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律聞是書里的唯一反派。
他的父母皆是精神疾病患者。
結合之後生下他。
在他五歲前,他遭受的只有父母無盡的折磨和虐待。
沒有人保護他,沒有人幫助他。
五歲的時候。
他的父母死於家裡的煤氣泄漏。
所有人都以為那只是一場意外。
畢竟滿身傷痕,骨瘦如柴的沈律聞。
只有 5 歲。
39
但跟著書中的上帝視角。
我才知道,那場意外里,有早慧的沈律聞的「設計」。
5 歲後。
沈律聞輾轉數個孤兒院。
但那些年的孤兒院太亂了。
沈律聞的出身不幹凈,性格不討喜。
他仍是遭受欺辱的那一個。
在孤兒院長到 8 歲。
沈律聞逃出去,開始靠著自己獨立。
沈律聞只是書中反派。
他的過往,被作者寥寥幾筆刻畫。
但那寥寥幾筆,是沈律聞切切實實掙扎的數十年。
那些年的他,孤僻、消瘦、年幼。
他是如何躲避惡意、養活自己、養大自己,甚至將自己送進最高學府。
甚至在成年後,開始籌謀復仇的。
我不敢想。
40
我抱著書。
淌了滿臉的淚。
彈幕和系統總說沈律聞壞到骨子裡。
他們說沈律聞薄情又冷漠。
這個世界從沒對他好過。
卻還要求他以德報怨。
我望著窗外凋零的落葉。
突兀想起沈律聞曾對我說的。
那時,他說的是——他不需要家庭,不需要孩子。
因為家庭帶給他的是痛與苦。
因為他不知道好的家庭,該是如何模樣。
因為他作為孩子,遭受的只有父母的嫌與惡。
所以他不需要。
他也從沒對我說過愛。
因為沒人教過他愛。
因為他不知道什麼是愛。
他只會笨拙地朝我示好。
或許是食堂里最昂貴的那瓶牛奶。
或許是他新換的那套明亮的房。
或許是他生疏下廚做得每一頓飯。
也或許是他暫且擱下的手頭的仇恨。
我在那一瞬間。
想起每個跟沈律聞共眠的深夜。
他睡著睡著,都會漸漸靠到我身上。
沈律聞,也是怕冷的。
我抱緊書坐在輪椅上。
像是被徹底擊倒,泣不成聲。
41
又過去半年。
我的狀態仍沒有好轉。
每日只抱著書望著窗外發獃。
爸媽緊張又擔心我,給我請了數位心理醫生。
但我一個字也不願意透露。
坐輪椅的第二年。
是我跟沈律聞分開的第二年整。
我在那個深夜突然驚醒。
醒過來,我再一次。
看見了焦急的系統。
它冰冷的機械音罕見沙啞。
見到我睜眼,它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沈律聞瘋了。」
42
沈律聞瘋了。
他徹底不受控了。
他是天才,他的思維是異於常人的。
常人不敢想不敢猜的。
他不止猜出來,他還能揪出藏在背後的系統。
那年我在醫院被系統帶走。
消失得無影無蹤。
沈律聞發了瘋般尋我未果,徹底墜入黑化深淵。
第二年,系統將孩子遞到沈律聞手裡。
那個孩子的存在,是我對沈律聞的不捨得。
也是沈律聞發現世界本質的關竅。
系統說到這裡,話語恨恨:「我那時不該對你心軟,不然……也不會讓沈律聞順著孩子,察覺到我的存在。」
系統說沈律聞現在無人能壓制。
甚至正在惡意摧毀整個世界。
誓要逼出背後的系統……以及我。
「你能救他第一次,就能救他第二次。」系統說。
它問我:「你願意嗎?」
我沒有猶豫。
只說:「我去。」
43
第二次穿進世界。
我落腳在當初離開的那間檢查室。
時隔三年。
當初人來人往的醫院像是被人封鎖。
變得荒蕪,甚至陰森。
醫院大樓高聳入雲,但罕無人煙。
我循著記憶摸到身側的手機。
利用最後那點殘餘的電量,撥通那個熟悉的電話。
電話響了三聲。
終於被對面的人接起來。
我的心跳在這一瞬間飆升,像要跳出胸腔。
