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裝母愛完整後續

「這材質，絕對不是塑料的！」

5.

慧慧一臉嚴肅，我也跟著緊張起來，難不成這鐲子真的大有來頭？

思及此，我不禁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居然懷疑自己的親媽。

慧慧見我遲遲不開口，一巴掌拍我後背上：「快說，是不是周明那王八羔子買個假的糊弄你！」

「昨天七夕，你還給我炫耀周明給你買了個鐲子，是不是就是這個？」

「挨千刀的死渣男，連個合成塑料的都不捨得買，買個注膠的，戴著天天吸甲醛嗎？」

......

盯著慧慧一張一合的嘴，腦袋裡又開始隱隱作痛。

什麼傳家寶，什麼偏愛，全都是假的！

慧慧終於發現了我的不對勁，一臉急切：「婷婷，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白？」

我深呼吸幾口，死死壓下眼中的淚意，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我沒事，這鐲子不是周明送的，是我看見隨手買的。」

慧慧這才鬆了一口氣：「多少錢買的？」

我伸手比了個「1」字，她拿手指戳著我腦門：

「一百塊錢？在景區買的吧？都是專門騙你這種小傻子的！」

「你就是喜歡也不能戴，這可都是甲醛，戴著對身體不好。」

我隨口敷衍了幾句就抓起鐲子落荒而逃，一路跑回了車裡。

我向來不喜歡跟別人講家裡的事，哪怕是最好的朋友、最親近的人。

而且鐲子是假的，又能代表什麼呢？

從小到大，媽媽是家裡唯一一個愛護我的人。

弟弟出生後，爸爸要把我送去鄉下奶奶家，媽媽跪著求爸爸留下我。

家裡的零食爸爸不讓我吃，媽媽總是偷偷拿一點塞到我枕頭底下。

考上大學後爸爸不給我學費生活費，媽媽偷拿家裡的錢卻被打得半死。

......

如此種種，不勝枚舉。

因此儘管我在家中過得艱難，卻依然慶幸我有一個好媽媽。

只是我的媽媽太柔弱了，她只是個家庭主婦，無力反抗暴躁易怒的爸爸。

頭痛得快要裂開，更多的記憶從我腦海里涌了出來。

「別送婷婷回去，讓她在家幫忙洗個尿布看個孩子也行啊！」

「好閨女，這是媽偷偷給你拿的零食，才過期兩天，吃了也不礙事。」

「都怪媽沒本事，還要讓你貸款上大學，還沒出社會就背一身債！」

......

所以媽媽的愛是什麼？

是我五六歲就開始承擔家裡的家務，是我吃到嘴的過期糖果，是我大學的助學貸款……

而我沉溺在這可笑的母愛里，感恩戴德。

不，我猛地搖頭，把這些念頭統統甩出去。

「一定是姥姥騙了媽媽，媽媽也不知道鐲子是假的！」

我喃喃自語，努力說服自己，撥通了媽媽的電話。

6.

電話被接聽，對面傳來了嘈雜的吵鬧聲，以及媽媽略帶不耐的問話。

「喂，婷婷，有事一會再說，媽正搶特價雞蛋呢……哎哎，這板雞蛋是我先拿到的……」

我還沒開口，電話已經被乾脆利落掛斷了。

我聽著手機里的忙音，心裡像是破了一個大洞，呼呼往裡灌風。

婆婆這兩天感冒，我和周明都要上班，就想讓媽媽幫忙來看兩天妞妞。

媽媽不顧爸爸阻攔一口答應，卻在爭執間扭傷了腳。

我拎著營養品上門時她還躺țű⁵在床上哎哎叫喚，腳上纏了厚厚的繃帶。

她拉著我的手不住流淚，恨她自己不爭氣，恨她幫不了我的忙，又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怕是幾個月都下不了床。

我心中酸澀又自責，臨走時給她塞了五千塊錢。

可前天還動彈不得只能躺著的媽媽，今天卻鬥志昂揚地在超市搶雞蛋。

其實她不願意照顧妞妞我也țṻ₊不會怪她，何苦一起演這齣苦肉計？

我一腳油門回了家，想親眼看看這些年我是如何被欺騙的。

家裡靜悄悄的，爸媽臥室也沒人，一節紗布明晃晃丟在客廳垃圾桶里，似乎在嘲笑我的愚蠢。

門外樓梯傳來腳步聲，緊接著是爸媽的對話。

「你不曉得哦，全小區的老太太都去搶雞蛋了，還好我跑得快……對了……婷婷好像給我打了個電話，不知道有什麼事。」

「你沒跟她說你去搶雞蛋了吧？你腳可還崴著呢。」

「哎呀……忘了這茬……好像說了，不過沒事，那丫頭好騙得很，我就說是你逼我去的。」

「就你愛唱紅臉，天天對著那賠錢貨演戲累不累？」

「演一場戲五千塊，這可比出去上班輕鬆多了……」

親耳聽到所謂的真相，我竟然首先訝異於爸媽對話的氛圍。

是如此的……和諧？

因為在我面前，爸爸永遠是暴躁怒吼，媽媽柔弱可憐，可剛剛我竟然聽出了一絲媽媽在主導一切的味道。

他們一唱一和，相互配合，用最低成本的表演將我套牢，以便日後收割。

在這個家庭里，媽媽是束縛我脖頸上的一條鎖鏈。

只要媽媽在，我就走不遠，被他們趴在身上吸血也心甘情願。

因為我愛媽媽，我在盡我所能回饋她給我的溫暖。

可溫暖是假的，愛是假的，我從小生活在一場巨大的騙局裡。

7.

