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愉悅,握著我的手說:
「阿璃,醫生說你這兩天就可以出院了, 太好了,你總算熬過來了。」
我點頭,認真地說:
「嗯,我總算熬過來了。」
他似想起什麼,不經意說:
「哦,林秘書送來的那份文件有點問題,下午我回公司處理一下,很快就回來。」
我抬眸,看著他,「多久啊?」
「捨不得我離開是嗎?」他笑了。
「放心,7 點前能回來。」
我緩緩閉上了眼睛,輕聲說:
「好。」
……
下午 5 點,我辦完了出院手續。
護士們很驚訝,「這麼重要的時候,您先生居然不在?」
我朝她們微笑。
「沒關係,我自己一樣可以。」
下午六點,我打了輛計程車,來到那個別墅小區。
門崗小伙子還記得我,客氣寒暄,「您又來看朋友啊?」
我點頭,「能不能麻煩開個門?」
「當然!」
六點十分,我站在林錦家門口。
手機震了一下,秦慎發來條信息。
【阿璃,晚上想吃什麼?我給你帶回去。】
我面無表情關上手機,輸入密碼。
「滴答——」
門開了。
屋內三人正圍坐在餐桌前。
桌上擺著生日蛋糕,林錦滿臉笑意地唱著生日歌,在給程程戴生日帽。
秦慎背對著我,低頭在看手機。
「生日蛋糕吧。」
歌聲中,我慢慢吐出幾個字。
林錦的歌聲戛然而止。
她轉頭看我,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
秦慎的背影沒動。
明明姿勢沒有變化,卻仿佛驀地變得僵直,凝固。
「阿姨,你是我爸爸媽媽的朋友嗎?你也是來祝我生日快了的嗎?」
程程小臉紅撲撲,天真稚嫩的嗓音響起。
我淺笑點頭。
「是的,阿姨祝你生日快樂。」
「謝謝阿姨!」
「我能先和你爸爸說一句話嗎?」
「可以!」
我一步一步走上前,走到秦慎身邊。
垂眼看著他。
秦慎坐在那裡。
側臉繃得緊直,捏著手機的指骨泛白,一動不動。
「抱歉,我也不想打擾你們一家三口的愉快時光,可有份文件需要你手簽一下。」
我把手中文件,輕擲在桌上。
扉頁上赫然幾個黑體大字:離婚協議。
秦慎整個人開始微微發顫,卻始終沒抬起頭看我。
「儘快簽好吧,秦總。超過三天,我就去法院起訴,你是政府合作單位,應該不想看到這樣的局面。」
我轉身,看林錦。
她眼睛睜得極大,惶然,畏怯……似乎還有隱隱的得意和興奮。
我低笑了聲。
「林錦,你成功了,這個男人我送給你了,你們別讓我失望,可一定要綁死啊!」
我說完,回身準備走。
始終垂著頭的秦慎,驀地攥住我的手,聲音抖得厲害:
「阿璃——」
我抽出自己的手,冷冷道:
「別碰我。」
「髒。」
10
在醫院躺著的那些日子,我想清楚了很多事。
生死面前,都是擦傷。
未經此劫前,我敏感、不安,面對背叛,痛苦、猶疑,甚至連直面的勇氣也沒有。
經厲此劫後,我明白了,這世間沒有什麼事,比好好活著更重要。
活著。
好好活著。
意味著坦然接受生命里的無常。
意味著面對欺騙、背叛,面對人生至暗時刻,也能慢慢站起,慢慢強大。
《離婚協議》是我趁秦慎不在時,找律師協商擬定。
秦慎創業初始的天使輪資金,是媽媽投的,占了公司 30% 的股份。
媽媽的投資眼光向來狠毒,秦慎的商業才能絕佳,當年的 200 萬,如今增值百倍,足夠我衣食無憂一輩子。
其他的,房子、首飾、包包、秦慎,我都不要。
生命很長,我不想再跟噁心的人和事糾纏。
我沒回家,直接打車回了媽媽的房子。
擬定好《離婚協議》後,我就找人重新打掃了這幢房子。
晚上睡前,我認真蓋好被子,在黑暗中對自己說:
「江璃,沒關係,你一個人可以。」
「一切都會好起來。」
11
第三天清晨,我在空蕩蕩的房子睜開眼,看見了秦慎。
他靜靜坐在床頭,離我有些距離。
