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草木繁盛,到處都是蚊蟲,我被蚊子咬的滿手是疙瘩。
我迷糊瞧著坐在遠處的宋叔夜,哼哼道:「宋叔夜,有蚊子。」
沒想到一路都不搭理我的宋叔夜,沉默片刻之後,竟坐到我的身旁來。
他板著一張臉,聲音卻難得的溫和:「公主安心睡就是。」
那時山野寂寥,月色瀰漫。
我半夢半醒間瞧著幫我打蚊子的人,竟覺得他那張一向嚴肅刻板的臉,在身側火堆的火光映照下,有些柔和。
17
房中燭花落下,回憶戛然而止。
我靜靜看了宋叔夜好一會兒,緩緩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見他依舊沒反應,終於支起身子,將唇貼上他的唇角。
唇瓣相觸,如想像中的一樣柔軟冰涼。
偷親結束,我正打算退回來,忽然感覺某人喉嚨動了動。
我抬眼,對上一雙黝黑的眸子。
離我一寸距離不到的宋叔夜眼波閃動,微低的嗓音輕啟:「陛下在做什麼?」
我臉上滾燙如火,但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局面,身為一個皇帝哪有退卻的道理。
我淡定含笑道:「將軍不知道嗎,寡人是在親你啊。」
我表面穩的一匹,實際尷尬的腳趾能摳出九十九座皇家別院來!
但哪曉得宋叔夜反應更大,麥色肌膚的臉竟升起一陣紅暈。
他抬手推開我,搬著凳子就要向後撤。不料這一撤,他自己失了平衡,直直跌到我身上。
我沒承受住,往後一倒被他整個人壓到了床上。
身體姿勢似緊密相貼,我想調侃宋叔夜是不是要藉機壓斷我的腿。
抬眸時卻忽然不知要說什麼了,只默然看著宋叔夜的眼睛。
宋叔夜也愣住,只與我對視。
我們對視了半天,無形之中,波瀾不驚的湖水下,靜水流深。
宋叔夜先一步神思歸位,手撐在我的身側要起身:「陛下恕罪,是臣逾越。」
我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宋將軍何來逾越,你我本是夫妻。」
18
我和宋叔夜距離不過咫尺,房間的冷香細細裊繞如一股漩渦,將人越拉越深。
我抬手環住他的肩頭,輕聲道:「行了,別再同我鬧脾氣了,和我一起回去吧」
宋叔夜垂眸不語。
我不得不苦口婆心為他分析眼前的形勢:「寡人對那個探花郎著實沒什麼意思,不過都是為了朝堂罷了。」
我的唇貼上他溫熱耳邊,輕聲低語道:「你要是同寡人和離了,且不說以後這天下哪家小姐敢嫁給你?就你,和你們宋家靠誰?」
我手摸索著解開身上衣帶,「我知道你無心於寡人,這麼多年在寡人身邊也受了許多委屈……」
衣衫盡散,窩進宋叔夜懷裡的瞬間,他身體明顯一僵,隨即身體逐漸溫熱滾燙起來。
我繼續展開鬨人攻略,吻上他的喉結:「為了我們的羲和,你就再忍一忍,嗯?」
「蕭虞……」
宋叔夜喉結微動,艱難握住了我的手指。
我抬頭,清澈的眸子對上他燒著邪火的眼。
看樣子是哄的差不多了。
哎嘿,宋叔夜再倔又怎地?咱就是說,輕輕鬆鬆一整個給拿捏住。
我閉上眼睛好整以暇等著他被動化主動。
宋叔夜卻微微轉頭,薄唇一張一合咬在我的耳側:「陛下,這一套對臣沒用。」
我驀然僵住,不甘心道:「寡人說的都是出自真心,你不為自己著想,你也不為羲和想嗎,羲和可是我們的孩子。」
我覺得我說的很誠懇,誰知宋叔夜的臉突然冷了下來,他狠狠咬了一口我的嘴唇:「蕭虞,你也知道,羲和是你的孩子?」
我:??????
我覺著這宋叔夜這精神多多少少有點問題,人也多少有點屬狗的。
他逮著我的唇就一頓亂咬,我抬手推他,誰知他變本加厲直接轉移陣地:「如果不是你需要一個孩子穩住我們宋家,四年前,你怎麼會那樣……」
「你你你好大的膽子……」
我完全聽不進去宋叔夜在說什麼,只覺呼吸不暢。
感覺自己快要被氣憋死的時候,宋叔夜終於離開我。
他不動聲色將我的衣帶重新系好:「如果你還有心,就不要將羲和牽進來。」
19
宋叔夜撩完就跑,著實不講夫德。
我躺在床上,盤點著適才是到底哪句話讓我功虧一簣。
最後得出結論,宋叔夜覺得我一直是在利用羲和。
羲和,我唯一的孩子,想來的確是個意外。
彼時我和宋叔夜成婚後一直分床而睡,但試想,你心上人每日都在你面前晃蕩,還同你住一個屋。
這你能挨的住?
