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三歲生⾠,我收到了沈珏的信。
「蘇棠,五年前你沒等我,我不計較,回來吧,我們成親。」
我這才想起,前幾年我還有個未婚夫。
他派人來接我。
那人神情輕蔑。
「沈大⼈說了,想回去成親,就答應不要再與蘇⼩姐爭⻛吃醋。」
「不然恕我不能帶寧小姐回去。」
我提筆寫下書信。
「我已嫁人,往後不必聯繫。」
可半月後,沈珏紅著眼站在我家門外,死死盯著我牽著⼥兒的⼿。
「這孩子是誰的?」
1
⼥兒墊著腳叫醒我。
「娘親,京城來的信!」
我睡眼朦朧地坐起來,拿到信就隨⼿拆開。
里⾯的字十分眼熟。
打眼一看我就知道是沈珏的字。
「蘇棠,離家幾載,可歸矣。」
「蘇棠,五年前你沒等我,我不計較,回來吧,我們成親。」
我打了個哈切,⼥⼉好奇地張望。
「娘親,這是誰寫的啊?」
我揉了揉她的⼩腦袋。
「是⼀位故⼈。」
沈珏,在我的記憶中,已經開始模糊了。
只覺得以前的痛和傷,恍如隔世。
2
四年前,爹爹過世,走前握著我的⼿。
「去燕州,那裡還有你姑姑,我已經託人去說。」
「蘇棠,爹爹走了,你也要好好⽣活。」
「對了,把我燒了吧,帶我的骨灰回燕州,那是我的家。」
我哭著點頭。
沈珏幫我給爹爹料理了後事。
我在他懷裡,哭的力竭。
「沈珏,我們去燕州,好不好?」
他抱住我,輕柔地撫摸我的發頂。
「好,我會說服我娘。」
3
可⼀月後,我站在江邊,等了二天兩夜,他都沒有來。
船夫勸我。
「姑娘,去燕州的船這半年就剩一趟了。」
「再不走,又要等半年了。」
我想起半月前,我幫沈珏收拾行李前。
看見他匣子裡一個女孩的畫像。
他的筆觸下,女孩亭亭玉立,含笑望花。
上面提了句詩。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
我問沈珏她是誰。
沈珏急切地搶回畫像。
看向我的目光沉默許久,回道。
「年少的玩伴罷了。」
「是嗎?」
我沒有追問。
只是覺得心中隱隱作痛。
4
沈珏是我父親的門生,15 歲他隨母入京。
拜入我父親門下。
他意氣風發,雖一身布衣,卻難掩清雋之色。
我一眼,就對這個少年產生了好感。
說不清什麼緣故,我每日都纏著他,在他身後看著他向爹爹請教問題。
看他練字,看他遇到不會的問題,咬住筆桿思索。
就算我不說,旁人也能看出我對他的痴迷。
沈珏對我很溫柔,在我為他研磨打瞌睡時,他總會給我披上毛毯。
我放的風箏脫線後,他也會不辭辛勞的為我找回。
可我們都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直到那日一個小流氓將我堵到巷子裡。
沈珏在我尖叫時從天而降。
我的心不可抑制地跳動。
那日之後,爹爹問他。
「你願意跟我女兒定下婚約嗎?」
我羞澀的躲在屏風後,看著他點頭,臉上揚起清淺的笑意。
那一天是我曾經最甜蜜的一天。
沈珏的娘親備了薄禮。
她很高興,拉著我的手笑得合不攏嘴。
我以為我會和沈珏在一起,天荒地老,深情不負。
可記憶里的那個少年消失的那麼快。
看見那幅畫像不過三天,我就看見了真人。
坐馬車回家時,我看見沈珏在路邊拿著一枚牡丹花釵插進女孩發間。
那女孩笑意盈盈。
好一對璧人。
顧及沈珏的體面,我沒有當場下車。
回家之後面對我的質問。
沈珏面色如常。
「清露才來京城不久,一個孤苦伶仃的孤女,我只把她當妹妹,你何苦與她吃醋?」
「更何況半月後,我們不是要去燕州嗎?她是我兒時玩伴,我不過照顧她幾日而已。」
他吻在我發間,安撫我。
「蘇棠,你知道我有多愛你,以後我們去燕州,便結為夫妻,你去哪我就去哪,好不好?」
我流著淚,不知是恨他還是恨自己。
