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中黏膩的冷汗,怎麼也擦拭不幹凈。
因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今晚即將發生的可怕事情。
必須選出正確的主子,才能逃過一劫。
前世,我篤定跟了芸妃。
只活了一晚,就被她抓住,割斷脖子,按在浴桶邊放了血。
這些感染的妃嬪,都需要正常人的血液緩解身上的潰爛。
我生生打了個寒顫。
「時間到了,沒有選好的人,一併拖去御膳房!」
皇后嘴裡的舌頭蠕動不停。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滴漏。
滴漏結束之前,我選擇了角落裡,最不起眼,臉上潰爛最嚴重,最不受寵的柳貴人。
宮女們連看她一眼的勇氣都沒用。
更沒有人挑選她。
不僅僅是因為她耳朵上掛著不起眼的紅色珊瑚耳墜。
宮殿中所有妃嬪臉上都掛著怪異猙獰的笑容,只有她低垂著眼睛。
看我選擇了她。
柳貴人木楞地轉動眼珠子,有些意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既然都挑選完主子了。」
「就跟在各自的主子身邊去宮中伺候。」
皇后起身。
十二位嬪妃向她行禮,這場廝殺才算真正結束。
我跟在柳貴人身邊,惴惴不安走出鳳儀宮。
頭頂一輪詭異的紅月。
昭示著今夜的深宮絕不會太平。
走出宮殿的十二個宮女,無聲交流。
大家臉上有活下來的慶幸,有崩潰後的麻木,更多是迷惘……
跟在這些怪物一樣的主子身邊,又能活過多久?
在這些人之中。
只有姐姐趾高氣昂,仿佛料定了自己選擇了正確答案。
她跟著芸妃走入鍾秀宮前,還在我手上掐了一把:
「進了深宮,我們已經不是姐妹,是各為其主的敵人。」
「芸妃娘娘比你選的柳貴人,好太多了!」
「你守不住信物玉佩,這般沒用,就別怪我跟你搶,我也只是想活下去,就算是當奴才,我也要當上等的奴才。」
我最後看了一眼姐姐亦步亦趨跟在芸妃娘娘身邊的背影。
不用再等太久,就要到午夜子時了。
頭頂上的彎月,散發著猩紅,蠱惑人心的光芒。
這一晚,我鎖好了宮門。
心中打定主意。
這一晚無論發生什麼,聽到什麼聲音,都絕不會打開這扇保命的宮門走出去!
到了子夜,慘叫聲迴蕩在寂靜的深宮。
姐姐從鍾秀宮中逃了出來。
驚恐地,絕望地,用盡一聲接著一聲拍著柳貴人院子的大門。
「妹妹快放我進去。」
「我以後再也不搶你的東西了!」
我透過門縫看她,滿臉驚恐,臉色慘白到絕望的樣子。
卻沒有開門。
長長深紅色的宮牆盡頭出現了幾道人影,是芸妃娘娘身邊的得勢嬤嬤。
她們如同巨大的木偶,沒有表情,拖著黑色的影子靠近。
我背靠在門上。
用身體堵住,被拍得搖晃的木門。
隨著那幾個嬤嬤越靠越近,姐姐的聲音語無倫次的瘋癲起來:
「你知道那些文字是假的!」
「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們不是姐妹嗎?」
「你看我搶了你的玉佩,看我選錯了主子,到芸妃身邊送死!」
我用盡力氣抵住大門。
後宮的生存規則。
不能心軟,不能犯錯……
「賤人不在娘娘身邊伺候,偷懶躲到了這裡!」
「聽聞你和柳貴人身邊的宮女是姐妹?你跑來這是想給柳貴人告密?」
「吃裡扒外的賤婢!」
一門之隔外,一雙雙陰森的眼珠子,毛骨悚然盯著我。
假如我有一瞬的心軟,打開門讓她進來。
將是我們兩個人被帶去鍾秀宮,給芸妃當緩解感染的「解藥。」。
姐姐慘叫著,被拖走了。
今晚愛美的芸妃娘娘,將得到一張新的美人皮。
沒等我多想。
柳貴人房間裡傳來了碰倒東西的聲音。
柳貴人也要出來了!
