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說過解卦要動因果,道行淺的必遭反噬。
所以,臨死前她一邊絕望地說著都是命,逃不過!一邊又不肯放棄,拼了命也要給我解卦。
解了卦,她才告訴我:
「你十八歲前必須離家!」
「否則必遭殺身之禍!」
我看著給自己卜出來的死卦,唯一值得安慰的是——
奶奶教我的,我一字不落全記下來了。
11
三年後。
我從倚仗奶奶名望的老太孫女,變成了小妤師父,再如今成為他們口中的:妤仙。
於是,我們家裡的日子又好了起來。
弟弟上了貴族學校。
妹妹跟著每課時幾萬塊的鋼琴老師學才藝。
唯獨我,天天點香請神,給人算卦,成了陀螺般的賺錢工具人。
除此之外,我一邊細心照顧著小花蛇,一邊又算計著怎麼才能將它丟掉。
我假借帶它出去春遊,然後「一不小心」將它滑入池塘。
可惜一到晚上,它又找回來,再次鑽入被窩將我纏住。
這種「不小心丟失」的次數多了,它便起了戒心,從此再不肯與我出門。
直到我看見有人煉蠱,心生一計!
將還在熟睡的小花蛇,一把丟進那煉蠱人的毒蟲箱裡!
由於我動作太快,連煉蠱人都懷疑是自己看花了眼,問我:「你剛才丟的是小花?!」
村裡人人都知道,我有一條性格溫順的小花蛇。
小的時候它纏繞在我指尖,如今它大了,指尖纏不住了,改纏我胳膊了。
可以說,小花是村子裡的人看著長大的。
煉蠱人不敢置信,他企圖打開蓋子將它救出來,卻又忌憚裡面正在廝殺的毒蟲,只得無奈地看著我:
「你可知這裡關了百來種兇猛毒物?!」
「這樣丟進去,它哪裡還有活路!」
沒有活路?
我心頭狂喜!
12
毒蟲箱瞬間如天崩地裂般搖晃起來!
可這一剎那,我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如釋重負!
只要小花一死,那麼我奶奶口中忌憚的千年妖物,也將不復存在!
「這麼快就不動了?!」
煉蠱人小心翼翼地打開蟲箱,沒等我湊過去,他就一屁股跌坐在地,嘴裡不停重複著:「它,它……」
「我瞧瞧!」
我迫不及待地跑過去,探入腦袋的瞬間,一抹狠厲的綠光刺得我兩眼發暈!
小花蛇再不是我熟悉的模樣了。
它滿身血污地立在毒蟲的殘骸中,仿若傲然群雄。
奈何我一靠近,它就朝我齜牙吐信子,一副氣炸了的模樣……
13
「蠱王!」
「煉成了!」
煉蠱人求我將小花賣給他:
「我煉蠱不是害人,蠱王還可以解蠱!你要多少錢,把它給我吧!」
可我哪裡還敢當著小花蛇的面再做這樣的事。
它雖不會說話,可我知道它心思靈著呢!
我只得推脫了煉蠱人的請求。
從這日起,小花蛇看我的神情就變了。
它不再纏著我,亦不再吃喝,就連我給它抓的兔子也沒興趣了。
我倒是樂得清凈。
算算日子,距離十八歲也沒幾年了。
我得給自己多攢些錢財,以備今後離開家,日子能好過些。
一個月後。
我看見屋子裡多了條蛇!
那是一條渾身通透,不摻雜一絲雜紋的小白蛇!
而原先那條小花蛇,卻死氣沉沉地躺在地板上,一動不動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這才忽然想起——
它這個月不吃不喝,莫非在蛻皮?
嘶嘶嘶的聲音縈繞在我腳邊,熟悉的觸感再次攀上我的小腿。
這一回,它的力氣顯著變強,也不像以前那麼溫柔了,直至將我纏出青色瘀痕,才肯放開。
14
春去夏來。
它生得越發白嫩,皮膚又滑又涼,圓圓的腦袋潤如白玉。
燥熱難挨的盛夏,偶爾停電的夜晚,我就把它當成涼手寶,盤在腰上消暑。
為了犒勞它,我送了它漂亮的籠子,粉色的乾草,還給它買了個蝴蝶結做裝扮。
它極討厭粉色的東西,死活不肯要。
每當這個時候我就靈機一動,吹蹩腳的馴蛇口哨。
一開始我沒什麼信心。
但發現百試百靈後,它就索性任我擺布了。
15
時隔多年,我爸再次叫齊了一大家子,將我圍了起來:
「爸爸知道你這些年辛苦了,所以想幫你。」
「你看,現在政策好了,隔壁村有人辦廠,聽說每年能賺個好幾千萬呢!老爸找你要點,也試試。」
胳膊上的白蛇將我纏了纏,我明顯感覺出它的煩躁。
「妤妤,媽也覺得可以,等你爸發達了,你也不用這麼辛苦,將來找個好人家嫁了,也舒舒服服生個孩子,享受享受好日子。」
我額頭青筋突突直跳:「媽!我才十七歲!嫁什麼人!」
「好好好,我家妤妤長大了,漂亮了,也會害羞了!」媽媽親昵地攬過我,目光掠過我胳膊上的白蛇,「你聽媽說,媽知道你會解卦,還找到奶奶藏起來的禁術。」
「但這麼多年,你只算卦,賺得是不是少了些?」
媽媽聲音沉了幾分:
「有人托我找你幫忙配陰婚,出價八十萬!」
「還有人出價出得更高,問你能不能配蠱蟲,就是那種吃下去就言聽計從的……」
我背上汗毛豎起!隨即打斷她:
「奶奶生前不過幫人解卦,卻還是遭到因果的反噬,那下場什麼樣你們沒看到嗎?」
「何況——我也不能給你們掙一輩子的錢,你和爸爸總不能一輩子泡在麻將館裡吧……」
砰——!一盞滾燙的龍井茶朝我迎面砸來。
我驚呼出聲!
