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不舍晝夜地在她床前照顧,給她熬藥,幫她擦汗。
而陸昭壓根沒過來看她一眼。
孟雪瑤滿眼失落地問:
「殿下是不是厭棄我了?」
阿兄沉默了一會,握住了她發燙的手。
「良娣,我對你是真心的。」
孟雪瑤臉色劇變,有些失控地給了他一記耳光。
「沈桂,我和你不可能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阿兄挨了這不輕不重的一巴掌,垂著頭說:
「良娣,無論這賣花女多有手段,她都代替不了你在殿下心中的地位。
「那一段在冷宮捱過的艱難歲月,陪伴在殿下身邊的人是你,不是她。」
孟雪瑤把湯藥喝乾凈,眼底閃過一絲精光。
「你幫我去給殿下送一樣東西。」
10
孟雪瑤讓阿兄送給陸昭的東西很簡單。
一支被血銹了的簪子。
正是她在冷宮時,為了保護他,用來殺死太監的那支。
陸昭一時觸動情腸,沒想到過了這些年,孟良娣還留著。
「我還記得,當時阿瑤害怕極了,是我安慰她別怕,挖了個大坑把屍體埋了。」
這是他們作為共犯之間的秘密,也是他們在冷宮互相依靠的最好見證。
往事如潮水般一幕幕湧上心頭,陸昭握緊了那支簪子。
等孟雪瑤再次睜開眼,聲音嘶啞著要水喝時,觸摸到的是陸昭的手。
他的手背覆蓋著她的額頭,語氣中帶著心疼:
「病得這麼嚴重,還不讓我叫太醫?」
聽到陸昭久違的聲音,孟雪瑤感慨地落下淚。
「殿下,你終於肯來見我了。」
短短几日,太子府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新進府還沒三個月的沈充儀失寵了。
陸昭時而親口幫孟良娣嘗湯藥,時而親手為孟良娣描眉妝扮。
他已經有很久沒去沈充儀的院子。
對於孟雪瑤而言,重新奪回陸昭的心實在易如反掌。
她沾沾自喜的同時,迫不及待地想要打阿姐的臉,證明自己在陸昭心中不可逾越的地位。
「從前多少名門望族的大家閨秀都爭不過我,被落了胎,打入冷宮。
「你一個賣花的小娼婦,爬上殿下的床榻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要死在我的手裡!」
孟雪瑤帶著大批丫鬟婆子闖入阿姐的院子,指著外面的那口池塘說:
「時常聽到殿下誇獎妹妹人美心善,我前幾天不小心丟了一對珍珠耳環,多半是在池子裡,你去給我撈上來。」
京城已經入冬了,天空飄著細碎的雪花,池水錶面結了一層薄薄的冰。
孟雪瑤一臉威脅地望著阿姐。
「是你自己跳,還是我幫你?」
有個腰寬體胖的婆子挽起了袖子,阿姐哆嗦了一下,認命地跳進了池子裡。
咔嚓一聲,是破冰的聲音。
阿姐彎下腰,大半個身子沉入池水裡尋找。
身上的衣裙被冰冷的池水浸濕,包裹著瘦小的身體,骨頭滲出難忍的刺痛感。
阿姐凍得嘴唇發白,渾身搖搖晃晃的,好幾次摔倒了,強撐著站起來,將手插入污泥里,繼續找那對耳環。
孟雪瑤總算出了口氣,突然瞥見門口的身影,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
「殿下,你怎麼提早下朝了?」
陸昭的目光不受控地落在阿姐身上,額間青筋暴起。
「這是在做什麼?」
阿姐將濕漉漉的髮絲挽到耳後,一雙顫抖的小手裡捧著兩隻珍珠耳環。
「孟良娣的耳環不見了,我已經找到了!」
她蒼白的臉上掛著一顆顆晶瑩的水珠,蝶翼般的睫毛上結著冰霜,仿佛一隻易碎的瓷娃娃。
