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雞賊的眼珠子轉動著,把我看了個遍,終於確定了,我就是田甜。
梁聰也跑了過來,發胖長痘的臉上都是晃動的肉。
他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我,然後躲在了婆婆身後。
「梁樹,離婚協議書呢?」我第三次發問。
梁樹又是一激靈,干硬地撓頭,結巴道:「這個……我想著直接去民政局的……」
「也行,出發吧。」我站起來往外走去。
走到門口,屋內四個人沒一個動的。
梁聰還躲在婆婆身後偷看我。
「走啊。」我皺眉催促。
梁樹終於動了,他乾笑道:「甜甜,不急啊,你……你怎麼這樣了?」
「自從不當梁聰的媽了,我整個人都輕鬆,所以就這樣了。」我笑著回應。
梁聰立刻垂下頭,躲得更深了。
梁樹遲疑著走過來,哈哈笑了兩聲,偷眼看我:「甜甜,你去做什麼了?」
「你是想問,我為什麼看起來這麼有錢嗎?」我點破了梁樹的心思。
他笑得比哭還難看。
我把古馳包包往上提了一點,隨口道:「干回老本行了,你知道的。」
「美容院?你回去乾了?她們還收你?」梁樹不相信。
「收啊,給我十萬一個月,說我現在值這個價。」我如實道。
我確實值這個價了。
梁樹眼珠子一突:「十萬?」
婆婆也驚叫:「十萬一月?」
張倩張嘴,無言。
我點頭,對,就是十萬一個月。
梁樹汗水更多了,撓撓頭又撓撓肚子,連連回頭看婆婆,希望婆婆來主持大局。
婆婆皺巴巴的臉就綻放了。
她小跑過來,熱情地拉住我的手:「甜甜啊,你太厲害了,我這個當媽的真為你感到驕傲!」
「離婚了,不是媽了。」我抽出了手,還擦了擦。
婆婆尷尬無比,又回頭看梁樹。
梁樹便喊梁聰:「聰兒,你媽回來了,你不會喊一聲嗎?」
梁聰冷不丁被嚇了一跳,他抬頭看我,似乎想繼續高傲,可高傲不起來了。
他這個年紀,已經明白美醜了。
他知道,我美得很呢。
「媽……」梁聰假笑,他想討好我了,可他不夠市儈,一看就知道是假笑。
「離婚了,不是媽了。」我打了個哈欠。
18
我不認媽,也不當媽。
四個人又尬住了。
婆婆見我姿態高傲,有點不悅了,她帶著一絲玩笑話開口:「不能有錢了就不當媽了嘛,再說了,梁樹當上總經理了,月薪六萬八,跟你差不多喲,他也很厲害!」
差了三萬二哦,挺多的。
「能不能不要廢話了,梁樹六萬八跟我有什麼關係?快點離婚吧,我還有事。」我不耐煩了,懟了回去。
婆婆臉一沉,憋著氣不說話。
梁樹這會兒終於適應了我的變化,有了所謂的一家之主的霸氣。
他微微皺眉:「甜甜,不要這樣跟媽說話……」
「我說了,不是媽了!」我用前所未有的冷冽目光盯著梁樹。
梁樹又驚又氣,婆婆則徹底忍不住了。
「田甜,你囂張什麼?還月入十萬,我看你穿金戴銀的,分明是找了個野男人把你養著!」婆婆高聲呵斥。
張倩竟也有了動靜。
她掏出手機看了看,忽地問我:「你是網上那個甜甜姐?我昨天才看到你的照片,太像了。」
「對。」我承認。
「什麼甜甜姐?你還在網上亂搞是不是?不守婦道!」婆婆黑著臉罵我。
張倩趕緊將手機遞給梁樹。
梁樹看了好一會兒,臉色變幻不定。
他還找到了舟舟的帳號,舟舟的帳號已經改名了,名叫「舟舟和甜甜」。
代表著我們倆人的帳號,帳號粉絲兩百多萬,多數是這幾天的新粉。
「兩百多萬的網紅……你那麼火?」梁樹表情複雜地看著我。
張倩補充了一句:「我看報道,你們首次直播帶貨賣了五百萬,這也是真的?」
我依舊承認。
婆婆嘴唇一哆嗦:「五百萬?田甜賺了五百萬?」
我不說話。
梁樹又開始撓頭了,接著朝我諂笑:「甜甜,你太厲害了,真想不到你這麼厲害。」
「你當然想不到,你只會覺得我是個沒有用的保姆,我只會伺候你一家老小,我是個隨時可以替換的廢物。」
我掃視幾人:「十三年了,這個沒有用的保姆終於有用了,是吧?」
屋子裡寂靜無聲。
婆婆試圖拉我:「好兒媳,我們沒那麼想,你先坐下喝口茶,媽燒飯給你吃啊。」
「還要磨蹭嗎?算了,我直接起訴離婚吧,再見。」
我頭都不回地走了。
19
我不願意浪費時間了。
幾人都來追我,梁樹還讓梁聰追進了電梯。
梁聰竟然比以前精明了,他一把抱住我的腿,哭喊起來:「媽媽,不要走,你回來吧!」
我一言不發地盯著他。
他繼續喊:「媽媽,我不喜歡張倩,她太醜了,還是媽媽好看。」
