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你們倆口味就差不多,喜歡的東西也基本都一樣,還老說什麼性格完全不同,我看——」
「她們倆,根本不一樣。」
季衡突然很沒禮貌地打斷了我姐夫。
空氣凝固。
他像是反應過來了自己的失態,補了一句「抱歉」,就埋頭喝可樂,不再說話。
我也趕緊低頭,假裝喝可樂。
不然就要噴他臉上了。
吃完肯德基,圖圖拉著我姐夫:
「爸爸,我們回家吧?」
季衡看著我,眼神裡帶著試探:
「不去……小姨家了嗎?」
圖圖頭搖得像撥浪鼓:
「不去!我要跟爸爸回家!」
季衡的臉,徹底垮了。
看我和圖圖的眼神,活像在看兩個負心漢。
好像是有點殘忍了哈。
20
回家路上,我一直低頭回微信。
嘴角根本壓不住。
「是……你姐夫嗎?」
身旁傳來季衡幽幽的聲音。
「嗯,是。」
還真是我姐夫。
他應該是被季衡的一系列操作給驚到了。
給我發來了幾條充滿人道主義關懷的信息:
【雖然不該多嘴,但還是覺得你這個朋友好像情緒不太穩定,要慎重交往。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你開心。畢竟,我和你姐一度以為你都不喜歡男孩子了。】
我想像著姐夫那張撲克臉,在螢幕前如何字斟句酌,才給我發來這麼一條老父親般的叮囑。
沒忍住,對著螢幕,「撲哧」一聲。
給他回語音:
「哎呀,姐夫,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啦!我現在不太方便,晚點再跟你解釋哦。」
為了表現乖巧,尾音還打了個捲兒。
身邊的男人,臉更黑了。
21
一進家門,我就被季衡狠狠地抵在了牆上。
「等……等一下……」
「不能等。不能讓你有時間跟他……解釋……」
他發了瘋一樣。
一邊掠奪,一邊質問:
「攸寧,你心裡,是不是還想著那個人……」
「嗯……」
我有點神魂顛倒。
是啊,我還想著你這個笨蛋。
「我知道,我現在還沒有資格,讓你只看我一個人……」
他看著我眼角被逼出的淚,「但我會讓你徹底忘了他的……」
這人廢話實在太多。
我忍不住調戲他:
「怎麼忘?」
然後,我見識到了屬於資本家的花樣百出。
床單都擰出了水。
適度的雄競,果然很有必要。
如果不是我的老腰實在受不了的話。
22
季衡就這麼瘋批了好幾天。
終於,這天下午,他不知道給圖圖灌了什麼迷魂湯。
這小傢伙居然破天荒地說要跟我們回家。
很好,也該讓你嘗嘗輔導作業的滋味了。
我坐在沙發上,一邊吃薯片,一邊聽著圖圖房間裡的動靜。
一開始,是季衡耐心溫柔、巧舌如簧,恨不得把知識掰開了揉碎了喂到圖圖嘴裡的聲音:
「圖圖你看啊,『頭戴大紅花,身穿五彩衣,清晨把歌唱,催人早早起』這個謎語,謎底應該是什麼呢?」
裡面沉默了一會兒,傳來圖圖清脆的聲音:
「媽媽!」
我差點被噎死。
「怎麼會是媽媽呢?你看,『清晨把歌唱』,媽媽早上唱歌嗎?來,我們再看一遍……」
裡面又沉默了一會兒,傳來圖圖不確定的語氣:
「那,是小姨?」
我笑到捶牆。
23
季衡的聲音逐漸拔高。
能感覺到,他正壓抑著怒火。
但聽起來已經有點咬牙切齒了:
「媽媽給小明買了一個新玩具,花了 6 元 5 角,兩種不同的付錢方式,怎麼會是——微信和支付寶呢?」
「嗯,那不然,是……購物卡?」
然後是一聲嘆息。
「算了……」
我一聽,就樂了。
算了?
這不是我血壓飆升到 180 之前的同款台詞嗎?
