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習慣拿一些小恩小惠收買人心,說得永遠比做得多。
而我就是個社恐,更喜歡一個人默默做事,加上天生的冷臉,在這方面確實是吃虧的。
腦海中回想起爺爺對我說的話,他告訴我,人要少說話多做事,做一個務實的人,時間會證明一切。
但現實情況是,在這個浮躁的社會環境中,做得多遠不如說得多。
我指了指老李耳朵上的耳機,以及許姐衣服上別著的鋼筆。
「這耳機和鋼筆很眼熟啊,我恰好有一模一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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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姐翻了個白眼:「許沫,你還有完沒完,這是周雪給我的!」
老李也附和了一句。
「她當時就是心急,又不是故意的,反倒是你在這個時候又提起,蠻噁心人的。」
兩人都覺得我在隱射杯子事件,詆毀周雪。
也對,按照正常人的思路,周雪吃了虧後不可能再那樣做。
我懶得再與這兩個人爭論,直接質問周雪。
「你拿耳機和鋼筆,經過物主的同意了嗎?」
周雪咬咬唇,小聲解釋道:「當時情況緊急,馬上就要開部門會議,那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同事們缺東西啊。」
「況且東西就在桌子上,也沒有寫名字,既然你暫時用不著,我就順手給更需要它們的人了。」
這話乍一聽,似乎沒毛病……個屁!
我真佩服周雪,拿別人東西順手做人情,還能邏輯自洽到如此地步。
這種話腦子不病到一種程度,根本說不出來。
吵不過,真吵起來可能還會被她帶到坑裡,我直接上《刑法》和《治安管理處罰法》。
周雪眼神有些躲閃,狡辯道:「我不知道這東西是你的,之前它們落在公司會議室了。」
「在公司的東西,公司員工使用它們,有什麼問題嗎?」
「我只是出於好心,想要幫助遇到麻煩的同事,我又不是偷竊東西獲取利益。」
我打斷她道:「周雪,自從杯子事件後,我特意在你面前使用了鋼筆和耳機,並且強調了別動我東西。」
旁邊的老李和許姐直接石化了。
「對不起,李哥,許姐,是我連累了你們。」
「我不知道東西是許沫的,早知道是她的東西,我打死也不敢碰的,上次就應該碰了杯子,我剛剛都差點被推倒摔死了。」
周雪突然拉起褲腿,露出自己略有些紅腫的腳踝。
老李和許姐反應過來後把耳機和鋼筆拿了下來。
「還給你,搞得好像我們多稀罕你東西似的。」
「周雪也是好心,你這麼斤斤計較幹什麼?」
兩人語氣也是相當的硬氣,擺明了要繼續與周雪統一戰線。
其餘人想到我「惡意打人」行為,再次露出了對我的強烈鄙夷態度。
無視四面八方的不善目光,我仔細打量了耳機和鋼筆,態度突然轉了幾個彎。
「哎呀,不好意思我認錯了,雖然牌子和款式都一樣,但這兩樣東西確實不是我的。」
「你們誰有類似的耳機和鋼筆,看看它還在不在啊?」
周雪急了。
如果東西是別人的,她可沒法繼續站在道德制高點上了。
「許沫,你為了詆毀我,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前面信誓旦旦說東西是自己的,現在又說不是,你當大家都是傻子嗎?」
「東西就是你的,我想起來了,你用過它們的!」
說完,周雪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眼神中的惡意都快溢出來了。
眾人對我指指點點,都是些不太好聽的話。
6
我在包里一陣翻找,半天后像是變術般拿出同樣的鋼筆和耳機。
「啊咧咧,真的搞錯了,我東西在包底下壓著了,不好意思啊。」
而剛剛經過我提點,有兩個人若有所思,也在翻找自己的包,然後同時說道。
「我備用耳機真不見了!」
「那可能是我的鋼筆。」
鋼筆沒什麼問題,但耳機的主人是個年輕小姑娘。
她看著耳機帽上的點點白色污漬,怎麼也不肯伸手接過它。
「這是我新買的耳機啊,它已經髒了!」
「你賠我新的!」
面對她,老李可就沒那麼硬氣了。
他從口袋裡掏出紙巾,將耳帽上的污漬擦拭掉。
「我就用了幾分鐘,看,這不就乾淨了嗎!」
可小姑娘不買帳,堅持要新的。
漸漸地,老李也火了:「東西又不是我拿的,你怪我幹什麼?」
於是小姑娘將矛頭指向周雪。
「那你賠我兩千,之前你就因為擅自拿別人杯子賠償對方損失,現在你也要賠給我!」
我清楚地記得前世同樣的場景,這女生輕飄飄地說耳機使用一下又不會怎麼樣。
果然啊,事情不發生在自己身上,就隨意評頭論足,而當自己的利益受損態度就完全不一樣了。
周雪沒理她,只是惡狠狠地盯著我。
「我明白了,這一切都是你故意設計的,你買了同款的耳機和筆,然後把自己的藏起來……」
「許沫,為了陷害我牽扯那麼多無辜的人進來,至於嗎?」
我詫異地瞪大了眼睛:「周雪,你在胡說什麼啊?是我讓你偷拿別人的東西嗎?沒有吧,我自己都是受害者。」
「而且我怎麼能預判別人剛好缺耳機缺鋼筆的,反倒是你這個大善人,工作一下午電腦上就多了幾行字,時間都花在幫別人上了,你有這麼多時間,就不能拿自己的東西借人嗎?」
周雪倒退了幾步,哽咽著道:「我不知道,東西上又沒有寫名字,閒置的東西給需要的人,這是資源合理分配。」
