。

琵琶女性格俠烈如玫瑰,說侯門公府的富貴她瞧不上,名分她也不稀罕,只認他趙雲彥這個人。

一個溫柔解語小青梅,一個明艷風情紅玫瑰。

將他的心一剖為二。

趙雲彥心裡是沒有我的位子了。

02

誰知第二日迎親,轎夫險些摔了花轎。

轎簾搖晃,盪起一角,叫我瞧見樓上一個紅衣身影。

她並不避諱我的目光,堂而皇之與我對視。

「什麼事?」我在轎中問。

「小姐,是有人從樓上丟一對死雁,嚇到了轎夫。」

死雁是她丟的。

趙家怕誤了吉時,並不去跟那女子計較。

拜堂時,趙母格外滿意自己促成的這樁親事,將手上綠得快沁出水的玉鐲順勢推到我的手腕上。

眾人紛紛附和,說李家女兒如何好教養,又是如何好福氣。

直到入洞房,驟然安靜下來。

隔著霧蒙蒙的蓋頭,我才看見我的夫君,趙雲彥。

他拿起秤稈,要挑蓋頭。

外頭突然通報,徐小娘心口疼,要他過去。

趙雲彥走得匆忙,連多餘的眼神都沒給我。

關門的風帶得龍鳳花燭猛地搖晃,又是一屋的寂靜。

我摘了鳳冠,脫了吉服,拈了幾塊點心吃。

我帶來的陪嫁丫鬟,冬晴和春明替我打抱不平,見我不甚在意,春明又罵了幾句,只好憤憤地為我鋪床:

「一個人睡好,省得姑爺搶咱們姑娘被子!」

瞧她言語天真,冬晴和我相視一笑。

誰知第二日請安敬茶,趙老夫人知道這件事後,當著我的面斥責了趙雲彥。

我忙說是我讓趙雲彥去的,卻不想趙老夫人立刻贊我寬厚不計較。

一罵一贊,落到趙雲彥耳朵里,就成了我故作賢惠的設計。

果然,走出趙老夫人的壽康堂,趙雲彥的臉色倏忽冷了下來:

「李貞兒,我根本不想娶你,不過是為了母親心安。

「我本來也不想苛待你,想著咱們面上過得去就好了。

「是,你很聰明,耍點花招,就能讓母親喜歡你。

「但是我最厭惡的就是你這種別有心機的女人!」

他一點情面也不給,拂袖而去。

「備轎,去城西楊柳巷子。」

城西楊柳巷子,是他那位外室住的地方。

擺明了,就算不去徐小娘那裡,他也不會踏入我的臥房。

春明在我身旁,急得快掉眼淚了。

「春明,人前不許哭。」

春明一路憋著,低著頭。

回到我蘭竹軒,春明終於沒忍住,抱住冬晴哽咽:

「咱們姑娘什麼時候受過這麼大的委屈!那麼多人姑爺也不避諱!讓咱們姑娘沒臉。

「我不要叫他姑爺了,他算什麼姑爺?」

冬晴只憂心地問我:

「小姐,咱們怎麼辦?」

方才一路走來,我已經擬好對策。

春明和冬晴說話間,我的家書已經寫好。

「冬晴你將書信帶給母親,春明你去廚房燉盞兩燕窩,要最好的血燕。」

這樁婚事是趙老夫人請旨,結得匆忙,我對趙府了解得不多。

後宅如用兵,攻心為上,兵戰為下。

前些日子和婆母請安閒聊,再加上母親的書信,我大致了解了趙老夫人和趙雲彥。

原來除了那位嬌妾和外室。

趙雲彥此生另有意難平。

03

這幾日,趙雲彥不在家,我進了他的書房。

我要知己知彼。

那些詩集和帖子告訴我,趙雲彥骨子裡是渴望被認可的。

可惜,真的資質平平。

無論是策論還是花間詞,都乏善可陳。

甚至不如我閨中的姐妹們。

翻到一篇亮眼的,卻是遒勁飄逸的字跡,大約出自他早夭的兄長趙雲章。

據說趙雲章十四歲伴駕,一篇古體賦,叫聖上讚不絕口。可惜天妒英才,二十歲生了場急病,不治而死。

相較之下,趙雲彥科舉三試不第,從不得聖上青眼。

趙老侯爺在世時,也曾拿過趙雲彥的詩賦呈給聖上,聖上卻嘆氣:

「若得大郎三分才,不至如此閨閣氣。」

現在我知道了,趙雲彥喜歡李後主和溫飛卿的詞。

而不如哥哥,是趙雲彥心中的一根刺。

僅僅知道這些,還遠遠不夠。

春明手藝好,那盞燕窩燉得趙老夫人讚不絕口。

她慈愛地拉過我的手:

「貞兒,我活到如今這個歲數,頂滿意的事就是雲彥娶了你。」

我心裡嘆了口氣,跪了下來:

「貞兒有一件事求母親。

「母親以後若是訓斥侯爺,請先罵貞兒。

「不然母親只贊貞兒,責備侯爺,就將貞兒和侯爺對立起來了。」

趙老夫人忙將我扶起。

「我的兒!我怎捨得罵你!就算哪裡做得不對,也定然是旁人先欺負你的!」

「母親想想,是不是每次你罵過侯爺,或是罰了那徐小娘,二爺就更疼惜她?