窗ťűₑ簾透出些許天光,模糊了他的輪廓,眼神晦暗不明。
我平靜地注視著他。
「秦慎,告訴我你是來送離婚協議的。」
秦慎定定看著我,神情悲傷之極,啞聲開口:
「阿璃,我不會離婚。」
我漠然,閉眼。
「你能離開嗎?我不想再找人重新打掃房子。」
耳邊寂然片刻,低沉的聲音響起。
「最初,我是真的想把林錦看作其他人一樣的,可我把她調離那天,她突然跪下,說她早就認出了我,向我懺悔說那天如果不是她強烈要求喝醉酒的爸爸去接她,也不會造成我父母雙亡的慘劇。」
「我原本以為她是完全無辜的,尚可以說服自己,可她卻告訴我,她才是一切的根源!」
「我突然就受不了了,憤怒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我一直知道自己性格中有暴戾的一面,和你在一起時,我明明能很好控制,可那天突然就爆發了,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林錦似乎專程就是來向我贖罪的,我每次罵她打她,甚至抽到她暈過去,她卻總來,仿佛樂此不疲。直到有一次,我喝醉了,毫無知覺地和她發生了關係。」
「我和她只有一次,我用我的命發誓,只有那意外的一次。意識到自己犯下無法原諒的錯誤後,我想立刻趕她走,可她卻告訴我,她懷孕了。」
「阿璃,我是做好了和你不要孩子的準備的,可一想到,如果有個孩子,我枉死的父母或許在九泉之下能有一絲安慰,我猶豫了,我選擇留下了孩子。」
「你出車禍這段時間,我想明白了,沒有什麼比你更重要,我決心斬斷這些年的錯誤,讓他們出國,從此不再見他們。所以醫院那天,我答應了陪孩子過最後一個生日。」
「我對林錦沒有感情,對我而言,她只是一次陰差陽錯的機會下,幫我生了一個孩子的女人,就像代孕,僅此而已。我後偶爾幾次和她私下接觸,也只是因為孩子的事情。」
「這就是全部真相。這幾年,我每一天都愧疚,痛苦,生怕你看見我這麼骯髒的一面,沒想到,這一天終於是來了。」
「阿璃,我愛你,只愛你!看在我們這些年的感情份上,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原本就決定永遠不再見他們,他們絕不會再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
「阿璃,我不能沒有你,你也不能沒有我,對嗎?」
秦慎一口氣說完這些,語氣誠摯決然,眼神痛苦悲愴。
房間變得安靜至極。
默然許久,我淡聲說:
「我都看見了。」
他目光深邃幽暗,直直盯著我。
「你在考量我看見什麼了是嗎?」
他抿著唇,沒作聲。
我低笑了下,緩緩開口。
「車禍那天,我看見她藏在你辦公桌底下苟且,看見你和林錦在那幢房子裡上床。」
「秦慎,你爽嗎?」
「我很噁心,我在醫院看見你的每時每刻,都覺得無比噁心,無比作嘔。」
「今天,我又看見你突破自己的下限,你竟然還在騙我,甚至用你自己的命發誓,秦慎,你不怕一語成讖?」
「所以,背叛、暴戾、算計、欺騙,這才是你的真面目?」
我慢慢的,一句句說著。
秦慎的臉色,在我平靜的話語中,逐漸灰敗。
他露出絕望之色,腰背寸寸佝僂,直至癱坐在地上。
我繼續開口。
「你們每次苟且後,你還要特意洗澡?你怕什麼呢?怕我聞到你身上別的女人味道?還是,你自己也覺得噁心?」
「那間房子,是仿造真實的私家菜館裝的吧,就為了我不定時的視頻電話?」
「房子密碼選我的生日,和家裡的一樣,是為了和我在一起回家輸密碼時,熟練流暢,不引起我任何懷疑,不出一絲紕漏?」
「你果然,心思縝密啊。」
「何苦呢秦慎,你不累嗎?我把位置讓出來,你們一家三口光明正大的生活在一起,不好嗎?