所以四年前的某個晚上,我故意在他的酒水裡下了些藥。
宋叔夜是個有血性有原則的人,即使被藥迷得七葷八素,卻還是無誤地跳到了冷水池子裡泡著,意圖保持清醒。
但是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將他撂倒,豈能如他願?
他去泡冷水澡,我也脫了衣服跟著他一頭扎入了水池。
起先他還推開我,但是一推兩推三推,水池子裡的水逐漸溫度上升,就改推為抱了。
我承認,我手段齷齪了些。但他不喜歡我,我又覬覦他,能咋辦?
當皇帝的,還怕得犯罪不成。
待米已經煮成漿糊了,宋叔夜清醒過來。
我打死不承認是自己先起色心,披衣端坐在床上反咬:「宋叔夜,你大膽,竟敢覬覦寡人,嚶嚶嚶……」
或許我常年在他面前都是拽炸天的形象,忽然流眼淚珠子,他一時間有些無措,只能請罪。
「臣冒犯陛下。」
「冒犯寡人該是死罪,可……」
我瞥他一眼,吸了吸鼻子佯裝無奈道:「哎,也罷,事已至此,宋將軍答應我以後好好和寡人過日子,行不?」
宋叔夜目光浮在我的面上,半晌,他點了點頭。
我又抹了一把眼角根本就不存在的水漬:「宋將軍要一直在寡人身邊保護寡人,行不?」
「臣奉命。」
「宋將軍要一直一直呆在後宮,行不?」
宋叔夜略微有些猶豫。
我撇了撇嘴做勢又要仰天長嘆,他這下臉色凝重了,最後點了點頭。
20
自那之後,宋叔夜因為對我的愧疚,對我的態度著實好了不少。
我嫌御膳房做的膳食不好吃,他親自下廚去給我做。
我喜歡他腰間那把長刀,他便親手為我鍛造了一把。
甚至我作死抬著他的下巴捉弄道:「聽聞宋將軍古琴彈的很好,不知寡人是否有耳福?」
他也真給我彈了!
那時,我咬著硃筆趴在案頭上批改摺子,宋叔夜就坐在院中的那顆古櫻樹下,骨節分明的手觸上琴弦,泠泠琴音從他的指尖流淌而出。
那樣好聽的琴聲,我都差點覺得,執琴之人可能是有點喜歡上我了!
後來,不知怎的,宋叔夜腦袋忽然就轉過彎來了。
他鐵青著一張臉來找我算帳,我淡定的挺了挺肚子:「我有喜了。」
我現在還清楚記得,宋叔夜呆呆盯著我的肚子,那雙黑眸中明顯升起一抹光亮卻又沉於平靜。
「陛下,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我從前沒去多想他這句話,羲和出生後,他一直盡心盡力照顧著他,做著一個好父親。
而今看來,估計宋叔夜從始至終都覺得,那夜我給他下藥,是為了搞個孩子出來威脅綁架他。
害!我起初的目的明明是那麼單純!
我躺在床上嘆了會兒氣,準備睡個回籠覺。
但被子,床榻,我的衣衫,整個屋子四處都是宋叔夜的氣息。
我忽然就有些心酸。
我一直想將宋叔夜栓在這京中,可我栓不住他。
帝夫的位置不能,羲和也不能……宋叔夜是真不想和我過了!
21
我心塞了一晚上,等整駕回宮時,我路過宋叔夜,輕飄飄道:「寡人可以考慮和離。但我要西北青雲兩州。」
青雲兩州地處西北邊境,兩州內居住的匈奴近年十分猖獗,屢次越境欺民。
我朝一直派人去鎮壓,但效果都不顯著。
雖然我對宋叔夜有情,但我同時也是一國之君。
他既然要走,怎麼著也得拿點實質東西來給我交換。
聽聞我瘸了腿,滿堂的大臣都來關心我。
見著一個個龍章鳳姿的臣子們,我酸澀了一夜的心有了緩解。
雖然我的後宮沒有了宋叔夜,但是我的朝堂有大把的愛卿吶!