和他有婚約五年了,我從不知他在外還嬌養著那樣一個小姑娘。
左不過半月。
也沒什麼。
我想。
失去了爹爹,我總不能再失去沈珏。
5
沈珏這幾日見我的次數越來越少。
好多次我都無意間撞見他與蘇清露談笑風生,望著她的眼神極盡溫柔。
他不再避著我了。
我努力壓制住我心中的異樣,告訴自己。
沒關係,沈珏只是把她當妹妹。
可我沒想到,沈珏居然將蘇清露接到家裡了。
他說母親思念家裡人,蘇清露以後也能陪伴他母親。
父親走後,因為害怕,我一直和沈珏住在一起。
蘇清露來的那天,沈母很高興。
她拉著我的手,讓我好好照顧蘇清露。
我答應了,可總覺得心裡有些說不清的難過。
蘇清露看著我的房間,眼神有些貪婪,我沒有多想。
可剛從外面回來,就看見她手裡拿著父親送給我的珊瑚吊墜。
那是早年父親做官時得的御賜之物。
他將項鍊送給母親,後來又被母親掛在我脖子上。
母親笑的見牙不見眼。
「我閨女就是好看!」
這是她留給我的遺物,我很珍惜,一直放在匣子裡。
只思念母親時拿出來看。
可如今蘇清露隨意把玩著,見到我的那一刻,她手一抖,就將項鍊摔碎在地上。
我盯著項鍊渾身發抖。
怒火燒心打了她一巴掌。
沈珏就在蘇清露哭的可憐時過來。
「對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她梨花帶雨,可眼中有著分明的得意與挑釁。
沈珏失望地看向我。
「不過一個項鍊,你就打清露,寧蘇棠,你怎麼這麼沒有容人的雅量?」
我撿起摔碎的吊墜,咬緊牙關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沈珏看我通紅的眼眶,有幾秒的愣神。
他手伸出手來,像是想安撫我。
可下一秒,蘇清露就撲進他懷中。
沈母聽到動靜循來,我以為來了靠山,向她哭訴蘇清露摔碎了我的項鍊。
可她只是面色涼涼,不耐煩地說。
「蘇棠,你怎麼越來越小氣了,不過一個項鍊,你就給了清露又怎麼樣?」
「自從你爹走後,你是越發沒規矩了,一個女子竟敢動手打人。」
她唉聲嘆氣,好像我做了什麼錯事。
聽著她的指責,我不敢相信地睜大眼。
良久才接受了事實。
我握著項鍊,指節發白。
轉身回了小苑才痛哭一場。
我不想理沈珏了。
父親。
我到底要怎麼做才好。
6
沈珏來找我,我還是沒出息地原諒了他。
他握著我的手嘆氣。
「蘇棠,你不要多想,我真的只是因為她是我兒時玩伴而照顧她。」
「她什麼都沒有了,但你還有我,我們沒幾天就走了,所以讓讓她,好嗎?」
我心痛地不能呼吸,但也只能忍著眼淚點頭。
只有半月了,忍忍吧。
馬上就好了。
可人心易變,有些事情根本預料不到。
自我父親辭官之後,沈母其實一直對我們有所不滿,可從未對我說過。
如今我想和沈珏一起去燕州。
她嘴上不說,每天卻在明里暗裡地指桑罵槐。
我知道帶走沈珏對不起她,便承諾將我父親安葬後,一年後便會歸來。
我想的太簡單,從未想過她是因為我家裡落寞,才越發看不起我。
她和蘇清露親如母女,以前每日我都去給她洗腳按摩,緩解她身上的舊病。
可這幾日我去給她按摩,她卻面露不爽,總說我按的不好。
我耐心解釋。
「沈姨,這是我從醫館學來的手法,對您的病痛很有好處的。」
她臉色不愉。
「你就知道頂嘴,不想清露,對我處處尊敬。」
「哼,沈珏要是將你娶回家,你不得把我氣死。」
她嫌棄地使喚我。
「行了Ṱû₉,這洗腳水端出去吧,你仔細點,每次都弄了一地水。」
我出去的時候,蘇清露正好進來。
還未走出三步,便聽見她們的歡笑聲。
好像她們才是一家人。
可明明以前沈母拉著我的手,當著爹爹的面說,以後要把我當親閨女一樣寵愛。
我幾乎快拿不住水。
眼眶酸澀的要掉淚。
忍,我要忍到何時呢?
