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鬧劇下來,親戚都面面相覷,然後話題從我身上,轉移到葉昭昭身上。
他們開始交流被葉昭昭坑過的事。
緊接著,他們發現,受害者不止自己,談得愈發興奮了,唾沫橫飛。
我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我記得,當初他們被葉昭昭洗腦的時候,好像也這麼談論過我。
我懨懨地聽了兩句,跟我爸媽說了聲要去找顧昱澤。
結果剛一出門,一見風,我的腦子疼得就像要裂開似的。
完了,剛才喝的酒雖然及時吐了。
但還是有極小部分進入了血液循環。
我捂著頭,感覺眼前有些眩暈,猛然黑了一片。
好在要倒地的時候,一個人攬住了我。
我頭重腳輕,抬頭看了一眼。
微怔了一下。
是我男友。
我正要說什麼,猛然察覺到不對。
一抬頭,看到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是當初和我分手的前男友。
他穿著米黃色棉服,風塵僕僕。
「晚晚,你終於肯見我了,我們和好吧。」
他說著,深情款款地望著我。
我剛要說什麼,卻突然察覺到一道炙熱的視線。
偏過頭。
顧昱澤正站在我不遠處,黑沉的目光中,寫滿了戾氣。
完了。
這次,我的眼前真的一黑。
我醉了過去。
11.
第二天早晨,我是在酒店醒過來的。
據顧昱澤說,我醉酒後,很不老實,一直在耍酒瘋,擔心爸媽被嚇到,他把我帶到了酒店先暫住了一晚。
對這些,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醉酒後的腦袋沉沉的,像是裝了塊鉛。
顧昱澤給我泡了杯蜂蜜水,然後心疼地幫我塗身上的紅疹,除此之外沒有絲毫的異樣,好像昨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似的。
不正常。
我明明記得我前男友好像找過來了。
那時候顧昱澤的臉色很不好。
換作以往,別的男人跟我說一句話,他都吃醋得厲害。
這次,他不該這麼淡定。
「你打他了?」
我心裡突然忐忑。
前男友家裡有警察,真要動起手來,我擔心顧昱澤會惹上事。
雖然他家裡有權勢,但畢竟對方是公職人員,真要打了人,免不了一頓麻煩。
顧昱澤搖搖頭,薄唇微抿:「沒有。」
他似乎還想說什麼,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眼底不由自主漾了幾分得意。
我又想問,他打斷了我。
「剛才阿姨打來電話,你沒醒,我幫你接了,你現在回個電話吧。」
我沒再問下去,給我媽打了通電話。
我媽說,表妹昨晚回去,被舅舅批評了一頓之後,拿了家裡的所有錢和值錢的東西,離家出走了。
舅舅舅媽一直找到早晨都沒找到,報了警,後來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麼,在警局大吵了一架,民警調解一番,兩人仍在氣頭上,最後鬧到了民政局,離了婚。
表妹判給了舅媽。
最後我媽問我知不知道表妹在哪兒。
「我有點擔心她會想不開。」
她語氣有些唏噓:「昭昭這孩子,小時候也是很聰明懂事的,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還能是為了什麼?
天生的壞。
舅媽的過度溺愛。
舅舅的不聞不問。
親戚的放縱不理會。
因素太多了。
可無論什麼理由,一個孩子的變壞,最終還是他自己內心腐朽的緣故。
就像一朵花,再好的環境,再舒適的花盆,再充足的光照,只要根爛了,就徹底爛了。
無藥可救。
我安慰她:「別操心她的事了,她敢把家裡的錢都帶走,顯然沒有輕生的打算。你還是擔心擔心你女兒吧,被她坑那麼久,說不定什麼時候就長歪了。」
我媽笑了。
「怎麼會,有小顧在,我很放心。」
我不知道我媽怎麼會突然提到顧昱澤。
不過,我估摸著可能是隨口的漂亮話,也沒在意。
掛斷電話後,顧昱澤又軟磨硬泡了我好一會兒。
最後才戀戀不捨地一起回了家。
雖然在我面前,顧昱澤永遠像個牛皮糖似的黏著我,可在外人面前,他還是很正經。
在家待著的幾天,他勤快懂事,陽光開朗,陪我爸下棋,逗我媽開心,我爸媽喜歡的,對她比對我這個親女兒還好。
我原來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可時間沒多久,這天,意外終究還是發生了。
12.