「別再說愛我的話了,我一想到你剛和林錦苟且完,回到家對我說愛的樣子,一想到我們曾經過往的親熱畫面,就噁心,生理性噁心。我甚至連那個家都不想再踏進一步了。」
「秦慎,滾吧。」
「不要再讓我看見你。」
我背過頭,不再看他一眼。
窗簾逐漸由暗變明,屋子恢復了原本的寧靜。
他走的時候,悄無聲息。
12
律師說,秦慎不同意離婚。
「你說了會起訴嗎?」
「說了,他說可以。」
我皺眉。
律師看了我一眼,遲疑著說:
「我打離婚官司很多年,感覺秦總在意的並不是公司和資產。」
「那他在意什麼?」
「大概……是不離婚吧。起訴離婚如果財產不清晰,反而會拖更久。」
半夜,我掀開窗簾看著樓下。
路邊靜靜停著一輛車。
深夜來,凌晨走。
這一個月,天天如此。
我穿上外套下樓,走到車邊。
透過車窗,秦慎裹著大衣在裡面睡覺。
我敲了敲玻璃,他倏地睜眼。
眼睫顫動,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他下車站在我面前,雙手蜷起又鬆開。
「阿璃——」
剛出口,聲音哽住,似說不下去。
過了幾秒,才慢慢接著說:
「我不是故意要出現在你面前,我就是……睡不著。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那個家裡全是你的影子,我再呆下去就要瘋了。我只有在這裡才能合一會眼,阿璃,別趕我走,我不會打擾你——」
「那我走好了。」我打斷他。
他愣了愣,「你要去哪?」
我默不作聲。
他身子晃了一下。
「不不,阿璃,你不能走。」
夜色中,他喃喃低語,急切又慌張。
我諷刺地看著他。
「這不是拜你所賜嗎?你不同意協議離婚,起訴離婚意味著我還要見你一次又一次,所以,我離開好了,只要分居兩年,就能離了吧。」
秦慎臉色蒼白,目露絕望。
「阿璃,你真的這麼恨我?」
我垂眸,情緒毫無波瀾。
「與其說恨,不如說膈應。膈應到我甚至不想跟你爭財產,不想再花一點時間和精力在你和你的情人身上。」
「我們彼此不見,你過你的生活,當然,我也會重新開始我的生活,如果我能找到新的愛人,那更好,說明我還有愛的能力,到時候,也是法庭上證明我們感情徹底破裂的證據。」
「秦慎,你不要再心存幻想了,我永遠不會原諒你,永遠不會。」
我轉身離去。
身後的冬夜,空寂無聲。
13
我買了去法國的機票。
離開這箇舊地,對我而言是徹底和過去剝離的過程。
我誰也沒告訴,花了兩天時間默默收拾行李,第三天一早打車去機場。
車上,我疲乏地睡著了。
再醒來時,我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房子裡。
屋內布置溫馨雅致,窗外竹林梅園,遠處山脈起伏。
這是一棟孤零零的山中別墅。
年輕護士走進來,笑著說:
「秦夫人,該吃藥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
「秦慎呢?」
「秦先生一會就到,山上大雪,路不好走,但他說 7 點肯定能到。」
「我的手機和行李呢?」
護士笑了笑,「您吃藥吧,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我靜靜問,「我有什麼病?」
「您前陣子出了車禍,大腦受了刺激,醫生診斷有妄想綜合症,需要定期服藥。」
「所以我現在無法離開了?」
「是的,別墅沒車,只有外面的人能進來,我們都出不去,況且,您目前的身體狀況也不適宜出門。」
我把藥往窗外扔了出去,轉頭對她說:
「既然我有妄想症,那我做什麼都是理所當然的對嗎?」
護士臉上露出了驚惶之色,急急走了。
晚上七點,秦慎來了。
他穿著大衣,帶著皮手套,頭上肩上有一層薄薄的霜,裹著來自山中的寒氣。
他邊脫手套,邊笑著開口:
「阿璃,今天雪大,車在半山腰拋錨了,我走了七八里地來的,緊趕慢趕,還好七點到家。」
我冷冷看著他。
「家?你的家不是林錦那個房子?那裡才有你的情人,你的兒子。」
他轉頭,彎了彎眉眼沖我笑。
「阿璃,你又耍小脾氣了。」
我拿起旁邊的檯燈朝他扔過去。
檯燈砸在他額頭上,留下一道血痕。
正是他當年燒傷的疤痕處。
他面不改色,彎腰將檯燈撿起,溫柔開口:
「阿璃,你不喜歡這個款式麼?怪我,明天我去買你喜歡的那家設計,好不好?」
我驟然崩潰,大喊: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我離開不就好了嗎?你出軌,我只是想離婚,我甚至沒有報復你,沒有報復林錦!這都不行嗎?」
秦慎露出心疼的表情,柔聲說:
「阿璃,我們是夫妻啊,怎麼能分開呢?以後別喊那麼大聲,現在天氣乾燥,對嗓子不好。」
我愕然地看著他,只覺陌生之極。
這是秦慎嗎?