貼心的柳硯台給我做了一副拐杖。
新晉的探花齊禾給我上奏摺,讓我安心靜養。
御史大夫更是顫抖著手向我請罪。
「是臣有罪,沒有盡職好好規勸陛下,不該讓陛下去圍獵。」
一片殷切關懷中,唯有早已在家養老的八十歲太傅趕了過來。
他不關心我的傷,只關心宋叔夜。
「陛下若是放宋將軍走,無疑是放虎歸山。」
我杵著拐杖,笑意融融:「一個男人換青雲兩州,划算的很。」
太傅這下不說話了,思忖了半晌,又道:「他若以後有反意呢?」
我搖搖頭,篤定道:「他不會。」
22
三月十七,我在杏園中舉辦了一場杏花宴。
一是為今科的探花慶祝,二是為柳硯台接風洗塵,三則是為即將去西北宋叔夜送行。
我拄著拐杖入園之時,京師名宦,鐘鼎簪纓皆已到齊,就是宋叔夜的位置空空的。
我面色如常在高位上坐下來,舉杯開宴。
酒過三巡時,那個善於揣摩我心思的大臣又開了口:「陛下設宴,帝夫卻讓陛下等候,實在是失禮。」
我薄唇一笑:「此後稱宋將軍就是。」
話落,園中百官面面相窺,眼波橫飛眼。
我懶得理他們,只起身去更衣,誰料一把推開更衣殿的木門,柳硯台竟在裡面
官袍落地,正欲穿衣。
瞬間,我視線定格在他的八塊腹肌上。
柳硯台一向白皙的臉瞬間紅了,他尷尬穿衣。
「陛下恕罪,臣不知此屋乃陛下御用。」
「陛下,你流鼻血了。」
柳硯台從尷尬變成擔憂,幾步上前為我遞上一方絲帕。
「無礙,無礙……」我仰頭止血,一手去抓帕子。
但觸感溫暖,我低眉一瞧,抓的哪是帕子分明是柳硯台的手。
而柳硯台面色已經古怪到極點。
我也好不到哪去,只故作鎮定咳嗽了兩聲。
正欲將爪子從他手背上收回來,忽然背後傳來一聲涼涼的聲音:「陛下,柳尚書,可更好衣了?」
柳硯台終究臉皮薄,紅著臉就跑。
我忍不住親切提醒他:「柳愛卿留步,褲腰帶忘了。」
哪知柳硯台非但沒有回頭,反而跑的更快。
見著他沒影了,我慢條斯理轉身看了一眼站在門框處的宋叔夜,挑眉道:「喲,宋將軍來了,寡人還以為宋將軍迫不及待出征,都不來赴宴了呢。」
宋叔夜冷笑一聲:「是不該來,打擾了你。」
23
宋叔夜來赴宴,瞬間適才還對我熱情的臣子們變得十分拘謹不自在。
身為一個和藹可親的領導,我不得不起身對百官舉杯,調節氣氛。
「今日寡人特此設宴,各位愛卿開懷暢飲才是。」
於是在百官的附和聲中,我拄杖攜酒起身為三位主角賜酒。
我先和藹可親給齊探花賜了一杯酒,齊探花激動喊著多謝陛下的口號,謝恩飲酒。
到柳硯台坐席前時,我要為他添酒,但誰知剛對上他的眼眸,只覺鼻孔又一熱。
嗯?!
我肯定是上火了。
不知為何,柳硯台這回不再遞手帕。
我只能站在原地,慣性等柳硯台旁桌的宋叔夜。
一般有他在的場合,我若有事,他總會率先來管我。
但我等了半天,他坐在席上一動不動。
我瞄他:「帝夫,你沒見寡人流鼻血了嗎?」
此聲一出,園內所有的大臣都齊刷刷朝他看了過去。
宋叔夜終於抬眸看我一眼,走人了。
24
杏宴上,我灌了不少酒。
等搖晃著步子回到殿中,已經是月上柳梢頭。
我走進去,正欲喚宮人來伺候,卻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我醉醺醺走過去,咧嘴:「小齊大人,你怎麼還在宮中?」
這個小齊卻往後退一步,愣是不理我。
我腳步發軟,根本站不住:「小齊大人,你板著這張臉做什麼,誰欺負你了?」
說完要朝地上栽去,冷臉的人及時一把扯住我,將我送回寢殿。
瞧著熟練為我脫鞋的人,我張了張嘴:「小齊大人,寡人想……」
「我不是齊探花。」
他聲音頗為清淡。
「哦,」
我沾著枕頭,眯眼辨認:「那你是柳愛卿嗎?」
他動作一頓,甩袖就走。
我趕緊被子裡鑽出來急忙喊道:「愛卿莫走!良宵難得,何不留下來與寡人徹夜長談。」
終於那個人的背影一頓:「蕭虞,我忍你很久了!」
我一個不妨,人已經被他掀倒在床。
我大驚:「你放肆,你大膽……」
他堵著我的唇,利落熟練去解我衣衫。
「在你心中,我都不知放肆大膽多少次了,也不差這一回。」
我蹙眉:「你別仗著寡人寵愛你……」
哎!