門「喀嚓」一聲打開，我抬頭對上爸媽驚慌失措的臉。

「婷婷，你怎麼回來也不說一聲？」

媽媽看著我的臉色，小心翼翼開口。

我大概繼承了他們演戲的天分，竟然出奇地冷靜，甚至還笑著開口：「媽，你腿傷了我不放心，回來看看你。」

「哎……不是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今天就能下床了嗎？」

媽媽聞言立馬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眼淚說來就來。

「哎，我有什麼辦法呢？我不下床買菜做飯，連口熱乎的都吃不上。」

爸爸立馬接話：「你不做飯等著老子伺候你？你就是死屋裡老子都不得給你喂一口米。」

我沒說話，只是靜靜看著他們表演。

爸爸看我不接茬，氣哼哼地回了臥室，門摔得震天響。

媽媽也不自在地整理一下衣服，輕咳一聲：「怎麼看著不大開心？是不是剛剛聽到我跟你爸說話了？」

我笑著回她：「沒有，就是頭有點疼……你跟爸說我壞話了？」

「沒有沒有……你餓不餓？媽給你做點好吃的？」

「哎，就是媽這個腿，站一會就疼……」

她慢吞吞起身，似乎是等著我攔她。

放在之前，只要我在家，都是我做飯，何況她的腳還傷著。

可現在，我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只淡淡叮囑一句：「別站太久，小心腳傷。」

她面露不悅但也不好發作，只能轉身去廚房準備午飯。

我盯著她的背影，看著她一瘸一拐往廚房走。

但到底年紀大了，四肢不協調，記憶力也不好，一會左腳瘸一會右腳瘸，差點把自己絆倒。

滑稽又可笑。

可笑著笑著，眼裡又落下淚來。

8.

吃完飯，媽媽也不讓我走，非要拉著我談心。

她坐在我身邊就開始抹眼淚，從她一生下我是個女孩不受婆家待見，說到昨天一天沒人照顧連口水都沒喝上。

從小到大我都不知道聽了多少回，耳朵都起繭子了。

可現在聽著她漏洞百出的話語，前後不一的說辭，只覺得可笑與厭煩。

她說得口乾舌燥，卻發現我沒有如往常一般應和，只是直勾勾看著她。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我忽地笑了。

我媽最愛和我談心，我以前覺得她是跟我親，有什麼話只能和我這個閨女說。

但仔細想想，每次談完心，她總能從我這要點什麼給宋玉成。

上上上次，她說手機壞了，我給她換了個新的，第二天就被宋玉成拿走，我只能又給她買了一個。

上上次，她說宋玉成工作壓力大，天天加班，她看著心裡不好受，我就托周明給宋玉成找了個輕鬆高薪的蘿蔔崗。

上次，她說宋玉成談女朋友了，逼著她拿退休金買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是我心疼她替她出的首付。

這沒過多久，她又想要什麼？

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我有些驚訝地望著她。

她眼淚還掛在臉上，唉聲嘆氣說道：

「我愁得成夜成夜睡不著，眼看你弟要結婚了，連個婚房都沒有……」

「兒女都是父母的債啊，我還能不管他嗎？」

果然如此！

我低頭斂去嘴角的嘲諷，開口問她：

「你跟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呢？」

媽媽愣了愣，眼底有些心虛。

「媽能有什麼意思，閨女是媽媽的貼身小棉襖，媽就是跟你發發牢騷。」

我彎了彎唇角：「今天談得夠久了，我也該回家了，妞妞最近很黏我，怕是正在家裡哭呢。」

我拎起包轉身要走，卻被媽媽死死拽住衣袖，她咬咬牙，終於下定決心開口：

「你和周明不是有套新房子沒住，要不借給你弟先用用，等他賺錢買房子了就搬出去。」

我倒吸一口涼氣，那套房是頂級學區房，寸土寸金，她可真敢想。

我本以為她只是想讓我出錢湊個首付，沒想到直接惦記上了妞妞的房子。

「媽，那個房子是公公婆婆給妞妞買的學區房，房子給了宋玉成，妞妞上學怎麼辦？」

我爸大概一直在偷聽，聞言從房間衝出來，指著我鼻子罵道：「一個小丫頭隨便在哪上學不行，你弟弟結婚才是咱老宋家的頭等大事，你個糊塗東西里外不分。」

我面色沉了下來，扭頭看向我媽：「你也這麼想的？」

她著急地扯著我爸衣袖，讓他少說話，轉頭對我一臉討好：

「好閨女，我沒這麼想過。但是妞妞上學還得幾年，借你弟先住住也不是不行。」

我氣笑了，一對癲公癲婆，吸我的血還不夠，還惦記上我閨女的東西了。

我必須想個辦法徹底擺脫他們。

9.

我低估了爸媽的無賴程度，明明昨天鬧得不歡而散，今天他們就提著東西上門了。

「親家母，這是給妞妞買的土雞蛋，一大早跑了兩個菜場才買到。」

我媽把東西一放，親熱地拉著婆婆的手開始聊天。

我在旁邊如坐針氈，生怕她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

果然，上一秒還在說今年夏天熱得出奇，下一秒就掏出紙巾哭哭啼啼地說謝謝親家幫忙，願意把房子借給宋玉成當婚房。

婆婆哪裡見過這種陣仗，當場就蒙在原地。

一股無名火瞬間躥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