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年少時一次意外,顧修遠與許秀秀便有了景年。
可顧修遠擔憂影響許秀秀的聲譽。
對外便聲稱是顧家表親的孩子,失了雙親才寄養在顧修遠名下。
這是顧家最大的秘密,滿門上下都瞞著我。
看著我像對親生孩子一樣對他好,私底下或許都在看我笑話!
自那日捅破。
我被換到將軍府最偏僻破敗的院子。
屋內年久失修,四處漏風。
我與小桃足足打掃兩日,才打掃好。
顧修遠不再顧忌我,整日帶著許秀秀陪景年玩耍。
此時,院外傳來三人的笑聲。
我手裡摩挲著翁仲,透過殘破的窗看向天際。
小桃便泣不成聲,為我不值。
我輕聲安慰她:
「我要拿到和離書,還需你幫我做一件事,你可願意?」
小桃連連應下。
只是還差一個時機。
不久後聽聞顧修遠入宮面聖。
我這偏僻的院子也迎來了第一位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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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秀秀一進來就捂緊鼻子。
「芸芸姐,你這屋什麼味啊?」
「表哥也真是的,怎麼就讓你住這種地方?」
我知她會來。
那日,她讓景年引我看見顧修遠送她禮物。
讓我得知顧修遠一個月前回來過。
如今我還沒被顧修遠趕出去,她必然不死心。
我泫然欲泣,「這不正中你下懷,你看到我這般落魄可滿意了?」
許秀秀掩唇,笑得花枝亂顫。
「芸芸姐,原先我也想與你和諧共處。」
「可你既然提了和離,為何不肯離開?」
「分明我與表哥認識更久,卻被你這個賤蹄子捷足先登。」
她神情猙獰了一瞬。
驟然又恢復方才那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樣。
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遞給我。
「這可是我千辛萬苦,才騙表哥簽下的和離書。」
「你最好趁表哥還沒回來時,速速離去。」
「否則,下次可就不是貶為妾這麼簡單了。」
我給小桃使了個眼色。
小桃立即上前接過和離書。
我故意引她繼續說:「如今我一無所有,你還能如何我?」
她頓時氣急敗壞。
很快又笑出聲:「你可知,表哥並非被困三個月?」
我蹙眉,不敢明白她的意思。
她垂首,手撫上小腹,眼神極盡溫柔。
「我懷孕了,表哥的。」
「就在我落水後的第七日,表哥回來了。」
「你為救我臥病在床時,表哥在我榻上與我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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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難言的噁心在胃裡翻湧。
她還在笑:「你若不走,那我只好使些手段,為肚裡的孩子早做打算了。」
我扯扯唇:「若我不走,顧府便永遠有我的位子。」
養子是假,被困是假。
不如趁此機會探一探,到底還有什麼是假的?
她驚訝掩唇,「你不知道嗎?你跟表哥第一個孩子是怎麼沒的?」
「為何這麼多年,你再沒孩子?」
我放在桌面上的手,驀然攥緊。
見我難受,她終於露出滿意的笑容。
「只因我一句不想讓景年在你這受委屈,表哥為讓我放心,主動給你煮了整整七日的絕子湯。」
那些破碎的、混亂的記憶在腦海中串成一條線。
懷孕初期我孕反嚴重,吃進去的食物很快就會吐出來。
很快瘦得不成人樣。
顧修遠寸步不離地照顧我,心疼得雙眼通紅。
後來,他說有個方子可以緩解我的孕反。
連著喝了幾日,果然有用。
我也漸漸圓潤。
可不出一個月,我毫無徵兆小產了。
我氣急攻心,猛地嘔出一灘血。
眼神空洞,聲音疲憊地問道:「顧修遠,是這樣嗎?」
許秀秀愣怔。
很快反應過來嗤笑:「裝什麼呢?表哥他外出未歸……」
話音未落,屏風後一道身影緩步走出。
她失聲驚呼:「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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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顧修遠並未離府,而是被我叫了來。
我深知許秀秀會來,與他打賭。
若我贏了,和離書便要給我。
若我輸了,便安心當妾。