約好去燕州的前一天。
蘇清露來了。
她一改在沈珏面前的溫柔小意。
目光帶著淡淡的嘲諷。
「寧蘇棠?你是沈珏的未婚妻?」
她上下掃視一圈。
「也不過如此。」
我指甲深深掐入肉里。
卻還是維持著體面。
「你想做什麼?」
她笑得自信。
「我想和你打個賭。」
「就賭沈哥哥會不會和你走。」
7
蘇清露走後。
我去找沈珏。
他的行李已經收拾好。
搖曳的燈光下,他正在溫書。
我心稍安。
走到他身邊幫他研磨。
「沈珏,明日啟程,你別誤了時辰啊。」
他放下書,輕笑。
「當然,蘇棠知道的,我向來準時。」
可我還是不放心,叮囑他。
「無論發生什麼,你都一定要來。」
「你保證。」
他無奈一笑。
「我沈珏對天發誓,就算明天天上下刀子,我也要和寧蘇棠一起去燕州。」
我這才滿意地笑了。
還好,我還有沈珏。
第二天一早,我看見蘇清露離開沈珏的房間。
沈珏衣著整齊,看見我眼中划過幾絲慌亂又很快恢復如初。
他讓我先去,他隨後就到。
8
江邊的風吹的我遍體生寒,可我還是執拗地站在船頭。
去幫我叫沈珏的小廝回來了。
他對著我期盼的眼神。
目光躲閃。
「沈郎君他,他……」
眾人都聽著。
有船夫等不及,催到。
「說呀,你一個男人磨磨唧唧的!」
「他家有個女子,說是青梅來尋,抽不開身……」
「他叫寧娘子等等,再等等……」
他越說聲音越低。
我問。
「那女子是不是柳葉眉,杏仁眼?」
「是啊,她還叫沈郎君,沈哥哥!」
我只覺頭腦一片空白,險些站不穩。
幸好旁邊有個同去燕州的大嬸扶住我。
我顫著聲音,說。
「幫我告訴沈珏,一個時辰他不來,我們從此退婚,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掏出一兩銀子,我遞給小廝,擠出一個難看的笑。
「麻煩了。」
他憐憫地看了我一眼,轉身離去了。
9
我等了兩個時辰,沒等到沈珏,但等來了蘇清露的傳話。
「別等了,這兩天他都和我在一起,那天你剛走,我就和沈哥哥纏綿,寧蘇棠,你真是可笑。」
我心如死灰,腦中閃過那天早上蘇清露的衣衫不整。
沈珏的不自然。
還有什麼不明白。
眼淚打濕了紙,我撕碎紙片,將沈珏以前送我的定情玉佩狠狠砸在岸邊。
不要了,沈珏,我不要你了。
船漸漸駛離了岸邊,我看見遠遠有個身影,好像是沈珏。
但都不重要了。
望著平靜的水面,我不禁想起以前,我最怕水。
爹爹笑我。
「這麼怕水,以後爹爹不Ťúₜ在,你怎麼坐船?」
我笑嘻嘻地抓著沈珏的手臂。
「有阿珏陪我,我就不怕!」
沈珏握著我的手。
「蘇棠,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可沒想到,一語成讖。
爹爹不能再陪我了。
沈珏也食言了。
10
燕州比我想像的更繁華。
姑母派人接我,抱著我哭。
看著爹爹的骨灰,姑姑潸然淚下。
「哥哥!」
我哽咽著站在原地,終於明白什麼是生死兩茫茫。
姑母待我很好。
但正因為太好,表姐表妹們都有些被忽視。
我知道這樣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