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麒請求換座位,他想離我遠一點,不想坐我後面了。
語文老師一口就同意了。
我聽得心裡冷笑,當初我被周麒欺負得沒辦法,去找她換座位,她怎麼說的?
我還記得她的表情,眉毛微挑,滿眼不耐煩。
「怎麼別人沒你這麼多事?你要認真學習他能煩你?!」
我握緊了拳頭,轉身走到教導處主任的辦公室敲了敲門。
進了門後,我委屈大哭。
「老師,我被後桌男同學在上課抓內衣帶,語文老師罰我不准上課。」
教導處主任:「???」
13
教導處主任讓我先回教室上課。
我偷偷站在拐角,看到他繃緊臉進了語文老師的辦公室,沒過多久,裡面就傳來他頗為嚴厲的教訓聲。
這聲音比仙樂還好聽。
我腳步輕快地回去上課。
周麒見我回來了還挺驚訝的。
課上到了一半,周麒被黑著臉的教導處主任叫了出去。
他們就在走廊。
教導處主任大聲罵:「你家沒女的嗎?!你沒媽嗎!手這麼賤抓女同學的內衣帶,你還要臉嗎!」
「真這麼好奇回家摸你媽去!」
全班都聽見了教導處主任的罵聲,似有似無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周麒蔫頭耷腦地回來,教導處主任身後的語文老師朝我投來惡毒的一瞥。
我輕輕揚起下巴,只覺得暢快!
14
高三走讀生可以不上晚自習。
放學做完值日,已經六點多了。
我著急回麻將館做飯,剛走到自行車棚,一眼就察覺不對勁。
我蹲下身細看。
自行車的輪胎被人扎破了,扁扁的。
肯定是周麒跟陳卓乾的!
心裡剛上剛閃過這個念頭,兩道黑色影子籠罩住我。
我驚慌地站起身,刷一下,裙子竟掉到了地上。
陳卓得意洋洋地踩著我的裙角,他和周麒的目光盯在我下半身,眼神逐漸幽深,鼻翼興奮地開合。
我快速拉上裙子,怒火衝破頭頂,正要罵人。
陳卓和周麒對視一眼,默契地向我逼近。
我察覺到從未有過的危險,把自行車往他們身上猛地一推,立即掉頭朝反方向跑!
陳卓和周麒手忙腳亂地推開砸到身上的自行車,氣急敗壞地罵人。
我從來沒跑得這麼快過。
陳卓和周麒想追上來,已經看不到我的身影。
麻將館和學校是兩個割裂的世界。
學校表面寧靜平和,卻讓我時刻繃緊了神經。
麻將館嬉笑怒罵里充斥著最真實的勝負欲,我一走進去,肩膀就放鬆了。
我照舊做了飯,收拾完餐具。
晚上躺在床上,內心的屈辱像熊熊燃燒的烈火,燒得我睡不著覺。
腦海里浮現出陳卓踩我裙子的樣子,我手裡拿著一把刀,一刀又一刀地捅到他身上。
後來我才明白。
那些受到屈辱,但未曾反擊的時刻,會跟隨我一輩子。
以後偶然回想起來,都像吃了蒼蠅般噁心。
我在床上倏地睜開眼,不能這樣下去了。
15
我接近了班裡幾個女生,很快就獲得了友誼,跟她們同進同出。
陳卓和周麒尾隨了我兩天,見我沒落單,就沒了下文。
這天我跟女同學一起去食堂吃飯。
進門就碰見陳卓和周麒坐在男生堆里。
陳卓拍著周麒的肩膀:「我跟你們說,夏昕就是個賤貨,之前周麒不好意思跟她表白,老逗她,她就每天裝清高,給臉不要臉!」
我聽到這裡怒氣上涌,喜歡不是免死金牌!
更何況周麒也不喜歡我,他只是打著喜歡的名義,在我身上發泄惡意!
