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周京和的第三年,我和他結婚了。
一年後,在滑雪場,我和他的好友同時遇險。
周京和疾馳奔來,護著那位女性好友滾落在地。
摔倒在雪地上時,我突然就覺得沒意思透了。
沒意思的東西,就只能丟掉了。
1
和周京和結婚一周年,我和他去了瑞士。
在他朋友名下的私人滑雪場,我見到了沈姝文。
一個和名字完全相反的女人。
相貌說不上漂亮,卻有種獨特生命力。
她很擅長極限運動,據說當初和周京認識便是在滑雪場。
我和沈姝文一前一後滑下去。
前方彎道,她的雪杖突然掉落。
我急剎不成,雪板脫落。
下意識抱頭滾下去時,一道黑影從側面疾馳奔來。
臂彎銀色的束縛帶在我眼底閃過。
我很熟悉,半小時前我親自給周京和戴上。
周京和奔向了沈姝文,僅憑臂力就將失控的沈姝文撈起。
我背部撞到雪道的護欄網,劇烈疼痛讓我眼前一黑,伴隨著眾人的驚呼。
頭暈目眩間,我看見周京和翻身將沈姝文護在身下,雪塊噼里啪啦砸在他背上。
我仰頭喘了口氣,鼻腔和口腔灌滿了雪,又冰又疼。
雪在呼吸間融化,低頭時,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滴落。
我盯著雪地上那抹紅看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是血。
2
眾人疾馳到我身旁,救援人員是個老外,張口就是急促的英文。
我耳際一片嗡鳴,眼睛模糊,完全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周京和立馬爬起來往我這跑,跑得太急,在堅硬的雪道上踉蹌了下。
「箏箏!」周京和不敢輕舉妄動,轉頭和老外溝通。
我偏過頭,透過人群看見了沈姝文。
她看上去剛站起來,在拍身上的雪沫,視線相接的剎那,居高臨下地對我笑了笑。
不知道為什麼,我居然也笑了起來,一笑就咳嗽,嘴裡全是血腥味。
眾人愣住了,周京和俯身,紅著眼:「箏箏,說話,你別嚇我。」
我說不出話,太多言語混雜在一起,尖銳地往我耳朵里鑽。
周京和將我打橫抱起,熟悉的男士木香夾著冷冽,我往他懷裡靠。
心跳很快,他手都在抖,好像很害怕的模樣。
一片兵荒馬亂中,我很輕地問:「剛才,你為什麼不救我?」
周京和整個人僵了一下,他沒回答,不知道是不是沒聽見。
3
醒來時周京和在打電話:「沒大礙,做了全身體檢,有幾處擦傷。」
他脫掉了外面的衝鋒衣,高挑冷峻,寬肩窄腰的好身材一覽無餘。
小臂上的傷還未處理,被雪沫濕透大半的褲子也沒換,好像一直守在床前。
我聞到了一點花香,偏過頭,看見了一旁的香水百合。
周京和溫和的話語傳到我耳邊:「你別不當回事,去檢查了嗎?」
我忽而明白了電話那端是誰。
周京和掛斷電話,看見我醒來,表情放鬆了不少。
連忙走到我身旁:「還有哪裡難受嗎?」
我沒說話,只是看著床頭的百合。
「那是文殊剛剛送來的。」周京和停頓了下,「箏箏,剛才你和她滑下去——」
「丟了。」我打斷周京和的話,和他對視,笑了下,「把花丟了。」
周京和下顎線條緊繃,沉默了幾秒,將百合花丟進了垃圾桶。
窗外是瑞士冬季的天空,冷調的灰藍色,遠處雪峰卻反射出一縷淡粉色暮光。
那是即將降雪的預兆。
「我和沈文殊十多年老友。」周京和站在這片寂靜背景前,「箏箏,我可以解釋。」
「不用解釋了。」我看著他那張讓我痴迷了四年的臉,說,「我們離婚吧。」
窗外忽而落了雪。
4
周京和背對光,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箏箏,我和她沒有除了朋友外的任何關係。」
他嘆口氣,好像很累的樣子:「你別總是意氣用事好嗎?」
好奇怪,我居然升不起半分怒氣,只是想,你在累什麼呢?
