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喬完整後續

2025-08-01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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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你不要柏兒了嗎?」

柏兒淚眼汪汪看著我,一把把抹著眼淚,

阿虎聽出來柏兒是我親生孩子,不再動手推他,只虎視眈眈。

柏兒擦了眼淚,指著心口:

「阿娘,你不要柏兒,柏兒這裡痛痛。」

見我皺眉,阿虎忽然往地上一躺,捂著心口不住地打滾:

「阿娘,阿虎頭也好痛痛。」

我忙去探阿虎的額頭。

阿虎衝著柏兒做了個鬼臉。

柏兒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比他還高一頭的哥哥,竟然比他還無賴。

「阿喬,不要生氣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我搖搖頭,拉著阿虎回了屋:

「不用了,這裡就是我給自己的家。」

孟鶴書才發現,院子裡架起了扁豆架子,紫色的豆莢垂在綠瑩瑩的葉間。

窗下曬著筍乾和豆腐,幾隻胖胖的蘆花雞啄菜地的蟲子,還有阿虎抱來看門的一隻小黃狗,正趴在雞籠後打瞌睡。

我從前和他說過的,我想在院子裡種瓜種菜。

可是他喜歡玉遮姑娘,愛屋及烏喜歡她愛的梅花。

院裡有梅花,難容豆與瓜。

「回去我們也這樣收拾家裡,不會比這裡差的。」

為什麼要再收拾呢,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孟鶴書見勸不動我,也尋了個地兒住了下來:

「阿喬,我會改,你看著我改好不好?」

柏兒恨恨瞪了阿虎一眼:

「你等著!小偷!」

第二日中午,阿虎鼻青臉腫地回來了。

我問他,他支支吾吾地說:

「我追兔子,摔了個跟頭。」

「阿娘不喜歡說謊的孩子。」

柏兒和阿虎打了架。

知道柏兒是我親生的,阿虎就不敢再還手了。

「為什麼不還手?」

「……我怕打了弟弟,阿娘就不要我了。」

「你打他我不會不要你。」我為阿虎擦著傷藥,心疼這個患得患失的孩子,「可你如果打不過他,我就不要你了!」

「可是他說阿娘把他懷在肚子裡九個月,阿娘當然更喜歡他……」

我嘆了口氣,摸了摸他的腦袋。

第三日,鼻青臉腫的柏兒拉著孟鶴書上門告狀:

「娘,阿虎打我!阿虎打你的柏兒!」

阿虎得意地抬起下巴:

「我也是阿娘的孩子!阿娘都跟我說了,你是她懷在肚子的,可我是她懷在心裡的!」

柏兒怔怔地看著他,如雷擊頂:

「你騙人!阿娘不會這麼說!阿娘心裡也懷著我!」

「你真笨,一顆心就那么小,阿虎一個就站滿了,沒有你孟柏的地兒!」

阿虎兩句話,說得孟柏怔住了。

「我娘還說了,以後誰欺負我,我就打回去,有阿娘給我撐腰。

「嘻嘻,讓我看看是哪個可憐蛋沒有阿娘撐腰呀!

「哦!是孟柏兒呀!」

柏兒哪裡說得過阿虎,急得號啕大哭。

阿虎開心,飯都吃了三碗:

「阿娘,孟柏要念書,阿虎也要念書,不會比他差的。」

他抱著碗想了想,

「阿娘,我念書就要有大名了,我都想好了,就跟阿娘姓,叫喬虎。」

阿虎和柏兒的梁子算徹底結下了。

令我詫異的是,阿虎和許嘗這些書院的人,關係緩和了許多。

我竟然看到觀鶴書院的學子們蹲在樹蔭里,給阿虎開蒙講字。

「那兩個外地來的賊,想把娘子拐回去!

