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賣了所有值錢的東西。
包括那輛給沈琪買的瑪莎拉蒂。
當時留了個心眼,放在自己名下。
勉強還了一部分債,搬進了一個破舊的小公寓。
一無所有的時候,我在一本財經雜誌上,看到了林夏的專訪。
她正式復出歌壇,新專輯大賣。
同時,她早年投資的房地產公司成功上市,身價倍增。
採訪中,她談及過去,只淡淡說曾經歷過一段錯誤的婚姻,感謝那段經歷讓她成長。
她說她現在很好,和女兒生活平靜幸福。
照片上,她牽著可可的手,笑容明媚自信,可可也笑得燦爛。她們身邊,站著的是我的死對頭顧成風。
他看著她的眼神,帶著我從未見過的欣賞和……愛慕?
原來,離了我,她們可以過得這麼好。
原來,顧成風早就對林夏動了心。
12
我試圖重新開始,找了一份普通的工作。
但林夏的世界早已與我無關。
我常常偷偷去可可的新幼兒園外,遠遠地看著她。
她長高了,更快樂了。
她叫顧成風「顧叔叔」,看起來很親昵。
有一次,可可發現了我。
她看著我,眼神里沒有了以前的依戀,只有陌生和一絲警惕。
「爸爸。」她最終還是叫了我一聲,卻不再撲過來。
我喉嚨哽咽:「可可……爸爸現在每天陪你吃飯,好嗎?」
可可搖了搖頭:「媽媽說,過去的就讓它過去。爸爸,你也好好生活吧。」
連女兒都原諒了我,或者說,徹底放下了我。
我才明白,林夏不是懦弱,她只是不屑於與我和沈琪糾纏。
她有能力隨時收回給我的一切。
也有能力讓自己和女兒活得更好。
她的平靜,是因為她早已站在我無法企及的高度。
至於沈琪,她搭上的那個「李總」其實是個騙子。
卷了她剩下的一點錢跑路了。
她因為那次在綜藝上的表現雖然尚可。
但珠玉在前,且爆出小三的身份。
娛樂圈的門是進不去了。
聽說她又回到了酒吧駐唱。
但年華已逝,且名聲臭了,過得頗為潦倒。
她曾試圖來找過我,看到我貧窘的處境,罵罵咧咧地走了。
後來聽說她又想走捷徑。
做了一個有婦之夫的情人。
可惜這次她運氣沒那麼好。
招惹了不該招惹的權貴。
被原配帶人打死在酒吧。
有人告訴我這個消息的時候。
我只淡漠地想。
林夏當時還是太善良了。
我也該死的。
13
我陷入酗酒和賭博中。
靠這兩樣麻痹痛苦的神經。
錢不夠,就在公司做假帳轉移資產。
日日過得混沌不堪。
三個月後,我財務造假、非法轉移公司資產的事情被發現。
因數額不是很大,再加上顧家落不下臉皮,幫我償還了一部分。
我只被判三年六個月,緩刑兩年。
我租住在城中村,窗戶正對一條燒烤街,夜夜嘈雜。
有天路過燒烤攤,聽見喇叭放《涅槃》,下意識跟著哼。
有醉漢認出了我:「喲,這不是顧總嗎?聽說你老婆把你唱紅了,又把你唱破產了?」
眾人鬨笑。
我氣得一拳頭過去。
幾個醉漢瞬間圍了過來,將我踩在地上,又踢又踹。
那年我在國外街頭遊蕩,被人當做流浪漢打過後。
我覺得自己活得像條狗,隨便上了輛計程車。
準備去海邊結束自己的生命。
可是車上剛好播放著一首歌:
「若淚光太刺眼,就閉上眼,聽心跳說——你還值得人間。」
就在那一剎那,我突然放棄了自殺的念頭。
後來父親病危,大概是想起我這個親生骨肉了。
我才正式回了國,被家族所接納。
但這只是明面上的,背地裡仍舊受各種打壓。
長期的精神壓抑,讓我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
每個星期都要去醫院看病,接受心理諮詢。
也是在那裡,我遇到了同樣鬱鬱寡歡的林夏。
她比我更嚴重,已經出現軀體化症狀。
