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王經理在印刷行業做了十幾年,熟悉各種印刷設備、設計物料和原材料。
王經理一是公司骨幹,二是他沒當眾頂撞老闆,三是沒違反公司制度。
老闆總不能為了一無是處的小孩姐開除經驗豐富的王經理吧?
老闆被逼得沒辦法,只好找上我。
4
老闆來找我時,態度非常客氣。
這個周扒皮甚至給我帶了一箱山東櫻桃。
我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老闆尷尬地輕咳兩聲:「寧寧啊,去年你不是說你一個人兼顧行政人事的活兒兼顧不過來,想讓我給你招個助手嗎?」
老闆現在用得著我。
我又從快奔三的人變成寧寧了。
不過確有此事。
以前我們廠行政和人事是分開的。
但自從行業不景氣,老闆縮減人員開支,把行政的活兒全攤派到我身上。
我在廠里乾了八年,對公司有感情。
我只能咬牙接下工作,打算跟公司共患難。
畢竟,現在工作不好找。
於是我成了後勤主任。
管辦公用品,商務接待,參加各種會議,跑單位辦事,交水電物業費的人是我。
管理人員招聘,統計考勤,計算工資和績效,幫公司打勞動仲裁官司的人也是我。
我忙不過來,找老闆要助手。
但老闆兩手一攤,說他沒錢。
如今鐵公雞突然改變主意。
只怕不安好心。
然而我依舊面帶微笑:「所以?」
老闆重重地嘆了口氣:「這個月我思前想後,軟軟不太適合設計部,還是放到行政人事給你當助理吧。」
我說:「老闆,咱們認識那麼多年,你給我句實話,喬軟軟救過你全家啊,你這麼縱容她。」
老闆面露難色。
他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湊近我耳邊小聲說:
「我跟你說實話,你可不能讓你王姐知道啊。」
王姐是我們老闆娘。
我警惕地瞥他一眼:「我只能保證你跟我說的話,不會從我嘴裡泄露出去。」
「但喬軟軟非要跑到王姐面前作妖,我也沒辦法。」
老闆推我一把:「我和軟軟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我笑而不語。
老闆急得滿頭大汗:「軟軟是我初戀的女兒,我只是把她當半個女兒,你別想歪了。」
這就是有錢男人的劣根性。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他自己的兒女都沒寵明白,就著急寵白月光的女兒。
老闆繼續解釋:「她離婚後日子過得艱難,好不容易把女兒拉扯到大學畢業,誰知道經濟突然變得那麼難,應屆畢業生根本找不到工作。」
「我只是想拉她們母女一把,讓軟軟來我們廠混一兩年工作經驗,等經濟變好了,再讓軟軟自己去找別的工作。」
看來喬軟軟給老闆造成的心理陰影面積很大。
他從一開始堅決不開除喬軟軟,變成現在只留她一兩年。
我畢竟只是打工牛馬。
老闆親自交代的工作不好推脫。
我滿口答應:「行,喬軟軟也不是一無是處,起碼她長得漂亮。」
「我讓她去前台當個吉祥物,再分點行政的雜活,也算讓她積累一些工作經驗。」
老闆長鬆了一口氣:「寧寧啊,我還是喜歡和你這種聰明的女人打交道,不用煩心!」
我淡笑著眯起了眼睛。
5
喬軟軟知道被分到我手底下做事時,她委屈極了。
她搖著王經理的手臂哭一下午:
「經理哥哥,寶寶不想要女領導。」
「白經理一開始就針對寶寶,還背後跑去老闆哥哥那裡告狀!哼!寶寶才不喜歡她那種告狀精!」
「她一定是看寶寶年輕漂亮,被大家團寵才嫉妒寶寶!」
王經理好不容易甩掉她,哪裡肯讓她黏上來。
他拚命搓手臂想要甩開喬軟軟。
對方見我出來,如見救星。
王經理激動地奔向我:「寧經理你來來,快帶走你的人!」
我似笑非笑地橫了喬軟軟一眼。
她不敢吭聲了。
她抱著一紙箱個人用品,跟在我身後回行政人事部。
只是她一直在我身後發出哼唧哼唧的不滿聲音。
她跟我走回辦公室。
我轉身,儘量讓自己的眼神變得柔和。
像一個無限包容嬰兒發小脾氣的慈祥長輩。
我笑眯眯地說道:「不好意思啊軟軟,前段時間不知道你和老闆是舊識,哪裡得罪你的地方,還望海涵。」
喬軟軟聽我這麼奉承她,尾巴立馬翹上天。
我接著哄道:
「聽說你喜歡喝奶茶和炸雞,下午我給你點份下午茶,一是慶祝你調來我們部門,二是咱們一吃泯恩仇怎麼樣?」
「你們小孩姐心思單純,從來不會記仇,對吧?」
喬軟軟的表情僵了一下。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
我把姿態放得這麼低,她再哭鬧就顯得她很沒禮貌了。
她甜甜地沖我笑:「經理姐姐你這樣想真是太好啦!謝謝經理姐姐送寶寶下午茶!」
我驀然倒抽一口涼氣。
實在是……真踏馬一言難盡!
