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還不趕緊進去。」
太醫看了眼若水,見她沒有阻攔的意思,便哆嗦著腿推開了門。
若水收了刀子,來到皇上面前欠身施禮。
「父皇,母后聲如洪鐘,身體必然康健,如此我便可以安心去和親了。」
皇上的臉白了青,青了白。
我跟上若水的步伐,她對我莞爾一笑。
「嬤Ţū́ⁱ嬤的藥果然好使。」
「公主喜歡便好,這藥沾上了就會鑽心地癢,太醫若是強行止癢,身上的傷口一年半載都恢復不了;若不止癢,這樣的難受皇后還得再忍兩日。」
若水豎起拇指連連稱讚。
「果然是好藥,不過嬤嬤你是怎麼讓皇后被軟禁的?」
14
和親路途漫漫,整日只有車輪碾過塵土的聲音,日子久了難免乏味,若水的問題也就格外多。
「好嬤嬤,你就告訴我你是怎麼讓父皇軟禁皇后的。」
這件事說來也容易。
我只是將玫嬤嬤的遺物還給了皇后。
只不過是經皇上的手。
「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
若水對這個回答並不滿意,想了想又問我。
「嬤嬤懂暗器,還會製藥,我真的好奇,嬤嬤你入宮前是做什麼的。」
我掀開帘子。
一隻蝴蝶緊緊抓著簾,窗外的風吹得它搖搖欲墜。
我的父親是個做暗器的行家,乞國有一半的暗器是出自他的手。
只是,父親的手藝傳男不傳女。
我至終只得皮毛。
我無以謀生,便自學了些醫術。
只是,乞國女大夫少得可憐,找半路出家的女大夫看病的更是少之又少。
來找我瞧病的,都是些不得已的苦命人。
像一些做皮肉生意的青樓女子。
再便宜的診金,她們也有拿不出的時候。
這時候她們就會告訴我一些討男人歡心的法子。
我用不上,但我仔細聽著會讓她們高興。
我便是這麼認識的艷娘。
她因為年老色衰被趕了出來,我見她可憐就收留了她,沒想到她竟勾引|了我的丈夫,還給我灌了催產的湯藥。
若不是我命大,當時便一屍兩命。
我將蝴蝶引|入轎內,放下帘子。
「求生罷了。」
15
入宮很順利,若水被安排在了離皇帝最近的永寧宮。
當天夜裡便臨幸了若水。
若水是第二日送回來的,宮女都很高興。
「除了少姜娘娘,若水娘娘是頭一位能與陛下過夜的娘娘。」
我按捺住心裡的緊張,假裝無意地問道。
「少姜…ţùₒ…娘娘,很受寵嗎?」
春桃眉飛色舞。
「十分得寵呢,陛下日日臨幸不說,白日裡都離不開。」
少姜如此受寵,難免會遭人妒忌。
「那不會惹別的娘娘不高興嗎?」
「不會……「
春桃還想說什麼,旁邊的小宮女緊張地拉了拉她的衣袖,春桃便收斂了神色,垂下了頭。
見此我便不再追問。
接下來的時日我四處留意可能對若水有敵意的人。
可奇怪的是,無論若水如何受寵,都沒有來挑事的妃子。
而若水看我的眼神也越來越閃躲。
這天依舊是若水侍寢。
「芷嬤嬤,今日你就隨身侍候吧。」
這是入宮以來若水第一次要求我隨身侍候。
我雖不解,但只能應承下來。
殿內燭光搖曳,男女黏膩的聲音交疊傳來。
我後退幾步,確保聽不見若水的嬌笑,但若是傳喚也能及時入內。
但殿中時不時傳來若水的尖叫還是讓我不安。
宮中一直有傳言,陛下對於閨房之樂一向有特殊的愛好。
不安像蛛網一樣結滿了我的內心。
我忍不住一步一步向前,直到清晰聽見陛下的聲音。
「都是乞國的公主,你比那少姜識趣得多。」
若水聲音疲憊,但卻說不出的媚。
「陛下慣會哄臣妾,臣妾可是聽說陛下您與妹妹形影不離。」
若水聰慧,即使是這些狐媚手段,她也一點就通。
陛下很受用,哈哈大笑幾聲。
「吃醋了?我只是覺得她有趣。」
「她怎麼有趣?」
「一見我就發抖,你說有沒有趣兒?」
16
我仿佛置身冰窖。
「每次來這裡抖得跟篩子一樣,又偏咬著牙給自己壯膽,多招人疼,只可惜,身子骨弱了點,受不住。」
男人的言語裡儘是意猶未盡。
腦子頓時一片空白。
日日寵幸。
形影不離。
害怕。
發抖。
這幾句話在我腦中盤旋不止,一瞬間我明白了所有。
少姜是被裡面的男人折磨死的。
所以這麼久我才查不到蛛絲馬跡。
我握住手鐲,心中一片荒涼。
血跡不是別人的,是少姜的。
她曾想用它自戕。
但我囑咐過她,要她好好活著。
求她無論何時都要為自己求一線生機。
是我。
是我讓她受盡了折磨。
手不由自主地推開房門。
空氣中甜膩的氣息讓我忍不住地噁心。
飄蕩的紗帳透出依稀的人影。
我第一次見到了凈國的國主。
花白的頭髮,佝僂的脊背,並不像他們說的器宇軒昂。
他察覺到了異常,凌厲的視線向我掃來。
「混帳,誰讓你這時候進來的?」
聽見他的質問,我才回過神來。
我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殿中。