這次懟她的是小姑娘:「把偷竊說得如此清新脫俗,你也是個厲害的奇葩。」
「東西不是你的,你不知道嗎?拿別人東西做人情,你就是個小偷,還是個慣犯!」
年輕的嘴就是厲害,說得周雪啞口無言。
見時機差不多了,我給人群中的某個身影打了個暗號。
「我證明,周雪不僅是個小偷慣犯,她還是個撒謊精!」
張超舉著手機從角落裡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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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雪前段時間非說一次性杯子有毒,強行給我塞了個杯子,說可以免費用,結果害得我損失了一千八,杯子也被她推搡著掉地上摔了。」
「會議結束後我準備離開,見她鬼鬼祟祟的,就知道又要害人了。我假裝落下東西晚走了一會兒,果然拍到了點東西。」
貴的手機像素就是好,尤其是重點調控的夜間模式,光線不怎麼充足的過道里也拍攝得清清楚楚。
幾倍速慢放的鏡頭裡,周雪假摔又打滾的畫面,顯得格外滑稽可笑。
「假的,都是假的!張超,我平時對你不薄,你居然聯合許沫陷害我?」
周雪試圖搶下手機。
張超動作靈活,幾個躲閃,期間還不小心將視頻發到了工作群里。
「沒想到周雪居然是這種人,前段時間我找她借了點衛生巾,那不會也是偷的吧?」
「細思極恐,她分了飲料給我,那要是別人喝剩下的,我真的想吐。」
「怎麼會有這種奇葩啊,虧我之前還一直誇她,說她人美心善,沒想到居然是個瘋子!」
我將一千八原路返回,就收穫了個盟友,還是蠻划算的。
周雪不堪忍受眾人的異樣眼光,哭著跑了出去。
接下來的幾天,公司都不見她的身影。
我的工位一邊是牆,一邊是周雪工位,現在兩邊清閒,工作效率都提高了不少。
這期間,老李和許姐來找我道歉,我皮笑肉不笑地應付了過去。
表面上大家還是客客氣氣的,至於心裡怎麼想的,也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我加班加點把手頭事情處理完了,就請了年假回老家。
買了張高鐵票,五小時後下車了換乘大巴,三小時後坐上我爸的三輪車。
我爸的聲音在呼呼的風中斷斷續續傳來。
「毛毛啊,咋突然就回家了哩?」
「你爺爺昨天做夢,還夢到你突然回來了呢,沒想到你真回來了,他知道了可不得高興死。」
聽著熟悉的聲音,我眼眶逐漸濕潤了。
前世,我總是因為距離遠、上班忙等各種理由,一年只回個一兩次家。
每年我的家人都定期體檢,結果都沒什麼大礙,可是沒想到爺爺會突然因為一吃東西就反胃嘔吐而住院。
他告訴我們,自己早就有胃疼的毛病,每年去定點的醫療機構做檢查,也做過胃鏡,結果顯示無異常,就沒有在意這件事。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這件事情,疼得厲害的時候,他就喝酒,這樣可以緩解疼痛。
爺爺被診斷胃癌晚期,做了胃切除手術,儘管如此,醫生說也撐不了多久,讓我們做好心理準備。
前世的我不敢辭職就是因為爺爺生病住院需要錢,而我爸媽都是農民,每個月退休金只有一百多塊。
8
鎮上的醫療條件有限,但我很了解我爺爺,他不可能同意去市裡的醫院體檢,覺得浪費錢。
包括我爸媽也是,他們每年參加的是免費體檢。
於是我撒謊說自己胃不舒服,網上查了症狀符合中晚期胃癌的臨床表現,拉著他們來了市裡醫院。
到了檢查室門口,我直接把他們的身份證交上去,不體檢錢也退不了。
「你這孩子,咋騙人呢!」
我媽稀里糊塗做完體檢後,直接坐在椅子上崩潰地哭了出來。
「我們以為你得了癌症,愁得一晚上沒睡,出發前你爺爺更是挨家挨戶上門借錢……」
其實這些我都知道,想到爺爺彎下腰卑微地乞求別人,心裡止不住地辛酸。
但是為了把他們騙過來,我只能裝傻。
在等結果前,我帶著他們在市裡玩了幾天。
看著他們開心的樣子,我想,這就是我賺錢的意義。
不過這份開心,也只維持到了體檢結果出來之前。
爺爺的胃鏡檢查結果不太好,醫生又給他做了活檢,化驗結果顯示惡性腫瘤。
但好在發現得早,我給爺爺約了最好的癌症專家。
手術很順利,不出意外的話爺爺可以多活幾年,甚至更久。
回去的路上,爺爺很是納悶。
「我每年都體檢,胃鏡結果好好的,怎麼會……」
有些人,有些事,只有在不可挽回時才後知後覺地知道自己有多差勁。
我也是在失去爺爺後,才去了解相關方面的知識。
小地方醫療條件有限,醫生水平和設備等都會影響結果的準確性。
「爺爺,你以後不能喝酒了啊!」
「爸你也最好別抽煙喝酒了,媽你負責監督他倆。」
「我已經打電話給親朋好友,以後逢年過節送禮,不都可以買煙酒!」
分別前,我事無巨細地叮囑他們。
我媽開玩笑地說我簡直變了個樣子,比她還要老媽子。
將爸媽和爺爺送回家後,我的年假差不多就用完了。
了卻一樁心事,回程時候我準備趴座位上眯一會,工作手機上突然收到了張超的多條私信。
「周雪自殺未遂,被家裡人及時送到醫院,可惜的是人沒事。」
張超自從認清周雪真面目後,嘴巴還蠻損的。
「她媽媽來單位鬧事了,說什麼她女兒因為職場霸凌得了抑鬱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