因為真喜歡一個人是尊重體貼,讓她開心幸福,絕不是作弄、貶低和誣陷!
然後得意洋洋地看她難過!!
陳卓安慰周麒:「語文老師都說她賤,故意勾引你,你別喜歡她了。」
旁邊的女同學擔憂地看著我,悄聲安慰我:「別生氣,男生就是賤,得不到就貶低。」
我抄起餐盤上去就暴扣到周麒的頭上!
周麒驚聲大叫地跳起來!
對上他暴怒的眼睛,我笑嘻嘻地說:「我喜歡你啊!你別給臉不要臉!」
陳卓跳出來幫他出頭:「你把飯盤扣他頭上算什麼喜歡!」
你看,原來他們也知道啊!
我直接一把拽下他的褲子,面無表情地表白:「現在我喜歡你了!」
只要我喜歡你,我對你做的任何事情都是理所當然!
陳卓兩腿光溜溜的,穿著一條奧特曼的花內褲。
我像奶奶那樣,目光不閃不避地看著他,還吹了個流氓口哨。
「雀雀太小了吧。」
陳卓臉色爆紅!!!他慌裡慌張的拽要起褲子:「我操你媽!」
我一腳踩到他的褲子上,雙手一推就把他推倒了!居高臨下地陰陽怪氣:「我是喜歡你啊,你怎麼給臉不要臉!什麼東西!」
陳卓氣瘋了,他掙扎著要起來,我撲上去摁住他,抓著三四個餐盤用力砸到他頭上!
陳卓被我砸蒙了!
周麒連忙上來幫他,我也不知道哪來的蠻勁兒,一拉把他也拽倒!一口濃痰直接呸到他臉上!
兩個賤貨!
我們三個滾到一起,我用盡所有的手段去攻擊他們。
揮拳,踢襠,扇巴掌,甚至咬他們。
我惡狠狠地咬住陳卓的耳朵,往周麒的褲襠猛踹一腳!
周圍的男生撲上來給他們幫忙,我很快落入下風,女生們不樂意了,上來攔住他們,同時大喊老師。
「老師!有男生打女生了!」
經此一戰,我在學校一戰成名,人人都喊我七班最猛的「那女的」。
15
事情大條了。
陳卓被我咬掉了耳垂肉。
我們所有人都被叫了家長。
因為奶奶的電話一直打不通,我被校長派回家。
校長黑著臉:「今天叫不來家長,你也別回來高考了!」
我腳步沉重地回到了小麻將館。
推門而入。
奶奶坐在角落裡打麻將,她抬起眼皮瞄了我一眼:「嗯?放學的鐘點都冇到,你哪門竄回來了咧?」
我站在她旁邊,醞釀了很久才問:「奶奶,你能幫我去學校一趟嗎?」
奶奶停下摸牌的手,微微側過身看我,她兩指夾著煙深深吸了一口:「嗯?你在外頭裹了麼斯筋?」
我鼓足勇氣,把我在學校里的事兒一五一十地說清楚。
不知不覺中麻將館都安靜了。
眾多叔叔嬸嬸阿姨都在聽我說話。
我本以為他們會教育我幾句,畢竟我表現得確實不像乖女孩。
誰知奶奶緊繃的臉微微一松,露出一絲吝嗇的笑容:「我們湖北的姑娘伢沒有孬種。」
我無法形容那瞬間的感覺。
不自覺地挺直胸膛,仿佛得到了將軍一句誇讚的小兵。
自豪得不得了!
有個嬸嬸拍腿笑:「你一個擂兩個?靈醒咧!下回記倒帶個趁手的傢伙!」
也有叔叔教我:「對勒種賤痞子,講莫斯武德唦!下回碰倒,兜心一胯子踹他襠!老子打包票,他冇得幾分鐘還不過魂來!」
我笑著保證,記著了!
下次還這麼干!
