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 18 歲。
老師正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訓斥我。
「把你放在角落,就是為了讓我眼不見心不煩!」
「天天告狀,能不能消停點兒!」
「全班那麼多同學,怎麼就你的頭髮被人剪了?」
我看向剪了我頭髮的罪魁禍首。
迎上所有人目光,輕聲道:「因為宋詩怡嫉妒我!」
1
一聲落地。
全班鬨笑。
「嫉妒她?一個保姆的女兒?」
「笑死人了,韓蕎失心瘋了吧!」
「這種話竟然張口就來!」
議論聲入耳。
我並不意外。
畢竟,在他們心中。
我媽是宋詩怡家的保姆。
我是跟著我媽寄居在宋詩怡家的拖油瓶。
是連吃飯都要靠宋詩怡好心施捨的底層人。
宋詩怡這樣的富家千金,怎麼可能嫉妒保姆的女兒。
18 歲的韓蕎和他們一樣,將宋詩怡的欺辱歸結於自己的貧窮。
當 18 歲的韓蕎面對老師質疑「全班怎麼就你的頭髮被人剪了」的時候,回應的是:「因為宋詩怡瞧不起我!」
九個字。
恍若是把柄。
成為了老師攻擊我的利劍。
「那你怎麼不想想,她們為什麼瞧不起你?」
「或者說,你有什麼值得人瞧得起的地方?」
「好意思告狀,我要是你,早從窗戶這兒跳下去了!」
三句話。
幾乎殺死在溺水邊緣的我。
以至於後來很長一段時間。
本就懦弱內向的我。
都不曾開口說一句話。
而不開口的後果。
是隔三差五被宋詩怡堵在女廁的羞辱和毆打。
直至徹底長大。
我才明白,所有的根源都來源於她們的「惡」,她們的「嫉妒」。
她們嫉妒我皮膚白,不管怎麼曬都曬不黑,所以在我臉上潑墨。
她們嫉妒我學習好,成績總是名列前茅,所以撕毀我的課本。
「她們嫉妒我的頭髮又黑又直,不需要燙染,也能柔順得像絲綢,所以故意剪了我的頭髮。」
我正眼看向嘲笑我的所有人。
可他們的笑聲更大了。
尤其是宋詩怡。
老師表現出無奈又無語。
根本不想在我身上多花一秒鐘。
只說:「宋詩怡不剪別人頭髮就剪你的頭髮,肯定是你哪裡做得不好,多想想自己的問題吧!」
受害者有罪論讓一場校園霸凌就此草率結束。
我早已預料到這一切。
所以,從課桌里拿出了那把準備已久的剪刀。
趁著老師轉過身在黑板板書的空檔。
沖向了坐在黃金座位上的宋詩怡。
2
「咔嚓咔嚓」的聲音從我手中傳來。
剪刀緊貼著宋詩怡的頭皮。
將一縷縷黑色長髮剪斷。
稍有不慎。
剪刀就會在她的頭皮處刮出血色。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
不可置信地望向我。
待旁邊人反應過來想要阻止我時。
宋詩怡的頭上只剩下幾撮雜毛。
宋詩怡摸著自己禿了毛的腦袋。
久久不能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我手上還拿著剪刀。
刀尖鋒利。
閃爍著熠熠寒光。
她怕得身體發起抖。
怒意和羞恥齊上心頭。
她的聲音在那一刻,幾近啞然:「老、老師……韓蕎剪了我的頭髮!」
老師這才驚叫出聲:「韓蕎,你瘋了嗎?」
是啊。
我瘋了。
被你們逼瘋的。
我沒理會老師,而是笑著將剛才老師對我說的話,一字一句還給了宋詩怡。
「老師把你放在這麼好的位置上,就是為了你好好學習!
「天天告狀,能不能消停點兒!
「全班那麼多同學,怎麼就你的頭髮被人剪了?
「肯定是你哪裡做得不好,多想想自己的問題!」
在眾人震驚中。
我走向自己的座位。
耐心等待,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一切。
18 歲的韓蕎,膽怯懦弱。
28 歲的韓蕎,自卑陰暗。
可 38 歲已經死過一次的韓蕎,無所畏懼。
並有足夠的勇氣保護好 18 歲的自己!