她很好看,就像一朵白色的梔子花。
單純美好,讓人心裡突然生出幾分陽光。
我就找各種機會接近她,找她聊天。
大概同是病友的關係,我們很快惺惺相惜,無話不談。
我們結伴徒步,走遍名山大川、穿越沙漠。
在日日朝夕相伴中,我們生出了愛情。
然後順理成章地結婚、生子。
並且慢慢地忘掉過去的苦痛,成為全新的自己。
我們曾把彼此視為救贖,海誓山盟此生至死不渝。
只是後來,日子越來越順,事業越來越好。
金錢讓我膨脹,狐朋狗友讓我忘了初衷。
我以為大家如此,我也本應如此。
背叛了這段關係。
血漸漸模糊了雙眼,順著脖子浸透後背。
我的意識也開始模糊。
朦朧中,我好像看到了林夏朝我走來。
她嘆了口氣,朝我伸出手。
可是我的手,再也抬不起來了。
【林夏視角番外】
顧星澈再次提起離婚的時候。
我正疊著女兒可可剛曬好的、帶著陽光味道的小衣服。
棉質的布料柔軟溫暖,指尖傳來的觸感,奇異地撫平了心底最後那一絲漣漪。
「你考慮好了?」我問,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有些意外。
或許是因為,這場結局,我早已預演過無數次。
從他身上沾染的、不屬於我的香水味越來越頻繁開始。
從他手機里那個名叫「沈琪」的女孩發來的、恰好「誤觸」的親密照片開始。
從他看著我的眼神,從最初的欣賞變為後來的淡漠,再變為如今難以掩飾的厭煩開始。
我看著他拿出那份早已備好的離婚協議,條條款款,利益算計得清清楚楚。
他以為我會糾纏,會哭鬧,會像他那些朋友口中的「黃臉婆」一樣,死死抓著顧太太的身份不放。
可他不知道,他所以為的「一潭死水的婚姻」,於我而言,早已是一片需要竭力維持平靜的沼澤。
每一次他晚歸的藉口,每一次心不在焉的敷衍,都在消耗著曾經共患難的情誼。
我掃了一眼補償金額,比我想像的還要「大方」一些。
看來那位沈小姐催得急,他也急於用金錢買斷過去,以求心安。
簽下名字的那一刻,筆尖划過紙張,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像是某種終結,也像是某種開端。
他似乎很驚訝我的爽快,甚至忍不住提醒我仔細看看。
我笑了笑,沒說話。
他永遠不會明白,我在意的,從來就不是這些數字。
他以為我整日宅家看書練字是無趣,是社交障礙。
他多次建議我去看心理醫生,覺得我固執得不可理喻。
他不知道,那些安靜的時光,是我自我療愈的過程。
也是我在紛繁名利場之外,為自己保留的一方凈土。
他更不知道,他公司那些他引以為傲、以為是靠自己能力得來的重要項目。
背後有多少是我動用舊日人脈,默默為他牽線搭橋。
我不是沒有給過他機會。
無數次暗示,無數次試圖溝通,換來的是他越來越不耐煩的「你又不懂」、「安心在家帶好孩子就行」。
他甚至開始覺得,我的深居簡出,給他丟了面子。
既然如此,那便如他所願。
女兒可可撲進他懷裡時,我看到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愧疚。
但沈琪的一個電話,就輕易地將那點愧疚打得煙消雲散。
看著他幾乎是迫不及待離開的背影,我心裡最後一點溫度也涼了下去。
他以為他是掙脫牢籠,奔向新生。
殊不知,他親手推開的是怎樣一份守護。
去民政局那天,我照舊口罩墨鏡。
並非刻意低調,只是習慣。
娛樂圈浮沉數載,我早已厭倦了那些追逐的目光,更享受如今作為「林夏」本身,而非某個符號的平靜。
他卻以為我是無法見人,對比身邊沈琪的光鮮亮麗,他離婚的決心愈發堅定。