心累的人不該是我嗎?
「沒有意氣用事。」右臂包紮好的傷口帶著輕微的刺痛,「我不是和你商量,只是告知。」
「如果是因為沒救你這件事,我道歉。」周京和語氣緩和,「是我的錯,但當時我的位置,救文殊是最方便的——」
「我知道,理智分析嘛。」我說,「你離她最近,她失控就要撞上岩石帶,而我只是撞上護欄網。」
周京和徹底沉默,眉宇間有種鬱氣,但很快,恢復了一貫的冷靜。
「你現在情緒上頭,不聊這個。」周京和說,「等你徹底養好傷,我們就回國。」
「聽不懂人話嗎?」我嗓子很乾,又一次重複,「我在告知,我要和你離婚。」
「就因為這個?」周京和有些不耐煩,「你為什麼一遇到她就總是不會思考。」
無數情緒在遊動,委屈、不解、憤怒,沖得我鼻尖發酸。
我已經很熟悉了。
「不然呢?危急關頭我老公救他老友都不救我。」
我加重了「老友」兩個字:「不離婚,我留著過年啊?」
周京和定定地看了我幾秒,淡聲道:「你先將傷養好。」
5
我在瑞士住了一個星期,離開那天,發給了周京和離婚協議書。
周京和在開會,一如既往沒第一時間回復。
我倒也不意外,周京和回復我消息的速度,一貫比不上他回秘書。
周氏傳統汽車製造起家,四年前,周京和跳出來單幹,成立了遠程新能源。
來瑞士是談一樁很重要的跨國合作,合作方的接待人恰好是沈文殊。
周京和的青梅竹馬,十多年的老友。
於是有了那場「意外」的滑雪事故。
養傷的這一個星期,我沒見過周京和,陪伴我的是一位他請的護工。
周京和忙於工作,他的沉默是一種「周氏」獨特冷暴力。
每一次,我都會忍受不住率先低頭。
在蘇黎世等待值機時,我偶遇了一位粉絲,一位年輕的女性。
見我時驚喜到尖叫,反而讓我有些窘迫和不安。
退圈一年,娛樂圈更新疊代太快。
我沒想到還會有人記得我,更沒想到會在北半球相遇,總覺得擔待不起如此愛意。
女孩和我合影簽名,登機時,她猶豫了下,輕聲問:「姐姐,你還好嗎?」
淚水就這樣毫無預兆地掉下,我眨了眨眼睛,怎麼都說不出「我還好」三個字。
女孩手忙腳亂地給我擦眼淚,「姐姐,你會回來嗎?」
「會的。」我又哭又笑,哽咽著說:「我要復出了。」
女明星白箏一年前為愛退圈息影,紅黑俱滅。
現在愛沒有了,自然就要復出。
6
到達首都時已經次日清晨。
開了機,數十個未接電話和未讀消息,全部來自周京和。
我全部略過,長途飛行耗費了大半精力,打車前往結婚前的獨居公寓。
過去時我猶豫半晌,深呼吸了幾次,最終還是撥通了前經紀人的電話。
電話在響鈴的末尾被接起,陸易之輕笑了聲:「怎麼?周太太有時間給我打電話了?」
男人的聲音清越柔和,話語卻帶著點冷冷的諷刺,太久沒聽到,讓我有些恍惚。
「陸哥。」我沉默了幾秒,開門見山道:「我想回來。」
「你想回來就能回來嗎?」陸易之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白箏,一年前上升期退圈我是怎麼給你說的,戀愛腦沒有好下場。」
「現在豪門太太當夠了,發現愛情不靠譜了想回來了?」
「圈裡最不缺的就是新人,天底下也沒這麼好的事。」
我沒說話,聽著陸易之發泄所有情緒,在他停頓的間隙,輕聲道:「陸哥,你幫幫我。」
陸易之深呼了一口氣:「白箏,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你的?」
我無聲地笑了下。
「後天早上八點,灝海傳媒。」
陸易之話落,像是怕反悔似的,快速地掛了電話。
