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女兒吧。」
15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老周不是都拍到了證據麼。」
我表情一瞬間變了,雙手撐住桌子想站起來:「我都認罪了,你們到底還想要怎麼樣啊!」
我失控到兩個女警都壓不住。
我歇斯底里,他冷靜自若。
「你想保護女兒,所以爬進去製造出新的鞋印,為了掩蓋女兒來過的痕跡。」
陳隊用最平靜的敘述撕碎我的偽裝:「你做了兩手準備,沒被發現當然皆大歡喜,如果被發現,你就去頂罪,所以你明知道是老周勒索你,還打錢,就是為了錘死自己。」
我絕望地閉起眼,就像那晚一樣。
「你在天台上演那一出,就是為了讓大家都認為你有精神病,我尊重你為女兒犧牲的決心,可我們更需要尊重事實。」
我匍匐在桌面,良久,審訊室里只剩下我無助的抽泣聲。
是的,夢遊是會遺傳的。
第一次發現女兒夢遊,是期末考那幾天。
我嚇壞了,卻不敢叫醒她,第二天悄悄在女兒脖子戴的項鍊里加了定位器。
一般,她就在家裡走走,小區轉轉。
可那晚,我一看定位都懵了,她居然去了誠誠家!
我趕到時,女兒搖搖晃晃從圍欄里鑽出,她兩眼無神,手裡死死捏著誠誠第一名的獎狀!
看著女兒面露猙獰地撕扯獎狀,大口吃掉時。
我死命捂著嘴巴哭了。
我想不到平日乖巧的女兒,內心會壓抑痛苦成這樣,我後悔了,我想跪下來告訴女兒不要第一名了,媽媽知道錯了。
送女兒回去後,我思前想後,決定爬進誠誠家。
誠誠媽嘴碎,如果發現月月夢遊,一定會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
我發誓,只想把監控弄壞。
誰知道,我一進去,就看到樓梯那躺著人。
那是……誠誠的屍體。
16
一定是女兒乾的。
該怎麼辦?我當時癱軟在地,六神無主,絕望又愧疚,腦子裡只剩一個念想:
女兒不能出事。
要償命的,我來償,我來贖罪。出於母親的本能,我沒有任何猶豫地做出這個決定。
我去頂罪。
我先是擦去了地上所有的痕跡,又沿著女兒來的那條路,重新印出自己的腳印。準備離開時。
不遠處亮起一簇白光。
咔嚓一聲。
閃光燈開啟的聲音是如此清晰,有人在偷拍我。
偷拍者我認識,家長會上見過的,箐箐爸。
他一向看不慣我,我每次發言他都會陰陽怪氣幾句,拍到照片後他一定會公之於眾的。
那一刻,我一點也不害怕,居然還笑了。
不錯,這下物證也有了。
我真幸運啊。
17
「是我欠誠誠一條命,如果不是我總逼女兒學習,她不會這樣的。」我急切地哀求,「她才多大能懂什麼,讓我來償命吧!」
聽完一切,陳隊只淡淡問:「那監控器,是你關掉的嗎?」
我懵了片刻,回憶半天說沒有:「我去處理時,發現就是關著的。」
看陳隊還在沉思,我自嘲:「我什麼都認了,用不著在這上面撒謊。」
「可據誠誠媽說,那晚她可沒關過監控。」
我一下愣住,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在你跟月月來之前,就有人關掉過監控。」
陳隊非常無奈:「秦小姐,你遇事總是習慣性往最糟糕的方向想,比如女兒考不到第一,你就認為她考不上好學校、好工作,一輩子就完了。難道你就沒考慮過……」
「月月她,壓根就不是兇手麼?」
18
這個消息,讓我腦子一片空白。
突然來的希望,反倒讓我慌得厲害:「你是說,殺死誠誠的,另有其人?」
「說不定,月月還是謀殺案的目擊者。」
陳隊還想說什麼,臉色卻在一通電話後變了。
「半個小時前,你們班主任在家墜樓身亡,疑似他殺。」
「秦思涵,剛剛你老公報案,月月在放學時失蹤了。」
「有人,拐走了她。」
19
監控里,一群孩子走出校門。
我心急如焚地尋找女兒的身影。
陳隊的推測是:「在月月夢遊進誠誠家時,兇手已經在別墅里了,它或許看到了月月,但當時它不想節外生枝。」
那月月就有被滅口的危險!