他語氣冷硬不肯賭。
我只好給他下了軟骨散,不得說話不能動。
我與小桃合力將他關進衣櫃里不久。
許秀秀來了。
只是不曾想,他身子硬朗,比尋常人恢復得快。
如今竟能踉蹌著步子走到我身後。
黃萌幫我擦嘴角的血。
「阿芸,此事……」
我打斷他,一字一句問:「我再問你一遍,你親手殺了我們的孩子,是或不是?」
「那孩子來得不是時候,我並非有意……」
我緊扣桌面。
木屑陷進指甲縫裡。
血與淚齊流。
我字字泣血,第一次解釋也是最後一次。
「許秀秀落水,是她陷害我。」
「吃剩飯,是她擔憂你,自請縮衣節食為你祈禱。」
「你送我翁仲,送她的卻是瑪瑙髮釵。」
「你殺我孩子,逼我認錯,貶我為妾。」
「下一步你要做什麼?殺了我滅口嗎?」
我忍不住笑出淚花。
笑自己錯付。
笑自己多情。
更笑的是顧修遠的無情。
顧修遠慌了神,「我從未想過傷你,我有苦衷,待事情結束我便向你解釋清楚!」
他欲捉住我的手腕。
可他體力並未恢復,輕易被我掙脫。
許秀秀見勢不對,慌忙解釋:
「表哥,你聽我說,方才都是芸芸姐故意引我那樣說的!」
我攤開和離書,在下方一筆一划簽下自己的名字。
顧修遠目眥欲裂,想要阻止。
「阿芸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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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秀秀自然不會錯過讓我離開的機會。
她故意擋在顧修遠面前。
拉著他解釋拖延時間。
只要簽下和離書,一切已成定局。
她正在心裡想著,若表哥娶她為妻,她該穿什麼款式的婚服好呢?
下一瞬,顧修遠打了她一巴掌。
他恢復了許多體力,一點沒收著。
一巴掌下去,許秀秀當場倒地。
她淚眼漣漣,不可置信地捂著臉,「表、表哥,你打我?」
顧修遠卻沒了之前的柔情,「你幾次三番陷害阿芸,當我不知情?」
「表哥,你說什麼呢,我沒有……」
「你通敵叛國,算計了我們一家,留你至今不過是看貴妃還有什麼計劃。」
她臉色煞白。
我簽字的手一頓。
隨即停筆,摁下手印。
直至將和離書好生收好,我才如釋重負。
顧修遠無暇顧及許秀秀。
衝到我跟前。
攔住我的去路。
「我根本不喜歡她,留她是因為她是貴妃通敵的證人。」
「送她的髮釵,不過是讓她相信我。」
「我貶你為妾也非我本意,而是她以手中線索要挾。」
「這一切我都可以解釋,我好不容易等來能不能別走?」
我淡淡點頭,「哦,那景年呢?」
他愣怔,眼神閃躲:「景年是意外,我只是沒想好如何同你解釋……」
小桃手腳麻利,帶上一早就收拾好的行李。
我沒再聽他解釋。
事實莫過於雄辯。
我只認死理。
嫁給他,是認為我不會重複母親的悲劇。
離開,不過是才發現,當初深愛的人不知何時已經爛透了。
臨走前,忽然聽見門外傳來官兵的聲音。
抓許秀秀的人到了。
顧修遠在身後撕裂地叫喊,追出來重重摔地上。
我再沒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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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聽聞,許秀秀是貴妃的人。
而貴妃,是匈奴派來的姦細。
她禍亂朝綱,私結黨羽。
不僅是顧家,朝堂上許多重臣家中都有她安排的姦細。
皇上一直默許她亂來。
錯就錯在她野心太大。
皇上才與顧修遠聯合演了一場好戲。
又聽聞,許秀秀以正妻之位為要挾,才肯幫其發放假消息。
那日顧修遠送信入宮,為的就是瓮中捉鱉。
如今貴妃被捕,許秀秀出逃。
最後還是顧修遠帶兵,在顧老夫人房中抓到了人。
顧老夫人因私藏罪犯,被罰禁足一月,顧修遠並未求情。
我在鋪子裡算帳,聽著一旁的小桃絮絮叨叨講這些,內心毫無波瀾。
離了顧家,我徑直帶著小桃來到當初租好的鋪子。
我能識珠寶,泡得了好茶,亦能刺繡做手工活。
不怕不能謀生。
沒曾想,離開後許久。
第一個來見我的竟是景年。
19
景年身後跟著兩名侍從。
氣勢洶洶地衝進茶鋪里。
進來就把東西砸得稀巴爛。
我精心搭配的花茶被他扔得到處都是。
他挑釁似的盯著我。
用力將茶葉花茶踩得粉碎。
指著我鼻子大罵:「你這個壞女人,都怪你趕走了娘親!」
「你害我爹爹生病,娘親離家,你怎麼不去死呀!」
從前我只當他還小,口無遮攔也正常。
我望著一片混亂的鋪子。
在他還在大罵時,掄起胳膊給了他一巴掌。
他捂著臉不可置信,「你敢打我?我爹可是大將軍,你一介草民敢打我?」
還說?