獨居公寓長久沒人住已落了層灰,家政打掃的間隙,我在露台抽煙。
手機響動,接到了周京和打過來的第二十一個來電。
我沒動,吐出煙圈,螢幕熄滅的瞬間,忽而覺得很好笑。
這是第一次,我沒有接周京和的來電。
7
我做了個夢,斷斷續續,卻猶如身臨其境。
依舊是瑞士的滑雪場,我第一次見周京和。
穿一身黑,高挑冷峻,不怎麼說話。
滑雪鏡帽幾乎遮住了大半臉,他站在白雪地間,寬肩窄腰。
風過吹起他的短髮,隱約看見男人高挺的鼻樑和利落的下頜線。
同去女伴在我耳邊介紹:「周京和,周家老二,名副其實太子爺。」
我在夢中笑了下:「百聞不如一見。」
夢境在此刻變得光怪陸離,冰雪侵入我胸腔,我又一次脫板滑落。
熟悉的失控感讓我的心急速下墜,千鈞一髮之際,一道黑影從側面疾馳而來。
不是我。
心底的聲音說出這三個字的瞬間,我重重摔進雪裡。
遠處周京和翻身將沈文姝護在身下,我猛然驚醒。
白紗輕揚,天光微亮,一旁的電子時鐘顯示首都時間晚上八點十分。
我渾身冷汗,喘著氣,緩慢地用手捂住了臉。
四年前,在瑞士,周京和確實救過脫板的我。
劫後餘生的我睜開眼,滑雪鏡掉落,看見了周京和那張矜貴的臉。
至此,一場暴雪在我心底落下,開啟了我三年的暗戀,一年的婚姻。
兩家聯姻那日,我和他見面,他態度冷淡,沒認出我。
周京和忘記了。
8
前去灝海時,我打扮良久,感覺怎麼穿搭都不對勁兒。
退圈不過一年,那種對他人視線的絕對從容已經完全在我身體里消失。
「活該。」陸易之將咖啡端到我面前,「豪門主婦當久了就這樣,腦子都當沒了。」
他穿了件白色休閒褲搭淺灰針織開衫,留著狼尾,五官稱不上多英俊,卻自有一股溫和儒雅。
就是一張嘴就暴露了刻薄的本性。
我垂目不語,陸易之說的是對的,我無法反駁。
周京和性格冷峻,無心情愛,他的社交圈精且嚴,所有心思都放在事業上。
沒和他結婚前,我聽過很多人調侃,周家老二,一朵誰都摘不下的高嶺之花。
四年前的瑞士,我被他所救,吊橋效應還沒徹底消失,就被通知前去和聯姻對象見面。
白寧科技明面上三個繼承人,都是兒子,作為唯一的私生女,我沒有拒絕的權利。
愛上周京和,也許是我過於缺愛的性格所致,也或許,是一切時機都卡得太好。
好得讓我誤以為是命中注定。
那是一個冬季,我在私人咖啡廳滿懷焦躁地等了半小時。
周京和脫下西服外的大衣,帶著外面的冷意,彬彬有禮地向我一點頭:「白小姐。」
我偏頭,玻璃窗外烏雲密布,暴雪將至。
那時候就知道,這場雪,我逃不掉。
9
「我可以幫你。」陸易之的聲音將我拉出了回憶,「畢竟我和你十多年老友。」
我喝了口咖啡,掩飾住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
現在我對老友兩個字感官實在複雜。
「雖然不想承認,但你確實是我帶過的藝人中演繹天分最好的。」
「能吃苦,有悟性,更難得的是那張臉極有觀眾緣。」
陸易之停頓了下,原本客觀點評的語氣瞬間一變:「可惜,不知道珍惜,腦子有病。」
我眨了眨眼,陸易之說得沒錯,這確實沒法反駁。
「我能給你資源,你東山再起不是難事。」陸易之看著我的眼睛:「但白箏,我需要你告訴我——」
陸易之的話語太過於鄭重,鄭重到讓我的心不自覺地提起。
「你是因為愛周京和才會選擇退圈,還是你就是那種一旦愛,就不顧一切的人。」
我愣住了,端著的咖啡猝不及防地灑在手背上。
有些燙,但我所有的反應卻慢了半拍。
陸易之看了一眼,抽了張紙巾遞過來。
「我先不管你回來是不是和周京和鬧彆扭,玩嬌妻霸總的遊戲。」