其實我覺得喬軟軟纏著王經理,未必是雌競心態。
老闆經濟最困難的時候也沒拿設計部開刀,反倒把行政人事部裁撤得只剩我一人。
她撒潑哭鬧,無非是不想被打發去隨時被裁的冷衙門。
可惜她不明白。
在職場上,把自己矮化成傻瓜,除了圖謀不軌的色狼,不會有誰覺得她可愛。
想不被邊緣化,那就去廝殺,去爭搶。
在職場上,我不介意帶幾個資質平庸的新人。
但前提條件是這種新人工作態度積極,踏實肯干,認真好學。
而不是像喬軟軟天天遲到,妄想通過扮蠢讓所有人像寵三歲小孩一樣寵著她。
所以我比王經理更直接——
我讓喬軟軟去前台坐著。
除了把她丟到門口當吉祥物,我還交給她另外的任務:
「我們老闆每天上班前,你給他打掃清理一下辦公室,再給他泡壺茶或者咖啡提神醒腦。」
6
我們廠雖窮但招了個兼職保潔阿姨。
打掃老闆辦公室的工作本來輪不到喬軟軟。
但我這人心眼小。
老闆把喬軟軟塞給我,讓我活得不舒服。
那他也別想舒服。
在我的劇本里,喬軟軟每天遲到,絕不可能九點之前來到公司。
老闆正好可以一邊上班一邊享受喬軟軟雞飛蛋打的保潔服務。
但我沒想到喬軟軟永遠給我製造驚喜。
她給老闆擦桌子,手腳慌亂間把咖啡打翻在重要文件之上。
老闆一言不發:「……」
她給老闆倒垃圾,時不時把老闆重要私人物品一起丟了。
老闆表情管理失敗:「……」
然而老闆剛剛抬眼瞪她。
喬軟軟就嚇得花容失色,像個做錯事的小孩號啕大哭:
「對不起老闆哥哥,寶寶不是故意的!」
「嗚嗚嗚,老闆哥哥不會嫌棄寶寶太笨吧?」
「……」
老闆被逼得沒辦法,只能去王經理那兒躲清凈。
他等喬軟軟打掃完畢才回辦公室。
但喬軟軟所做的不止這些。
後來她不給老闆泡茶和咖啡了,改成給老闆泡嬰兒奶粉。
畢竟她們小孩姐只會泡寶寶飲料,不會沖成年人的咖啡。
老闆喝了半個月的嬰兒奶粉,喝得老臉發綠。
他被逼到絕境,只能招來喬軟軟。
他不想招喬軟軟破防大哭,語氣儘量放柔:「軟軟啊,你這個奶是不是太過香醇啦……」
他說「太過」的時候特意加重語氣。
仿佛咬牙切齒。
老闆講話藝術的通病。
他總以為講話不用講太直白,下屬就能心領神會。
萬萬沒想到喬軟軟紅了臉頰:
「老闆哥哥喜歡就好!嗚嗚嗚,寶寶總算做對了一件事情!」
她捂住臉嬌羞地跑出去。
老闆:「……」
啞口無言。
老闆趁喬軟軟回前台的時候,鑽進我辦公室。
他語重心長:「我說白寧啊……」
我連忙打斷他:「老闆,別說了,我今天被喬軟軟創出內傷!」
老闆:「???」
我捂住胸口一副快崩潰的樣子:「老闆,她今天衝進來,滿臉嬌羞地說老闆哥哥誇她奶香!」
老闆:「……」
老闆終於撕下偽裝。
他怒氣沖刷地一下站起來。
撞得桌子椅子哐哐響。
他臉黑如鍋底:「白寧,管好你的人!以後不准再讓她進我辦公室!」
我若無其事地從桌子底下搬出一罐奶粉。
辦公室的氣氛瞬間凝滯。
我抬頭笑意吟吟地應承他:「好的,領導怎麼說我就怎麼辦。」
誰知老闆看到奶粉罐整個人都炸了。
他一個箭步衝上來奪走奶粉罐,惡狠狠地把奶粉扔進垃圾桶里。
老闆表情猙獰而扭曲:「這裡是辦公場合,不是幼兒園!」
「再讓我看到奶粉罐我扣你這個月獎金!!」
老闆怒氣沖沖地奪門而出。