「母親這樣,只會讓侯爺和徐小娘同病相憐,更加牴觸母親。」

趙老夫人連燕窩都忘了吃,拿著湯勺思忖了半日:

「是了,定是半夜在一起說我壞話呢!」

趙老夫人不住贊我,忽然又想起來一件事:

「那吳紅袖的事,我的兒你可知道?」

我大婚那日,往轎子上扔死雁的那位,是他的外室,吳紅袖。

據說,已有了一個月的身孕。

趙雲彥曾求到老夫人面前,想收她做妾室。誰知吳紅袖反不願意了,說只在意雲彥這個人,寧願在外頭沒名沒分。

可前段時間不知怎麼,又鬧騰起來,想要進府。

想到那日扔下的死雁和她坦然挑釁的目光。

這吳紅袖,倒真有幾分快意恩仇的俠氣。

老夫人同我說起這件事時,我只道:

「她既然不貪圖富貴,那這孩子應當是侯爺的,她既然願意入府,咱們推在外頭也不像,畢竟生產兇險,總歸府里條件好些。」

「我的兒!你竟然有這般容人的肚量!」趙老夫人驚嘆。

……別再說我的兒了,我的頭有點痛。

我並不是毫無私心,這吳紅袖在外頭養著終究不像話。

等她生下孩子,血脈明確,趙老夫人不會不認孫輩的。

就像趙老夫人再討厭徐小娘,也不會苛待徐小娘那個五歲的女兒。

既然她願意入府,我也不過是做個順水人情。

更何況,她能不能入府,最終在於趙雲彥這個一家之主。

我這個正妻就算不願,也不過拖上半月十日。

接下來這半個月,我要做的事情很多,磋磨妾室,沒什麼意思。

04

沒過半月,吳紅袖進了門。

一頂大紅轎子將她從正門抬進時,我見到了自我成親便連日心口痛的徐小娘,徐晚意。

她一襲淡黃衫子,白玉簪,如一把鮮嫩的迎春花。

皓腕戴著一串鮮艷欲滴的相思子紅手串,看著並不貴重。

冬晴打聽到,那是侯爺十四歲親手為她做的,甚至磨珠子時還傷了右手。

少年的情誼,在她手上日夜不離。

只是今日,向來乖巧柔順的徐晚意臉上的笑容掛不住了。

「雲彥哥哥,當初我也只是偏門,小轎抬進來,為何、為何……」

「晚意,紅袖她有了身子,自然順著她來。」趙雲彥皺起眉頭,看了我一眼,「連……李貞兒都沒說什麼,你就不要鬧了。」

什麼正門偏門,我並不在意這些虛禮。

徐晚意怔住,紅著眼低下頭去,看得趙雲彥心疼,正要說什麼。

轎門已經被撩開,那隻手看得我怔住了。

那手和徐晚意可謂天差地別。

手腕處猙獰的傷疤和指腹粗糲的繭子。

與我一道晃神的是趙雲彥,他甚至來不及心疼徐晚意,忙去迎吳紅袖。

「那是從前在教坊彈琵琶,又在茶樓為侯爺擋刀留下的。」徐晚意看出了我的詫異,戚戚道,「那都是情意。」

吳紅袖沒有蓋頭,更也沒有娘家為她置辦嫁妝。

她只一身常穿的紅衣,抱著那紫檀螺鈿琵琶下轎,冷眼打量了我們一圈。

她與徐晚意的溫婉解語不同,是另一種張揚肆意的美了。

眉梢眼角皆是風情,就如仲夏時節火紅的虞美人花,只凝眸一瞥,就輕易叫人從肺腑處燎原。

她盯著徐晚意手腕上的相思子手串,冷哼一聲。

徐晚意只是柔柔地笑,並不生氣。

趙雲彥將聽雪閣給了她,那裡好在臨水而建,借著水光敞亮又安靜,連雪聲都聽得清。

最適合她彈琵琶。

今夜趙雲彥是陪她了。

我原以為徐晚意會將趙雲彥喊走,結果雁霞閣那邊靜悄悄的。

徐晚意是很謹慎的人,或者說她總是三思後行,順勢而為。

我進門前,她明白趙雲彥根本不愛我,把他喚走正好順了他的意。

而今天看出了趙雲彥對吳紅袖的重視,她便安靜了許多。

半夜,聽雪閣要了三次水,春明咬著毛筆桿子替我發愁。

「唉,冬晴姐姐,我今天去要咱們屋裡的炭,底下奴才都懶懶的。

「管家權還在徐晚意手裡捏著呢,小姐你也不爭一爭,主母才配管家呢。」

冬晴正為我卸妝,我逗春明:

「我明兒要來了,你會看帳本不會?」

春明支吾道:

