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那兩人的臉一紅一白。
我心頭一陣暗爽,悄悄朝喻歡豎起大拇指。
她湊近,跟我咬耳朵:
「那姐指定破防了,裝什麼清純白蓮花,看她眼神就知道沒憋好屁!」
一語成讖。
江時宜還真存心噁心了我一把。
深夜。
我手機上忽然彈進來一條陌生號碼的彩信。
解鎖的瞬間我還在疑惑。
都這年代了,居然還有人發彩信。
下一秒,看清圖片上的內容,我只恨不能立刻洗眼睛。
那是一張女生視角的床照自拍,鏡頭捕捉到半張臉。
兩人側身躺在床上,上半身幾近赤裸地相擁。
男生骨節分明的手搭在女生隆起的胸前。
我有些無語凝噎。
但又確實被噁心到了。
內心像是不小心吞了只蒼蠅似的,不上不下。
想了想,我還是打字回覆:
「不必發這種照片宣示主權,我的意見是,祝福,鎖死。」
放下手機,我深吸了口氣。
還好,原定六天五晚的旅行明天就到返程的時間。
再多和這兩人打兩次交道,我真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拳頭。
9
回國後,我沒有第一時間回家。
而是存了躲林時安的心思,去隔壁市爺爺奶奶家住了一陣子。
直到臨近開學,才再次回到家。
正思考著該怎樣才能徹底避免和林時安的碰面。
卻忽然接到了林媽媽的電話。
「心心,時安最近有跟你聯繫嗎?」
不知為何,林媽媽的聲音焦急得有些刺耳。
我下意識將聽筒拿遠了些。
「抱歉阿姨,我和林時安已經沒有聯繫了。」
電話那頭默了下。
「是鬧矛盾了嗎?」
「你們小年輕啊,磕磕碰碰很正常。」
「但現在不是鬧脾氣的時候。」
「是這樣的,時安前晚跟他爸大吵了一架,青春期嘛,難免氣性大,這孩子竟然離家出走了。」
「這兩天都沒回家,打他電話也關機。」
「你看,你能不能幫阿姨聯繫一下……替我轉告他,趕緊回家,志願的事再好好商量商量……」
她越說越激動。
我靜靜地聽著,還是那句抱歉。
並理性給出建議:
「如果四十八小時內多次聯繫未果的話,理論上是可以報警的。」
誰知,這兩字竟觸發了她的逆鱗。
「報什麼警!」
「你這丫頭,還好意思提報警?要不是你上次自作主張報警,讓時安丟了面子,你們能走到今天?」
「不是阿姨說你,這麼好的年華,又有多年青梅竹馬的情分,怎麼還會看不住自己的男朋友呢?倒給了那小賤人可乘之機!」
「怎麼,你的前途是前途,我們時安的前途就是個笑話了?」
一連串的指責,砸得我一臉懵逼。
我尚未反應過來,怎麼一通託人聯繫兒子的電話變成了單方面的指責。
一旁的媽媽受不住了,忍不住插話:
「作為鄰居,我理解你找不到兒子的心急,但林時安自己品行不端,關我們家心然什麼事?」
「老林家的,你有空對孩子說這些有的沒的,不如抓緊時間好好找一找你那個不成器的好大兒吧!」
「一把年紀了,為老不尊,當我沈家沒人了?」
說著,媽媽啪地一下掛了電話,看那樣子,氣得不輕。
我抬手,替她順了順後背。
安慰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媽媽轉頭,一臉的氣憤煙消雲散,轉而堆起笑臉。
「不好意思啊寶貝,嚇到你了。」
「你媽這叫那什麼,嗯——」
「素質不祥,遇強則強。」
「他們家把我們當日本人整呢。」
「隔壁那小子的女朋友前晚突然登門拜訪,聲稱自己和林時安才是真愛,還口口聲聲說林時安為她改了志願。老林家那兩口子哪成想自己兒子竟然為了一個女孩兒,放著好好的雙一流不上,要去一個末流 211 啊。」
「那小子也是個沒擔當的,當著父母的面翻臉不認人,還說要復讀,重新考清華北大……嘖嘖,鬧了大半宿,人仰馬翻。」
「總之,你別聽她發癲,就他們家這點破事,指定還有好大一陣不消停呢。你好好準備開學的事,我和你爸已經看好房了,等裝修完,咱們一家就在帝都團聚,遠離這裡的烏煙瘴氣,眼不見為凈!」
我側目。
沒想到我不在家的這些日子,爸媽居然考慮到了搬家。
還似乎已經一切準備就緒了。
啞然失笑後,我朝媽媽豎起大拇指,「媽媽的戰鬥力是這個——」
要不是骨子裡的教養讓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不要跟長輩一般計較,我一定會反駁回去。
不過搬家也好。
爸爸早兩年就有進軍帝都商圈的規劃,希望現在也不算晚。
10
我沒把林媽媽那通電話放在心上。
夜晚。
因為臨時起意看了部經典電影,我比平常的作息時間晚了一個小時。
打著哈欠洗漱完,正準備躺下。
忽地。
窗外響起一陣尖利的剎車聲。
「嘶拉」一下。
緊接著,是車輛撞擊和玻璃碎裂的聲音。
我猛地起身,朝窗外看去。
路燈令我將距離家門口不足 100 米這場車禍看得一清二楚。
那輛冒出火焰的車,正是林家的!