「娘子要是走了,以後只能吃糠咽菜了。

「而且也沒有乾乾淨淨和香香軟軟的衣服被子了。」

許嘗如臨大敵地拍了拍阿虎的肩膀:

「我自己備考都沒這麼認真。

「阿虎,你要爭氣啊!」

7

孟鶴書租了一處農舍。

他那雙寫字開方的手,並不擅事農桑。

於是草盛豆苗稀,連柏兒的臉都瘦了下去。

無奈之下重操舊業,前院改成了醫館。

盛夏的天像孩子的臉,時晴時雨。

滿院晾了藥草。

孟鶴書瞧著天色不對,朝裡屋喊一句:

「阿喬,要下雨了,得收藥了。」

屋子裡空空的,孟鶴書怔住,忽然自嘲地笑了:

「……我都忘了,阿喬早不在這了。」

跟暴雨搶藥,他收拾得狼狽,卻看見屋外一個撐傘的女子。

「阿喬?」

那聲音哽咽,滿是委屈:

「孟家哥哥,是我。」

玉遮來了青州,因為陸晏在莊子上養了個嬌妾。

前些日子也不是去京城,是去城外莊子上哄她。

陸家上下將她瞞得滴水不漏。

「我實在害怕,陸家會想去母留子。」玉遮抬起一雙含淚眸子,「我能住在孟家哥哥這裡嗎?」

不知為何,玉遮的話,孟鶴書沒聽進去。

他看著外頭的雨,想到的是,不知道阿喬出門帶沒帶傘。

上次她出門買魚,也是被困在這場雨中。

所以孟鶴書淋著雨抱著傘到書院時。

就看見我正和書院先生共撐一把傘,站在廊下道別。

那先生溫聲向我道謝,說這雨實在是大,還好娘子未卜先知,帶了傘。

「……阿喬。」

我回過頭,看見孟鶴書淋雨站在院中。

那把傘如水中浮木,被他緊緊抱在懷裡。

「你來做什麼?」

大雨滂沱,他狼狽得有些可憐,可是眼睛充滿希冀,卻是亮的:

「……下了很大的雨,生怕你淋著。」

我搖搖頭:

「以後我都會記得帶傘,不用再給我送了。」

我見他的眼睛好像被大雨澆滅,一瞬黯淡下去。

我嘆了口氣:

「別淋雨了,會生病。」

他又如得了糖的孩子,霎時間狂喜:

「阿喬,你還是擔心我,對不對?」

我不知如何回他,轉身走進雨幕里。

孟鶴書淋了一場大雨,回去就病了。

柏兒哭得快要嘔出來,求我回去看看。

我回去時,卻看見玉遮姑娘挺著肚子坐在床邊,擔心得快哭出來。

孟鶴書燒得糊塗,只低聲說:

「對不起……」

玉遮姑娘坐在床邊,敵視著我:

「孟家哥哥這麼好的人,你怎麼捨得讓他淋雨?

「這裡有我,孟家哥哥不需要你。」

既然有人在,應該不會死在這裡沒人知道。

我將粥放下,轉身要走。

孟鶴書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自身後將我緊緊抱在懷裡。

他身子燒得滾燙,落在我頸上的淚卻冰涼。

他手臂收得緊,口中卻是低聲下氣的哀求:

「阿喬,你別走,你陪著我好不好……

「我只要你陪著我,我不要別人……

「本來我都,我都趕她走了,可我病得糊塗,她又來了……

「……我不要她,我只要我的阿喬。」

玉遮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眼淚滾落下來:

「孟家哥哥,你說什麼?你不管玉遮了?」

孟鶴書沒有看她一眼。

一旁柏兒接了話:

「玉遮阿姨,我爹已經寫了書信給陸家,陸家說明日會來接你。」

玉遮猛地站起,哭道:

「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去!陸家有那個賤人橫在我和陸晏中間!

「陸家向著她!她會搶走我的孩子!搶走我的陸郎!」

這話說完,她自己也愣住了。

「可我和孟家哥哥不一樣,我們從小青梅竹馬,孟家哥哥也說過以後要娶我。」

「那是從前並不懂事,以後不要往來了,更不要叫我孟家哥哥了。」孟鶴書字字都要與她撇清關係,「難道六歲的話,還要當真嗎?」

玉遮站在那裡,臉上寫滿了難堪和尷尬。

她看了我許久,終於想到了孟鶴書這些年的意難平:

「那我和陸晏和離,孟……鶴書,從前是我識人不清,不知道你的好,以後我們兩個……」

孟鶴書冷冷看著她:

「玉遮姑娘自重。」

「孟鶴書此生,唯有阿喬一個妻子。」

她漲紅了臉,難堪得說不出一個字。

外頭大雨傾盆,她哭著跑出門去。

孟鶴書急得去拉我的手:

「阿喬,我再也不會讓你傷心了……」

「那是你和她之間的事了結,與我無關。」

他與玉遮姑娘撇清關係,是他要給自己的人生一個遲來的交代。

他是孟鶴書,不可能一輩子做誰的孟家哥哥,一輩子做誰的第二選。

他走出這一步,戒斷了藥癮一樣的劣性關係。

是他本該做好的事情沒做好,如今改了。

不值得我為此感動。

回去時,阿虎並不明白,小心拉了拉我的衣擺:

「阿娘還在生孟叔叔的氣嗎?」

我蹲下身子,摸了摸阿虎的頭:

「阿娘不生氣。

「可是阿虎要記住,如果你為一個人傷心太多,春菜不等你,夏瓜也不等你,好吃的東西錯過了時令太可惜了。

「不過瓜果還好,明年還能買來嘗鮮,只是人錯過了,就無法回頭了。」

阿虎後怕地往我身邊靠了靠:

「永遠吃不上好東西,阿虎不要做這樣的人。」

8

上到夫子,下到學子,觀鶴書院的人說孟大夫警惕著阿喬娘子身邊所有人。

許嘗翻了個白眼,說他自己丟了寶貝,看誰都像賊。

再說了,誰會不喜歡阿喬娘子?

她性子柔,好說話,又做得一手好菜。

誰賒欠了縫補漿洗的錢,她也不往心裡去。

見孟鶴書患得患失,我只覺得好笑。

並不是誰都像他們一樣,自己人生過得一塌糊塗,才總把旁人當做第二選。

入泮考結束,柏兒志得意滿。

晚上,阿虎如一隻斗敗的公雞,臊眉耷眼地回來。

二人站在門口,倒是顯得阿虎比他還無端矮下去半頭。

柏兒拿了好成績,驕傲地抬起下巴,等著我誇他:

「阿娘!我考了第一!夫子不住地誇我呢!」

阿虎都快哭出來了:

「娘,阿虎沒用,沒有考上。」

「那今天中午有好好吃飯嗎?」

阿虎哽咽:

「……有是有,可是今天心情不好,只吃了兩個雞腿。」

我摸了摸阿虎的頭:

「那就夠啦,快把眼淚擦了來吃飯。」

柏兒錯愕地看著我:

「阿娘你瘋啦?我比他好,我比他聰明,連夫子都誇我……」

柏兒,愛不是這樣的。

愛不是比較和權衡。

愛是不容比較和權衡。

我自知不比玉遮姑娘好看,也清楚我不比她會哄人開心。

柏兒,我沒有要你一定撒謊,違心說那銀簪戴在我頭上,就是比玉遮姑娘好看。

是你從一開始,就不該拿我和她比。

阿虎念不來書,倒是夫子說,阿虎力氣大又生得魁梧,可以習武。

我想了想,覺得不錯。

將來習武,當個鏢師可以養活自己。

或者沙場上去掙個功名,也算大展抱負。

可是要習武,就不能留在觀鶴書院了,要去宿城。

我收拾了行李,拿了觀鶴書院山長為我寫的薦信。

山長笑道:「昔有孟母,今有喬母。」

阿虎哭著,跪在地上給我磕了三個響頭:

「阿娘對我有再造之恩,如果不是阿娘,阿虎已經爛在泥里了。」

啟程這日,暮秋的雨惱人,淅淅瀝瀝地下。

那船夫在岸邊,嗓子脆生:

「去宿城的還有嗎——」

孟鶴書是最後一個知道我要走的人。

他帶著柏兒匆匆趕來渡口,可那船仿佛有意作弄他。

書院眾人與我道別時,那船不肯走,偏偏在他來時輕巧地離岸。

一水之隔,卻遠如天塹不可渡。

他沒有趕上,只遠遠地喚我:

「阿喬——」

我並不知有什麼好與他們交代,正為難。

偏偏那船夫看出了我猶疑,於是將遮雨的草帽抬起,是一張熟臉:

「阿喬娘子,上了船就不看來時路,只問去途了。」

我聽懂了這話的深意,釋然一笑,便問他:

「我和這孩子,二兩銀子可夠到宿城?」

「娘子說笑了,到宿城還有的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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