「小姐會!冬晴姐姐也會!我給你們做好吃的!」

「冬晴姐姐和我看帳,她就沒空陪你上街逛,我也沒空教你識字了。」

春明不吭聲了。

「我們不了解趙家,強要過來萬一弄巧成拙叫人笑話。」我笑笑,「操心易老,不爭這一時。」

春明覺得有道理。

我告訴冬晴,誰懶聲懶氣只管回我,打發了出去,別讓春明受氣。

第二天,冬晴告訴我。

徐晚意送了許多補品給聽雪閣,聽雪閣的人瞧不上,都扔了。

我想了想,明白吳紅袖懷著孕,戒心重,必然不會收的。

「小姐,咱們送什麼嗎?」

我搖搖頭。

「小姐是怕好心當成驢肝肺?」

不,我是捨不得,好好的東西她扔了,我又不好意思撿回去。

「不怪她多心,懷著孕謹慎些是應當的。

「和管事的王大娘子說一下,過些日子,我娘會請保生堂的順媽媽來一趟,那位是婦科聖手,在京城中很有聲望的,不止為吳小娘,也為家裡女眷都看看。」

說這話時,卻有不速之客掀開了蘭竹軒的帘子,吹進來一片雪氣。

我回頭望去。

05

是趙雲彥,不知他聽了多久。

我沏了一壺銀針,此刻屋內滿是清冽的茉莉香。

他是有些尷尬的。

畢竟他才說過這半年都不會來我這。

「喝茶麼?」

他點點頭,我遞給他一杯。

冬晴悄悄拉著春明走了。

「……紅袖的事情,還是謝謝你在母親那裡說話。」

他不習慣跟我好聲好氣說話。

我溫溫一笑:

「是母親早就想好的,我不過說了一嘴,沒什麼大不了的。」

一室沉默,燭火溫溫。

「前些日子有點事情纏身,沒陪你回門,下個月陪你回去吧。」

我抿嘴一笑:「正好前些日子我也不大舒服,下個月是好日子。」

「什麼好日子?」他不解。

「是我生辰,侯爺能陪我回家,是喜上加喜。」

趙雲彥一愣,才意識到我嫁進來這些日子,他冷落我至今,對我一無所知。

有幾分尷尬,他轉了臉去看我手頭的書,想找些話說。

是《郡齋讀書志》,正翻到李煜集那頁。

「……你喜歡李後主的詞?」

「讀來只覺得綺麗哀愁,並不十分懂。」我嘆了口氣,「若是誰懂李後主,能與我講講也好。」

趙雲彥眼中閃過一絲光亮,還想再說些什麼。

外頭老夫人的丫鬟琥珀卻來通傳,說老夫人來請我們了。

我們匆匆趕來,趙老夫人卻冷臉看著我:

「李貞兒,你跪下!」

我忙跪下,卻不知自己錯在哪裡。

那一刻,趙雲彥下意識替我解釋:

「母親,不知貞兒做錯了什麼?」

他未必是向著我,大約是習慣了為身邊的女人向母親求情。

「我兒,你不要護著她。」趙老夫人看了我一眼,厲聲道,「是你的主意吧?」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

「李貞兒,我是同意了那蹄子進門,但你壞了規矩,不過納個妾弄這麼大陣仗,不知道以為我趙家倒反天罡!貶妻為妾了!」

「母親,這不是貞兒的主意……」

「你倒是娶了個聽話媳婦,我罰她跪,你閉嘴!」趙老夫人斜睨了趙雲彥一眼,「不然你和她一起,去祠堂跪上一日?」

趙雲彥還想說什麼,我輕輕拉了拉他的衣擺,搖了搖頭。

「李貞兒,你去祠堂跪著思過。

「靈芝琥珀,看好了門,不許給晚飯。」

「母親……」

趙雲彥還想說什麼,卻被趙老夫人打發了出去。

他看了我一眼,終於沒再為我說話。

門關上,靈芝琥珀守在外頭。

趙老夫人沖我眨眨眼:

「我的兒,是這樣不是?」

我猜出了三分,卻也出了些冷汗:

「母親!」

「跪久了吧?快起來,心疼死為娘了,娘怎麼捨得你真去跪祠堂,你呀在我這睡一夜,就說昏倒了,等你醒了,就沒這事了。」

她倒是學來了徐小娘的手段。

「既然母親罰跪,做戲做全套,祠堂當然要去的。」

初冬的夜冷得刺骨,我跪在祠堂里。

祠堂幽深,我知道有無數雙眼睛盯著這裡。

夜靜時,我聽見牆角的私語,聽聲音似乎是徐晚意身邊的丫鬟,玉堂和玉榮。

「你看到了?真跪了?」

「靈芝姐姐說老夫人吃飯時臉色都不好看,我看不像裝的。」

「唉,主君又不喜歡大娘子,怎麼可能心疼她?」

「唉,大娘子也怪可憐的。」

然後是窸窸窣窣的聲音。

又是一片寂靜了。

不知到了幾更天了,忽然極低一聲:

