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校長和班主任想要阻攔,說在班裡道歉就可以了,沒必要把事情鬧得這麼大。
他爸打死不肯,說你們再攔,我可就髮網上了。
然後,他爸又下了血本,買了幾千的流量。
一場小小的校園糾紛,被他整的像記者發布會似的。
全部人都已經就位,底下坐著黑壓壓一片。
無數的手機對著我。
我深吸一口氣:「張強在嗎?」
張強立刻從位子上彈了起來,得意洋洋環顧四周,又是一副欠揍的樣子。
站沒站相,抱胸抖腿。
明明是個稚氣未脫的小屁孩,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老師,別墨跡了,快開始吧。」他爸不耐煩地催促。
我輕笑一聲。
「張強,老師有些肺腑之言,要對你說: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你:說你是畜生吧,畜生委屈;說你是垃圾吧,垃圾還能再回收,但你沒人要。
建議去出生醫院查查,當年是不是搞錯了,大頭小頭裝反了,哦不對,你沒腦子,那就是兩個都是小頭。
睪丸成精,蒼蠅轉世,腦漿讓蛆啃空了,前列腺上長了張嘴。
沒有辦法融入人類圈子很痛苦吧?
沒有人喜歡你很難受吧?
只能天天躲在陰暗的角落裡,看片看到視網膜脫落,對著電線桿都能發情。
你想引起別人注意,和腦子裡的精蟲開了一晚上的會,抓耳撓腮想到尿尿分叉。
終於找到了辦法:對別人開黃腔,在這方面你厚積薄發,堪稱宗師。
這種行為就好比,在街上當眾尿尿,去廁所抓屎吃,還要拍照發朋友圈點評鹹淡。
大家對你敬而遠之,你還以為他們怕你。
於是你更得意了,變本加厲,以此為終生事業。
我不怪你,只覺得你可憐。
畢竟蛆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有吃不完的屎。
夏蟲不可語冰,你張強永遠不知道什麼叫素質。
大腦對你的唯一作用就是裝飾,讓你看起來像個人類。
你所有有用的器官都集中在褲襠。
別人用腦子思考,你用下半身指揮大腦,只會從褲襠看人。
所以你永遠只會低人一等啊,人渣!」
我一邊讀,一邊忍不住發笑。
滿腦子都是老版三國,諸葛亮把人罵吐血的景象。
張強在我說到一半時,就臉色發白,跌坐在椅子上,還捂著耳朵,掩耳盜鈴。
很符合他的刻板印象。
腦子裡裝滿黃色廢料,自然裝不下智商。
隨著最後一個字落地,教室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靜,然後爆發山呼海嘯般地鬨笑。
幾個男生跑到他身邊,拉下他的捂著耳朵的手,讓他好好聽課。
張強不肯,但哪裡斗得過幾人的合力。
他奮力掙扎,但是手腳被固定地死死的。
就像過年時,被按在地上的豬。
他爸想上前阻止,可是根本擠不進去。
於是舉起手機對著我,說看看啊看看,這就是老師。
我捋了下頭髮,先保證下個人形象,然後氣沉丹田,字正腔圓地說完了全程。
務必保證每個人都能聽清。
第一次上鏡,有點緊張,還怪害羞的。
他爸看我根本不怕這招,也慌了,趕緊去到處拔插頭。
從東跑到西,從南闖到北,累的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我都快要忍不住告訴他,小蜜蜂是充電的,你就是把學校電斷了,我也能照說不誤……
哎,智商這東西真是遺傳,父子兩個人加起來沒狗聰明。
至於副校長,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他索性雙手往身後一背,直接擺爛。
等我下台後,他踱步到我身邊,來一句,說完了,祖宗?
我點了點頭。
他嗯了一聲,揮了揮手,讓我去辦公室等他,滿臉的生無可戀。
07
辦公室內。
我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摳指甲。
外面副校長在和校長打電話,說自己在事情剛開始的時候,就已經前往控制了,奈何我實在是個不可控因素。
然後再三保證,一定會讓張強他爸刪除視頻,將影響降到最低。
沒看見動作,光聽他語氣,就覺得卑躬屈膝。
班主任嘆了口氣,說,小陳老師,你這又是何苦呢。
我說,沒辦法,誰叫我是老師呢。
這時,副校長進來了,滿頭是汗,指著我,手指點了半天,又放下,說校長晚上會趕回來處理你這件事,你現在是名人啦,小陳老師。
我嗯了一聲。
他又道,那你打算怎麼辦呢。
我說,要不我再去道個歉?
副校長差點用眼神給我來了套凌遲。
我哂笑一聲,要不明天再上一天課,給我湊個兩千塊整再走,行不?
副校長笑著說,哪裡哪裡,以後說不定還是同事呢,你找工作的時候順便幫我一起打聽了唄,我乾了二十多年,經驗豐富,能力出眾。
我點頭,一定一定。
他啪地一拍桌子,還笑!
我收起門牙。
他咬牙道,你說你怎麼就這麼犟呢?你干好你的本職工作,好好教書,跟一個小屁孩較什麼勁?
我說,我確實在干自己的本職工作啊——教書育人,但他不肯聽我教書,我就只好大力育人了。
副校長又被氣笑了,說,小陳老師,你應該去教語文啊,面試的時候怎麼沒發現你口才這麼好?