動作先於意識。
我立刻撥通了交通事故報警電話。
這時,隔壁房間同樣被驚醒的爸媽也打開了房門。
媽媽在睡衣外匆忙披了件外套,爸爸一邊走一邊繫著襯衣紐扣。
臨出門前,異口同聲地安撫我:
「別怕,你睡你的,爸媽出去搭把手。」
隨後,大門被關閉的聲音響起。
我如夢初醒。
打開窗戶,再次看向窗外。
那裡已然出現了三三兩兩聞聲出動的好心人群,其中就有爸媽忙碌的身影。
人群熙熙攘攘的議論聲也傳入耳膜。
「真是飛來橫禍啊,聽說這兩口子是出去找離家出走的兒子……」
「兒子還沒找到,倒出了這麼大的事故,可憐。」
……。
我不再猶豫。
快速撥通那個爛熟於心的電話。
時間一分一秒流淌。
熟悉的鈴聲一遍遍響徹。
眼見著渾身鮮血的林爸爸和一臉蒼白的林媽媽被救護車拉走,事故車輛也相繼被拖走。
事故現場被圍起來,又被專業人士清理好。
天空泛起魚肚白。
林時安的聲音終於在耳邊響起。
「喂?」
他的聲音還帶著將醒未醒的沙啞。
「沈小然,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啊。」
「終於想通了,怕哥哥不要你?也不用這麼奪命連環 Call 吧。」
我沒心情跟他調笑。
我的聲音也有點啞,但那是一夜未眠導致的。
「林時安,叔叔阿姨出事了,車禍。」
「不管你在哪,請你務必、馬上到市一醫院急診科。」
「我爸媽,還有隔壁吳叔吳嬸都在,他們更需要你。」
電話那頭愣了一下。
隨即是手忙腳亂起床穿衣服的摩擦聲。
我鬆了口氣,抬手掛斷了電話。
11
薄光徹底穿透雲層。
清晨的陽光不算烈,加上凌晨時下過一場細雨。
空氣中,能聞到一點淡淡的泥土氣息。
作為事故第一時間的目擊者和報警人員,我被「邀請」到了警局,做了十分詳盡的筆錄。
結束後從警局出來,已是艷陽高照。
我活動著有些僵硬的脖子。
不期然地,對上警局門口那雙熟悉的眸子。
林時安面色蒼白憔悴,眼神中充滿了迷茫和無助。
見到我,頹然一笑。
「對不起,還有,謝謝。」
我撩起眼皮,平靜地和他對視:
「叔叔阿姨情況怎麼樣了?」
他笑容僵了下,「我爸還在 ICU。」
「不過我媽已經醒了,醫生說她運氣好,只是輕微腦震盪加骨折,靜養就行。」
我點點頭。
繞過他準備回家。
錯身而過時,林時安忽然垂下眸。
那雙曾經意氣風發的眸子裡流下兩行清淚:
「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太任性了?」
「如果我沒有離家出走,他們是不是就不會出車禍了。」
「如果沒有……你也不會跟我絕交……」
「怪我……都怪我……」
聞言,我停下腳步。
轉頭,直視向他的眼睛。
「是。」
「你不僅任性,還自私。」
「心智不成熟,肆意妄為,終究會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林時安似乎沒想到我會如此直接。
他低頭苦笑一聲,「還以為你會因為可憐我而短暫地原諒我一下,安慰安慰我呢。」
說著,他又愧疚地看了我一眼。
「我媽給你打電話的事我都聽說了。」
「她讓我替她跟你道個歉。」
「你說得沒錯,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不該在她面前逞一時口快,說那些詆毀你的話讓她誤會。」
「但那都是之前的事了。」
「我承認,我之前對你有一些偏見。總是覺得你寡淡無趣,玩不起,放不開。以為你不是我的 soulmate。」
「江時宜就像是一件禮物,出現後,我確實眼前一亮,也找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鮮感。但說出來你可能不信,自從從仙本那回來後,我突然覺得那些東西都太虛無縹緲了。」
「我後悔了!」
「這不是今天才有的情緒,事實上,在從仙本那回來之後,又或者是那次從警局出來的時候就開始有的。」
「只是你知道的,我這個人雙標又死要面子,所以一直繃著那根弦。」
「如果……」
