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快成人家盤裡的菜了。
9
視頻被我弟掛斷後。
我對著黑屏的手機運了半天氣。
行啊。
小子。
為了個剛認識的肌肉男敢掛我電話了。
我咬牙切齒地重新點開某音。
企圖在評論區尋找一絲慰。
或者有同款焦慮的姐妹。
結果一刷新。
就看到一條新鮮出爐的帶圖評論。
圖片有點糊,明顯是食堂偷拍。
我弟正低頭乾飯。
那把他視若珍寶的勺子握在手上。
他對面坐著個男生。
只拍到個側後身。
肩寬腿長,穿著簡單白 T。
正拿著自己的筷子,把餐盤裡一塊碩大的紅燒肉夾到我弟碗里。
配文是:【嗷嗷嗷,現場直擊,勺崽解鎖新人物,對面帥哥主動投喂。看這溫柔側影,是學霸款嗎?】
我盯著那塊跨越餐盤的紅燒肉。
眼睛瞪得像銅鈴。
這誰?
不是宿舍那款肌肉男。
這又是什麼時候冒出來的新品種?
10
我立馬一個電話轟過去。
響了半天我弟才接。
背景音吵得很。
「姐,幹嘛?我跟室友去超市呢。」
「你晚上跟誰吃的飯?」我開門見山。
「就食堂吃的啊。」他聽起來有點喘,大概在走路。
「是不是有人給你夾菜了?還是紅燒肉。」我單刀直入。
那邊頓了一下,聲音有點虛:
「哦,你說陸哥啊?他對面宿舍的,學生會副主席。
「人特好,看我打飯少,非說我太瘦了,得補補。」
呵呵。
看我弟瘦。
他怎麼不看看路邊電線桿子瘦不瘦。
「他為什麼單單給你夾菜?他是不是也對你笑得特別和藹可親?」
我酸溜溜地問,警惕值拉滿。
「姐,你又來了。」我弟的聲音透著不耐煩。
「人陸哥是領導關心群眾,而且那肥肉他自己不愛吃,到你嘴裡怎麼就變味了。」
「我這是透過現象看本質,他憑什麼關心你?是不是有所圖謀?」
「圖我啥?圖我吃飯用勺子?圖我高數考五十九?」我弟氣得聲音都抖了。
「我室友都說你再這麼疑神疑鬼,我遲早得被你逼出被迫害妄想症。」
咔噠。
他又給我掛了。
我捏著手機,氣得肝疼。
好啊。
現在不止肌肉男,又來個陸副主席。
還學會用紅燒肉腐蝕幹部了。
段位真高啊。
11
那通電話。
導致我和我弟陷入了冷戰。
具體表現為我發十條微信他回一個句號。
打八個電話他接起來說「在忙,掛了」。
我焦慮得嘴角起泡。
只好化身網絡特務。
潛伏於他的各個社交平台。
他發朋友圈:【高數殺我。躺平任嘲.jpg】
下面有個叫「Lu」的人評論:【課後來自習室,我給你講講。】
我點開「Lu」的頭像。
一片虛化的圖書館背景,沒有正臉。
直覺告訴我。
這就是那個陸哥。
他還敢評論。
講題,他想講什麼,人生理想嗎?
我弟回覆:【謝謝陸哥,救我一命。】
我:「......」
他發 QQ 空間:【食堂西瓜巨甜。配圖:勺子挖西瓜.jpg】
那個肌肉男秒評論:【明天哥再給你買一個。】
我弟回覆:【大哥威武!抱大腿.jpg】
我:「......」
一個西瓜就威武了?
王鹿野你的原則被狗吃了嗎?
