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行過一座山,我們終於到了黃花觀。
蜈蚣精的道觀。
作為蜘蛛精們的大師兄,蜈蚣精本領不凡,不僅制毒一絕,胸前還修出了千眼,其中能發出金光,正好能克制大師兄。
書中這一難過得極其艱難。
除了大師兄其餘三人全中毒被俘,剩著的大師兄在千眼的克制下也節節敗退。
最後絕望之餘,竟然在路邊給三藏燒起了紙錢。
我看了眼眼神凌厲的大師兄。
實在想像不出這張臉上會出現絕望的神情。
怎麼還有點好奇。
大師兄見我望著他愣神,指間輕柔地摩挲我的下頜:「倦了?」
他眉眼若刀,丹唇外朗,眼底卻柔和得不像話。
哎。
算了。
這關啊。
蛇蛇我啊,就少劃點水吧。
12
我沒攔著眾人進入道觀,畢竟八十一難不能少。
我們幾人被道童帶進道觀,便見蜈蚣精化作的道士在廊下煉丹。
他頭戴紅色戧金冠,目若朗星,唇紅齒白,姿態嫻雅好似謫仙。
見我們行來,他起身相迎,拂塵持在手中,長身玉立,笑得溫文爾雅,自有一片風流韻致,他溫聲道:「各位長老,失迎了。」
不是。
你。
你怎麼長這樣啊?
同人文,你到底還有多少驚喜是朕不知道的?
大師兄,蛇蟲鼠蟻是一窩,我投奔蜈蚣精你能理解吧?
美色當前,我真的會反覆橫跳。
但大師兄看了我一眼,他眼尾微挑,不經意間將我擋在身後,在我耳邊輕聲說:「小心。」
他側臉冷峻英挺,如墨黑髮輕輕掃過我的臉頰。
好,我跳回來了。
13
道士親切地將我們迎入了殿內,又喚來童子上茶點,師傅笑得燦爛無邪,一副終於遇到好人的模樣。
師傅是這樣的。
他永遠單純。
永遠愚蠢。
直接告訴他眼前的道士是妖精,他說不一定還會來一句:「那他也是好妖精。」
於是我決定先作死讓蜈蚣精出手。
哈哈,打架我不行。
但是作死我真的很會。
我一屁股坐在道士要坐下的椅子上,對著端上的茶點指指點點:「就這?就這?」
道士微愣,並不生氣,笑得平和,又喚人去端上來些茶點。
我看著他冷笑一聲:「給我端上來這麼多吃的,你是不是喜歡我?
「你還老是看著我笑,這麼想勾引我?
「一點都不自愛。
「男人不自愛,就像爛白菜。
「貞潔是男人最好的嫁妝。」
看得出來我在發瘋,其餘幾人大氣都不敢出,默不出聲看向別處。
道士看了看師傅,又轉向大師兄,見無人理他,他只得硬著頭皮道:「女長老誤會了。」
我打斷他,撩了撩頭髮:「別裝了,丫頭,你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沒有人能在看見哥的時候不為所動。」
我看向大師兄:「是吧?」
大師兄別過臉,耳尖微紅:「是是是。」
道士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
你怎麼還不打我。
這種話都能忍嗎?
果然不是個小角色。
碰到硬茬子了啊。
14
正逢此時,小道童來喚道士。
懂。
蜘蛛精的召喚來了。
我忙ṱúₗ化作蛇從房廊上一路陰暗地爬行尾隨了過去。
然後在暗處陰森地窺探。
六隻蜘蛛精哭哭啼啼,剩下一隻紅衣的蜘蛛精也是淚光盈盈。
「師兄,那伙僧人輕薄於我們,趁我們沐浴,潛入水中戲弄我們……」
她眼波含水,眉心含愁:「若是本事不濟,被打殺了也就罷了,偏偏要如此捉弄我們。」
不是,你這捉我和師傅的事是半分不提啊。
但凡道士是個正常人都該聽出其中不對勁。
道士眉頭輕蹙,又緩緩鬆開,他看著紅衣女子,眼裡一片清明。
我以為他要拒絕蜘蛛精了。
結果他說:「莫再傷心了,師兄替你們報仇。」
他眸中含笑:「師兄總會幫你們的。」
……哦。
天下大師兄一般黑。
15
果然,不過倏爾,他如書中所說那般端著六盞毒茶回來了。
師傅感激地接過茶就要喝。
師兄咳嗽一聲,師傅視若無睹。
我跟著咳嗽一聲。
師傅端茶的手一頓。
然後默默遞給了我。
二師兄和三師兄也相繼放下了手中的茶。
二師兄訥訥道:「師妹先喝,師妹先喝。」
發瘋多了是這樣的。
我不動筷子都沒人敢上桌。
道士一怔,又驀然笑開:「女長老請喝。」
他笑得陽春白雪,晃得我愣神,我深吸口氣,連忙轉頭去看大師兄。
好好好,我又跳回來了。
是時候開始真正的表演了。
我拿起茶杯淺喝了一口,隨即立馬吐出來,面色劇變,翻滾下桌,變成蛇形開始扭曲嘶吼痛苦哀號:「好疼,這茶有……有毒!」
順勢還一尾巴打翻了桌上其餘的茶。
道士微愣。
他可能半夜都想不明白,這毒怎麼發作得這麼快。