我蹙眉,揚手又給他另半張臉一巴掌。
「縱使你爹是大將軍,可當朝律法規定,不可以官壓人,你又算什麼?」
他一手捂一邊臉,疼得嚎啕大哭。
指使身後的侍衛打我。
可兩人面面相覷,沒敢動。
他氣焰更盛,剛說完要回去狀告兩人不聽話。
身後突然響起顧修遠怒沖沖的聲音。
景年雙眸一亮,立即衝上前抱住他。
指著我告狀:「爹爹,這個壞女人打我!」
這話他最熟練。
次次都能如願。
他幸災樂禍地看著我,朝我扮鬼臉。
可下一瞬,顧修遠照著他踹了一腳。
景年小小的身軀一下飛出去,撞到桌子才停。
他疼得站不起來,卻再也不敢哭。
他從未見過這樣兇狠的爹爹。
顧修遠冷聲質問:
「你幾次三番出言不遜,顧家就是這麼教你做人的?」
「把他帶回去,禁足一個月,什麼時候認識到錯了才能放出來。」
我絲毫不覺得他可憐。
從根上爛了,這一家已經爛透了。
等人走後,我面對一地狼藉嘆聲氣。
他同我道歉,我拒絕了。
「賠錢就成,道歉我不需要。」
他幾次張嘴,最後沉默地將銀票遞到我手裡。
我也沒客氣,直接收了。
他終於露出些許笑意。
「我知道你不想聽我的解釋,我只是想盡我所能,彌補我的過錯。」
談到這些,我立即下令逐客,讓小桃把人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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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把人趕出去後。
鬼鬼祟祟把人拉到一邊。
直到確定我看不到,她才放下心。
顧修遠笑容溫和,「小桃,可是有話要對我說?」
小桃不滿反駁,「我只是覺得,不該所有事都讓芸芸姐一人承受。」
她神情嚴肅:
「當初許秀秀故意陷害芸芸姐,可她墜湖後也是芸芸姐不顧性命跳湖救她。」
「外人只知許妙妙生了一場大病。」
「可無人知那次回去後,芸芸姐……小產了。」
他足足沉默了一盞茶的功夫。
「你……你說什麼?」
「怎麼可能?阿芸她不是此生不能有孕?」
她點頭,「原先是這樣,可那日芸芸姐在路邊救了一人,那人為感謝她,為她醫好了身子。」「你出征後幾日,芸芸姐才得知她懷孕了。」
「你可知為何那日芸芸姐那般失望?因為許秀秀兩次害了她的孩子,你卻縱容無度!」
小桃比任何人都氣。
氣老夫人,氣小少爺,氣許秀秀,更氣顧將軍!
可她人微言輕。
顧修遠握緊小桃的肩膀, 用力搖晃。
「你就是想氣我對不對?」
「阿芸她分明不能生,怎麼可能會懷孕?」
她就知道顧修遠不會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