我剛想反駁,卻被陸易之輕輕抬起的手打斷。
「就算不是,有一個周京和,就能有顧京和,沈京和。」
「白箏,愛是人生課題。」陸易之說,「你想不明白這個問題,今後就會一次次地陷入這種困境之中。」
10
從灝海回到公寓,我在門外遇見了周京和。
看見男人的瞬間,心下忽而一陣恍惚。
倒不是因為他的出現,而是因為他今日的穿著,和聯姻那日見面時一樣。
黑色大衣搭灰色西裝三件套,風塵僕僕,夾帶著凜冽寒冬的冷氣。
聽到動靜的瞬間,周京和抬起頭。
他眉骨太高,看人時壓迫性很強,一如現在望著我的目光。
帶著點責備和擔憂,責備我不顧他的計劃而擅自回國。
我們彼此對視,誰都沒說話,半晌,他側過了身。
門開的瞬間,一陣熟悉的男士木香將我籠罩,手中的拎包掉落在地,周京和將我抱住壓在了門上。
玄關一片昏暗,男人高挺的鼻尖在我脖頸處蹭了蹭,周京和低啞地說:「寶寶,別生氣了,好嗎?」
我推開周京和埋在我頸窩的臉,輕聲問:「你說我在生氣什麼?」
周京和一愣,停頓了幾秒,道:「那天脫板,我沒第一時間去救你。」
「所以呢?」我笑了笑,「我不該生氣嗎?」
氣氛再次凝滯,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這個問題之上。
對於一貫追求高效率的周京和來說,周旋多次卻無法解決根源會讓他煩躁。
「但我已經解釋了,文殊的位置必定會撞上岩石帶,她是真的會死。」
周京和眉宇間又出現了熟悉的不耐,他真誠得無法理解:
「我做出了最理智的選擇,在情感和生命之間,你難道不知道誰重要嗎?」
「我知道。」我靠著門,輕笑著看他,鼻尖有些發酸,酸得我一直眨眼睛,「但我會難過啊。」
11
眼淚掉落在周京和手背上,讓他下意識地抖了下。
在嫁給周京和之前,我就知道這個男人過度理智化,或許可以說,天生缺陷的情感無能。
可我不信,愛情沖昏了我的頭腦,我蠢得不可救藥地認為我可以拯救他。
事實證明,在愛情里當聖母,天生傻叉,非但救不了,還會把我搭進去。
「就因為這點難過。」周京和輕緩地給我擦眼淚,說出的話卻極其殘忍:「所以就要選擇離婚嗎?」
「還是因為文殊?你一直都不喜歡她。」周京和像是抓住了什麼根據一樣,快速道:「箏箏,這個項目結束之後,我可以和她斷絕關係——」
「不是。」我打斷周京和,偏過了臉去,「因為你不愛我。」
我花了一年,用盡所有柔情和愛意與周京和相伴,最終得到了這個讓我絕望的結論。
「不愛你我不會和你結婚。」周京和遲鈍地眨了眨眼,這個表情在他臉上極為少見:「婚姻意味著我們共擔利益,我違背理智進入這個根本算不出風險的項目——」
周京和聲音陡然低了下來,很緩慢地說:「你怎麼說我不愛你呢?」
熟悉的心累和無法溝通的無力再次將我包圍,我捧住周京和的臉,「那就是我不愛你了。」
「聽懂了嗎周京和?」我一字一頓道:「這個項目我不想參與了,我中途撤資了。」
從心底泛上來的酸苦遏住了我的喉嚨和鼻尖,我啞聲說:「這樣說你理解嗎?符合你的邏輯了嗎?」
周京和的鬢角扎在我柔軟的指腹,很癢,又帶著些輕微的刺痛。
明明在一星期前,我還被他抱在盥洗台上,男人彎著腰洗漱,我笑著給他抹去鬢角邊未沖洗乾淨的泡沫。
「回去把離婚協議簽了吧。」我輕輕抹過鬢角,滑到了男人深邃的眼睛,笑笑:「既然是項目,你就要允許他破產。」
「好聚好散,周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