她們這些深宮中感染的主子,迫切渴望新鮮的血液。
燈影照亮柳貴人四肢扭曲,跌跌撞撞的影子。
我四處亂看,尋找能夠躲藏的地方。
最終跳進了院子的枯井裡。
跳進去之前。
有了前世慘死的經驗,我沒忘記用枯樹枝,掃亂井前面的腳印。
井口很窄。
四肢扭曲的柳貴人應該爬不進來。
我蜷縮成一團,躲在了枯井的裡面,儘量緊貼著枯井的井壁,從井口看,一眼發現不了。
柳貴人仿佛聞到了活人的味道。
在井口邊不停嗅著。
我的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
仰著頭,一瞬不瞬盯著柳貴人的動作。
她四肢僵硬,來來回回在井邊尋找。
天快亮,宮中的雞叫了,她才重新回到房間裡。
我不敢喘氣。
更不敢弄出聲音。
後背蹭在堅硬的石磚上,弄出了細密的小傷口。
冷汗浸在上面,細細密密的疼。
確定柳貴人回去之後,我才小心地拿出藏在袖子裡的乾糧。
因為清楚我們活不了太久。
活到第二天的人,才能去內務府領到第二天的乾糧。
吃了東西後,我緊貼著井壁迷迷糊糊睡了一小會。
等天色大亮之後,我才手腳並用,艱難地從井底爬了出去。
一夜過去。
十二個宮女,少了一半,只剩下六個。
我們六個人圍聚在宮牆下面。
經過一夜,不少人發現那些感染的嬪妃,只有晚上才能出來,早上會在寢宮中休息,躲避陽光。
也就是白天,是我們逃出去的機會。
而不遠處就是禁衛軍看守的宮門,是我們唯一能逃出去的地方。
「我一刻也不要留在這了!」叫春蘭的宮女,嚇得眼淚不停滴落,說什麼也不肯回到宮殿里去。
「我要逃!」
「昨晚她差一點就要抓到我,還好我躲在了床底下,徐美人癩瘡的手夠不到。」
「她離我那麼近,滿嘴的腥臭味打在我臉上!」
我們想要阻止春蘭。
但她像是被徹底嚇得沒了神智。
一口咬在攔住她的宮女手上,剛跑到宮門口,就被等在那邊的人抓住頭髮,按在地上。
「賤婢想逃出皇宮,哪有那麼容易!」
「把她做成血丸子,給徐美人送回去……」
看守宮門的太監,朝我們這邊看了一眼,尖利道:「等這批宮女都死了,就可以重新招人入宮了!」
我渾身汗毛豎起。
好似等待我們所有人的,都是必死的結局!
一眨眼,只剩下我們五個人。
剛才還想逃的人。
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天色漸漸變暗,這代表我們伺候的主子快要醒了。
有人雙腿發軟一步也走不了。
今晚過去,又能剩下幾個?
就在所有宮婢一籌莫展,擔心挨不過今晚時。
血紅的字出現了:
【只要給主子供應鮮血,幫她們控制身上的感染,主子們就能保持理智,不會隨意傷人。】
【看不下去,她們太傻了!】
【不割自己的血,不能割別人的血嗎?只要是血就行。】
【在後宮,只有對主子忠心耿耿的人,才能活得越久。】
變故在一瞬間發生。
彈幕才消失。
有人反應過來。
只要對娘娘們衷心,只要有血給她們控制感染,便能活下去!
剛才面前還哭得發抖的宮女,擦去眼角的淚,拔出袖子裡藏著的匕首,狠辣地朝我刺了過來。
帶頭的宮女,最為高大強壯,是春禧宮的婢女竹桃。
她一擊沒中,眼神微變,完全沒有人性,像只捕食的野獸,眼底泛著幽幽寒光。
「她是我們之中最瘦小的宮女,肯定活不過今晚!」
她指著我,高聲叫嚷。
「不如把她殺了,我們分了血肉,拿回去給娘娘們交差。」
有兩個宮女站在後面,不吭聲。
她們一路走來,看到身邊一起入宮的同伴越來越少,不想再殺人了。
竹桃氣惱道:「不殺了她,我們都得死!」
「在這後宮,只有一條路,便是對娘娘衷心,我們這些奴才才能跟著沾光,活得更好!」
這一回,原本猶豫的兩個宮女也上前了。
雙拳難敵四手。
我的掙扎,換來幾個耳光。
被她們死死摁在了地上。
竹桃低著頭,像是準備殺雞一樣,拿著刀在我身上比劃。
刀尖碰過的地方,激起刺骨的冰涼。
「從哪下手好呢!」
其他人提議:
「用刀子慢慢割,別把血灑得到處都是。」
「娘娘們要血,她的一滴血都不能浪費了,全給娘娘帶回去!」
她們死死壓在我身上。
眼中露出凶光。
撕開我的衣袖,看到我手腕時,她們猛然縮回了手,看到了極其可怕的東西一樣,忙不迭將我丟開。
「才一晚上,你手腕上怎麼也潰爛了?」
竹桃不甘心,厲聲質問。
她們本來可以殺了我,拿我的血回去給娘娘們交差。
我匍匐在地上,虛弱無力地笑了起來:
「我也感染了。」
「柳貴人感染最嚴重,你們都看到了,昨晚她抓傷了我的手。」
「我已經不是正常人了,血沒有作用了。」
「賤人不早說,白白浪費我們力氣!」竹桃大聲唾罵。
天色越來越暗了。
意味著主子甦醒,她們必須回去「伺候」!
竹桃又挑了一個剛才按住我肩膀的小宮女。
她大概也沒想到,死亡會這麼快降臨。
剛才還死死壓在我身上,幫著她們,打算放我的血。
一轉眼,就輪到她成了待宰的羔羊。
「快點動手,不然主子們醒了,我們沒法交差。」竹桃如同主心骨,催促道。
到了最後生存的關頭。
所有宮女早已麻木,手下掙扎哀哭的人,形同雞鴨之類的牲畜。
「別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