我忍無可忍。
用小號偷偷摸進他們學校新生群。
剛進群就被刷屏歡迎。
我假裝小白花:【學長學姐好,聽說學生會陸副主席學長人超好?】
很快。
好幾個頭像蹦出來。
【陸學長神仙本人,溫柔學霸。】
【陸神人超 nice,一點架子都沒有。】
【對啊對啊,特別照顧我們新生。】
我看著滿屏的溢美之詞。
後背拔涼拔涼的。
完美人設。
這種才是最可怕的。
12
就在我快被自己的腦補逼瘋時。
轉機來了。
我弟居然主動給我打視頻了。
我立刻接起來。
畫面那頭,他蔫頭耷腦,鼻子通紅。
「姐......」他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
「我好像感冒了,頭暈。」
我心裡那點冷戰的氣頓時沒了。
「怎麼回事?吃藥沒?嚴不嚴重?讓你嘚瑟,穿那麼少。」
他吸吸鼻子:「吃了藥了,沒胃口,不想吃食堂。」
「那怎麼行?喝點粥呢?」
「懶得動......」
我正打算幫他點個外賣。
就聽見他宿舍門被敲響了。
視頻鏡頭移過去。
我弟說了聲進。
進來的是那肌肉男。
手裡拎著個保溫桶,大嗓門咔咔的:
「小野,聽說你趴窩了?給,陸哥給你熬的粥,非讓我趕緊送上來。」
陸哥熬的粥?
我登時警覺。
我弟也愣了:「啊?陸哥還會熬粥?」
「那必須的,陸哥家傳手藝,養人得很,你快趁熱喝,他說你就適合吃這種清淡的。」
我弟感動得稀里嘩啦:「陸哥人也太好了吧......」
肌肉男嘿嘿一笑,意味深長:
「那是,他對你可是......呃,相當上心。」
說完還衝鏡頭裡的我揮揮手。
「姐你放心,有我們呢,餓不著他。」
我看著那桶來歷不明的粥。
再品品肌肉男那可疑的停頓。
腦子裡已經上演了一百集《法治在線》。
那個陸副主席,竟然點亮了熬粥技能。
這賢惠點得也太歪了。
我弟這個傻子還在那嚶嚶嚶:「姐,你看,我就說世界充滿愛吧......」
我看著他感動得快哭出來的臉。
欲哭無淚。
崽啊!
有沒有可能。
這碗粥它要價很高啊。
13
「等等!」我尖叫出聲。
「那什麼,那粥什麼原料?熬了多久?他洗手了嗎?」
我弟被我一連串問題問懵了。
下意識地看向肌肉男。
肌肉男撓撓頭:「啊?就白米粥啊,陸哥在宿舍用小電鍋熬的,熬得可粘糊了,手......應該洗了吧?」
應該?
這能應該嗎。
我弟已經感動地打開了保溫桶。
一股米香好似能透過螢幕飄出來。
「哇,好香啊,陸哥太牛了!」他拿起勺子就要往嘴裡送。
「住口。」我聲嘶力竭,感覺自己在演諜戰片。
「王鹿野,防人之心不可無!萬一......」
「萬一啥?」我弟眨巴著無辜的大眼睛。
「你是怕萬一太好吃了咬到舌頭嗎?」
肌肉男在一旁笑出聲。
我:「......」
簡直對牛彈琴。
我弟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陸哥一片好心,我不能辜負了,而且我快餓死了。」
說完,不等我再次阻止,他一大口吃了下去。
然後,他的眼睛亮了。
「唔,好好吃,姐,真的,就是普通的白粥,但特別香特別糯。」
他又連吃好幾口,一臉幸福。
「陸哥說生病了就得吃這種清淡的......」
我看著他吃得香噴噴的樣子。
一肚子警告的話卡在喉嚨里。
可能真的是我多心了。
這就是單純的同學愛。
對。
14
接下來的幾天。
我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我弟的感冒好了。
並且逢人就夸陸哥的粥堪比米其林。
陸哥的形象在他的心裡光輝萬丈。
直接碾壓了只會買西瓜的肌肉男。
他開始主動和我和解了。
視頻時會嘰嘰喳喳說:
「陸哥今天又幫我占了圖書館的位置」
「陸哥推薦的那個筆記軟體真好用」。
我聽著,心情複雜。
一方面欣慰於有人真心照顧他。
另一方面又總覺得那陸哥的好。
總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直到有天視頻,我弟突然有點扭捏。
「姐,那啥......陸哥說,為了感謝我幫他整理學生會資料,周末想請我出去吃飯。」
警報!