醫院實在太過安靜。
我甚至能聽見對面人沉沉的呼吸。
「沈律聞……」話剛出口,已經壓不住哽咽:「我在醫院,你來接我。」
手機電量在這一刻徹底歸 0。
我甚至沒有聽到沈律聞的半句回應。
但我知道,他會來的。
44
我枯坐在檢查床上,看著周圍。
這裡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所有的東西,都跟我離開時一樣。
房門被從外鎖住。
像是有人刻意而為,想要鎖住這一隅空間。
沈律聞來得,比我想像得更快。
我聽到腳步聲停在門板外,但外面的人像是在猶豫。
久久都沒有推開。
我在門裡試探出聲:「沈律聞,是你嗎?」
門板在下一秒被人輕輕推開。
光亮全部泄進來。
我抬起頭。
看見了站在門外,一身黑衣的年輕男人。
時隔快三年。
沈律聞的面容一如以往。
只是徹底褪去了學生時代的清冷。
變得冷漠、悍然。
他的眼裡,也帶著種絕望的消頹。
他站在門口,目光恍惚穿透時空,直又狠地盯住了我。
我強撐起身體,妄圖靠近他。
但無力的雙腿,卻帶得我要摔倒。
沈律聞終於動了。
他兩步靠近我。
有力的手臂撐住我的身體。
他垂下眼眸,不解地看著我屈在床上的雙腿。
「……你的腿,怎麼了?」
45
他的聲音格外暗啞,像是被火燒燎過。
我扶著沈律聞的肩頭,將整個上半身都靠在他身上。
我輕輕叫他的名字:「沈律聞。」
我將頭埋進他肩頸,嗅到他身上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我說:「你先讓我抱抱你。」
最開始被我擁住的沈律聞,身體是僵硬的。
他兩手垂在身側,拳頭緊攥,青筋崩起。
我雙臂輕輕圈著他的肩頸。
我的淚也沒止住,滴落在他的皮膚上。
沈律聞像是被我的淚燒著了。
他猝然回神,低頭看向懷裡的我。
他的雙臂在那一刻,終於摟緊了我的後腰。
他不斷收縮懷抱的力道。
緊得我幾乎沒有呼吸的空間。
但我並沒有掙扎,也沒有抗拒。
我感受著他沉沉的呼吸。
聽見他在我耳邊叫我的名字:「周韻?」
我應他,說我在。
他重複:「周韻。」
我說嗯。
他神經質般第三次重複:「周韻。」
我捧住他的臉,在他倉惶的目光里,吻上他的眼。
我說:「沈律聞,我在的。」
46
沈律聞帶我回了家。
在路上的時候,我就抓緊了他的手。
「我們的……孩子呢?」
車上司機在開車。
沈律聞始終直直望著我。
然後他說:「現在帶你去見他。」
我看向車窗外。
才發現這整座城市天色昏暗,行人寥寥。
真是像末日到來前。
我壓著疑問,沒有出聲。
身側的沈律聞卻主動提起。
他靠坐在椅背里,偏臉直直盯著我,一手攬住我後腰。
「它再不將你帶回來。」
我輕輕抬眼,看向沈律聞漠然冰冷的臉。
他的語調是種全然的無所謂:「我真的會毀了這個世界。」
47
二十分鐘後。
車駛進了一座莊園。
這處的環境與外界格外不同。
陽光燦金、花朵繁茂。
遠處的玻璃房內,有小孩正扶著牆壁蹣跚學步。
或許是聽到動靜。
小孩抬頭看過來。
他的眼睛瞬間彎起來,嘴裡叫著:「……爸爸。」
我盯著那與沈律聞肖似的孩子。
連呼吸都停住了。
過去那兩年。
關於這個孩子,我想過許多種可能。
家庭曾深深傷害過沈律聞。
沈律聞不願意要孩子。
他會扔了他、拋棄他、將他送進福利院。
甚至冷漠地將他養著,養成第二個沈律聞。
我想過了數種最壞的結果。
但我沒想過。
身後一身黑衣的冷漠男人。
居然將我們的孩子養得這樣天真、親人。
48
沈律聞將我放下在沙發上。
遠處的孩子,已經跌跌撞撞朝他懷裡跑來。