陸昭快要不能呼吸了,每一絲眼神都寫滿了憐愛。
「殿下,別怪孟良娣,都是臣妾不好……」
話音未落,下腹傳來劇烈的疼痛感,阿姐蹙緊眉頭,身子不斷往下墜。
在她昏厥的最後一刻,看見的是大步沖她走來的陸昭。
「阿瑤!」
陸昭小心地把阿姐護在懷裡,摸過她裙底的手,沾滿了粘稠的鮮血。
他愣住了。
阿姐倉皇地落下一滴眼淚:
「我只求殿下,救救我們的孩子。」
孟雪瑤站在原地,臉上毫無血色。
嘖。
連我都不由得搖搖頭。
孟雪瑤實在是太著急打壓阿姐了。
殊不知,自己才是落入圈套的那一個。
11
阿姐的孩子保住了。
陸昭向來冷靜自持,聽聞他曾在戰場上胸口中了一箭,血流不止,仍能面不改色地指揮部下迎敵。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如此失態的樣子。
實在是太滑稽了。
「你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陸昭死死握住阿姐的手,在她的唇邊吻了又吻,猶如對待失而復得的珍寶。
「你不知道,我看見那些血,有多擔心你……和孩子。」
當然不能提前說了。
我這種沒讀過兵法的小孩子都知道,殺人見血的狠招,必須在關鍵時刻拿出來才管用。
阿姐勾起唇角,一如往常的乖巧貼心。
「殿下是屬於孟良娣的,臣妾無意與孟良娣爭搶,若是良娣不願臣妾有孩子,臣妾便可以立刻捨棄。」
陸昭頭痛得厲害。
「這是我的孩子,是皇子,又不是她的,和她有什麼干係!」
他狠狠地吻上阿姐的雙唇,吻得她再也說不出傻話。
「沈雲瑤,你是我的人,我不允許你傷害自己,更不允許你傷害我們的孩子!」
阿姐有孕後,陸昭幾乎是住在了她的院子裡。
陪她用膳,陪她睡覺,為她梳妝描眉,還陪她種下牡丹,以待來年賞花。
儼然成了一對尋常的小夫妻。
整個王府都能聽見沈充儀院子裡的慘叫聲。
那些孟良娣帶來的丫鬟婆子,被摁在地上,打得哭爹喊娘。
尤其是那個擼袖子的婆子,竟被活活打死了,血流了滿地。
孟雪瑤清楚得很。
這一切不過是為了警告她,離阿姐尤其是她的肚子遠一點。
「只要我不痛快,殿下就不准其他女人生孩子,為什麼她可以生,為什麼?!」
孟雪瑤又陷入自我懷疑。
「我陪了殿下這麼久,肚子卻一點動靜都沒有,莫非是我不能生養?」
她看著阿姐的肚子一日日大起來。
坐立不安。
直到一天清晨,孟雪瑤再次從噩夢中驚醒,對上了阿兄震驚的眼神。
她爬到鏡子前,看見的是自己右半邊臉,撩起密密麻麻的小血泡。
醜陋得仿佛地獄間爬出的惡鬼。
她失聲尖叫,將鏡子摔個粉碎。
「快去叫殿下!」
可是陸昭怎麼會來呢。
他正忙著照顧阿姐的肚子,哪裡願意搭理差點害死自己孩子的毒婦呢。
孟雪瑤傷心得說不出話,阿兄凝視了她一會,突然半跪在她面前。
「良娣,如果是從前,殿下一定不會介意你臉上的傷。
「可是現在有了沈雲瑤,殿下見了你的臉,只怕會嫌棄你,更加寵幸於她。」
阿兄掏出一把小刀,將刀柄遞給了孟雪瑤。
「良娣,為了你能和殿下和好如初,我願意割下自己的臉皮,讓你的容顏恢復如初。」
孟雪瑤盯著阿兄充滿真摯的雙眸,心頭酸澀得不行。
她固然是個最狠辣最善妒的女人。
可人心都是肉做的,也有非常柔軟的一處。
陸昭貴為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會冷落她,會斥責她,會因為她的不乖,寵幸別的乖女人。
但是沈桂不會。
沈桂只會在她生病的時候,為她熬不苦的湯藥。
在她生氣的時候,製作好看的胭脂膏哄她開心。