沈琪的挑釁,在我眼裡幼稚得可笑。
她炫耀著顧星澈給她買的珠寶,言語刻薄。
我甚至懶得多看她一眼。
被圈養的金絲雀,永遠無法理解鷹隼為何要翱翔於高空。
我只提醒顧星澈管好她,並非威脅,只是陳述事實。
若我真的不想離,他有再多方案也無用。
只是,不值得了。
女兒運動會那天,看著他被沈琪挽著出現。
看著可可眼中的光瞬間破碎,聽著別的小孩嘲笑可可「沒有爸爸」,我的心像被針扎一樣疼。
我可以忍受他的背叛,可以平靜接受離婚。
但我的女兒,不該承受這些。
那一巴掌,是我替可可打的,也是替過去那個傻傻付出的自己打的。
他公司的動盪,在我意料之中。
我收回了所有暗中給予的支持。
那些看重「林夏」關係而與他合作的人,自然也隨之離去。
顧成風找上我時,我並不意外。
他早就知曉我的身份,也曾委婉表達過欣賞。
過去看在顧星澈的份上,我從未與他有過多接觸。
如今,我接受了他的合作提議。
商業世界,利益至上, 顧成風能給出更好的條件。
我的人脈資源轉向他,無可厚非。
這並非報復, 只是選擇。
當然,看到顧星澈焦頭爛額,我並無絲毫快意,只是覺得可悲。
他始終不明白, 離了「顧太太」這個身份, 林夏本身擁有怎樣的能量。
復出錄影那天, 遇到他和沈琪, 是巧合。
看到他眼中毫不掩飾的驚艷與震驚, 我內心毫無波瀾。
有些東西,碎了就是碎了。
音綜播出, 反響空前。
復出之路比想像中更順利。
多年沉澱,讓我對音樂有了更深的理解。
女兒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動力。
她抱著我說:「媽媽唱歌最好聽, 媽媽在舞台上會發光!」
顧成風幫了我很多,無論是事業上,還是生活上。
他穩重、睿智, 且尊重我。
他待可可極好, 是真心的疼愛,而非討好。
可可叫他「顧叔叔」,與他很是親近。
我感激他,但暫時無法回應更多。
一段感情的結束,需要時間整理。
我更需要的是重新找回自己,以及好好陪伴女兒成長。
至於顧星澈後來的潦倒,沈琪的結局, 我略有耳聞,但已不願過多關注。
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
我的生活重心, 早已是新的工作、新的旅程,和女兒燦爛的笑容。
偶爾, 我會想起很多年前, 在醫院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
陰鬱、脆弱, 眼裡有著和我一樣的絕望。
我們曾像兩隻受傷的野獸, 互相舔舐傷口, 依偎取暖。
那段互相救贖的歲月, 是真的。
後來刻骨的背叛和傷害, 也是真的。
時過境遷,恨意早已淡去, 甚至連原諒都談不上。
只是放下了。
他於我, 終於成了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有一天整理舊物,翻出一張很久以前的照片。
是我們徒步穿越沙漠時拍的,風沙很大,我們灰頭土臉,卻靠著彼此笑得無比開心。
照片背面,是他當年稚嫩的字跡:「林夏是我的救贖。」
我看了很久,然後輕輕將照片收起, 放進了箱底。
救贖從來不該向外尋求, 真正的力量源於內心深處的涅槃重生。
窗外陽光正好,可可正在花園裡和顧成風一起盪鞦韆, 笑聲銀鈴般清脆。
新專輯的歌曲小樣在工作室里等著我去審聽。
我的未來,一片靜好,雲闊天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