「貞兒。」

竟然是趙雲彥。

「這個給你。」

他遞給我一對護膝,上頭還有男子衣上常繡的竹雲花樣。

一看便知,是他從前用的。

我忍不住笑出聲,他卻不好意思起來:

「從前冒失,總被罰,就留著了。」

我似乎看見了十五六歲的趙雲彥,調皮莽撞卻也有一肚子機靈勁。

雖然這機靈勁都拿來對付趙老夫人了。

我很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彎了彎唇角,真心實意地說:

「謝謝。」

猝然與我對視,他一怔,忙別過眼睛。

他並不習慣與我這般親密獨處,放下護膝就匆匆走了。

「你戴著,我走了,別和母親說。」

我在祠堂跪了一日,並不知外頭已經鬧了起來。

竟然是吳紅袖。

她和趙雲彥不知為何吵了起來。

摔了香爐,火星子燎了聽雪閣的紗帳。

那是趙雲彥為她千金一擲修的聽雪閣。

紗帳是仿唐制的紅絲羅帳,一尺不下十金。

所用器物非金即銀,還有些汝窯瓶碗,價格自不必贅述。

我吃飯時,冬晴已經得了消息,說是昨晚吳紅袖醒來發現趙雲彥不在身邊,疑心他去了徐晚意那裡。

趙雲彥只說自己去小解,吳紅袖不信,說將她娶進府吃定她懷孕後,趙雲彥的心思就變了,不再對她上心了。

吵到後頭,趙雲彥也煩了,不願意哄她了。

雁霞閣的玉榮柔聲來請,他長腿一邁就走了。

那吳紅袖哭著說,後悔進侯府了,也後悔跟了他。

我並不覺得趙雲彥對她的情意淡了。

至少他還願意費心遮掩,哄她高興。

「人家渾話都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春明托腮,「不過,我今天聽救火的小廝說了,聽雪閣的東西好貴,比雁霞閣還貴,吳小娘還有什麼不知足呢?」

我嘆了口氣:「因為她一直在失去。」

「失去了什麼呢?什麼都沒有啊,她那麼漂亮的帳子燒了也有新的,現在又有名分,將來還有一個孩子呢!」

到底還是小孩子,不懂這裡頭的彎繞。

晚上趙雲彥又去了聽雪閣,說是二人只在門口對視一眼,吳紅袖佯裝著罵他,卻掌不住自己先笑了,二人又和好如初了。

這晚聽雪閣的琵琶聲響了一夜,彈的是《霸王卸甲》。

又聽吳紅袖在紅羅帳下撥弄那把螺鈿琵琶,淺唱:

「自從我,隨大王東征西戰,受風霜與勞碌,年復年年——

「恨只恨無道秦把生靈塗炭,只害得眾百姓困苦顛連。」

06

前幾天,我尋了機會將護膝悄悄還給趙雲彥,並未驚動任何人。

他放下手中的書,旁敲側擊問我圓房的事。

我臉上一紅,推脫說自己月信來了。

我月信並沒有來,只是我知道這些天徐晚意月信來了,順媽媽又特意叮囑了孕婦前三月胎氣不穩,謹慎起見,不可有房事。

趙雲彥打了半個月饑荒。

我不願成為他飢不擇食時的替代品。

當晚半夜,雁霞閣忽然吵鬧起來。

我才知道徐晚意不是月信來了,是病了,而且病了很久。

不知是不是年下侯府人情往來的瑣事太多,將徐晚意累病了。

她本是書香門第養出來的女兒,門戶清凈,沒有學過迎來送往的,偏又要撐著管家,這幾年下來很是辛苦。

大夫也疑惑,說本來下紅止住了,怎麼又復發了。

徐晚意低頭不語,趙雲彥在一旁沉默著不接話。

但我猜趙雲彥要留宿雁霞閣,徐晚意是不會把他推走的。

她性子最是柔順,哪怕忍著不適,也會讓趙雲彥盡興。

「你們年輕人不知道厲害,若是這下紅淋漓不止,將來也很難有孕。」

大夫一句話讓徐晚意白了臉。

第二天,徐晚意的兩個丫鬟玉榮和玉堂留在了趙雲彥房中。

靜養六七日,徐晚意的身子到底好了許多,瞧著臉上也有血色了。

這邊趙雲彥不知怎麼,主動來了我房裡。

他來時,我正靠著窗戶看書,見他來了,為他煮了一盞茉莉銀針。

他忽然談起詞來。

「貞兒覺得溫老的詞如何?」

「哀怨綺糜,也是花間第一等。」我想了想,「但也有人說李溫二人為男子作此閨閣之詞,有失氣度,總覺得男兒該做豪放詞。」

「閨閣氣」曾是聖上對趙雲彥所做詩詞的評價。

這話正戳中趙雲彥的心事,他怔住片刻:

「……你也這麼想嗎?」

我搖搖頭:

「若只看見閨閣詞,便是只見一葉,不見泰山了,好比屈子喜美人香草之喻,難道屈子只知美人,不是忠臣?擔不起骨鯁之臣的美名?

