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張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一邊伸出手來和我握手,一邊開口說道:
「警察同志,你們怎麼來了?」
「對了,我媽什麼時候放出來?她應該不會要坐牢吧?」
這個人不像表面上那麼老實,我也沒給他好臉色。
他右手僵在半空中,尷尬地收了回去。
「你先管好你自己。」
「說說案發當晚的五點到六點這段時間你在哪?」
他不假思索地說道:
「我在家。」
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你們不會是懷疑我殺了自己的女兒吧?」
他倒是自己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我不理會他的疑問,繼續問他:
「誰能給你作證?」
他說:
「我妻子和我媽都可以為我作證,當時我和妻子正在家裡面聊天。」
「這……這怎麼可能,我怎麼會殺害自己的親生女兒呢?」
「虎毒都不食子,我看起來像那種豬狗不如的東西嗎?」
想到法醫說李婉婷長期營養不良,我想說他確實挺豬狗不如的。
但警察的素養讓我忍住衝動,只能在心裡暗罵一句。
案發後聯繫家屬時,李國富明明說他妻子正在外地打工。
但現在卻說,他妻子案發當天也在家裡。
難道他連自己妻子的去向都不清楚?
還是說為了隱瞞什麼?
他解釋說:
「我妻子見完我之後,說就要出去打工。」
我又問道:
「你們當時聊了些什麼?」
李國富眼珠轉了轉:
「就是聊聊孩子的學習,她媽媽在外面打工,難得回來一次。」
要是關心女兒學習,也不至於讓女兒餓得面黃肌瘦。
看來不給他上點猛料,他就不會好好說話。
他的眼神里充滿狡黠,我盯著他的眼睛,認真說道:
「那筆十萬塊的轉帳是怎麼回事?」
他聽到後,臉一下子煞白,額頭冒出層層冷汗。
聲音有點哆嗦:
「我妻子正和我鬧離婚,那十萬塊是她給女兒的撫養費。」
按他的說法,他和妻子正在鬧離婚,而他妻子不想養這個孩子。
我又問他:
「你妻子為什麼不想撫養?」
他顯得十分憤慨:
「還能為什麼,那個賤女人在外面有人了。」
這些只是他的一面之詞,真實性還待進一步調查。
8
我在他家轉了一圈,是個兩室一廳的老房子。
靠裡面的是李國富的房間,靠外面的是他媽媽周梅的房間。
我問李國富:「你女兒住哪?」
他支支吾吾說:「和她奶奶住。」
但當我走進她奶奶房間時,卻沒有看到任何屬於李婉婷的物品。
於是黑著臉對李國富說:
「她到底和誰住?」
李國富眼神閃躲,不敢正面看我。
他搓了搓手,指了指客廳的一個角落,然後低下了頭。
我走過去,那裡放著一張摺疊床和一個床頭櫃大小的小桌子。
桌子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一疊教課書。
牆上有一個掛鉤,上面掛著一個破舊的小書包。
看起來裡面也放了不少書,沉甸甸的。
我於是取下來,打開一看。
書包里並沒有書,而是塞滿了已經熟透的芒果。
李婉婷沒有自己的房間,這就是她的房間。
小桌子中間有一個抽屜,裡面單獨放著一個精緻的本子。
這看來是李婉婷最珍貴的東西。
我於是隨手翻開一頁,沒想到是李婉婷的日記。
9 月 6 日。
我的同桌何子豪真討厭!
今天他帶了一個好大的芒果,有我半張臉那麼大。
說是他阿姨給他買的,20 塊錢一斤。
咬了一口,說這個芒果是壞的,隨手準備扔掉。
可我從小到大還沒吃過芒果。
我於是接過來,說幫他分辨一下是不是壞的。
我咬了一口,軟趴趴的。
原來芒果是這個味道,真香真甜。
但我得裝作自己吃過的樣子,吃了兩口就把它扔掉了。
然後胸有成竹地告訴何子豪,這個真的是壞的。
等他走後,我偷偷撿起芒果又吃了起來。
恰好被他看到,他大聲嘲笑我說:「李婉婷,你是不是沒吃過芒果?」
一下子引來了全班同學圍觀。
大家紛紛取笑我:「李婉婷連芒果都沒吃過,哈哈哈。」
我漲紅了臉,差點哭出來,大聲爭辯:「我當然吃過!」
他們說不信。
我告訴他們:「我明天就帶來給你們看!」
媽媽說明天會來看我,到時候我讓她給我買芒果。
……
我看完整本筆記,久久無法平靜。
把它作為證物,放到自己包里。
8
這個李國富很可疑,但現在又沒有實質性的證據指向他。
痕檢科的同事在他家也沒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李婉婷是死於驚嚇導致的心臟驟停,身上也沒有任何傷口,現場能留下的線索本來就不會太多。
如果她是死在家中,那麼破案的關鍵,就是找到她被嚇到的真正原因。
李婉婷在家裡並不受歡迎,重男輕女的現象依舊存在。
但讓我不解的是,既然不喜歡這個女兒,他們夫妻這麼多年為什麼沒有選擇繼續再生呢?
