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他看著我,眼神裡帶著些許愧疚。
「對不起,是我沒有處理好,讓你受委屈了。」
這是他第一次對我說對不起。
半小時後,王助理的郵件發到了陸景辭的平板上。
他把平板遞給我。
上面是幾張原始照片。
照片上,陸景辭和許清然之間,隔著至少一個人的距離。
他們只是在和共同的朋友交談。
那張親密的合影,是截取了不同照片里兩人的表情和姿態,P 到了一起。
天衣無縫。
直到看見原圖,我心中那絲懷疑才徹底消散,眼淚無聲地滑落。
【怎麼會……怎麼會是假的?】
我腦中的聲音喃喃自語,充滿了震驚和不解。
【許阿姨為什麼要這麼做?】
是啊,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她已經等不及了。
她要逼我,逼我主動離開陸景辭的庇護。
因為只有我死了,她才能得到她想要的東西。
「發信息的號碼,查到了嗎?」
陸景辭問。
「查到了,」我輕聲說,「是許清然,對不對?」
陸景辭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他隨即又給王助理髮了條信息,讓他立刻去查許清然這幾年的所有動向,尤其是三年前那場意外的細節。
第二天,陸景辭安排了一場家宴。
地點就在這棟公寓里。
他說,要正式把我介紹給他的家人。
他還說,他邀請了許清然。
我看著他,心裡明白,這是鴻門宴。
是時候,揭開所有的謎底了。
晚宴的氣氛,從一開始就透著詭異。
陸景辭的父母坐在主位,表情嚴肅,審視著我。
許清然坐在陸景辭的母親身邊,臉色有些蒼白,但依舊努力維持著得體的微笑。
她看到我,眼神里閃過幾分怨毒。
8
飯過三巡,陸景辭放下了筷子。
他看向許清然,聲音平靜無波。
「清然,你還記得三年前,你出過一場意外嗎?」
許清然端著酒杯的手,猛地一抖。
「景辭,好端端的,提這個做什麼?」
陸景辭的母親有些不悅。
陸景辭沒有理會她,只是盯著許清然。
「那場意外,讓你子宮嚴重受損,醫生判定你,終生不孕。對嗎?」
「啪——」
許清然手中的高腳杯,應聲落地,摔得粉碎。
她整個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陸景辭的父母,也震驚地看著她。
陸景辭的目光,緩緩地,移向我平坦的小腹。
他的聲音,如同地獄的審判。
「所以,你盯上了我的孩子。」
「不對,我糾正一下,或許,從一開始,你就沒把他當成我的孩子。」
「你只是需要一個容器,來安放你那個,早已死去的兒子的靈魂。」
「我說的對嗎?他『真正的媽媽』。」
最後幾個字,他咬得極重。
瞬間,我腦子裡那道奶聲奶氣的聲音,發出了有史以來最悽厲、最驚恐的尖叫。
【他怎麼會知道!他怎麼會知道這一切!】
【媽媽!救我!媽媽!快救救我!我不想消失!】
許清然徹底崩潰了。
在陸景辭冰冷的注視下,她涕淚橫流,將一切和盤托出。
三年前,她唯一的兒子在一場車禍中喪生。
她悲痛欲絕,偶然間從一個東南亞的「大師」那裡得知,有一種邪術,可以將剛剛離世的幼兒靈魂,暫時封印起來。
但這個靈魂需要一個擁有強大生命力的孕體作為「溫床」,慢慢融合。
等到孕體足月,只要作為「容器」的母體,在生產前後意外死亡,這個被寄生的靈魂,就能掙脫束縛,回到自己真正的母親身邊,「重生」。
她一直覬覦著陸景辭,想懷上他的孩子作為「溫床」。
但陸景辭對她始終止乎於禮。
直到那晚,醉酒的陸景辭,和我這個意外闖入的酒店服務生,發生了關係。
她看到了機會。
她買通了酒店的人,拿到了我的資料,然後找到了那個「大師」。
她將自己兒子的靈魂種進了我腹中的胎兒體內。
從我懷孕的那一刻起,我就成了她計劃里那個必須死的「容器」。
她所做的一切,給我錢,勸我離開,製造各種「意外」,都是為了讓我死。
死在陸景辭的視線之外,死得神不知鬼不覺。
「我只是想讓我的兒子回來……我有什麼錯?」
許清然趴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陸景辭的母親,看著自己疼愛了二十幾年的「乾女兒」,臉上滿是震驚和厭惡。
陸景辭的父親,則是一臉鐵青,一言不發。
【不!我不要回去!我不要死!】
我腦中的聲音,已經從尖叫變成了哀求。
【媽媽!我才是你的寶寶啊!你救救我!我不想消失!】
它開始拚命地討好我,向我示弱。
我撫摸小腹的手微微顫抖,那是一種混雜著滔天恨意與徹底割捨的戰慄。
我為上一世枉死的自己,感到無盡的悲涼。
9.