大年三十當天,我們一家去逛商場,順便再買些年貨。
從商場出來的時候,顧昱澤去地下車庫開車。
我和我爸媽在商場門口等著。
今天買年貨的人不多,進進出出的人流也少。
我們就顧昱澤的事聊了起來。
他們都覺得顧昱澤不錯,問我他家裡那邊的情況,要不要什麼時間見個面。
我心花怒放,開心得恨不得現在就飛到顧昱澤身邊告訴他這件事。
其實顧昱澤的爸媽早就旁敲側擊地問過我,要不要雙方父母見過面,但因為顧昱澤的情況,我不知道我爸媽的想法,所以沒敢把話說得太滿。
後來他們似乎也察覺到什麼,在我面前沒敢再提。
但他媽媽曾經跟我說過他的情況。
他這個病症和家庭沒有關係。
叔叔阿姨也是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顧昱澤又是獨生子,所以從小到大,他們對他就非常關心。
他是在溫室和愛里長大的,為人很陽光又體貼,像個小紳士。
他很有愛心,收養了幾十隻小動物,為此,叔叔阿姨特地建了寵物收養所,還成立了幾家基金會。
可就在他九歲的時候,叔叔阿姨帶他去旅遊,期間他被人販子強行拐走。
家庭權勢,第二天他就被找回了。
但找回之前,他受到了無比殘忍的虐待。
誰也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他全身骨折,身上全是血,衣服被撕爛了,滿嘴是血,牙齒也生生被拔掉了兩顆,整個人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中。
兩個人販子也死了,比他更慘。
後來顧昱澤被送到醫院搶救,人救回來了,卻從此性情大變,最嚴重的時候甚至無法跟人交流。
醫生說他得了嚴重的躁鬱症,再嚴重些可能會變成人格分裂。
正是因為這個病症,讓他活了下來。
可脫離危險後,這個病症也讓他在正常的生活中,走得無比艱難。
擔心我爸媽會對他有什麼看法,我沒把這件事告訴他們,轉而給顧昱澤打去電話。
結果剛要出聲的時候。
不遠處突然傳來幾個女生的尖叫。
我朝聲音的方向望去,就看到四五個手持鐵棍、長得五大三粗,凶神惡煞的男人飛奔過來。
「就是他們!」
他們邊跑邊惡狠狠地喊著。
我第一時間猛然意識到不對勁。
他們沖我們來的。
我嚇得根本來不及多想,抓起我爸媽的手,撒腿就跑。
但終究沒跑過他們,到商場小門的時候,我們就被追上了,一個男人抓住我的頭髮,就我撕扯著扔到地上,拿起棍子就砸。
我媽尖叫著要幫我,卻被另一個人推倒。
我爸要上來,也被他們拿著鐵棍亂砸。
「你們幹什麼,別碰我爸媽!」
我紅了眼,忍住頭皮撕裂的痛,想擋到他們前面,結果被人一腳踹倒,那人抓著鐵棍,朝我的頭狠狠地砸過來。
我嚇得不知所措。
就在這一刻,一道黑色的身影衝過來,抓起那隻手,狠狠地一折,那人慘叫一聲,鐵棍摔在了地上。
我清楚地聽到了骨裂的聲音。
但是沒完,顧昱澤將他踹倒在地,握起拳頭,狠狠地朝那人臉上砸,那人連連慘叫。
其他幾個打手見狀,也朝顧昱澤打過去,但不到兩秒就被放倒了。
他們叫著求饒。
顧昱澤卻絲毫沒有鬆手,誰攔打誰,幾乎殺瘋了眼。
他背對著我們,一拳一拳打在那人身上,血濺了一地,皮肉都混在了一塊兒,場面血腥得我這輩子都不想經歷第二次。
慘叫聲聽得人心驚肉跳。
我心一涼,幾乎在瞬間判斷出來。
他的躁鬱症,發作了。
我們在一起八年,他的症狀其實越來越輕,由最初的幾乎一天一次,到一個月一次,再到一年一次。
這兩年,我沒看到過他發作。
可現在,卻發作了。
當著我爸媽的面。
13.
看他還在發瘋般地打砸著那些人,幾乎要出了人命,我再也不能不管,衝上前,抱住了他。
這時,他這才冷靜下來,回過神望著我。
他滿臉都是濺出的血。
脖子,身上的衣服,血淋淋的,看起來觸目驚心,手背的骨節血肉模糊。
像是從地獄裡爬出的魔鬼。
再沒有了之前那番溫柔。
可我來不及想那麼多,我心疼得要死。
他從來沒有這麼嚴重過,以前會發脾氣,從來沒有嚴重到能傷到自己。
我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哄他。
「沒事了,顧昱澤,沒事了。」
他眼裡的冰冷狂暴散去,垂眸看著我,又看向我爸媽。
我爸媽站在遠處,看他的眼神充滿恐懼。
這是當初設想的最壞的一種情況,不,比當時最壞的情況還要壞。
他似乎意識到什麼,紅著眼眶,垂下身子,抱緊我。
我感覺到脖頸有溫熱的液體划過。
他的身形僵硬得像是一塊石頭。
顫抖嗓音:「怎麼辦,晚晚,我把事情搞砸了。」
我腦子嗡嗡作響。
警方很快就到了,大概是有人幫我們報了警。
被打的那些人還活著,但都是重傷,只有其中一個人,裝死逃過了一劫,他嚇得尿了褲子,如實坦白了是有人請他們做打手,想給我們一個教訓。
警方審問再三,最後將買兇的人鎖定到了表妹身上。
警方出動警力,很快在出租房捉到了,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出逃的背後推手。——正是我表妹葉昭昭。