這是那個我結婚五年的丈夫?
我心中,茫然又驚恐。
來到這棟山中別墅第五天後,我放棄了跑出去的念頭。
別墅地處一處偏僻山凹,信號屏蔽,只有一個護士和一個保姆照顧起居。
大雪封山,無法步行,唯一的對外交通工具,是秦慎的車。
他每天 8 點去上班,晚上 7 點回來。
和曾經的作息習慣一樣。
除了出不去,他並不強迫我任何事。甚至比以前更溫柔,更有耐心,
大部分的時候,我默然抱著腿蜷在沙發上,他饒有興趣地跟我講各種話題,公司的事、社會新聞、他最喜歡的歷史……
我後來知道,他每天從這裡去公司,開車 2 個小時,來回 4 個小時在路上。
即使暴雪天氣,也沒晚過一天。
我難以理解,「不累嗎?」
他眸光溫潤透亮,「看見你就不累了。」
「那你為什麼要出軌呢?」
他笑了笑,並不遮掩。
來到這座房子後,他似乎決意對我完全坦誠。
「我年少經歷父母慘死,後遭遇親戚搶奪家產,入商場後時時身陷爾虞我詐,我需要發泄極致壓力。而這些手段和方式,我不想用在你身上的。」
我只覺諷刺之極,「所以你出軌林錦。」
秦慎靜靜看我,輕嘆了聲。
「對我而言,性和愛是不同的。對於林錦,我無論怎麼對她,沒有絲毫心理壓力。」
「阿璃,我的心從沒有離開過你。」
他起身,從房裡小心翼翼拿出一副黑色手套,神情溫柔地看我。
「阿璃,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送我的手套,這些年我一直視若珍寶。從那天起,我的心就只有你。」
14
我變得悶悶不樂,整日話少。
秦慎問我怎樣才能開心點。
我看了他一眼,興致缺缺地說:
「我想樂樂了,你能讓我出去?」
他笑了,「你身體還沒痊癒,何必出去那麼麻煩,叫她來玩不是更好?」
我抑制住砰砰心跳,「可以嗎?」
秦慎輕撫我的頭。
「只要阿璃想,沒什麼不可以。」
轉天,他真的載著樂樂上了山。
樂樂高興地衝過來抱我,「江璃,我說你這些日子怎麼失蹤了,原來躲在這麼個好地方療養啊!」
我抱住她,又激動又震驚。
餐桌上,我正在尋找機會將寫好的紙條交給樂樂,秦慎忽然開口,漫不經心地問樂樂父親對項目還滿意嗎。
樂樂大聲說太滿意了,滿意到她整個家族都跟著將身家投了進去,甚至還加大了數倍槓桿。
「秦總,你可不能半路撤資哦,不然我們全家破產,全家完蛋!哈哈!」
樂樂笑得沒心沒肺。
秦慎笑,「當然,你和阿璃是朋友,我怎麼會讓她的朋友吃虧呢?」
我凝住。
秦慎溫柔地轉頭看我。
「阿璃,朋友來看你,你是不是心情好些了?」
我僵硬地點頭。
過了兩天,秦慎又帶著章筱來了。
章筱見到我就紅了眼。
「江璃,我去看你時,你還躺在醫院昏迷不醒,現在恢復得這麼好,總算是熬過來了。」
章筱父親是賭徒,弟弟打架入獄,又有個自閉症兒子。
一家全靠她這些年的打拚。
我更不敢輕舉妄動。
大雪初霽的梅園裡,我和章筱坐在石凳上聊天,笑聲連連。
秦慎一手插兜,一手端著杯咖啡,站在二樓陽台上,神情愉悅地望著我們。
我唏噓,「當年寢室夜談時,我們還一個個大言不慚地說要走遍全世界,結果全被現實打了臉。」
章筱樂呵呵,「可不是,你如果這次去成法國了,說不定還真能跨出第一步!」
她邊說邊揮手,笑著和秦慎打招呼。
我忽然安靜了下來。
「章筱。」
「嗯?」
「你怎麼知道……我要去法國?」
15
章筱一僵。
我慢慢開口。