大家都說說笑笑。
奶奶把煙摁滅,正色問我:「老子克學校跟你紮起冇得問題。你想清白——要是老師後頭揪你小辮子,你受不受得住咧?」
我考慮了一下,反正語文老師已經很討厭我了,更討厭一點也無所謂。
堅定地點點頭。
16
奶奶在校長辦公室里大戰四方。
出乎意料的是,周麒的媽媽竟是個明事理的人,她聽完前因後果,二話不說揚起巴掌狠狠扇到周麒臉上。
啪的一聲響。
很重。
周麒滿臉麻木地低著頭。
他媽媽沒停手,連續不停地扇了十幾巴掌,周麒的臉頃刻間就紅腫發黑了。
奶奶都被這架勢弄得有點不好說話。
周媽媽恨鐵不成鋼地盯著周麒:「我讓你不學好!我辛辛苦苦掙錢送你上學,就是讓你來騷擾小姑娘的嗎!!」
周媽媽壓著周麒到我跟奶奶面前,深深鞠一躬:「不好意思給你們找麻煩了。我給你們道歉,求求你們原諒我兒子可以嗎?」
奶奶沒看周麒,她的目光深深注視著周媽媽的臉,眼裡閃過一絲憐憫。
她卻說:「你怎麼保證你兒子不會再騷擾我孫女?」
周媽媽再三道歉又保證,奶奶才微微鬆了口。
陳卓的父親卻沒那麼好說話,他一進門,臉黑得像鍋底,直接朝我衝過來,被校長和老師們攔住了。
他跳腳叫罵叫罵:「你們攔我幹什麼!草泥馬戈壁!滾!」
「這個賤貨……」
奶奶一個箭步擋到我面前,聲音大得像響雷:「你在罵哪個!你眼睛長到屁股里了!先瞅瞅你屋裡的化生子做的好事,還敢罵我孫女!!」
陳父滿臉蠻橫,舉著陳卓血淋淋的耳垂肉:「個狗日的,她把老子兒子的耳朵肉都啃下來了!勒種害人精必須滾出學校!賠錢!少一分錢,老子馬上報警抓人!」
校領導一聽他要報警,都有些緊張。
奶奶一下鎮定下來:「你是三明街老陳屋裡的細伢吧?回克問哈你屋裡老娘,你十四歲那年害瘟症(大病),是哪個甩了一千塊給她救命?」
「三十年前滴一千塊——你當是擦屁股紙唦?!」
「就算不提這筆錢,你媽去醫院照顧你,你妹妹在老子麻將館吃了三年白飯,老子跟你屋裡頭要過一分錢沒。」
奶奶冷笑:「街里街坊互相搭個手, 哪曉得倒幫出個仇人來害我孫女!」
陳父一下震住了, 他臊得沒話說,一把拽過陳卓的胳膊就離開了校長辦公室。
奶奶旗開得勝,正滿意地點了一根煙。
正巧這時有個細細的聲音響了起來。
語文老師一臉怨毒地盯著我:「就算那兩個學生家長都不追究了,夏昕在食堂先打人也不對!」
校長和教導處主任的眼神微動,暫時沒說話。
奶奶興致被打斷,她夾著煙沒動,蒼老的眼睛盯著語文老師:「哦?要不是那兩個化生子在車棚子扯我孫女的裙子,我屋裡姑娘伢犯得著動手?」
語文老師這時替陳卓周麒辯解起來:「兩個男生都說了, 是不小心踩到的,而且就只是脫了一下,又沒掉塊肉。也沒什麼事啊。」
奶奶臉色一變,把煙遞給了我。
我恭恭敬敬地捧著,再抬眼就看到什麼東西沖了出去。
奶奶悍然拽掉了語文老師的裙子!!!!
辦公室里還有校長、教導處主任和其他科的幾位男老師!
語文老師光著下半身,崩潰地大聲尖叫!!