「你真是長大了,知道拍馬屁了。」我覺得很好笑。
太好笑了。
梁聰有點尷尬、有點無措,不過繼續喊我不要走。
「放手吧,我不想報警。」我冷漠地看著他。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媽媽,你要報警抓我?」
「是的,我會報警的,如果你不放手的話。」我掏出了手機,相當絕情。
梁聰畢竟是小孩,嚇得放手了。
但他的脾氣也上來了,他素來沒有教養,素來是暴脾氣。
所以他憤憤不平:「我是你兒子,你這樣對我,你配當媽嗎?」
「配,但不想當你媽。」
「你這個臭婆娘!」梁聰發飆,氣得咬牙徹齒,臉色癲狂。
他沒救了。
電梯到了,我走了出去。
梁聰指著我罵:「我不要你了,你別想回來了!」
我不會回來了。
我去找舟舟,讓她幫我找點關係打官司。
我要起訴離婚。
舟舟巴不得我這麼干,利索幫我。
我肯定能贏的,而且我要分走大部分家產,畢竟曼姐幫我找到了梁樹跟張倩同居的證據。
一周後,梁樹約我去家裡見面,有事商量。
「要見就在外面見,我不想去你家。」我一輩子都不會回去了。
梁樹就約我在咖啡廳見面。
我去了,他早已等著了,穿著一襲西裝,戴著腕錶,桌子上還放著一束花。
我坐下,他朝我燦爛一笑:「甜甜,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約會嗎?我特意穿著西裝,被你笑話了很久。」
「說正事。」我打斷。
梁樹幹笑了一聲,又將花遞給我:「結婚這麼多年,也沒送過你什麼禮物,你現在是大網紅了,我替你高興,送束花給你……」
「說正事,不然我走了。」我眉頭緊皺。
梁樹只能說正事。
他有點卑微地開口:「甜甜,我錯了,你才是最好的妻子,張倩完全比不上你,我已經把她趕走了,你能回來嗎?」
「不能。」我直截了當,「你要麼儘快同意離婚,要麼等著打官司。」
「甜甜,夫妻一場,你至於嗎?」梁樹著急了。
「我走了。」我起身便走。
結果斜地里衝出一個老婦,猛地給了我一巴掌。
「田甜,你不要給臉不要臉,你當個網紅跟雞有什麼區別?真以為我們家離不開你?」是婆婆。
她一直在旁邊偷聽,見我要走了忍不住衝出來打我。
我著實愣住了,臉頰火辣辣地痛,嘴裡都是血腥味。
這一巴掌也讓我確信了一件事,我在婆婆眼中依舊是個工具,是個保姆,是個生育機器。
但凡她對我尊重點,都不可能當眾打我。
我捂著臉凝視她,她雙手一抬大喊:「快來看啊,我家兒媳婦勾搭野男人,當什麼網紅呢,我呸!」
「這種女人跟婊子有什麼區別?我兒子是大公司總經理,這臭婆娘還看不上了!」
咖啡廳人不少,紛紛側目,議論紛紛。
梁樹沒有阻止,由著他媽鬧。
他媽也繼續鬧,鬧著鬧著朝一個方向招手:「聰兒,快過來!」
梁聰竟然也在,小跑著過來了。
婆婆問他:「聰兒你說,你媽媽乾了什麼。」
「媽媽當了網紅有錢了,不要我們了。嗚嗚,我沒有媽媽了。」梁聰哭了起來。
周圍人見狀紛紛指責我,不少人還掏出手機拍視頻,議論紛紛。
我很平靜,擦擦嘴角的血,報警。
警察來後,我指了指婆婆,說了來龍去脈。
梁樹這會兒就不當死人了,急著為婆婆辯解。
婆婆則破口大罵:「田甜,你還是人嗎?我不就是打你一下嗎?你竟然報警?」
「這裡交給警察叔叔了,另外我要做傷情鑑定,一切走程序吧。」我堅定而冷淡。
警察依法處理,抓走了婆婆。
梁樹臉都白了,梁聰茫然無措,也不哭了。
20
婆婆被抓走,我拒絕了調解,給多少錢都不行。
梁樹跑來求我,第一次落淚。
真好笑,我受了十三年的折磨,他沒有掉過一滴眼淚,現在他媽不過是去派出所坐坐,他竟哭了。
「把婚離了,家產分了,一起就結束了。」我給梁樹一個機會。
梁樹目光閃爍:「你要多少家產?」
「我要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這個婚內跟人同居的丈夫能分到多少,我可是有證據的。」我其實不稀罕他的錢,但該是我的,我一分不能少要。
梁樹臉色大變:「你有什麼證據?」
「什麼證據?天悅宛 18 樓 2002 號房是你跟張倩同居的房子吧?你在 2022 年 6 月 13 日給她買了一輛寶馬對吧?三個月前她懷孕了對吧?你們是去碧山區婦幼檢查的對吧?」
我有很多證據,都是曼姐幫我查出來的。
梁樹臉色發白:「你……你……我已經讓張倩去打掉胎兒了,我……我跟她沒什麼了。」
沒什麼?
