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非要我把你的臉皮撕下來。
好。
我成全你。
5
呂俊楠接到我同意見面的電話時,語氣里是壓不住的得意。
我將他約在一家咖啡館。
到的時候,他已經坐在那裡了,只點了一杯自己的咖啡。
「薇薇,你終於肯見我了。」
他一見我,立刻擺出一副深情又受傷的表情。
「我就知道,我們之間還是有感情的……」
我懶得跟他廢話,直接在他對面坐下。
「別廢話了,你不是要算帳嗎?」
他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直接。
他乾咳一聲,從手機里調出一個備忘錄,然後推到我面前,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我很大度」的施捨:
「喏,我都列好了,其實也沒多少,我就是想要你個態度,你要是現在回頭,這錢我可以……」
我打斷他的表演,拿過手機。
本以為我會很平靜,但我還是低估了他不要臉的程度。
他甚至連六塊七毛的拼好飯外賣都算到了我的頭上。
那天我加班到凌晨三點,周圍有對象的同事,紛紛收到了投喂。
我便也想讓呂俊楠給我點一個。
他點頭答應,我當時還滿心期待。
結果就等來一份六塊七毛的拼好飯。
也難為他居然能找到這麼便宜的外賣……
外賣員送過來的時候,還看了我兩眼,嘴裡嘟嘟囔囔。
「穿得光鮮亮麗,在這麼高大的寫字樓上班,還要吃拼好飯。」
我簡直無語。
看著那份清單上密密麻麻的字,小到兩塊錢的礦泉水,大到五百多的酒店費用。
單位甚至精確到了分!
林林總總,一共 3471.54。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的情緒,抬頭看向他。
他緊張又期待地看ťṻ₇著我,似乎想從我臉上找到一絲動搖。
我什麼也沒說,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帳號。」
他一愣,隨即手忙腳亂地露出他的收款碼,嘴裡還在假惺惺地說:
「好好,其實我不是真的要這個錢,我就是……」
我沒理他,乾脆利落地輸入密碼。
「手機到帳——三千四百七十一元五角四分——」
到帳的聲音打斷了他所有的話。
他看著手機上的到帳提示,臉上的笑容比剛見面的時候真誠多了ŧṻ⁴。
6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
「行,那……我們兩清了,好好,以後……」
「等一下。」
我冷冷開口。
他腳步頓住,疑惑地看著我。
我從包里拿出提前列印好的一張 A4 紙,推到他面前。
「你的帳算完了。」
「現在,該算算我的了。」
他臉上的笑容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解和隱隱的不安:
「你……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戀愛是兩個人談的,開銷自然也是兩個人的。」
「既然你選擇用金錢來衡量這段關係,那我們就徹底算清楚,看看到底是誰欠誰。」
他遲疑地拿起那張紙。
只看了一眼,他的臉色就「唰」地一下白了。
我的清單,同樣列得清晰無比。
但金額單位和他的完全不是一個量級。
光是他生日的時候,送的那雙限量版球鞋就上萬了。
其他零零散散的禮物,包括 switch 最新版、最新款手機、還有他喜歡的潮牌服飾等等,一共六萬七千。
還有一些節日轉帳,加起來差不多三萬。
那些小額開銷及共同消費我就當送他的了。
這些加起來總計十五萬四千。
呂俊楠的眼睛瞪得滾圓,仿佛看到了什麼天方夜譚。
他猛地抬頭,聲音尖利得變了調:
「江好!你什麼意思?!這些……這些不都是你自願送給我的嗎?!哪有送出去的東西還要回來的道理?!你還要不要臉了!」
我看著他氣急敗壞,還雙標得理直氣壯的樣子,只覺得無比可笑。
「哦?」
我微微傾身,直視著他因為震驚和憤怒而扭曲的臉。
「原來你也知道『送出去的東西沒有要回來的道理』啊?」
「呂俊楠,不是你非要算的嗎?怎麼,只准你算你那三瓜兩棗,不准我算我的真金白銀?」
「你的錢是錢,我的錢就是大風刮來的?」
他被我問得啞口無言,臉幾乎漲成了豬肝色,胸膛劇烈起伏,半晌憋出一句:
「這……這能一樣嗎?!我是男的!談戀愛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事,你一個女孩子家,居然把帳算得這麼清楚?這種錢你也要跟我計較?!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物質,這麼冷血了!」
看,這就是他的邏輯。
他算計就是天經地義,我清算就是物質冷血。
我看著他,眼裡只剩下徹底的厭惡。
懶得再跟他多費一句口舌,敲了敲桌上那張清單。
「錢,記得打給我。」
「不然,我不介意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到底是個什麼貨色。」