多好的男人啊,可惜不是太子。
孟雪瑤心底涌過陣陣暖流,讓阿兄把匕首收起來。
「你一個男人如何使得,我需要臉皮治傷,就得去剝那娼婦的臉皮才行,畢竟她長得像我嘛。」
思來想去,孟良娣明確了一點——
她絕對不能讓沈充儀的孩子生下來。
如果是男孩,便是第一位皇太孫,那沈充儀的地位怕是要越過她這個良娣了。
到時候,陸昭會花費更多的精力陪伴這對母子,恐怕很快便將她拋之腦後。
阿兄仿佛孟良娣肚子裡的蛔蟲。
只需孟雪瑤眉頭一皺,他便清楚她的心裡在算計些什麼。
「良娣放心,只要是你不喜歡的孩子,就不可能降生在這個世上。」
阿兄的眸底似有火光閃爍,連孟雪瑤的心都跟著猛地一跳。
12
又是一年開春。
京城裡春光明媚,阿姐想要去青山寺祈福,求觀音娘娘送給她一個健康漂亮的小皇子。
陸昭犯了難。
好在太醫說阿姐的胎像很穩,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到了盛夏時節,應該能平安產子。
他猶豫片刻,還是允了。
陸昭調撥了很多侍衛,將阿姐護送上山,可是在距離廟門不到半里路時,馬車突然被一夥劫匪搶了。
車子一路顛簸,阿姐胃裡翻江倒海,暈了過去。
再度睜開眼時,阿姐發現自己被五花大綁地關在一間破廟裡。
望著倒塌的觀音像,她下意識摸了摸肚子,唇邊勾起一絲極淡的笑意。
幾個蒙著臉的劫匪站在她面前。
「沈充儀,你不是要向觀音求子嗎,現在觀音在這,你倒是求啊。」
劫匪的腳踩在觀音頭上,發出囂張的笑聲,毫無敬重。
阿姐清了清嗓子,開口:
「沈桂呢。」
那些劫匪不由得愣住了。
他們萬萬沒想到,阿姐一眼便看穿了他們參軍的經歷,還認出他們曾是阿兄的手下。
既然被揭穿了真面目,劫匪幹脆不裝了,罵罵咧咧道:
「得罪了我們沈副將,縱使太子如何寵愛你,你也難逃一死。」
阿姐面色平靜如水,毫無恐懼。
是啊,阿姐從來都不是一個怕死的人。
她在我心目中是最英勇的女俠。
劫匪得了阿兄的命令,只是嚇唬阿姐,並不敢殺她。
果然,三天後,阿姐快要餓死時,孟雪瑤出現了。
她打扮得比任何一次見她都要漂亮。
光彩奪目到讓阿姐眯起眸子,只覺得刺眼。
既然孟良娣都來了,想必陸昭的人馬也很快會找到她的下落吧。
阿姐的唇間不免又染上一抹笑意。
「良娣,你是來給我送飯的嗎?」
孟雪瑤一瞧阿姐這不知死活的樣子,真是火冒三丈。
揪起她的髮髻,逼迫她仰面盯著自己。
「小娼婦,總是扮可憐惹得殿下憐惜,還不是落到了我手裡,看我叫你痛不欲生!」
阿姐並不反抗,只是顫抖著雙唇,輕輕貼到她的耳畔。
「孟良娣,你還記不記得,有個小姑娘……死在了你的手上。」
孟雪瑤渾身僵硬了。
她雙手沾的鮮血實在太多,壓根忘記了猴年馬月又斷送了誰的小命。
「呵,你在說什麼胡話,是想拿捏我嗎,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憑你也配?」
孟雪瑤奮力甩了阿姐幾個耳光,把她抽得眼冒金星。
鼻血一滴滴砸到手背上。
阿姐低低地笑起來,笑得孟雪瑤背脊竄上陣陣涼意。
「你看你的臉,怎麼壞成這樣了,坑坑窪窪的,全是水痘和血泡,長得比夜叉還恐怖。
「你再看看我,與你如此相似,卻膚如凝脂,白裡透紅,我還比你年輕好幾歲呢,肯定嫩了。
「就算是個太監,也會喜歡我,厭棄你吧,更何況是閱美無數的太子殿下呢。」
孟雪瑤頭一回經受此等羞辱,氣得手都在哆嗦。
她猛地掐住阿姐的脖子,把阿姐掐得臉頰青紫,才注意到她隆起的肚子。
該死,差點忘了辦正事!