大師兄面如寒霜,金箍棒驀然出現在手中,一棒往那道士身上打了過去。
那道士張了張嘴,似還想狡辯,但師兄沒給他機會,眨眼間金箍棒就到了眼前。
我欣慰地點點頭。
勸架了好久。
終於打起來了。
16
我本想讓師兄趁著蜈蚣精還沒用千眼把他打殺了,哪只不過剛過了兩招,那蜈蚣精便面色一厲,直接褪去了上衣,露出了滿腹的肌……眼睛。
天惹。
怎麼有人一上來就開大的啊。
你這人不講武德。
師兄笑得桀驁:「兒子,你打不過脫衣服也沒用!」
師兄,你也就現在能笑笑了。
果然,金光一出,師兄直接閉麥,將一旁的我化作小蛇揣兜里,自身又化作穿山甲掘地跑了。
我震驚道:「師兄,師傅和二師兄三師兄怎麼辦?他們會被妖怪抓走的!」
大師兄沒回頭:「沒事,他們習慣了。」
17
沒想到經過我的一番努力。
劇情基本沒有變化。
所以人有時候還是要學會擺爛。
我窩在大師兄的胸襟里。
「大師兄,我方才中毒是假的。
「我知道,你演得好浮誇,除了師傅,應該很難有人看不出來。
「但是我現在好像真的中毒了。」
大師兄腳步一頓。
這毒竟然這般厲害,我不過入口就吐了出來,竟然還是中了招。
我疼得在大師兄的胸襟里打滾,猙獰地嘶吼,扭曲,亂竄,大師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咬著牙道:「你別亂……亂竄了。」
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啊!
我忍著痛,本想等師兄在路邊碰到驪山老母,然後經由指點再去尋另一位菩薩的幫助,但我實在太痛,等不到師兄觸發這個劇情,我直接扯著他胸襟的皮肉開口道:「師兄,去,去南方,尋那個……」
那個菩薩叫什麼來著?
我半天硬是想不起來,最後只得絕望道:「尋那個老雞婆菩薩。」
師兄擰著眉,倒吸一口涼氣:「好,好,但是你先鬆手。」
「命快沒了。」
大師兄帶著我上了筋斗雲,恍然間,我看見菩薩等在路邊罵罵咧咧:「怎麼還不來?」
18
大師兄有時候真的……
他到了千花洞並未見到人影,便焦急大聲喚道:「老雞婆!」
「老雞婆!」
我:「……」
良久才有一道忍無可忍的聲音響起:「哪裡來的弼馬溫!」
大師兄並不計較這個稱呼,盈盈一拜道:「請老雞婆菩薩救救我師妹。」
有點禮貌,但不多。
那菩薩冷哼一聲。
我窩在師兄胸襟里,氣若遊絲道:「師兄,不要喚老雞婆……」
師兄略微沉吟:「請小雞婆菩薩救救我師妹。」
……師兄,不想讓菩薩救我直說。
19
好說歹說,菩薩終於願意救我蛇命,隨即又要與我們同去凡間降妖。
雞婆菩薩,你人還怪好的勒。
待我們回到黃花觀,二師兄、三師兄還有師傅果然已經被蜈蚣精整整齊齊地抓住了。
紅衣蜘蛛正與道士站在一處說話。
陽光暖得厲害,和煦地鋪開在他們身上。
身後的陰影都被照得沒了形。
我看到那道士背在身後的手遲疑地想觸摸她的額間微亂的鬢髮,卻又一次次止在半空,掌心開開合合,最後還是克制地負在了身後,又緊緊地抓住另一手持著又垂墜而下的拂塵。
紅衣女子笑容明媚:「師兄,謝謝你,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師兄。
「師兄,我們一起吃唐僧肉,一起長生好不好?
「師兄,我……我一直陪著你好不好?」
道士一怔。
他其實不該怔住的。
因為錯過這一瞬。
紅衣女子就等不到他的回答了。
菩薩手中繡花針拋向空中,準確無誤地向著紅衣蜘蛛精穿心而過,又幾個來回,其餘幾隻蜘蛛精也沒能倖免,生機瞬間湮滅。
紅衣女子明亮的眼眸瞬間灰白。
陽光也忽地為烏雲所掩。
她緩慢地陷入了黑暗中。
再沒睜開眼。
大師兄從天而降,就要趁機一棒打死蜈蚣精,蜈蚣精抬頭望來,明明發現了師兄的襲擊,卻只是怔在原地,沒有動彈。
先前不可一世的蜈蚣精,此時眼裡死寂一片,竟是半分求生慾望都沒有。
菩薩出聲阻止:「大聖,手下留情。
「我山頭還缺個看門的,便留與我收去看門吧。」
大師兄金箍棒一頓。
我以為又會是和原著一樣的結局。
蜘蛛精橫死,蜈蚣精被菩薩收為看守山門的靈獸。
但蜈蚣精卻大聲笑了起來,笑得他彎了腰,笑得他流了淚。
他面色比先前更蒼白幾分,唇色卻瀲灩更甚:「你殺了我的師妹,卻要我替你看門。
「究竟是菩薩心腸太過慈悲,還是滿天神佛,都不懂半分人心?」
菩薩面色不變:「孽障,還不速速受降與我歸去。」
蜈蚣精看著蜘蛛精的屍體,面色灰白道:「菩薩怎麼就不問,我願不願意呢?