他的嘴一張一合,脖頸間鬆弛的皮膚隨著他的動作上下晃動。
乾癟的胸膛幾乎能瞧見裡面跳動的心臟。
我觸摸到手鐲,打開了開關。
刀刃雖小,但從那裡用力刺下去,應該可以一擊斃命。
啪的一聲脆響。
臉頰傳來劇烈的疼痛。
來人氣勢洶洶,仿佛要活剝了我。
17
身體上的疼痛讓我看清了對面的人。
是若水。
「你這老東西,今日是不是又沒吃藥?知道自己有夢遊的毛病,還敢來隨身伺候?還不滾回去?」
「若是驚了聖駕,你可吃不了兜著走。」
我裝作如夢初醒的樣子,慌亂地跪下。
「求陛下開恩。」
若水的一巴掌打醒了我。
我若是此時刺殺,無論成功與否都給了凈國出兵的藉口。
若水也將凶多吉少。
國主走上前來,輕飄飄拋下一句。
「美人何故為了她生氣,宰了便是。」
「陛下,這個嬤嬤雖糊塗了點,但我自小便是她照料的,換了總不適應,還希望陛下能饒了她。」
「聽你的。」
說完就摟著若水又回了床榻上。
與殿中的暖香不同,殿外寒風冰冷刺骨。
這風比乞國的還要冷。
少姜一向怕冷,也不知她來了這裡習不習慣。
不過無妨。
等給她報了仇,我就帶她去個暖和的地方。
18
半年後,我將研製的新藥遞給若水。
「我聽說近來國主心力不足,奴婢這藥可以讓國主再現雄Ṭũ̂²風。」
若水撫著微微隆起的腹部,將藥收入了衣袖。
當天晚上,國主的寢宮燈火通明, 國主臨幸了一個又一個。
不久又有新的美人入宮, 按照規矩, 我應去給她送上賀禮。
美人看著金銀玉飾滿心歡喜。
「勞煩嬤嬤替我梳妝。」
我替她盤上精美的髮髻, 手指依次拂過精美的首飾。
「娘娘容色無雙,需得配上最美的首飾。」
門外宮人帶著御醫行色匆匆。
手指停在一根金釵上。
「這根更配娘娘。」
銅鏡中映出美人慌亂的臉。
「嬤嬤,你在笑什麼?」
我替她插上金釵,桌子上鎏金手鐲散發著刺眼的光。
手鐲里有防止婦人有孕的麝香。
只不過, 以後用不上了。
「我只是想起, 今日是少姜公主的忌辰呢。」
「宮中何時有這樣一位公主?」
咚咚咚。
九下喪鐘響徹皇宮。
「國主,歿了!」
19
凈國國主荒淫好色, 又十分看重臉面, 後宮無人敢走漏消息。
但聽說後來國主死在了大殿之上。
當時文武百官上朝,推開門便看見玉體橫陳, 高位之上,國主不著寸縷,死狀慘烈。
一時間被有心之人傳遍各國,甚至被人撰寫成書,傳遍了大街小巷。
國主暴斃, 太子登基, 我也準備向若水辭行。
若水撫摸著隆起的小腹。
「嬤嬤,老國主暴斃, 新國主讓我給個交代, 你覺得我該如何是好。」
我一時間不明白她的意思, 眼睛望向她的時候,她從袖中掏出一張藥單。
是若水藥浴的方子。
這是我留給春桃的,我明明囑咐她等我走後再交給若水。
旁邊的春桃心虛地低下了頭。
我頓時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心中反而一片坦然。
若水款款走近。
「嬤嬤, 若是你甘心留下做我孩兒的乳娘, 我保你無虞。」
她的眼裡滿是希冀。
我心中一顫, 心底泛起漣漪。
短暫的沉默之後我搖搖頭,右手附在心口。
懷裡是長生的一雙小鞋還有少姜的手鐲。
大仇已報,我只想自由。
「還望娘娘憐憫, 將我們葬在一處。」
若水擰著眉,向遠處一招手, 一個太監端著酒杯匆匆跑來。
「芷嬤嬤, 上路吧。」
一杯毒酒飲下, 沒有想像中的痛苦, 只覺得眼皮很沉重。
不過,我終於可以去見她們了。
「娘娘,芷嬤嬤怎麼是笑著的?」
是春桃的聲音。
之後我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再睜眼我便來到一處鳥語花香的地方。
「是天界嗎?」
我推開木門,只見木屋的不遠處有一座小墳。
墓碑上赫然刻著……
「林芷之女墓」
林芷是我的名字。
手探進胸口, 東西都不見了。
宮中,若水呆坐在椅子上,手裡攥著一張紙。
是蓮子糕的配方。
20
少姜七歲那年,她興沖沖地告訴我:
「乳娘, 我新認識了一個姐姐, 她也喜歡乳娘做的蓮子糕。」
「我可以叫她一起來嗎?」
手指拂過少姜的臉頰,替她擦掉臉上的碎末。
「當然可以,那個姐姐在哪裡?」
「在那裡!」
我循著她手指的方向, 卻只見一個髒兮兮的身影一閃而過。
不是宮女的裝扮。
眉眼間還與少姜有幾分相似。
「姐姐怎麼不見了?」
少姜咬著手指小聲嘟囔。
我彎下腰問少姜:
「你是在哪裡認識的姐姐?」
「那裡。」
小手指的是冷宮的方向。
我將為數不多的蓮子糕包了幾塊遞給少姜,囑咐她。
「公主下次再見到她,記得把這個給她。」
「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