孟雪瑤趕緊撒手,阿姐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又被她死死摁住了肩頭。
「沈雲瑤,你以為與我有幾分相似,便可以取代我嗎?」
她抬起腳,一下一下用力地踹阿姐的小腹,幾近癲狂。
「殿下明明最愛的人是我!你怎麼敢和我爭寵!
「你這種賣花女,不過是天生的下賤命,就該扔進青樓,被萬人騎萬人輪致死!」
阿姐躬下身,五臟六腑扭曲到一塊,疼痛感幾乎要將她的身體撕成兩半。
孟雪瑤親眼看見她的裙面被血染紅,面目猙獰地笑起來。
「這一次,你再也爭不過我了。」
阿姐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她看向破爛的廟門,門縫底迸發出一道光亮。
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她聽到了期盼已久的聲音——「阿瑤!阿瑤你沒事吧!」
孟雪瑤也下意識轉過臉,正要歡歡喜喜地回一聲「殿下」。
卻看見陸昭緊緊將阿姐揉進懷裡,像是要揉進他的骨血里。
阿姐慢慢睜開眸子,潸然淚下,「殿下,我們的孩子……」
陸昭深深吸了口氣,厭惡地掃了一眼孟雪瑤。
「當真是相由心生,無可救藥。」
孟雪瑤跌倒在地。
她摸了摸自己丑陋不堪的右臉,整個人都在顫抖。
陸昭抱起被血染紅的阿姐走出破廟。
「阿瑤,沒事的,你和孩子都會沒事。」
一口一個阿瑤,孟雪瑤真的要瘋魔了。
阿姐靠在陸昭的肩頭,閉著眸子,唇微微張開。
孟雪瑤一怔,頃刻間陷入絕望。
我能辨認出她說的話是——
你死定了。
13
阿姐說得沒錯。
孟雪瑤這次徹底玩完了。
陸昭目睹孟雪瑤是如何活生生地殺死他的孩子,再也不相信她的狡辯。
她被關在自己的院子裡,哭得撕心裂肺,求著要見陸昭一面。
但是陸昭恨她恨得牙痒痒,怎麼可能見她。
他沒日沒夜地陪著我的阿姐,甚至都忘記去上早朝。
阿姐小產之後,身子單薄如紙,虛弱異常,兩眼白茫茫的,快要油盡燈枯。
有時陸昭從阿姐下身流血的噩夢中醒來,他一模枕邊,冷冰冰的。
阿姐不見了。
等陸昭焦急不安地尋到她時,她躲在花叢中,偷偷掉眼淚。
「抱歉殿下,臣妾只是有點想那個孩子了。」
有時陸昭會聽見阿姐在夢中呼喊著孩子的乳名,醒來後哭得肝腸寸斷。
她也曾揪著陸昭的衣角,咬著牙問:
「這個毒婦殺了你的孩子,殿下,為什麼不殺她為孩子報仇!」
陸昭紅了眼眶,只能無措地垂下手。
他不再寵幸孟雪瑤,但是不代表他會殺了她。
曾經的情意透過午夜夢回,在陸昭心底復燃。
他徹查劫走馬車一事,抓到了幕後主謀阿兄,將所有罪責扣在了阿兄頭上。
阿兄當夜被送進了太子府的大牢。
他被鐵索穿過琵琶骨,鎖定在堅硬的牆壁上。
每一次掙扎,都會帶來劇烈的疼痛。
每一絲疼痛,都會給身體留下難以磨滅的記憶。
陸昭親自來到大牢,拿起烙鐵,壓在他的胸口,聽著他的慘叫,眼底布滿嗜血的殺意。
「我不會殺了你,沈桂,我要徹夜折磨你,讓你生不如死。」
流水般的刑具在阿兄身上過了一遍又一遍,空氣中混雜著濃烈的血腥味。
我待在阿兄身邊,盯著他遍布全身的傷口,簡直心如刀絞。
終於,用刑的獄卒也累了,玩不出其他花樣,只好去休息。
直到門打開一條縫。
孟雪瑤走過來,目光一寸寸在阿兄殘破不堪的軀體上流走。
她皺了皺鼻頭,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起來。
「沈桂,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在孟雪瑤看不見的地方,阿兄的唇角勾起一絲笑意。
14
孟雪瑤偷偷放走阿兄,並與他私奔的消息傳遍了太子府。
陸昭氣得砸碎了一個御賜的花瓶,手指被瓷片割得全是血。
阿姐為他包紮著傷口,還是笑得那麼懂事。
「臣妾知道殿下還惦念著孟良娣,沈桂生性狡詐,不知會把良娣騙去何處,殿下快些派人去找吧。」
陸昭欣慰不已,輕輕吻著她的額角。
「還是阿瑤最懂我的心思。」
說完又是一怔,發覺最初陪在身邊的那個阿瑤,早已離他而去了。
人總是要在失去的時候,才懂得珍惜。
陸昭忙不迭地派人四處搜尋,結果一無所獲。
區區沈桂,出身卑賤,竟敢誘拐太子府的良娣,真是膽大包天!