3
我被叫家長,毋庸置疑。
我媽韓娟紅和宋詩怡的母親李美芬一同來了學校。
站在辦公室里。
宋詩怡窩在宋母懷裡哭得可憐。
韓娟紅則表現出一副潑婦模樣。
「死丫頭,還不趕緊過來,給詩怡跪下道歉!」
我冷冷瞥了她一眼。
無動於衷。
她伸手來拉我。
我後退,不讓她觸碰。
她臉色一黑,眼神中透露的恨意,似是要掐死我。
我勾了勾唇,到底是丁點兒不怕她的。
她猛衝過來,抓住了我的衣領。
眼看她的手高高舉起,就要打在我的臉上時……
我警告道:「先想清楚,要不要打我這一巴掌!」
韓娟紅咬住了牙,抓著我衣領的手都在抖。
但她沒得選。
她再也沒辦法像所有人預期的那樣,在大庭廣眾下將我往死里打了。
她轉頭跪在了老師面前。
扮演起一個可憐母親的形象。
「老師,我家韓蕎一向都很聽話,這次只是意外,求求您不要開除她。
「太太,詩怡,我代替韓蕎向你們賠罪,對不起,真對不起……」
李美芬見到韓娟紅這個樣子,蹙起了眉頭。
就連宋詩怡也不能理解,平日對我動輒打罵的韓娟紅怎麼變了性。
他們不知道。
早在昨天。
我就已經踩在韓娟紅的脊背上,警告她,如果再敢對我動手,我就會拉著宋詩怡去做親子鑑定。
告訴所有人,我才是宋家的真千金。
宋詩怡不過是她韓娟紅的雜種。
我完美繼承了商賈父親的精明。
早在上一世,我就通過照片、生日、血型等蛛絲馬跡發現韓娟紅為了自己女兒的幸福,在十八年前交換了我和宋詩怡的身份。
可即便有血緣關係在。
李美芬仍舊將宋詩怡當成寶。
對這個真千金的我只剩嗤之以鼻。
在父母的偏愛,以及宋詩怡的不斷陷害中。
我到底明白了。
我不過是親生父母衝動下的產物。
他們並不愛我。
在這個世界上。
我並沒有依靠。
我只能靠自己。
聰明如韓娟紅。
起初,她並不被我所威脅。
但在聽到我說:「對,在你 18 年的精心策划下,我在宋家夫妻眼中只是一個邋遢髒污的保姆女兒,他們當然只會喜歡自己一手嬌養出來的宋詩怡。可你有想過宋詩怡知道真相後的心情嗎?那麼高傲的一個人,能容忍自己的身體里有你的血嗎?她能接受你這個保姆母親嗎?十八年前,你做的這件事……多髒啊!」
她的眼神瞬間渙散。
所有算計在這一刻顯得那樣可悲。
她是個好母親。
也知道該怎麼當一個好母親。
所以,我以這個秘密威脅她,只需要她當好我的母親,宋詩怡永遠都會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而非成為別人口中的雜種。
為了宋詩怡,韓娟紅只能妥協。
看著我的「好媽媽」跪在地上為我求情。
我走上前,冷笑道:「媽媽,這樣無關痛癢地跪著沒用的,你看,宋詩怡都沒打算原諒我呢,對了,還有我的老師,她這樣辛苦教養我,我卻沒能理解她的良苦用心,你不能只給宋詩怡跪著呀……得磕頭,磕得響一點。」
我慢條斯理的聲音,讓辦公室里所有人都失了聲。
韓娟紅死死咬著牙關,幾千個不情願。
可她是一個「好媽媽」呀。
所以,在給宋詩怡磕完頭之後。
她又轉去給我的老師磕頭。
一下又一下。
邦邦響。
老師的臉色青白交加。
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訓斥我。
她為人師表,榮獲過先進班主任的稱號。
如今因為沒處理好兩個孩子的爭執,竟然讓一個家長下跪磕頭……
眼看老師並沒有要韓娟紅停下來的意思。
我只好加把勁道:「媽媽,看來磕頭也不能讓老師和宋詩怡原諒我,這樣吧,你去教學樓的天台,從那跳下去試試……」
4
我語出驚人。
韓娟紅的身體都顫了顫。
更別提宋詩怡母女和辦公室里的老師了。
「韓蕎,這是你的母親,你自己做錯了事情不找自己的問題,還想讓你媽用性命威脅你的老師和同學?」
班主任漲紅著臉,氣得唾沫都噴了出來。
我歪了歪頭,嗤笑:「宋詩怡剪我頭髮的時候,老師讓我多找找自己的問題。我剪了宋詩怡頭髮的時候,老師還是讓我找自己的問題!
「可事實上,到底誰有問題,我們心知肚明。
「老師叫我媽過來,不就是想看到我們底層人如何卑微、如何不堪嗎?
「我媽做到這個份上,老師都不接受……那隻好讓大家來看看,看看你是怎麼逼死了一個只求女兒能順利讀完高中的母親!
讓所有媒體來關注報道一下,我們的金牌高級教師,到底是怎麼為人師表,怎麼教書育人的!」
我的聲音不大。
卻擲地有聲。
硬是讓在座的所有人都僵直了身子。
只有蠢笨的宋詩怡,還妄圖扭轉局面。
「韓蕎,別跟我玩這些,你今天如果不跟我道歉,我就、我就讓我媽開除你媽,讓她當不成保姆,也沒有住的地方,讓你們餓死!」
前世,宋詩怡就是這樣威脅我的。
只要我敢告狀,她就會讓我的保姆媽媽失去工作。
所以,每每被她欺辱,我就咬碎牙齒往肚子裡咽。
根本不敢讓韓娟紅看到自己身上的傷。
可實際上,韓娟紅哪裡不知道我被宋詩怡欺負。
我每次被宋詩怡欺負的時候,她都不知道在哪兒躲著笑吧。
我蹲下身,對韓娟紅道:「媽媽,你看,宋詩怡都準備餓死我們了,你還在等什麼呢?快去天台,快從上面跳下來。
「等消防車警車都來了,電視台記者也來了,我就跟他們說清楚道明白,讓他們也來評判一下,這個事情到底誰對誰錯!
「如果大家都覺得我錯了,我也從天台上跳下去……拿我這條命給老師、給宋詩怡、給宋詩怡的母親,呈上最最真摯的歉意!你放心!我絕不會獨活!」
我的聲音如同鬼魅。
所有人的後背都起了一陣惡寒。
饒是宋詩怡……也在李美芬的眼神警告下,不敢再開口。
韓娟紅聽著,狠狠吸了幾口氣,那雙猩紅的眸子裡只剩下恨。
空氣靜謐一瞬。
韓娟紅顫抖著起身。
終是在奔向天台的關頭,李美芬發了話。
「老師,我看這件事就這樣吧,只是孩子間的玩鬧而已。」
班主任連忙應聲:「是,是是是,是孩子間玩鬧,韓蕎媽媽,這事兒就這樣吧,你帶韓蕎回去好好教育,以後別胡鬧了……」
我冷笑。
看,這個世界就是如此不公。
我和韓娟紅的兩條命才能換來施暴者的就此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