她在眾親戚面前丟了臉後,走了極端,想要報仇。
後來舅舅趕到的時候,她還在罵罵咧咧,直到舅舅又打了她一巴掌,她才安靜下來。
據說,妹妹的這個行為,至少要判五年到十年。
舅媽哭成了淚人,讓我們原諒表妹,但我們沒人再理她。
做完筆錄,回來的一路,氣氛異常地沉默。
我爸開車,我媽坐在副駕駛。
顧昱澤握緊了我的手,垂著眼睛,像只犯了錯的小狗狗,紅著眼眶坐在我身邊。
他的掌心溫熱,卻顫得厲害。
我能感覺到我爸媽有幾次偷偷透過後視鏡看我們,但我一句話都不知道怎麼說。
當時的顧昱澤,嚇壞了我爸媽。
我即便再解釋,他們終究會介懷。
我思索著怎麼辦。
婚大概是結不了了。
但我爸媽我也不能不要。
他們就我一個獨生女。
一直到快到小區的時候,我才考慮好,只能像以前那樣和顧昱澤搞地下情了。
看來這輩子是結不了婚了。
想清楚的時候,我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我打開,看到是顧昱澤發的消息。
「晚晚,對不起,但無論你做什麼選擇,我都接受。」
「我不會讓你難辦。」
大概是他想了很久才想到的答案。
我感覺到他的手心出了汗。
最後,停下車,還是我來打破了這尷尬的氛圍。
「爸媽……」
我剛要說話,我爸就出了聲。
「小顧啊,你之前是不是練過?你中間那個過肩摔是怎麼做到的?能不能教教我?」
我愣了。
顧昱澤也愣住了。
我媽在旁邊附和:「是啊,你爸這老胳膊老腿的,是得學一下子了,不然以後我們再被欺負了,咋辦。」
「我看小顧的手法真利索,幾下就把那人打倒了,厲害厲害。」
我爸朝他豎了兩個大拇指。
我媽點點頭:「就是下手再輕一點就行了,我們得相信法律,讓法律制裁他們。」
「……」
看他們一唱一和,我和顧昱澤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最後,我小心翼翼地問了句。
「你們真這麼想的,就……沒別的想法嗎?比如……害怕他?」
「怕什麼?小顧為了我們才動手,手都砸破了,你不心疼還在那兒說害怕,真是狼心狗肺,以後別說我是你媽。」
我媽低嗔我一句。
我總算鬆了口氣,提著的一顆心終於落了下來。
顧昱澤抓著我的手更緊了,臉上終於綻放出笑容來。
他得意地說:「叔叔阿姨,這些血不是我的,是他們的。」
「哎喲,了不得啊!」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再次聊得熱火朝天。
後來,直到晚飯的時候,顧昱澤繼續和我爸下棋。
我問我媽她和我爸是真的不怕顧昱澤嗎。
我媽笑著說,當時肯定是怕的。
但他們都覺得顧昱澤是好孩子。
而且這件事情,顧昱澤做的沒有錯。
或許他下手是重了,但在看到我的時候,他就停下了, 說明在他的心裡,我很重要。
即便他真的是個惡人,但以他的心來看,我的地位已經重要到能壓制他的惡。
我笑著說她心大,心裡卻是美滋滋的。
年後,顧昱澤爸媽和我爸媽見了一面,兩家一見如故,一拍板定下了婚期。
婚禮的前幾天很忙,忙到顧昱澤沒時間見我。
一直到婚禮當天,盛大的煙花在天空中炸開。
顧昱澤緊緊地攬著我的腰, 低頭想要吻我。
我下意識地看了眼四周的親戚,莫名心虛。
他卻扯過我的手, 在眾人面前, 吻上我的唇。
他的耳根發紅,嗓音喑啞克制。
「躲什麼?這是我們的婚禮。」
「我們合法了。」
我臉紅得像是要沸騰,內心卻甜得像是吃了蜜。
是啊。
我們終於, 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這輩子都不分開。
番外:
那年我爸喝醉了酒,說禿嚕了嘴。
我這才知道前男友來的那晚發生了什麼。
他說, 前男友因為劈腿, 分了好幾任,一直找不到對象, 名聲都快臭了。
家裡催得緊,想要趕緊找個女生結婚, 生孩子。
他就厚著臉皮來找我,說想和我復合的話。
結果, 我一張嘴,就吐到了他身上。
前男友臉黑成了炭。
張口罵我髒。
顧昱澤氣急了,本來是想動手。
可那晚, 我輸出太猛了。
我指著前男友的鼻子,硬生生把前男友從腳趾頭罵到了頭髮絲,從長相罵到人品,從生活作風罵到呼吸頻率,反正能罵的地方全都罵了一遍。
最後罵得興起, 還上腳要踹。
顧昱澤及時拉住了我。
任由我朝那個渣男身上踹了兩腳之後,他才把我帶走。
期間親戚都聽到了,扒著窗戶往外看。
我媽是最早的目擊證人。
聽到這些, 我整個人都石化了,愣在當場。
跟我媽再三核實, 最後我捂著臉, 接受了這個現實。
總算明白了為什麼我媽說有小顧在,她就放心了。
而且,我也終於明白,為什麼我爸媽對顧昱澤接受那麼快。
我們之間就像一根彈簧。
我強, 他就弱。
我弱,他就強。
天生絕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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