我焦急萬分,一幀幀辨認,直到看到個黑黢黢的側影。
那人壓低帽檐,單手攬著月月。
「是這個!」我一眼認出女兒的發卡:「是我給她親手做的。」
「看體態是個女人,雖然換了裝,但出現在班主任家附近的監控,與學校門口的這個人,鞋子是穿著同一雙,立刻調取街道監控。」
「你們看她這一瞬間的站姿。」陳隊放大細節,反覆尋找線索。
「左腳跟貼在右腳內側,是典型的護士習慣。」
護士?我猛地想起:「子航媽,全班就只有子航媽是護士啊!」
子航有兩周沒來上課,說是厭學症犯了。
我去探病,也被子航媽客氣地擋了回來,可子航媽是班裡最講道理的家長。
怎麼會是她?
20
子航媽人在學校頂樓。
她迎風站著,懷裡抱著我昏迷的女兒。
看到女兒,我急得發慌,恨不得直接撲上去:「月月!」
「別過來!」子航媽昂起下巴,「再走一步,我就帶著孩子一起下去!」
陳隊的聲音,通過迷你耳麥,傳入耳里。
「秦小姐,按照計劃拖住她,一定要轉移她的注意力!」
我逼自己冷靜,強忍著滔天的恐懼:「子航媽,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啊!」
「因為我的子航沒了,被他們害的。」
女人的眼睛冷得像冰窟窿:「子航爸去年職務犯罪坐了牢,那天起,子航就成了班裡的出氣包,誠誠帶頭喊她囚犯的女兒,他們扇她耳光,揪頭髮,吃垃圾,學狗叫。」
「我找了班主任幾次,他堅持是同學之間的小打小鬧,反問為什麼誠誠朋友那麼多,子航卻沒有,有沒有反省下自己?」
之後的事,我太清楚不過。
誠誠媽號召家委會逼子航轉學,我不贊同:「一碼事歸一碼事,子航爸犯錯,跟孩子有什麼關係?」
誠誠媽非常堅持:「有案底的家庭能教出什麼樣的孩子?近墨者黑,我兒子決不能跟問題家庭的孩子待在一起學習。」
有次美術課,誠誠說筆袋裡的三百塊不見了,一口咬定是子航拿的。
月月作證子航沒碰過,可班主任不信。
誠誠媽早來一步,直接扒了孩子全身衣服檢查, 就算最後發現錢在誠誠褲兜里, 也沒給孩子道一句歉。
這件事後,子航抑鬱了。
提起上學就發抖自殘。
子航媽滿臉是淚, 瘋狂吼道:「就因為她家有點臭錢,就能欺負我們了?子航聽到我準備給教育局投訴, 她害怕, 說不想給我惹麻煩, 轉頭就……就從陽台跳了下去!」
子航媽充血的眼珠里滲出冷笑。
「誠誠、班主任只是個開頭,欺負過子航的, 都得死!」
21
什麼意思?
子航媽掏出一個遙控器。
「我在今天課堂里裝了炸彈,集體行為, 難道不用集體買單嗎?」
我驚駭萬分, 耳麥再次傳來聲音,是陳隊。
這棟樓的天台外圍有一圈外延, 很窄,勉強能容納得半一個人。
陳隊正通過窗戶往上爬。
「月月媽,你當時投了反對票, 我很意外。」子航媽嘴角揚起一點笑, 用只有我們能聽到的聲音說:「現在, 我把孩子還給你。」
她把月月用力推到我身邊。
按下按鈕的瞬間。
一道黑影翻過欄杆,一躍而起,陳隊瞬間纏住子航媽脖子,遙控器落到一旁, 子航媽喉嚨里溢出得意:「你們來不及了。」
燈還在一閃一閃,倒計時只剩 3 秒。
我眼疾手快,撲上。
我不敢呼吸, 不敢抬頭, 渾身濕透。
短短几秒, 漫長得像一輩子。
數字最後定格在 1。
很快,拆彈專家傳來好消息。
「已經成功拆除, 學生也疏散走了。」
子航媽停止了掙扎, 她被拷走,離警車幾步路的時候。
我忽的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從看熱鬧的人群里竄了出來。
是誠誠媽。
她一刀捅進子航媽的下腹。
四周徹底亂了, 我望著血泊里的兩人, 嗓子裡堵得發疼。
不知過了多久,懷裡的女兒動了動,揉著眼睛醒過來:「媽媽你回來了啊!」
她欣喜不到幾秒,馬上著急地告訴我。
「媽媽, 我很乖,做了特別多作業, 還把奧數卷全做了, 媽媽,你快回來檢查啊。」
一股從未有過的無力與疲倦襲來。
我說不用, 我緊緊摟住她,聲音嘶啞。
「媽媽只要抱著你,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