我平靜地抽出濕巾,擦拭桌面殘留的奶粉。
我就喜歡跟老闆這樣的聰明人打交道。
我剛把奶粉罐子搬出來,他立馬知道我在點他。
7
失去幫老闆打掃辦公室的任務後,喬軟軟成了名副其實的吉祥物。
別人接不到領導安排的工作會心慌。
喬軟軟不一樣,她絲毫不慌。
她每天在前台化妝,嘟嘴扮可愛,拍小視頻發抖音。
【嘻嘻,今天又是被全公司團寵的一天呢】
【經理姐姐真把我當小孩兒一樣寵,畢竟年齡差擺在那裡。她請我吃了炸雞和奶茶,一定是渴望擁有我一樣軟萌可愛寶寶吧】
【今天老闆哥哥誇我身上有奶香味,是不是暗示我給他生寶寶】
【討厭,寶寶怎麼能生寶寶呢…】
【……】
我現在對喬軟軟的寶言寶語已經基本免疫。
畢竟她都能對著老闆意淫出五十歲禿頭啤酒肚霸道總裁愛上我的故事。
忍常人所不能忍。
我倆年齡差擺在那兒。
我總不能輸給她吧。
我心情好、不忙的時候。
甚至還能面不改色地路過前台揉她腦袋,並投喂她一杯奶茶。
就當是喂猴。
我們倆現在維持表面的和諧。
畢竟她現在一整天都坐在前台,很少進我辦公室騷擾我。
客戶要是上門找人辦事,她能用嬌滴滴的夾子音回答他們正在開會。
也算髮揮前台的部分作用。
我和喬軟軟相安無事。
老闆反而有些坐不住了。
老闆招我進他辦公室,望著我欲言又止。
我平心靜氣地露出微笑:「老闆有事直說。」
老闆滿臉無奈:
「寧寧啊,我把喬軟軟交給你,是想讓你多少教她點東西。」
「以前王經理至少還能讓她坐冷板凳,你現在直接當她不存在!」
「可是你看看她,整天坐在公司前台化妝賣萌拍小視頻,成什麼樣子?多影響公司形象!」
我心裡發笑。
我不把喬軟軟放在公司門口,老闆怎麼知道她每天上班幹什麼?
但現在還不到攤牌的時候。
我要老闆求我無痛把喬軟軟開除。
而不是我主動提議老闆開除喬軟軟,再被他訓我不懂事。
我面上裝出一副痛苦糾結的樣子:
「老闆,那你說我能交代她做什麼工作?只要你開口,我立馬把工作交接給她!」
老闆被我噎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我補刀:「你看我交代她打掃你辦公室,就這麼簡單的工作,誰知她連保潔阿姨的工作都做不好呢。」
老闆沉下臉來:「白寧,我發現你對喬軟軟的牴觸情緒非常嚴重!」
我反駁:「怎麼會呢!您沒聽見她說我很寵她,還請她吃炸雞和奶茶嗎?」
老闆氣得滿臉漲紅:「白寧,別跟我玩這套!你在我手下乾了這麼多年,你肚子裡幾條蛔蟲我一清二楚?」
「我不跟你廢話!你必須把喬軟軟給我帶出來!最起碼她跳槽去別的公司能做點行政工作,也就不枉……不枉我跟她媽相識一場!」
老闆說這話就過了。
他想討好白月光關我打工牛馬什麼事?
我領這份工資,只干我分內的活兒。
我也不裝了:「老闆,就這麼說吧,我不帶傻白甜、嬌牛馬!你要麼換個人,要麼就這樣吧!」
過去八年,我從來沒有這樣當面衝撞老闆。
但打工牛馬再忍氣吞聲,也該擁有底線和尊嚴。
我想,我最差的下場就是被老闆辭退。
可我出來上班,不是來給當巨嬰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