「我去法國的事誰也沒說,唯一可能透露行程的只有購票平台,而這個平台帳號,作為財務總監的Ťûₑ你,搜集過股東信息。」
「所以,你從頭到尾,都是知情的?」
ṱū⁼我說到後面,聲音發顫。
「章筱,你甚至參與了綁架我?」
「江璃,我,我知道秦總一定不會傷害你,所,所以,我家的情況……」
我咬著牙,一字一句。
「林錦的事呢?你也早就知道?」
章Ṭų₍筱臉色慘白。
我低低笑了起來。
「我多傻啊,財務總監這麼核心的位置,秦慎那麼謹慎的人,自然只會給他完全信任的人。章筱,我真是看錯你了。」
章筱痛苦地閉上眼,「江璃,對不起,我兒子訓練課花費太大,我實在太需要這份工作了。」
我默然片刻,看著被雪覆蓋的山谷。
「你知道的,我只要跟秦慎提一句,他立刻就會解僱你,你不但工作保不住,我還會告你私自透露股東信息,這個城市,沒有哪家公司會再要你。」
章筱的身體開始打戰。
我冷冷地繼續開口:
「明天中午十二點,你開車過來接我,章筱,這是你唯一一次補過機會。」
秦慎走過來,帶著審視的目光問:
「你們聊什麼,這麼沉重的樣子?」
我輕嘆,摟著臉色發白的章筱。
「有自閉症孩子的家庭,太不容易了。」
轉天十二點,天空飄起了小雪,我站在陽台上,凝望小路的方向。
終於,一輛白色小車徐徐出現。
我利落轉身,穿好衣服下樓。
一樓客廳,保姆愣愣地問我去哪。
我腳步不停,直直往外走。
章筱載著我行駛在路上時,我才緩緩鬆了口氣。
「秦總似乎有懷疑,他今天上午特意問了我們昨天在聊什麼。他一向謹慎,我擔心他發現我出了公司會跟來。」
我看著愈下愈大的雪,沉聲說:「要趁路結冰之前出山。」
可開了沒多久,道路還是結了冰,行駛在一個拐彎處時,車子打滑,撞在山崖上,熄了火。
我和章筱正著急地排除問題,秦慎的車疾速開了來。
他猛地剎車停下,開門下車,臉色陰沉地大步朝我走來。
我一步步後退,站在了路邊山坡上。
秦慎的臉閃過驚惶,在離我三米之處停住。
「阿璃,快回來,你會掉下去的!」
我靜靜看著他,沒動。
他雙眸猩紅,咬著牙,「阿璃,過來!」
我回頭看了眼身後,一字一頓。
「秦慎,你真的那麼愛我嗎?」
說完決然轉身,往下一躍。
幾乎同時,一個身影朝我飛撲了過來,緊緊抱住了我。
我們墜落在坡下,秦慎用身體接住了我。
他的右腿撞在一塊岩石上,動彈不得。
我沉默地從他身上爬起來,垂眼看著他。
「阿璃。」
他向我伸手,聲音顫抖,「跟我回家。」
坡上,章筱在驚慌地大喊。
我抬頭看時,一輛大吉普堪堪停住,林錦下車,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情景。
我閉了閉眼,轉身朝坡上爬去。
「阿璃——」
身後傳來秦慎撕裂的喊聲。
我和章筱衝上秦慎的車時,林錦正在著急地撥打 110。
我開著車,一路奔馳下山。
安靜的車裡,章筱沉默許久,忍不住問:
「江璃,你知道他一定會救你是嗎?」
我緊抿著唇。
淚流滿面。
16
我回了爸爸家。
他在我八歲時,和繼母再婚,生了一個弟弟。這麼多年,我不想打擾他的新生活,很少找他。
可我此刻,無比需要親人的安慰。
爸爸、繼母和弟弟看見我,都震驚之極,一個個忙不迭倒水、切水果。
我在滿室書香和茶香中,沉沉睡了過去。
我睡了一個很長很安心的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