AKA「一界毀滅吧」的前奏。
再然後,房間裡的聲音低了下去。
聽不太真切。
一個半小時後,房門打開。
季衡牽著圖圖出來。ṱů₃
兩個人的表情都有點莫名。
圖圖是一臉「終於解脫了」的如釋重負。
季衡的臉上卻看不出喜怒。
「攸寧。」
他走到我面前,「我和圖圖說好了,作業寫完了,他今天就先回自己家。」
沒等我反應,又俯下身,唇貼著我的耳骨:
「然後,我們也做點作業,我和你。」
又來?
學霸果然不是正常人。
作業都能激發他的興致。
我決定,明天就跟圖圖的班主任溝通一下。
必須加大作業量。
24
今晚的季衡,很溫柔。
前幾夜,床榻像是戰場。
我們在彼此的身體里瘋狂掠奪。
卻誰也沒有得到安寧。
今天,則是纏綿的溫存。
像一場不會停歇的春雨,把我徹底浸透。
他吻著我的每一寸肌膚。
將我融成春水。
……
之後,季衡把我圈在懷裡,下巴抵著我的額頭。
我有點失神。
這樣的季衡,真的很像……六年前的他。
見我怔怔地看著天花板,他輕笑一聲,在我額上印下一個吻。
指腹拂過我的臉頰,描摹著我的眉眼,最後停在我的唇瓣上。
眷戀地摩挲著。
像是在積蓄某種勇氣。
終於,他開了口:
「其實……剛到美國的第一個假期,我就買了回國的機票。」
25
我的心,猛地一顫。
這是我們重逢以來,第一次,真正地,聊起「當年」。
也是……我一直想要的對話。
季衡迎著我的目光:
「我想回去找你,想告訴你,分手時,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只知道,沒有你的未來,一天都過不下去……」
他的聲音很低、很啞:
「可就在出發前,我看到了江嶼的朋友圈,是你們在音樂節的照片。
「你站在他身邊,笑得那麼開心……」
季衡頓了頓:
「當我看到那張照片時,我也看到了兩種未來。
「一種未來,是我自私地回去找Ťù₀你,把你重新拉回我的人生。或許我會努力改變,又或許……我最終還是會讓你失望。
「而另一種未來,就是像照片里那樣,你和他在一起,過著陽光燦爛的日子。
「攸寧,你說,我該怎麼選?」
原來如此。
這就是他六年不曾回頭的答案。
我心裡五味雜陳。
有酸楚,有無奈。
還有一點點……想笑。
比如,那個江嶼,到底是哪位啊?
26
我從記憶的旮旯,把這個名字扒拉了出來。
江嶼?票販子學長?
又想了半天,才模糊記起季衡說的音樂節。
具體是哪一場,早忘乾淨了。
但百分之百有我愛豆。
當時應該是開票秒沒,我 F5 都按冒煙了,也沒搶到半張。
絕望之下,在朋友圈發了篇「關於我原地去一前需要交代的幾件事」。
正準備去跟黃牛激情對線。
是江嶼一條「我試試」的評論,把我從加價五倍的深淵邊緣拉了回來。
至於照片……
如果我笑得像個墜入愛河的傻子——
那絕對是因為愛豆對我 wink 了啊。
這可是能寫進墓志銘的高光時刻。
換誰誰不迷糊?
但跟旁邊站的是江嶼還是電線桿子,有半毛錢關係嗎?
沒有!
我在心裡瘋狂吐槽。
想用這種方式,壓下突如其來的空落。
原來,季衡和我一樣,從未走出來過。
我不自覺地解釋道:
「我們沒在一起,我也不喜歡江嶼。」
我只喜歡你。
剩下的半句真心話,哽在喉嚨里。
因為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季衡現在所有的深情,都建立在一個巨大的謊言之上。
如果,他知道真相呢?