說完,我不再看他那張精彩紛呈的臉,拿起包,起身離開。
走到門口時,身後傳來他氣急敗壞的咆哮和杯子被狠狠摔在地上的聲音。
我深吸一口氣,感覺堵在胸口幾個月的那團濁氣,終於散了一些。
7
新帳號「今天前任打錢了嗎?」的更新停在Ŧū₋了第五十六天。
最後一條動態是一張長圖截圖。
上面清晰羅列了兩份清單:
一份是呂俊楠那精確到分的「索賠清單」,總計三千四百七十一元五分四角。
另一份,則是我給出的。
包含禮物、節日轉帳和日常大額支出的「清算清單」,總計十五萬四千元。
配文只有簡單的幾句:
「謝謝大家這段時間的圍觀和支持,此事到此為止,這個帳號應該不會再更新了,祝大家都能遠離奇葩,前程似錦!」
這條帖子瞬間炸開了鍋,評論區的熱鬧程度遠超以往:
「臥槽!!!十五萬四!姐姐牛比!!」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這波反向操作直接絕殺!」
「他居然真敢接這錢?臉皮是防彈材料做的吧?」
「姐妹乾得漂亮!這種軟飯媽寶男就得用金錢狠狠羞辱!」
「雖然但是……就這麼結束了嗎?我的電子榨菜沒了[哭泣 jpg]」
「帳號別刪啊姐妹!萬一還有後續呢!蹲一個!」
我看著螢幕上飛速滾動的評論,心裡暖暖的,又有些悵然。
回復了幾條關心我的評論,再次感謝了大家,便退出了帳號。
咖啡館清算之後,我和呂俊楠之間已經徹底撕破臉,劃清了所有界限。
就在我以為生活終於可以重回正軌時,那陰魂不散的提示音再次響了起來。
「手機到帳——零點零一元——」
我皺緊眉頭點開。
留言畫風又變回了最初的苦苦哀求,甚至變本加厲:
「好好,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該那樣對你,我是混蛋!求求你原諒我這一次,沒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
「我去看了心理醫生,說我重度抑鬱,還有焦慮症,已經軀體化了!手抖、心慌、失眠,這都是我的報應,只有你能救我了……」
我看著螢幕,狠狠翻了個白眼。
抑鬱症?軀體化?他為了博取同情,真是什麼都敢編。
他健康得能一口氣爬上二十樓,心理素質強大到能面不改色地列出三千多的「戀愛開銷清單」,現在跟我說抑鬱了?
我直接截圖,配上累計金額,更新到了帳號上。
網友的眼睛是雪亮的:
「???前腳要錢,後腳抑鬱?這病情發展比電視劇還跌宕起伏。」
「抑鬱症被黑得最慘的一次。[無語。jpg]」
「軀體化了…手一直在褲子裡抖…」
「姐妹快跑!這種用生病來道德綁架的,比單純騷擾更可怕!」
這種情況又持續了十幾天。
他的留言在懺悔、賣慘和偶爾壓抑不住的怨懟之間反覆橫跳,像一場蹩腳的獨角戲。
我內心毫無波瀾。
8
直到第八十四天。
那天的轉帳提示音聽起來似乎沒什麼不同。
但我點開後,卻愣了一下。
不再是 0.01 元,而是一筆整整十六萬的轉帳。
備註Ţũ₋留言只有簡單的三個字:
「還你的。」
我盯著螢幕,反覆確認了好幾遍。
真的是他轉來的?
這太不符合他的一貫作風了。
以他的經濟狀況和性格,就算被我威脅,第一反應也應該是撒潑耍賴跟胡攪蠻纏。
而不是如此乾脆地拿出這筆對他而言絕對是「巨款」的錢。
甚至多轉了我六千。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心中掠過一絲疑惑,但並沒有深究的打算。
錢收到,我們的帳兩清,這本來就是我要的結果。
無論他是中了彩票還是走了什麼狗屎運,都與我無關。
經過這麼多事,我對他只剩下無語和厭惡,連多一分的好奇心都吝於給予。
他之後果然徹底消失了。
那折磨了我幾個月的 0.01 元日常,終於徹底終結。
我的生活恢復了真正的平靜。
新帳號也因為男主的退場,逐漸減少了更新頻率。
我以為,我和呂俊楠這個人,至此終於塵埃落定,再無瓜葛。
直到幾周後,一次公司與合作方啟宸的項目推進會上。
對方團隊里的一個新面孔,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穿著價格不菲的西裝,努力想擺出精英的派頭,卻掩不住眼神里的虛浮和刻意。
最重要的是,那張臉。
我絕不會認錯。
是呂俊楠。
他怎麼會在這裡?
還成了合作方的人?
9
我面上不動聲色,繼續聽著項目介紹。
中途休息時,隱約聽到對方團隊里有人低聲議論,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艷羨和揶揄。
「看見沒?新來的那個呂助理,聽說可是趙副總眼前的紅人。」
「何止是紅人,人家快成乘龍快婿了!沒看趙副總的千金天天來接他下班麼?」
「嘖嘖,真是好手段啊,攀上高枝了……」
趙副總?啟宸資本的副總裁趙啟明?
他的女兒……
我瞬間明白了那筆轉帳的來歷。
原來不是中了彩票,是找到了新的「投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