「我改過自新,不再三心二意,你還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我會改的!我還可以復讀!」
「我知道你報了北大,你去北大等我一年!我一定能做你的學弟!」
「我們……重新開始?」
他頹然地站在那裡,絮絮叨叨說了很多。
因為緊張,嘴唇被他咬得發白。
我靜靜地聽他說完,在他期待的眼神中堅決地搖頭。
「不能。」
「不可以。」
「不想跟你重新開始,」
我否認三連。
「說真的,我越來越搞不懂你的腦迴路了。」
「叔叔阿姨還躺在醫院,你不想著和家人一起渡過難關,盡心盡力地照顧他們,倒想著挽回一段無疾而終的感情。」
「單論這點,我們就永沒有和好的可能。」
「之前的一切,我擔得起你的抱歉和謝謝,但也僅此而已。」
話落,我轉身離去。
這是我和林時安最後一次心平氣和地溝通。
12
八月底。
我如期到北大報到。
很快適應了大學生活。
繁忙,充實,有趣。
兩個月後,爸媽拎著行李,帶著我入住新家。
新家離學校很近。
是一位急著出國帶小孫子的婆婆低於市場價出售的「二手房」。
這位房東阿姨十分有趣。
交房前,她笑呵呵地侃侃而談:
「你們別看這房子是二手的,實際上新著呢,當初就是為了方便我大孫子上學買的, 就高考那兩晚住過一下, 結果你猜怎麼著?這小子呀, 果然考上了清華。」
「你們說這房子的風水好吧?」
「想買咱房子的人多著哩,老婆子也挑人, 我就瞅著你們面善,價格什麼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難得有緣人!」
媽媽被她一席話逗樂了, 指著我也不甘示弱, 「這不是巧了, 我這孩子今年也剛上北大。」
房東婆婆一聽, 更來勁了:
「要不我說有緣呢,有機會真得介紹倆孩子認識認識。」
就這樣,兩輩人被這一清華一北大的緣分莫名拉近了。
竟成了相談甚歡的忘年交。
一年後。
我和房東的大孫子真認識了。
還是「不打不相識」。
後來, 當我們跟家裡宣布打算結婚這個喜訊時, 當屬我媽和房東婆婆最樂見其成。
那天, 媽媽得意地挑眉:
「良好的家風, 正確的三觀來源於父母的言傳身教, 我當初第一眼就看著這小伙子很不錯。」
她一臉神秘地湊到我耳邊, 「比林時安那對父母好不知道多少倍。」
時隔多年。
再說起林時安, 我竟然有些恍惚。
記憶中那個少年的身影,隨著時間的洪流,被沖刷得越來越淡。
時至今日,我已經記不清他的模樣了。
這些年,也鮮少聽到他的消息。
依稀聽說,他們家過得並不如意。
當初那場車禍, 導致林爸爸終身癱瘓。
開學前一天, 江時宜又查出了身孕。
林時安不得不提前撐起那個家。
他沒有復讀, 而是獨自一人在當初改報的那個學校提前修完了課程。
至於江時宜,則是棄學當了媽媽。
我大三時, 林時安就畢業出來自主創業。
但這條路, 走得磕磕絆絆。
加上江時宜和林媽媽三不五時的矛盾, 讓他不堪其擾。
最後一次聽到他的消息,是江時宜透支各種信用卡還不上,忽然丟下三歲的女兒不告而別,給林時安留下一堆爛攤子。
聽說,得知真相的林時安很是崩潰,甚至有帶著幼女投河自盡的想法。
又被善良的鄰居及時救下。
不過這些消息於我而言,就只是偶然聽到的, 故人的八卦。
在心中盪不起任何漣漪。
當初在警局拒絕林時安後, 他確實有幾次不請自來, 故作深情地在我面前表演著深情。
只是比起他的深情, 我的冷漠更堅決。
一如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我說的那句:
「命運饋贈的禮物, 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我們的每一個選擇和行動, 都在無形中決定著未來的走向。
所以, 用心過好每一個當下,才能更好地迎接未來的種種。
這一路都是風景,不必專程為誰翻山越嶺。
與你, 與我,與我們,共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