「還是菩薩是覺得,妖物之間,必是貪生苟活之輩?
「即便至親至愛被屠,也依然甘願做菩薩腳邊的玩寵?」
我聽得雲里霧裡,在師兄胸襟里探出腦袋:「師兄,這蜈蚣精怎麼還真像要入道了。」
菩薩眼裡多了分肅然,她寒聲道:「孽障,既要尋死,便成全你。」
繡花針從空中驟然出現,不過一個照面,便迎著金光穿體而過,蜈蚣精唇角逸出鮮血,卻只是仍在諷笑:「成神成佛,也不過如此。」
他被打出了原形,生機已絕,卻還一點點向蜘蛛精的屍體挪去。
可直至氣絕,他也沒能觸到蜘蛛精鬢間的發。
天邊烏雲遮蔽,陽光絲毫未泄。
陣陣狂風也開始哭號。
好似在說。
今日君埋骨,有我來相哭。
我咬著師兄的衣襟。
忽地有些害怕。
但我告訴自己。
我的師兄才是世上最好的師兄。
所以我不會落得這般下場。
20
又是挑擔上路。
三師兄挑擔,我上路。
路上大師兄狀似無意地問我為何知道該去尋那菩薩。
我一臉高深莫測:「師兄,有後台是這樣的。」
師兄眉頭微皺:「那為何不一開始就去尋那菩薩?」
我拍了拍師兄:「若是如此,取經也太輕易了,取經一事,總得受苦受難,待到走投無路了,才能求得菩薩相助。」
師兄眉頭皺得更厲害:「可受苦受難的,不是只有中毒的你嗎……」
我喉頭一滯,這人怎麼油鹽不盡。我惡狠狠道:「這便是代你們受的。」
大師兄一臉恍然大悟,唇角又化開:「小師妹,辛苦了。」
當然辛苦。
我辛苦得很。
辛苦得我竄到白龍馬面前,將師傅叫下了馬,自己騎了上去。
師傅欲言又止。
我語重心長道:「師傅,十萬八千里路,你總得走點才顯得心誠吧。
「再說了,你多走點路,對身體好。」
師傅更欲言又止了。
我擺擺手:「師傅,你懂的,我和你們不一樣。
「觀音菩薩她知道我情況的。」
師傅默默閉上了嘴。
有後台就是了不起。
有路人看到,擦了擦眼睛:「起猛了,看到蛇騎馬了。」
「不確定,再看看。」
21
過了三天,我終於勉強記起接下來要遇到的妖怪。
媽的。
是屍橫遍野餓殍遍地的獅駝嶺的那三個妖魔。
一個是青獅能一口吞下十萬天兵,一個是白象長鼻若鐵,還有個展翅萬里的金鵬。
壞消息,三個妖怪不僅自己強還都有後台,打殺不得。
好消息,這是同人文,可能是三個大帥哥。
等等,都這種時候了我真的應該糾結這個問題嗎?
我望著大師兄道:「好師兄,這關我先請個假。」
「下一關再回來。」
師兄:「???聽不懂但是不可以。」
好你個弼馬溫!
22
正當我心驚膽戰、惶惶不可終日,生怕下一瞬就到了獅駝嶺的時候,忽然一睜眼到了白虎嶺。
我驚了。
怎麼突然到白虎嶺了啊?
不是。
你這同人文怎麼妖怪順序還是亂的啊?
我真的會沉默。
但我轉念一想,這關打的是白骨精。
這不正是我脫離組織的好機會?
我直接代替大師兄三打白骨精,不僅能被師傅趕走脫離取經退伍重獲自由,還能幫大師兄免了這一趟磨難。
從前最討厭的就是這一難中大師兄被冤枉還被趕走了的劇情了。
如今能幫到他,也算全了我一點念想。
我看著烏煙瘴氣的山路。
高興道:「今天天氣真好啊。」
大師兄:「?」
師傅:「?」
抱歉,我的新生活里沒有獅駝嶺。
這比經,誰愛取誰取!
爺擺起來咯!
23
大師兄去尋吃食,給我們畫了個圈讓我們在原地等著。
我激動得摩拳擦掌半晌,白骨精才終於露了頭。
她化作農家女,為我們遞上饅頭。
我不等其他人說話,猛地就衝上前一把將她拍死。
附身在其中的白骨精冷冷看我一眼,遁走了。
師傅二師兄三師兄全瞠目結舌地看著我。
我得意道:「師傅,我殺人了。」
師傅沉吟半晌:「她是妖怪吧?」
我一愣:「啊?」
「師傅相信你不會濫殺無辜。」
我:「……哈哈,相信得很好,下次不要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