我冷冷地撫上小腹。
「你不是我的孩子。」
「從你讓我去死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是了。」
我抬起頭,看向陸景辭。
他也在看我。
他的眼神里,有震驚,有愧疚,有憤怒,還有後怕。
他終於明白,我之前的種種反常,不是為了錢,不是為了博取同情。
我只是在求生。
在他不知道的角落裡,我一個人,和這個想要我命的惡魔,鬥了這麼久。
「景辭……」
許清然還想求情。
陸景辭站起身,看都沒看她一眼。
「王助理,報警。」
他的聲音,沒有溫度。
我看到許清然眼裡的光瞬間熄滅,只剩下無聲而怨毒的詛咒。
許清然的哭聲,戛然而止。
她知道,她完了。
陸家,不會放過她。
許清然的下場,比我想像的還要快。
蓄意謀殺,加上使用邪術害人,數罪併罰。
她被關進了京郊一座守衛森嚴的私人療養院。
名義上是養病,實際上是終身監禁。
那位所謂的「大師」,也在三天後,被陸家的人從一個偏僻的山村裡「請」了出來。
陸景辭握著我的手,聲音冰冷:「我會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用餘生在黑暗裡為自己的罪孽贖罪。」
所有骯髒的陰謀,都被連根拔起,碾得粉碎。
世界,終於清靜了。
唯一剩下的問題,就是我肚子裡的這個「他」。
隨著許清然的倒台,我腦中的聲音,徹底變成了一個可憐蟲。
【媽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你別不要我,我以後一定乖乖聽話,做你的好寶寶。】
【我不想消失,我害怕……】
它每天都在我的腦子裡哭泣,哀求,懺悔。
但我心如鐵石。
我把一切都告訴了陸景辭。
包括我能聽到他心聲的秘密。
他沉默了很久,然後找來了那位被抓回來的「大師」。
大師說,這種寄生邪術,最關鍵的一環,就是「容器」的死亡。
只要我活著,等到預產期,胎兒與母體自然分離,那道外來的靈魂,就會因為失去了「溫床」的滋養,而自行消散。
我腹中這個孩子的靈魂,會重新占據主導。
他會成為一個正常的,屬於我的孩子。
聽到這個結果,陸景辭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而我腦中的聲音, 則陷入了徹底的絕望。
接下來的幾個月, 陸景辭幾乎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工作,寸步不離地守著我。
他虔誠得像個信徒, 守護著失而復得的珍寶。
我腦中的哭聲,一天比一天微弱。
【我的力量……在消失……媽媽, 我好冷……】
它的聲音變得越來越虛弱, 充滿了對消亡的恐懼。
直到生產那天。
在我被推進產房的前一刻, 那道陪伴了我兩世的聲音,發出了最後一聲微弱的嘆息。
【媽媽, 我感覺到光了……好刺眼……我要被吸走了……我不想走……】
它的聲音里第一次帶上了真正的恐懼,對徹底消亡的恐懼。
【媽媽, 對不起……還有, 謝謝你。】
然後,它就徹底消失了。
10
我不知道那聲「謝謝」是感激我給了它多一次的生命, 還是感激我最終讓它解脫。
手術很順利。
我生下了一個健康的男孩。
他很愛哭,聲音洪亮,一點也不像那個奶聲奶氣的惡魔。
我抱著他, 感受著他溫熱的體溫, 和有力的心跳。
這是我的孩子。
是我拼盡兩世性命, 才換回來的,真正的孩子。
陸景辭站在我床邊,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嬰兒的臉頰。
他的眼眶, 有些紅。
「沈月,我們的兒子。」
出院後,我們搬回了陸家老宅。
陸景辭的父母對我充滿了愧疚和憐愛, 把我當親生女兒一樣照顧。
陸景辭更是變成了一個二十四孝好老公、好爸爸。
換尿布、喂奶、哄睡, 樣樣精通。
京圈裡所有人都跌破了眼鏡, 誰也想不到,那個冷麵閻王陸景辭, 竟然會變成一個「妻管嚴」。
天氣好的時候, 陸景辭會抱著孩子,陪我在花園裡散步。
他不再提過去, 也不再說對不起。
只是用行動, 一點一點地填補我曾經的傷痕。
這天, 陽光正好。
我靠在他的肩頭,看著在我們面前蹣跚學步的兒子。
他忽然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絲絨盒子。
裡面不是支票,也不是房產證。
是一枚設計簡單卻璀璨奪目的鑽戒。
他單膝跪地,仰頭看著我, 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認真和虔誠。
「沈月,上一世, 我欠你一條命。」
「這一世, 我用我剩下的一輩子來還。」
「你願意,給我這個機會嗎?」
我看著他, 看著不遠處咯咯笑著向我跑來的兒子。
眼淚,再一次模糊了視線。
曾經冰冷的絕望,被眼前的溫暖陽光、虔誠的眼神和鮮活的笑臉徹底融化。
我笑著點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