「人說文以載道,可見閨閣是為文,閨閣綺麗之筆後另有警世之言,如一面風月寶鑑,不可只正照風月。」

趙雲彥怔愣地看著我,久久不曾開口。

桌上茉莉香霧久久不散,他手中的茶已經冷了。

外頭積雪壓斷了一棵枯枝,他才如夢初醒。

他啞著嗓子,並不掩飾喜色與愧色,他覆上了我的手:

「前些日子云彥走眼了,貞兒原來是我知己。」

我紅了臉,將手抽開,別過身去:

「只說了一點閨閣淺薄見識,如何就是知己了?」

看我臉紅,他只管笑。

瞧他得意,我抿嘴一笑:

「晚意妹妹也是書香門第,二郎為何不與晚意妹妹聊詩詞?」

「她倒也喜歡背我寫的詩,可她不喜歡李溫的詞,和我講不出許多道理。」他嘆了口氣,「她敬我愛我,可為美妾,卻不可為我知己。」

他得意說罷,又打量我的神色,想從我的臉上尋得一絲醋意:

「為何突然提起她?」

這就是男人,我在心中嘆了口氣。

哪怕是對著異性知己說文論道,卻也盯著裙子底下那點事兒。

我輕哼一聲:

「你、你就當我沒問。

「難道我嫁了人,還不能為知己醋一醋了?」

被我這麼一說,趙雲彥來了一點禁忌的興味,他低聲笑道:

「你那位夫君同你說不了這麼許多吧。

「可惜,知己已嫁了人,不然趙某定要一親芳澤。」

我輕輕推了他一下,臉上已經紅透:

「他哪裡比得上二郎。」

瞧我臉紅,趙雲彥禁不住湊近瞧。

我忙推開他:

「後日我要同夫君回門,還不知道他記不記得呢。」

「他自然記得!」

「你又不是我夫君,如何知道?」

被我這麼一問,趙雲彥語塞,忽然捏了我的臉:

「我說記得就是記得。」

一室茉莉的香氣混著新雪的清冽寒氣,屋內曖昧又微妙。

趙家人都生得好看,趙雲彥也沒有落於人後。

趙雲彥的眉眼稱得上艷絕,他看向你的眼睛是深情的。

有人的眼睛像澄澈的湖水,有人的眼睛如引人下墜的旋渦。

趙雲彥可以又是湖水,又是湖水之下的深湖,靜謐神秘又危險。

他貼在我耳邊,一字一頓,是情場的老手說最簡單的情話:

「從前怎麼沒有發現,我的妻竟然這麼好看。」

太曖昧,太熟稔,像極了我期盼的琴瑟和鳴,仿佛一句話就讓我從揭蓋走到了白首。

07

我依然沒同趙雲彥圓房。

一推再推,從三日推到五日,就推到了回門的日子。

娘親早早等在門口了,瞧趙雲彥隨我下了轎子,偷偷抹了一把眼淚。

「姐姐,姐夫對你好不好?」賢兒妹妹才七歲,仰起頭看著我,「給不給你買糖吃?」

趙雲彥被這句話逗樂了,他彎腰摸了摸賢兒的頭:

「給。」

母親偷偷拉過我,問我過得如何。

我一再說好,她才略放下心來:

「你父親官位不高,人人都說趙家求聖上賜婚,咱家算高攀。

「只有娘心疼你,知道你擔心影響將來賢兒議親,不得已在趙家受些委屈。

「最要緊的是有個孩子傍身,將他好好養大。

「不管侯爺以後怎麼不著調,有孩子日子就好過了。」

那一日認我為知己後,趙雲彥很願意給我些面子,府中熱鬧寒暄了一日。

晚上,趙雲彥宿在我臥房,聽我說了許多小時的趣事。

我希望他先了解我的過去,明白他的妻是個活生生的人。

「原來還有比丘尼要度化你呢,說你有看破世俗的慧眼。」趙雲彥興致勃勃地翻著我的博古架,「這白瓷兔子拜月的樣子實在可愛。」

「說什麼慧眼,那時我不過才十歲,焉知不是為了我母親多捐些香油錢?」

我忙搶過來那兔子,寶貝地放好:

「那兔子是我七歲時母親送的,正好我又叫……」

我意識到不妥,忙打住。

趙雲彥卻不依不饒:

「叫什麼?」

「……沒什麼。」

這麼親密的事,我防備著他,不大願意對他說。

他見我不招,放下兔子就來撓我的癢。

他人生得高大,很輕易地將我摁在書案上。

我不住求饒,他卻不肯放。

不知何時,氣氛悄然曖昧起來,他貼得很近,近到我臉都熱起來。

「好貞兒,告訴我。」

「告訴你,你就放過我?」

「告訴我,我就放過貞兒。」

「叫月奴。」我臉一紅,小聲道,「是閨中小名,早就不這麼叫了。」

趙雲彥輕聲念了兩遍月奴,眼神也漸漸幽深。

他將我整個抱起,大步往繡床邊走。

「這是我閨房!起碼、起碼明天咱們回了家再……」

「閨房不是更好嗎?」

聽我央求,他反而更加囂張。

我發現趙雲彥在閨中事上總有一種隱秘的興味。

越是禁忌的感覺,越是讓他食指大動。

「二郎不是說放過我嗎?」

「說放過貞兒,沒說放過月奴。」

一夜燈燭未熄,是趙雲彥不許。

那真是讓人恍惚的夜晚。

外頭窸窸窣窣下了小雪,屋內卻一室溺死人春光。

他是風月場的老手,再繁複的羅裙也願意聽他的話。

他與我十指相扣,在我耳邊一遍遍喚我月奴,逼迫我應他。

好像那一刻我們真是相戀多年的情人終成眷屬。

床榻上情濃處,饒是冰雪也能融化,八風不動的旌旗都無風自卷。

哪怕我這些時日收著心冷眼觀他,這一刻也無法不愛他。

他憐愛地繞著我的發,滿意地看著羅裙上的血:

「月奴,如今我才覺得自己真的成了親。

「你端莊持重,和她們都不一樣。」

外頭的冷風驟然吹進來,提醒我這依舊是冬日。

「徐晚意太逢迎柔順,吳紅袖又深諳此道,終缺意趣。

「持重守禮又嬌怯解意,這是月奴的好處。」

徐晚意婚前失貞給他,吳紅袖歧路回首為他。

他都覺得不好,終缺意趣。

他這麼說時,讓我想到了祠堂里的貢果。

那是炸得金燦燦的糕點,從初一擺到十五也不化,專門給死去的祖宗們看的。

可每當我想品嘗他時,才發現裡頭是爛的。

趙雲彥嘗了甜頭,回府的日子又被他推了三日。

趙雲彥很樂於待在我的閨房中,像尋寶一樣一點點琢磨出我的過去。

「原來月奴喜歡小兔子,也喜歡水仙花。」

他找到了一些我捏的兔子泥偶,還有幼歲的裙子上,一溜的水仙花。

「我還以為月奴事事都做得好。」

他尋到我的字帖,笑得得意:

「原來字寫得不好。」

我慌忙奪下來:

「不許笑!寫字這事,強求不來。」

趙雲彥趁機將我環抱住,曖昧道:

「那我教月奴寫字好不好?」

「當真?」

「我教月奴寫字,月奴要拜師,拜師禮嘛……」

「怎樣?」

「拜師禮就……給我生個孩子吧。」

我啐了他一口,他笑得不知羞:

「月奴,咱們的孩子,一定是很好的。」

「若是跟月奴一樣,寫不好字,豈不是把你這個師父氣得半死?」

「子不教,母之過,定要罰你。」

他又熟稔地勾住了我的衣帶。

這些日子,趙雲彥知道了他的妻李貞兒不是李氏,李大娘子。

李貞兒是一個喜歡水仙花和小兔的大家閨秀,可也不是處處優秀。

詩文上她不如她的夫君趙雲彥,寫不好字又讀不懂後主詞。

情事上她萌動懷春又不深諳此道,端莊持重又只禁不住他的撩撥。

亦夫亦師,亦闝亦父。

這都太符合趙雲彥對自己想像。

三日無知無覺地過去,回府那日,母親和父親笑得合不攏嘴:

「雲彥我兒,我這個女兒實在淘氣又粗苯,若有什麼錯處,你只管來跟我告狀。」

趙雲彥握住我的手,眉眼儘是深情:

「貞兒不會有什麼錯處。」

「縱然有錯,難道二郎還不肯饒我?」

我故意做出驕縱模樣,好叫他們安心。

趙雲彥也願意做出懼內的樣子,惹得一眾僕婦紛紛附和我們夫妻情深。

車簾放下,周邊儘是熱鬧喧囂的市井氣。

趙雲彥忽然湊近,笑得促狹:

「晚上自然不饒你。」

08

我們不在府中這幾日,府內面上風平浪靜。

「我倒是沒看出來也是個狐媚的!纏得侯爺連家也不回了!」趙老夫人冷哼。

趙雲彥下意識握住了我的手,示意我不必煩惱。

晚上,靈芝卻悄悄地把補品送來:

「太太可高興壞了,不住地念佛呢!」

「最好生個大胖小子,氣死那兩閣妖精!」

我啞然失笑,這趙老夫人真是演上癮了。

當晚,趙雲彥來了我蘭竹軒,欲言又止。

我猜出了三分緣由,因為下午時,聽雪閣摔了三個汝窯瓶。

「二郎的煩惱,也是我的煩惱。」我摸了摸他的側臉,「不必顧忌貞兒。」

趙雲彥本來猶豫著不知如何開口,聽我這麼說,不禁愧疚:

「貞兒,本來說好陪你的。」

「不要緊,二郎快去看看吧,別讓紅袖妹妹動了胎氣。」

趙雲彥去了聽雪閣,我拿了趙雲彥字帖來瞧。

我嘆了口氣,還真是平平無奇,若要夸,也只能說一句清麗。

我瞧了半日,正要熄了燈睡下,忽然帘子被掀開。

趙雲彥來了。

我看他神色怏怏,就猜到了一半。

和吳紅袖吵架了,而且吵得很厲害。

我不問緣由,只撤了帳子下來:

「二郎要歇息嗎?」

他脫了外衫,上床攬住我,嘆氣道:

「紅袖真是不懂事。」

第二日日中,聽雪閣的燈穗來請趙雲彥,人跪在外頭半日了,趙雲彥只冷著臉吃茶:

「就是她吳紅袖過來跪斷了腿,年前也不見!」

燈穗低聲諾諾,回去了。

趙雲彥拿了筆,將我環住,一橫一豎教我寫字。

「月奴寫得很好。」

「是師父教得好。」

趙雲彥很吃這套,教著教著又開始不老實。

才放了帳子,外頭一個大丫鬟帶著兩個小丫鬟卻來問話了。

趙雲彥的丫鬟柳兒說:

「二爺,徐小娘打發玉榮來問,年下各王爺府中的禮如何備。」

那丫鬟是玉榮?

我瞧著怎麼不大像。

不等我問,柳兒笑著說:

「前些日子玉榮玉堂手腳不幹凈,偷了小娘的簪子出去賣,就打發出去了,因為侯爺和夫人都不在府中,又是小娘自己房裡的人沒臉,所以沒特意跟夫人說,又提上來兩個丫鬟用,小娘叫慣了玉榮玉堂,也就不改了。」

原來是這樣。

趙雲彥煩悶:

「你們主子這些事都要來問嗎?」

「兩位王爺府里添了千金,又有一位王爺遭了聖上斥責,所以主子拿不定主意。」

趙雲彥又是半日不語。

我瞧見玉榮身後那兩個丫鬟年紀小,衣衫單薄,凍得縮頭拱背的。

「二郎給那兩個孩子句話吧,這麼冷跪在外頭怪可憐的。」

「回你們主子,晚些時候我去跟她說。」

外頭沒了聲響,趙雲彥才嘆氣:

「晚意什麼都好,唯獨性子柔弱些,拿不定主意。

「不過這也是她的好處,不曾出什麼錯。」

末了,他看著我:

「我還是覺得月奴心思細,更何況本就該讓你管家。」

我笑笑,示弱道:

「先把這字教會吧,光習字就是苦差事了!」

不等趙雲彥再說話,外頭玉榮又回來了:

「主子說,看大娘子只有冬晴和春明姐姐,怕人手太少,把雪團和雪絨送給大娘子使喚。」

趙雲彥摟住我:

「晚意見你多問了兩句,怕得罪了你,送人討好你呢。」

「好好好,我是那夜叉,二郎也離我遠些,別我學不會這字,還要記恨你呢。」

趙雲彥吻了吻我的額頭,說有些事,晚些時候再來看我。

雪團和雪絨不過十五歲大。

雪絨是機靈的,進來先拿眼在屋內亂瞟了一圈,又磕了個頭。

雪團笨笨的,雪絨都起來了,她才忙跪下。

「雪絨跟著冬晴,雪團跟著春明吧,我這裡事少。」

將二人支開後,冬晴問我:

「姑娘不怕她們是雁霞閣的眼線?」

「這侯府哪有什麼秘密呢,不讓她們近身伺候就好。」

冬晴看著我,想了想還是開了口:

「聽說玉堂和玉榮被徐小娘配給底下人了,一個濫賭鬼,一個打死過老婆,都不是什麼好人。」

我筆一頓,忽然想起玉堂和玉榮的樣子。

她們是一對姊妹,玉堂是姐姐,玉榮是妹妹。

姐姐一頭綠雲長發,妹妹的樣子我不大記得了。

只記得二人踮腳扒著門,嘆息著說我可憐。

當初趙雲彥找不到地兒消火,徐小娘下紅不止時,將姐妹都送到了趙雲彥的床上。

趙雲彥已經忘了她倆,連意趣都懶得咂摸。

我想了想,問冬晴:

「那和外頭周總管說一聲,敲打下她們丈夫,讓這倆人也知道畏懼,收斂些。」

冬晴紅了眼圈,我並不知道冬晴何時與玉堂和玉榮交了好。

冬晴素來穩重大方,少有這麼惶恐的樣子:

「奴婢害怕……玉榮玉堂和奴婢,又有什麼分別。」

是啊,就像徐晚意和吳紅袖,與我又有什麼分別。

「冬晴,你信我,我定會為你和春明尋一個妥當去處,你若願意,咱們三個一輩子這麼過,也挺好。」

「好,咱們就一輩子這麼過……」

「我都聽見了!」春明忽然探出頭來,手上還端著一盤板栗糕,「冬晴姐姐,你說話算數!不然不許吃糕!」

一室笑鬧,外頭一雙眼睛悄悄收了回去。

一轉眼過了年,吳紅袖的肚子漸漸大了。

大夫說約莫初夏時就能生了。

但她和趙雲彥依舊沒有和好。

她不願吃飯,趙雲彥去哄她,勸她為了孩子也得吃,徹底惹惱了她。

我大約能明白吳紅袖在生什麼氣。

她認為趙雲彥只在意這個孩子,並不在意她。

我勸趙雲彥,少提些孩子,多問問她。

趙雲彥不明白,也不願意拉下臉,只將頭一扭,說知道了。

末了又覺得自己話茬太硬,恐怕落了我的臉色,想找些話說。

忽然瞧見雪絨衣襟上繡著的水仙花,贊道:

「到底是你身邊調教的,人跟花一樣水靈。」

雪絨得了誇獎,喜不自勝。

正月初七時,也許是天冷了,下人的臉色都難看起來,也許是吳紅袖自己想明白了。

她大著肚子,聽雪閣又響起了琵琶聲,留住了趙雲彥。

「姑娘勸她做什麼?我巴不得他們日日吵架呢!」

「只是看她懷著身子,想到了我娘。」我嘆了口氣,「當初爹也是在娘懷孕時與她爭吵,娘動了大氣險些小產。」

天下女子不管強悍還是柔弱,到了懷孕生產這一關,都是可憐的。

都是女子,都有難處,我生不起嫉恨和害她的心思。

「我知道,咱們姑娘通透,只想過好自己的日子,不問旁人。

「她不比咱們姑娘,夫人添了多少嫁妝給姑娘呀,人都到了趙府,那嫁妝還有老長一截在路上呢!姑娘可有底氣了!

「況且趙老夫人也喜歡咱們姑娘,雖然咱們姑娘不管家,可上次那個下人對冬晴姐姐甩臉子,第二日就打發了。」

春明說完,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托腮嘆了口氣:

「那吳小娘什麼也沒有,真難為她。」

「前不久有些人還說人家有名分,有孩子,什麼都有了呢。」

「冬晴姐姐,說來奇怪,我覺得名分甚至那孩子……都不是吳小娘的。」

「又說傻話了,她肚子裡出來的孩子,怎麼不是她的?」

「我不知道。」春明想不明白,也許是直覺使然,她往冬晴身邊靠了靠,「冬晴姐姐,我有點怕。」

「不怕,今晚我摟著你睡。」

冬晴摸了摸春明的臉蛋,春明一改往常的嬉鬧,竟然安安靜靜靠著她。

聽雪閣離得近,又是冬夜寂靜,借著水聲傳來琵琶聲。

冬夜松香粉澀,她大著肚子彈琵琶,手上的舊傷冷天發作,所以琵琶聲音不如往日。

依舊是那曲《霸王解甲》,虞姬是要留她的霸王在帳中的。

她唱得哀愁,京劇的詞卻用崑曲水磨腔唱出:

「勸君王飲酒聽虞歌,解君愁舞婆娑。贏秦無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敗興亡一剎那——」

09

元宵是大節。

趙雲彥想帶我們出去走橋看燈。

吳紅袖的身子重了,怕來往人推搡,故不出門。

過完年,徐晚意手頭的事情也少了些,這些日子趙雲彥很少去她那裡。

元宵是徐晚意的生日,趙雲彥會去陪著她的。

我沒想過他會過來看我。

可是上午我去老夫人那裡吃茶,老夫人沖我擠眉弄眼,笑得合不攏嘴:

「雲彥那孩子真是對你上心了,還叫我支開你,你快回去瞧瞧吧。」

我回了蘭竹軒,卻發現從床帳到被褥都換了。

月白的綾羅帳,被褥也換了蘇繡的。

這並不算什麼。

可是羅帳和被褥上都繡了水仙。

「姑爺很喜歡咱們姑娘。

「還瞞著不許咱們說呢。」

當天下午,趙雲彥送來了我一套衣裙,白綾襖子月華裙。

他是用了心的,月華裙和白綾襖子都繡了水仙和小兔。

我一愣,忽然覺得心底有點鬆動。

「看你出閣前的衣服都繡水仙,總不能嫁人了就沒人記得了。」他笑笑,竟然也有幾分年少情竇初開的羞赧,「我喜歡你穿裙子,明艷又好看,蘭竹軒藏凌波仙。」

「這套裙子只給月奴,別人都沒有。」趙雲彥貼在我耳邊道,話語中都是偏愛,「月奴穿著一定把她們都比下去。」

趙雲彥說情話時,饒是我戒備著,心裡也會一顫。

因為真的太像愛了,太像他把一顆完整的心都捧給了你。

我摸著裙擺上那兩隻嬌憨的兔子,心底有個聲音在為他說情。

李貞兒,愛他其實也沒關係的。

他是你的夫,他和這許多男人都不一樣。

哪怕一顆心分成三份,你也拿的是最特別的一份。

華燈初上時,徐晚意牽著那個五歲的孩子念雲,想起過去,柔聲笑道:

「從前小時候,雲彥哥哥就是這樣,牽著我的手去看燈。

「雲彥哥哥還記不記得,那兔子燈只剩一個了,你為了買給我,還跟旁人打了起來。」

提起過去,趙雲彥的眼睛也柔和了:

「記得,待會還給念雲和你買兔子燈。」

提到兔子燈,念雲的眼睛亮了,甜甜地喊了聲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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