奶奶冷眼看她:「嚎?嚎你媽個魂!你自個兒嚼滴——『扯裙子掉得小(沒什麼事)』唦?搞半天是刀子冇捅你身上,你不曉得痛唦?!」
語文老師面紅耳赤地穿起裙子,頭也不回地逃了!
校長正想說話:「你怎麼……」
奶奶一眼看過去, 他的話拐了個彎兒:「太不像樣子了。」
17
我可以參加高考了,但還是被記過了。
奶奶直接去校長家裡堵了一個星期,撒潑打滾又送禮。
校長煩得家都不敢回,不得不放過了我。
經此一戰, 我跟奶奶一脈相承的潑辣在學校都出了名。
周麒再也不敢跟我犯賤了。
陳卓連跟我對視都不敢, 那天他被奶奶和姑姑壓到我家的小麻將館,跪下認錯。
同時班裡也沒有同學跟我開噁心玩笑了。
什麼我像被周麒摸,跟他間接接吻的玩笑從我的耳邊消失了。
我的世界被我暴力地擦乾淨了, 終於可以一心一意地準備高考了。
奶奶也沒讓我回去就做飯,替我省了一點時間。
18
高考後, 我感覺自己考得還不錯。
暑假在小鎮里玩瘋了, 一點都不想回到媽媽身邊。
現在我對這個破舊的小鎮有種說不出的親切感。
街頭賣菜的阿婆是奶奶的小姐妹, 擺攤賣牛肉粉的嬸嬸是奶奶的八卦搭子,甚至街頭小診所里的醫生都是奶奶拐了幾個彎的侄子。
在這裡擦肩而過的每個人,或多或少都跟奶奶有點關係。
這讓我非常有安全感。
媽媽不知道從哪裡聽到那些事, 她特意打了電話來質問我。
她的聲音出奇的憤怒:「你現在怎麼變成這樣子了!啊?!在學校里跟男生打架脫男生褲子?!」
「你還要不要臉!賤不賤啊!」
我的內心深處被隱隱刺了一刀, 穩了穩呼吸,我開口質問:「我被人開噁心玩笑的時候你在哪裡?」
「我上課被人抓內衣帶的時候你在哪裡?!」
「我在自行車棚被人脫裙子的時候,你又在哪裡?!!!」
我忍不住陰陽怪氣:「哦, 你在忙著給弟弟喂奶哄睡, 忙著討好你的新老公、新婆家。」
我冷冷地說:「既然在我受到傷害的時候, 你沒保護我,又有什麼臉來指責我保護自己?!」
媽媽勃然大怒:「你怎麼跟我說話呢!翅膀硬了是吧!你現在跟你奶奶一個樣!」
我聽不得她說奶奶壞話:「奶奶是潑辣, 但奶奶比你強一百倍!」
「最少奶奶不靠男人也能活!她沒過手心朝上的日子也把爸爸養活了!」
我慢慢反問:「你呢?」
即使電話那邊沒有聲音, 我也感受到了那邊震驚的餘韻。
我把媽媽的手機號碼刪除拉黑, 轉頭進小麻將館, 理直氣壯地沖牌桌上的奶奶喊:「奶奶!下周我要上大學了, 你生活費先給我一下!」
奶奶旁邊的人喊了一聲「糊了!」
奶奶臉一垮, 火冒三丈衝過來:「你個勺丫頭!專挑老子聽牌勒時候觸霉頭是吧?!老子輸錢都算你頭上!」
我笑嘻嘻地跳腳跑開:「你天天都在牌桌上,什麼時候說都一樣啊。」
「你就先給我嘛!等我大學畢業了在武漢找到工作了,帶你一起去生活,讓你天天吃香喝辣的!」
奶奶繃不住怒臉笑了:「老子信你滴邪!你屋裡死鬼老子都靠不住, 老子還指望你?!」
我躲在門口探頭探腦:「你就先給我撒。」
奶奶冷哼一聲,回到牌桌上,並不理我。
我的支付寶卻響起清脆的聲音。
「支付寶到帳 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