「給多少家產?」我不想多說一句廢話。
「六成……」梁樹忍痛道。
我搖頭。
他嘴角抽搐:「最多七成,你不要那麼絕情,我媽畢竟也是你婆婆,聰兒也還要花很多錢。」
我搖頭。
梁樹咬牙徹齒,我見狀便走。
「八成,給你八成!」梁樹幾乎要咬碎牙齒了,他太捨不得錢了。
「我只給你留一成,如果你反對,或者偷偷轉移財產,我會打官司到底,讓你傾家蕩產。」我毫不留情,這是我應得的。
梁樹咆哮一聲,雙目通紅。
可最終,他同意了。
21
婆婆放出來了,我跟梁樹順利離婚。
我得了九成家產,準備跟舟舟去省城了。
我要當總店長,舟舟則忙直播事業,我們要干一番大的。
臨行前,我收到了婆婆的簡訊。
「田甜,你好狠的心,你以為你贏了?呵呵,梁樹一個月六萬八,我們很快就能重新買房子!」
「你以為你錢多了不起?呵呵,你沒老公了,沒兒子了,孤苦伶仃太慘了,守著你的錢過日子去吧!」
婆婆的嘴,一如既往的硬啊。
我回覆:TD。
退訂失敗,梁聰回復我了。
「臭婆娘,你恨你,一輩子都恨你,我的家沒了,倩倩姐也不見了,我恨死你,總有一天我會比你有錢,讓你後悔!」
兒子的嘴,一如既往的臭啊。
不對,他不是我兒子了。
我拉黑號碼,出發吧。
這一去就是半年,年中我跟舟舟返鄉,回到了熟悉的老家。
舟舟想念她的私人健身館,非要拉著我去看看。
才走到樓下,我們看見一老一少在翻垃圾堆,兩人都臭烘烘的。
我覺得他們有點眼熟,定睛一瞧,竟是我婆婆和梁聰。
我怔在原地。
婆婆蒼老得不成樣子了,還一直咳嗽,背都直不起來了。
梁聰瘦脫相了,手裡抓著幾個垃圾瓶。
他們不是流浪漢, 只是來撿垃圾去賣錢的。
舟舟沒見過他們,問我咋了。
「那就是我婆婆和兒子。」我指了指那一老一少。
舟舟傻眼:「不是吧……」
她來了興致, 把口罩一戴就跑去搭訕。
聊了半小時, 她硬是把婆婆和梁聰聊哭了, 哭得那叫一個淒涼。
舟舟就把手裡的礦泉水瓶給了他們, 然後跑回來了。
「甜甜姐,你前夫死了, 你婆婆跟你兒子在城中村住著, 每天有空就出來撿瓶子賣,不然學費都交不起。
「你兒子剛才一直哭, 說他想媽媽了,他罪該萬死, 如果沒有氣走媽媽, 也不會天天撿瓶子。」
我哦了一聲:「梁樹怎麼死的?」
「有個叫張倩的人為梁樹打了胎, 結果被無情趕走,一毛錢沒撈到, 最後氣不過跑去梁樹公司鬧,要跳樓, 梁樹去勸她,張倩被勸得更加氣, 一把抱住他就跳下樓了。」
舟舟「嘖嘖」搖頭。
我默默地聽著,又看了一眼在扒垃圾的梁聰。
他似有所察,扭頭看向我。
我如今又瘦了十斤, 衣著更加華貴, 梁聰一時間沒有認出我。
但他似乎覺得我眼熟,不由伸長脖子打量我,接著露出狂喜的神色,猛地朝我跑了幾步。
我漠然站著, 看他如看陌生人。
他便又停下, 臉上的狂喜化作了侷促與不安, 整個人無助而膽怯。
他認出了,可那有怎樣呢?
「聰兒,去別處撿了, 哎喲我的老腰啊,你媽那個臭婊子真該死, 害得我撿垃圾,哎喲……」婆婆捶著背催促梁聰。
梁聰緊緊地看著我, 似乎在等我喊他,等我張開雙手擁他入懷。
可我只是站著。
只是站著。
梁聰的淚水就下來了, 他回頭沖向婆婆,手裡的垃圾瓶砸向婆婆的頭。
「你才是婊子, 你個老不死的東西,都是你讓我不要聽媽媽的, 是你讓我換媽媽的!你去死,你還我媽媽!你還我媽媽!」
梁聰大哭大叫,婆婆被砸得頭暈目眩跌倒在地。
梁聰還不罷手,撲到她身上毆打。
垃圾堆全是婆婆的哀嚎。
「我去,這麼勁爆,要阻止嗎?」舟舟看得起勁兒。
我搖搖頭, 走吧。
我們離開了,身影隱在了晚霞的暖光中。
今晚的晚霞,格外的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