我說,過獎過獎。
然後彼此都陷入了一陣尷尬的沉默。
我在想吃什麼,他在刷著手機,可能在想簡歷寫什麼吧。
過了一會,他給我發了一個連結,我點開,是張強他爸的直播間。
這廝還沒走,對著鏡頭哭訴我們師德敗壞,問我們知不知道,那些冰冷的字眼,對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的身心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鏡頭轉到張強,他哭得鼻涕冒泡。
咦,好醜。
08
忽然,外面傳來了一陣騷動,目測三十多個人氣勢洶洶地衝進校園。
我愣了一下,張強他爸不是這麼目無法紀吧,現在可是法治社會,他當自己陳浩南呢?
副校長到底經驗豐富,打開後門就跑了出去,看我待在原地,還回頭問我,還不跑是準備打燈籠進廁所嗎?
我一頭霧水,問他什麼意思。
他說,找屎。
張強爸爸也愣住了,不明所以地看著這一群人。
為首的一個男人問他誰是張強。
他下意識地看過去。
於是,那個男人劈手揪過張強的領子,胳膊掄圓了,一巴掌抽了過去。
「就他媽你是張強啊!」
二樓,何靜驚喜地叫了出來:
「爸爸,你怎麼來了!」
何靜他爸抬頭給了女兒一個和煦的笑容,然後反手又是一巴掌抽在張強臉上。
「小小年紀不學好,寫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這兩耳光抽得張強腦瓜子嗡嗡的,臉腫的像發麵饅頭。
張強他爸祭出經典台詞:「他還是個孩子!」
何靜他爸虎目一瞪:「是畜生也沒用啊!」
兩人爭吵了片刻,後面的人已經等不及。
一個家長擼起袖子,揪住張強耳朵擰了三百六十度。
「兩眼連膀胱,看啥都騷……你爸媽不教你做人,那就我來!」
一時間,無數雙手朝著張強全身招呼。
人群淹沒了他,擠不進來的家長,也在外圍吶喊助威。
張強他爸急了,又舉著手機,說信不信我曝光你們。
何靜他爸一把奪過來,看了看,甚至給了自己一個特寫:「那太好了,你可要好好宣傳,你兒子乾了什麼畜生事情,你不曝光,我都要發!」
他比張強爸爸高一個頭,長得又健碩,鐵塔一樣的體型很有壓迫感。
張強爸爸馬上慫了,喏喏道:「這就是青春期的一點小躁動,你也是這麼過來的……」
「去你媽的!」何靜他爸指著他鼻子,「老子給他打成胚胎期!看他還躁不躁動!」
「自作孽不可活呀。」
我正看得過癮,一扭頭,副校長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我身旁,背著個手,神神在在。
我問他,不跑啦?
他說,什麼叫跑?剛才那是戰略性撤退,他是去前線了解情況去了。
我哦了一聲。
08
這件事在我們當地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得益於張強他爸動不動就要曝光我們。
真曝光了,網友都站出來為我說話。
「真好,我當年要是有這老師,就不會現在還不敢穿漂亮衣服了!」
「張強開黃腔固然不對,那小陳老師罵他就有錯了嗎?」
「不管怎麼說,一個老師都不能這麼對學生吧?」
「張強你上大號說話,來!」
……
學校的口碑不僅沒崩,還更好了。
副校長接受採訪時,滿面春風:
「我當初就一直很支持小陳老師的決定,她的教學辦法很有突破性, 值得研究,值得學習!
十年育樹,百年育人嘛, 我校一直是非常重視學生的品德教育,這和成績一樣重要!
我們眼裡不能只有分數對不對?所以我們在做好基本教學工作的基礎上, 還要著重育人,大力育人!
所以,面對這種屢教不改的學生, 我們就要直面問題, 勇於出擊, 不能老想著息事寧人, 小陳老師, 你說是不是?」
我看著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鎮定樣子,悟到了當領導的第一課:臉皮一定要厚。
「是啊是啊。」我賠著笑。
張強轉學了,學生家長給我送來錦旗。
說我伶牙俐齒, 鐵嘴無情。
其實我能懂他們的意思, 就是能換個詞就好了。
人潮散盡後,我回到辦公室。
班主任坐在位子上, 戴著老花鏡, 正在批改作業。
好像外面的熱鬧和他無關。
我看見他茶杯空了, 連忙蓄滿熱水,給他端過去。
「謝謝您。」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輕笑道:「謝我什麼?我又沒幹嘛。」
「能在短時間召集這麼多學生家長,除了您, 我想不到第二個人。」我說, 「而且,班長把聊天記錄都給我看了,是您在班群里發的通知。」
「小傢伙真藏不住事。」班主任抿了一口茶, 慢吞吞道, 「我們這些當老師的嘛,不都盼著學生們好嘛。」
結局
風波過後的第二周, 一切回到了正軌。
這天,我騎著學校獎勵的新電瓶車,照常來到了學校。
準備上一堂策劃許久的課。
可當我剛打開 ppt 的第一頁,就有很多同學面紅耳赤地低下了頭。
教室里一陣騷亂。
我看著他們,等騷亂漸漸平息才道:
「大家把頭抬起來,看向黑板, 不要感到羞恥,也不要害怕。
我知道很多人因為好奇, 嘗試著從不同的渠道去了解它。
然後得到了一些非比尋常的感官體驗。
好, 大家不用笑。
實際上, 真正的它不可怕, 不可恥,更不應該神秘。
它只是每個人生命的起點,是表達情感的手段之一,是生理走向成熟的標緻之一。
恰如草木生長從不因破土而羞怯;春山不會為綻放的野櫻道歉;潮汐也不會為月亮的牽引臉紅。
我們要學會去接納它, 了解它。
所以,同學們,今天我們來上一堂性教育課。」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