特級警報立刻拉響。
「去哪吃?就你倆?」
「嗯......他說有家新開的川菜館,味道特正宗,呃,就我倆。」
孤男寡男。
單獨約飯。
還是川菜館。
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喝五糧液了。
「不准去。」我脫口而出。
「川菜多辣呀,吃壞肚子怎麼辦?而且憑什麼他請你?」
我弟的臉垮了下來:「姐,陸哥就是人好,而且是我先幫他的忙。」
「幫忙整理資料就值得單獨下館子?他們學生會沒活動經費嗎?」
「姐,你簡直不可理喻。」我弟氣得臉都紅了。
「我就是告訴你一聲,我不是來徵求你許可的,我已經成年了。」
啪!
又掛了。
我氣得原地爆炸。
又無可奈何。
15
最後。
我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
我要親自去成都微服私訪。
沒告訴我弟。
我直接請了年假。
買了最早的機票。
落地成都。
我打了個車直奔他們學校。
一路上,我看著窗外繁華的街景。
心情跟上墳一樣沉重。
根據我弟之前發的朋友圈定位。
我來到了那家他提過的特正宗的川菜館。
在它附近的霸王茶姬蹲點。
蹲了兩天,不見人影。
周末這天,人流如織。
我眼睛一直盯著街對面餐館的入口。
因為我弟昨天跟我說。
他今天又要和那陸哥約飯。
地點就在那家川菜館。
我左等右等。
終於,熟悉的身影出現了。
我弟穿著件乾淨的白 T。
看起來精神很好。
他旁邊那個男生,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陸哥。
個子很高,清瘦挺拔。
穿著簡單的襯衫,側臉輪廓清晰,確實帶著點書卷氣。
兩人有說有笑地走進了餐館。
看起來居然有點養眼。
呸!
王鹿野你醒醒。
這是糖衣炮彈。
我鬼鬼祟祟地跟了過去。
挑了他們斜後方一個被綠植半遮擋的位置坐下。
「這個峨眉鱔絲很不錯,你試試。」是那個陸哥的聲音,溫和清朗。
「嗯,謝謝陸哥,這次又讓你破費了。」我弟的聲音透著高興。
「沒事,你幫我那麼大忙。」
「小忙小忙......陸哥,那個資料其實我們宿舍趙洋也幫了忙的,他今天怎麼沒來?」
我精神一振。
好樣的老弟。
還知道問問第三者。
陸哥笑了笑:「他說他約了人打球。怎麼,你想叫他?」
「啊?沒有沒有,就隨口一問。」我弟連忙否認,語氣有點急。
我:「......」
崽啊,你這就把你洋哥賣了?
菜上來了。
兩人邊吃邊聊。
聊得是學業和學生會的瑣事。
聽起來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也許真是我小人之心了。
這個陸哥。
就是個純粹的熱心腸學霸。
就在我快要說服自己時,我聽見陸哥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
「小野,你......以後打算留成都發展嗎?」
我手裡的檸檬水一晃。
我弟毫無察覺,嚼著鱔絲含糊道:「啊?還沒想那麼遠呢......」
陸哥看著他,眼神溫和,笑了笑:「成都挺好的,機會多,生活也舒服。」
我屏住呼吸,等待他的下一句。
果然,他頓了頓,聲音放輕了些。
「而且,我也在。」
16
來了,來了。
它終於來了。
圖窮匕見了。
都開始規劃未來了。
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討論買房落戶了?
我弟可能被辣椒嗆到了,咳嗽了兩聲,聲音帶著點茫然:「啊?哦......是啊,成都挺好的......」
對面的陸哥好像也頓了一下,很快就恢復自然。
「慢點吃,喝點水。」
我看見杯子被推過去。
看看。
又來了。
無微不至的關懷。
這都是套路。
這頓飯在我心驚肉跳的偷聽偷看中結束了。
結帳時,兩人還爭了一下,最後當然是陸哥強勢買單。
我看著他們走出餐館。
午後的陽光灑在兩個年輕人身上。
畫面還挺和諧。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