可隨即,那茶卻結結實實地砸在我媽身上,燙得她哇哇大叫。
我爸傻眼了。
他連忙起身給我媽賠不是:「瞧我,我不是沖你。」
白蛇不知何時繞到我頸前,它的蛇尾輕觸過來,替我擦去濺在臉上的茶漬。
我爸覺得剛才的事有些邪門,全怪在了白蛇的頭上。
「你就是被這東西迷了心竅了!」
我媽燙得齜牙咧嘴,卻仍是不忘此行的目的:
「你爸缺錢。」
「那配陰婚的事兒,我已經替你接了。」
「要是你不給配,人家說了不要錢,要命!」
16
沒等推辭,一具流光溢彩的黑色椴木棺材,即刻被人抬到了家門口。
他們將棺材蓋打開,一個衣冠楚楚的男人躺在裡面,看得出收殮師的手藝極好,將他支離破碎的肢體五官縫合得極其細緻。
我媽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撇過頭,「這死得也太慘了。」
可我深知,配陰婚本就是有違天理。
何況,有時候算出來,能與死者符合八字,死亡日期又正巧相合的姑娘,幾乎沒有。
我看了眼白髮斑駁的中年夫婦:「請節哀。」
「不過這單我不能接。」
「你們還是抬回去吧。」
17
這一晚我睡得極其不踏實。
夢裡,有個西裝革履的男子朝我走來,他的身後跟了一群浩浩蕩蕩的無臉陰人,這些人拉著聘禮,敲鑼打鼓,熱鬧得有些詭異。
恍惚間,那男子突然朝我貼臉過來!
被縫合的五官讓我瞬間想起白天被人抬進家裡的死屍!
我在夢裡動彈不得。
男子毫無分寸地攀上我的腰肢,那涼絲絲的觸感,令我一時分不清這到底是夢魘還是現實。
情急之下,我只好默念十字破邪訣:「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
一道金光劈頭蓋臉地襲來,我總算是醒了!
然而腰間酥麻的涼感,卻仍是沒有消失。
我驚呼一聲,抬手按下開關,白熾燈洋洋洒洒地照下來。
床上,赫然鼓起了一個人形!
我一把拉開被子:
一個不知哪裡冒出來的少年趴在我身邊酣睡,一頭如瀑般的銀髮垂下來,將他赤條條的胴體遮去大半。
我的目光停留在他妖冶的五官上。
少年慢慢甦醒,一雙冷艷狹長的雙眼惺忪著看向我:「姐姐,抱 ~」
我在屋裡急急地巡了一圈後,發現角落裡只剩下了小白蛇褪去的空殼!
反應過來後,我慌不擇路地朝他丟了個枕頭,惡狠狠道:
「你化成人了?!」
「以後不許再到我床上來了!」
18
小白蛇化成人形後,我給他套了件普普通通的白衫上街,卻依舊驚艷了路人。
他委屈巴巴地蹭蹭我胳膊,縮在我身後:「姐姐,她們都在看我。」
我瞪他一眼:
「你別朝她們笑!」
「本來長得就勾人,還笑,你想迷死誰?」
他朝我歪歪腦袋,笑得不懷好意:「你呀!」
我沒搭理他,繼續給他置辦東西,直到他拿不下,催我:「衣服鞋子春夏秋冬的都有了,我們回家吧 ~」
我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卻又轉頭帶他去買了生活用品。
臨近日落時分,我伸手在路邊打了個車。
沒多久,車子載著我們停靠在熙熙攘攘的火車站前。
我掏出給他提前辦好的身份證和火車票,拉著他往裡走。
「姐姐,這是去哪裡?」
他興致勃勃地牽著我的手,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
火車鳴笛響起,我將他送了上去。
我騙他:「我去買瓶水,你找這個座位,去那等我。」
「好!」
他傻乎乎地點點頭,聽話地擠入人流。
列車員關上車門。
他找到座位後迅速將臉貼在玻璃窗前,可在瞧見我朝他揮手的剎那,臉色劇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