在重男輕女的家庭,一個弟弟,三四個姐姐,這樣的組合,並不少見。
而李婉婷卻是個不受待見的獨生女。
9
根據李國富的口供,李婉婷的媽媽那晚也在現場。
她女兒死後這麼些天,還沒見她露過面。
離開李國富家,我們直接來到李婉婷媽媽的住處。
令人意外的是,她的媽媽就住在縣裡的一個高檔小區。
剛敲門,一個打扮精緻的中年婦女就過來開門,把我們迎了進去。
像是早就知道我們會過來。
她把我帶到客廳的沙發上,讓我和同事隨便坐。
客客氣氣地說:
「警察你好,我叫張慧,是李婉婷的媽媽。」
這時房間裡突然冒出來一個十來歲左右的男孩,對她撒嬌:
「阿姨,我作業做完了,你快帶我去遊樂場玩。」
張慧轉過頭去,滿臉寵溺:
「子豪,你自己先去玩會兒,阿姨一會兒就來。」
這個名字有點熟悉,我於是問了一句:
「他姓什麼?」
張慧回道:「他姓何,叫何子豪。」
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張慧住在這個高檔小區,但剛剛那個男孩卻叫張慧阿姨。
這個房子顯然不是她的。
回到案情,我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問張慧:
「你女兒去世,你怎麼都沒去看看?」
她一臉尷尬。
想了想說道:
「人都死了,看了又有什麼用呢?」
這聽上去很冷血,不過倒也說得過去。
我面無表情繼續問她:
「案發那天,下午五點到六點,你在哪裡?」
她沒多想,回道:
「那天我在李國富家,和他商量離婚的事。」
這和李國富的口供也對得上。
我讓她說具體一點,都聊了些什麼。
她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
「我和他說要離婚,他不同意。」
我告訴他,我可以凈身出戶,並另外再給十萬作為我女兒的撫養費,女兒歸他。
他說現在轉給他他就同意,我於是就給他轉過去十萬塊。」
張慧之所以不要女兒,大概是她現在有了新的家庭。
而這個女兒成為了她的累贅,她打算永遠和她分割。
而她願意凈身出戶,大概是自己出軌理虧,加上現在的家庭,經濟條件還不錯。
「後來呢?」
「他是個無賴,收到錢後卻又反悔了,說我給的太少,要二十萬。」
「我當然不答應,他就是這樣的小人,我氣得直接離開。」
在李國富的口供里,他並沒有談到這個事情。
我抬起頭盯著她的眼睛:
「你幾點離開的?」
她似乎被我看得有點不舒服,用不太確定的語氣說道:
「大概五點半吧。」
「你離開時,李婉婷在哪?」
「她在客廳寫作業。」
如果真如張慧所說,那李婉婷的死亡時間可以確定在 5:30-6:00 這三十分鐘內。
「那你知不知道李婉婷是怎麼死的?」
問完我目不轉睛,直勾勾地看著她。
她被我看得有點發毛,不自覺地摸了摸胸前的玉墜。
嘴唇抖個不停,欲言又止。
這時,她的手機突然響了一聲,像是收到什麼消息。
她拿起看了一眼,又立即放下。
隨即面色恢復正常,面帶不解地看著我:
「我女兒不是在鞦韆上,被她奶奶那個神經病給害死的嗎?」
我搖了搖頭。
「那我女兒是怎麼死的?」
她問得很沒有底氣,甚至有點心虛。
我憤怒地瞪了她一眼,起身離開。
回去的路上,同事告訴我,剛剛李國富把那十萬塊又轉了回去。
我看了眼轉帳時間,正好是我在問張慧,關於李婉婷死因的關鍵時候。
10
我回去查了一下,剛在張慧家中,那個叫何子豪的小男孩。
不出所料,他正是李婉婷的同桌,曾多次出現在李婉婷的日記里。
看著眼前的日記本,我只覺得五味雜陳。
忽然裡面的一條日記,引起了我的注意。
李婉婷在日記里寫著,案發那天上午,她的媽媽曾經帶她去公園盪鞦韆,還給她拍了好多視頻。
我腦子像是被電擊中一般,我好像錯過了一個很重要的細節。
李婉婷的奶奶,寧願讓她睡客廳的摺疊床,也不願讓自己的孫女和她住一個房間,又怎麼可能會帶她去盪鞦韆呢?
這不合理。
那李婉婷奶奶手機里的盪鞦韆視頻又是哪裡來的呢?
答案只有一個。
那就是李婉婷的媽媽!
是她把自己手機里的視頻,放到了李婉婷奶奶的手機上。
當時在翻看李婉婷奶奶手機的時候,我就應該想到。
她奶奶用的是十年前的老舊智慧型手機,那時候的手機像素普遍不高,又怎麼可能拍得出這麼高清的視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