陸昭自視甚高,被一條狗奪走了曾經愛過的女人,絕對是奇恥大辱。
他氣到嘔出一口鮮血,沒幾日便病倒了,且病得一日比一日嚴重。
阿姐在床前侍奉湯藥,提議道:
「殿下,臣妾陪你去城外養身子吧。」
陸昭望著阿姐溫柔的側臉,答應了。
他們離開太子府,回到了我們住過的破屋。
外頭開滿了雪白的牡丹花,被雨打得零落一地,仿佛葬禮上灑落的紙錢。
陸昭覺得晦氣極了。
他雙眸灰濛濛的,問:「你說,阿瑤和沈桂在做什麼?」
阿姐正在修剪剛采的牡丹花,淡淡道:
「孤男寡女,多半是在行苟且之事吧。」
陸昭一時噎住。
他突然聞見這牡丹香味不對,似乎沒有那種蜜一般的甜味。
對,就是阿姐開鋪子賣花,每一夜都會留一枝給他放在書房的那種,比普通的牡丹花香多了。
阿姐有些失神,把一枝盛開的牡丹剪爛了。
她滿眼憐惜,搖了搖頭道:
「從前我把夾竹桃的汁液塗到牡丹花瓣上,浪費了許多品色極佳的牡丹,真是罪過。
「到底是天下第一毒花,每夜睡覺時悄無聲息地吸入,不出半年便會病倒,一般的大夫根本瞧不出病因。」
屋內倏忽間安靜極了。
陸昭的嘴唇發白:「阿瑤,你說什麼?」
阿姐歪著頭凝視著他一會,笑得很無奈。
「我叫沈薔,不叫沈雲瑤,我身份卑微,配不上這麼貴氣的名字。
「倒是我小妹的名字里有個雲字,是芸豆的芸,沈芸,我和二弟都喜歡叫她芸娘。
「哦,對了,我的二弟你也認識,他叫沈桂。」
15
大雨滂沱,雨腳打得瓦屋頂砰砰作響。
阿姐當著陸昭的面打開地窖,裡面鑽出來的是阿兄。
「沈桂,你怎麼會在這!」
陸昭跟見了鬼似的,差點從床上坐起來。
明明派出兵馬搜遍了皇城方圓五百里,怎會藏在眼皮子底下!
他不知道吧。
阿兄最會捉迷藏了。
從前我們姐弟三個一塊玩,輪到我捉人時,背著樹幹倒計後,很快便能找到阿姐。
可阿兄就像憑空消失一般,怎麼都尋不到蹤跡。
後來阿兄見我沮喪,便提醒我,倒計時後記得往樹上看。
原來他趁著我背過身,悄無聲息地上了樹。
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阿兄是在和我玩燈下黑呢。
「不急,你的良娣也在。」
阿兄從地窖里拖出一隻巨大的花瓶。
瓶口盛著一顆頭顱,是披頭散髮的孟雪瑤。
她雙頰焦黑流膿,嘴裡塞著抹布,支支吾吾的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