美色當前,朕實在是難以招架。
25
此人攻略勢不可擋,我節節敗退。
迷糊間,他問我:「你的柳愛卿會這樣對你嗎?」
我腦海里閃過柳硯台平日那副清淡自律模樣,手摩挲上他胸肌。
「從前不敢,以後保不准……」
「你沒有心。」他溫熱的唇挪向我的頸。
「寡人怎麼就沒心了?」
「或許有,只是被你自己吃了!」
哼!
這人有些膽子,竟罵我是狗。
我不得不威脅他:「我勸你莫要再頂撞寡人,上一個蔑視皇權的人就要去西北了……」
「陛下說的是哪種頂撞?」
要命咯!
我的心思和身體瞬間都被這人的虎狼之詞虎狼之勢轉成一堆亂麻。
百忙之中我想勸他惜命,比如說「愛卿莫要說胡話。」
出口卻是:「愛卿,莫停!」
26
一番折騰之後。
這個人似乎終於曉得自己犯錯了,靠在床頭沉思,面色凝重的很。
我累的睜不開眼,只翻了個身:「我要喝水。」
他掀開被子起身去倒水,但腳還未點地,他忽然回頭,咬牙道:「蕭虞你裝醉?」
我掀開眼皮看他一眼:「寡人何時說自己醉了。」
「你……」
說時遲那時快。
在他抬手來撈我前,我騰等一下爬起來,快他一步提著裙子蹦下了床。
我含笑看他:「在一個地方摔兩次,宋將軍長點心吶!」
宋叔夜氣的說不出話來,半晌,他眉頭擰成一線。
「這一次算計,又是為何?」
「宋叔夜你是瞎了嗎?」
我低眉穿衣:「這不明擺著,寡人是得不到你的心就睡你的人。」
「你說什麼?」宋叔夜驀然抬眼看我。
27
宋叔夜幽深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估摸著他又在腦補我在費盡心機謀劃什麼。
我心裡有些難受,索性給他攤牌。
「我知道,我這個人冷漠邪惡,凡事都要左右權衡,機關算盡。
也如你所想,我連柳硯台都會算計。
當初我故意向父皇獻言,將四世三公的柳家貶去蜀地,為的就是我登位之後,讓柳家對我感恩戴德,鞠躬盡瘁。
我自從坐上這個位置,對待一切早已變得有了計較和盤算。但是宋叔夜,」
我吞了吞喉嚨,轉過身看他:「我對你的算計並無惡意,只是想索取點愛意罷了。很抱歉,我當初用那樣的方式將你栓到我身邊來。無論你現在如何看待我,缺愛也好,偏執也罷。但是說真的,我一點也不後悔。」
曾百轉千回的話忽然輕而易舉就說了出來,我覺得有些釋然又有些激動,但更多的是想哭。
反觀宋叔夜,我這麼長一段的真心示愛他卻依舊無動於衷,坐在床榻上跟個冰雕一樣。
沉默果真是對人最大的侮辱!
我被宋叔夜侮辱了大概半柱香的時間,終於死心將虎符遞到他手上。
「你走吧。」
宋叔夜冷淡面容終於有些動容,他握緊虎符,平靜的眼眸望到我眼裡。
「臣必平定西北,不負聖意。」
他奶奶的宋叔夜!
他一向說我沒良心,他的心才是鐵做的!我捂都捂不化!
我適才竟還在期待些什麼!
我一腳踹翻身旁的椅子,拂袖而去。
28
宋叔夜領兵出征,我站在城門上瞧著。
羲和仰頭問我:「娘親,爹爹幹什麼去?」
我看著那個漸行漸遠的背影,眼眶有些熱:「做他的宋將軍去了。」
我知道,比起我的帝夫,宋叔夜更合適做宋將軍。
但是回宮後,我瞧著空蕩蕩的寢殿,我覺得心裡有個地方和宋叔夜一起走了。
我強迫自己清醒一些,萬萬不要為一個宋叔夜而頹廢,我大東朝的江山正等著我去建設。
我激動的去懲治貪官污吏,親自去一線治水,去推行土地改革……
兩月之後,我瞧著自己的業績,滿意的點了點頭。
果然,心中無男人,拔刀自然神!
然後當晚我就做了一個夢。
夢裡宋叔夜忽然領兵回城,他抱著我大腿哭唧唧道:「匈奴太剽悍了,還是後宮安全。求陛下,不要廢黜臣。」
我一邊給他擦眼淚,一邊哄他。
「是吧,是吧,寡人的身邊才是最安全的…來,莫哭莫哭,寡人抱抱…」
這個夢讓我痛恨自己著了宋叔夜的魔,但我竟又忍不住的想:青雲兩州哪是那麼好收的?宋叔夜也許敵不過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