27
就在我沉默時,季衡替我補上了後面的話:
「你不喜歡江嶼。
「你也不喜歡你姐夫。
「你只喜歡我。」
他一字一頓:
「我也只喜歡你。」
我倏地瞪大了眼睛。
「季衡,其實……」
我下意識地想坦白一切。
他卻輕輕按住了我的唇。
「攸寧,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他的聲音很輕,「你是不是覺得,我回頭都是因為圖圖?」
他看著我震驚的眼神,苦澀一笑:
「如果讓你產生了這種誤會,只能說明,我還是和六年前一樣,是個笨蛋。」
季衡深吸一口氣:
「因為一次爭吵,因為一個誤會,就放開了你的手,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愚蠢的事。
「還好,那個電話,給了我找回你的藉口。
「我找到你,只是因為,我無法再忍受沒有你的日子。只是因為,我愛你。」
他像是要把所有的話一次性說出來:
「我愛你,和你是不是『孩子他媽』沒有任何關係,只因為,你是你。
「無論這個孩子,是圖圖這個假兒子,還是未來真正屬於我們的孩子……我對你的愛,都不會變。」
28
我徹底愣住了。
「你,你都知道了?」
看著我這副模樣,季衡笑了。
「當然。」
他挑挑眉,「從圖圖算出來,我們家有 3.5 口人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太對勁了。我們的孩子,數學怎麼可能這麼差?」
「所以,我就套了套他的話。」
季衡補充道,「然後,他就全招了,包括——他小姨單身六年的事。」
「季衡!」
我破涕為笑,看著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百感交集。
又哽咽著:
「季衡……」
他嘆了口氣,將我緊緊擁進懷裡。
「攸寧,對不起。雖然孩子是假的,但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我是真的很抱歉,當年的我,太不成熟。還有,對不起,我來晚了……」
我在他懷裡,哭了很久。
直到哭乾了所有的思念、委屈和不安,才漸漸平靜。
伸出手,撫上他因為蹙起的眉頭。
「你沒有來晚,只要是你,就永遠不晚。」
聽到這句話,季衡沒再說話, 只是又把我擁入懷中。
有溫熱的液體, 落在了頸窩。
過了好半天, 季衡才鬆開我。
「不過,攸寧。」
他頓了頓,「有件事我確實沒搞清楚……我為什麼會是『孩子他爸』?」
29
「季衡。」
我在他懷裡蹭了蹭,仰起頭, 「你抱我去陽台。」
他皺起眉頭:
「大晚上去陽台幹嘛?容易著涼。」
「我不管,就要去。你抱我去嘛。」
我拖長了尾音。
他果然沒頂住,盯著我看了幾秒,把我抱了起來。
「先說好,不許在陽台上……勾我。」
我馬上擺出最無辜的表情:
「你想什麼呢, 滿腦子廢料。」
雖然, 我也想了一下。
我們倆的動靜,成功吵醒了胖虎。
它看到季衡,瞬間炸毛。
弓著背, 尾巴搖得像根高壓電線。
一副「你敢動我媽我就撓死你」的忠貓模樣。
顯然, 時隔六年,它已經完全不認識「它爸」了。
發現是我, 胖虎才放鬆下來。
滾到我腳邊,委屈地「喵嗚」,告狀。
季衡看著胖虎, 聲音都變了調:
「你還是……養了它?」
我有點驚訝。
當年的小奶貓, 已經變成了大豬咪。
他居然還認得?
「嗯,我養了它,從六年前。」
季衡把我抱得更緊了。
「對不起……」
他在我耳邊重複道, 「攸寧, 對不起。」
30
我靠著季衡溫熱的胸膛,沒有說話。
胖虎,是我們分手的導火索。
因為它,我才開玩笑地,把季衡的備註,改成了「孩子他爸」。
也是因為討論要不要領養它,我們爆發了爭吵。
話題從養貓, 逐漸延伸到了家庭、婚姻和未來。
質問中,我聽到了那個讓我心碎的答案:
「至少現在, 我根本不知道怎麼去經營一段婚姻、一個家庭。
「或許……我也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去愛一個人。」
當時的我, 不能理解, 無法接受。
於是, 我們分開。
……
我感受著季衡此刻的心跳,忽然就釋然了。
所幸,那個曾經連養貓都怕負責任的少年,長大了。
我也長大了。
我們都還在。
不會再分開。
我吸了吸鼻子,指了指陽台角落,那盆散發著微妙氣味的貓砂。
抬起頭, 看著他,下達了一個遲到了六年的指令。
「季衡。」
「嗯,我在。」
「去給孩子鏟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