沈律聞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卻嫻熟又穩地接住了孩子。
孩子一點不懼怕他的冷臉。
只好奇地偏頭看著我。
沈律聞將孩子抱到了我面前。
我一寸一寸仔細地望著孩子柔軟的臉。
他的眼神乾淨, 映照著我哀傷的臉。
「這就是媽媽。」沈律聞低聲說。
孩子害羞地看著我,他一字一頓,問沈律聞:「媽媽, 回來了?」
沈律聞深深地看著我。
他說對:「媽媽, 回來了。」
他們兩人的對話如此自然。
像是我只是出了一趟遠門。
像是相信我遲早會歸家。
孩子驚喜地撲進我懷裡。
認真地望著我的臉。
然後他確信道:「是媽媽。」
他生下來,我只見過他一眼。
就被系統抱走。
我是直到現在,才有機會,緩慢地、認真地看看我的孩子。
49
那夜沈律聞嫻熟地先將孩子哄睡。
然後來了主臥。
他坐在我身側。
問的第一句話,是我的腿:「你的腿, 怎麼回事?」
從前我們從未有過平靜談心的時刻。
但這一次, 我將自己的過往,毫無隱瞞,一五一十地講給了沈律聞聽。
這個世界的本質、系統的存在、我的出現。
沈律聞早已知道得清楚。
我只是緩緩替他補足細節。
我說的過程,沈律聞就坐在我旁邊, 沉默地聽著。
聽到最後, 他的眼睛微眯。
他說:「我會找系統算帳,也會治好你。」
我又問沈律聞。
問他這幾年帶著孩子是怎樣過的, 是怎樣將孩子帶大,是怎樣將這個世界毀成如今模樣。
沈律聞卻先轉頭看我:「你怕我嗎?」
我看著他漆黑認真的眼。
輕輕搖頭, 說:「我從來沒有怕過你。」
50
「我一次也沒信過系統的鬼話。」沈律聞出聲。
他不是個健談的人, 剖析過往對他來說有些難。
他只輕輕擁著我, 握著我的手, 說出幾句關鍵。
「當年你離奇失蹤,我找遍了所有我能去的地方,都沒有發現你的存在。」
「然後第二年, 系統將孩子送了回來。」
沈律聞輕眯雙眼, 像在回憶, 說:「我更相信,有那樣一個地方,你能抵達, 我不能。」
他說:「然後我發現了系統的存在, 揪出它跟它對峙時, 我漸漸擁有了跟它相當的力道。」
「它說因為世界不穩你才離開,所以我除了這個世界所有的反派, 甚至將這個世界攪得更亂。」
「我還看見了那些浮於虛空的彈幕,他們不知內情, 只知你拋棄我和孩子離開——」
沈律聞的眼睛有點紅,他說:「我知道你不是,我也不願意他們詆毀你。」
「所以我也將他們趕出了這個世界。」
沈律聞寥寥幾句, 必不會這樣輕鬆。
他還帶著孩子。
年幼的孩子會占據他大部分心思。
他要如何衝破世界禁制。
發現系統的存在。
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他的眼裡已經爬滿了絕望。
沈律聞摟緊了我。
他只說:「都是值得的。」
「從前我的世界裡只剩下恨。」
「但周韻, 你教給了我愛, 你成了我畢生追求的目標。」
我在他懷裡哭得泣不成聲。
我說:「我不想再離開你。」
沈律聞輕輕搖頭,他抱緊了我。
他說:「不會的。」
他說:「永遠不會。」
51
沈律聞終究是這個世界的人。
他無法離開世界。
但他卻幾乎頂替系統, 成了這個世界的主宰。
他終於從棋盤上的棋子,成為了執棋的人。
沈律聞賦予了我穿梭世界的能力。
往後數年。
我在兩個世界間穿梭。
一個世界裡,是我的愛人。
另一個世界裡,是我的父母親人。
沈律聞執棋, 他回到正軌。
世界漸趨穩定,甚至欣欣向榮。
而我終於能與我異世的愛人,相伴相愛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