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彥京都找到家裡來了,說你根本就沒回京市......」
如同被施下定身咒般,我定定望著前方。
不遠處,賀彥京正大步朝我走來。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對著梁西聿就是一拳。
賀彥京下手一點也沒留兄弟情面。
眼看梁西聿的唇角緩緩滲出血跡,我想也沒想給了他一巴掌。
賀彥京捂著臉。
眼神由憤怒到錯愕,最後全化作了委屈:
「林窈,你居然為了他打我?」
11
替梁西聿處理唇邊傷口時,我愧疚不已,連聲道歉。
他反而在那笑:
「又不是你打的我,你道什麼歉?」
「再說了,你不是也替我報仇了嗎?」
我搖頭:
「可畢竟是我害你無辜被牽連的啊。」
「其實......也不算無辜吧。」
見我滿臉疑惑,他又道:
「開玩笑的。」
我媽又打電話催我了。
梁西聿把我送到家樓下:
「好了,你快上去吧,我也該回京市過年了。」
賀彥京果然還陰魂不散地賴在我家。
飯桌上,我媽連連給他夾菜:
「彥京啊,我看了下黃曆,初八那天就挺好的,到時你跟窈窈把證給領了吧?」
賀彥京從善如流:
「好的,媽。」
我聽不下去了。
該說的話也說過了,甚至連巴掌都打了。
賀彥京究竟是中了什麼邪?
飯後,我把他拉進房間。
「賀彥京,我不是在電話里和你說得很清楚了嗎?」
他像是完全屏蔽了我的話。
頂著那道顯眼的巴掌印,自顧自地說著:
「林窈,我喜歡你。」
「從前是我不懂珍惜,把你對我的好當成理所當然,自從你走後,我沒睡過一晚的安穩覺,求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的語氣是我全然沒見過的卑微姿態:
「以前都是我的錯,只要你原諒我,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見我點頭,他黯淡的眸中重新燃起了光。
「賀彥京,我可以原諒你。」
「但我希望我們之間能到此為止,以後不要再來糾纏我了,也不許你隨便出現在我家。」
他徹底破防,抓著我的肩膀歇斯底里道:
「不行,我不答應!」
我實在有些無語了。
「賀彥京,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是在幹什麼啊?犯賤嗎?」
他雙手無力地垂下,眼眶漸漸紅了:
「是啊,我犯賤。」
12
年後,我忙著搞非遺申報材料。
我媽看我整天在火爐前搗鼓,催我趕緊去找工作。
我說我現在就是在工作,她總不信:
「就你爐子裡這塊餅能申請非物質文化遺產?看著也沒什麼特別的......」
我實在不想聽她嘮叨了,往她嘴裡塞了一塊。
我媽嚼嚼嚼,喊我爸:
「林窈她爸,你過來嘗嘗。」
我爸嚼嚼嚼,意猶未盡道:
「味道是還不錯哈。」
我媽訕訕離開廚房,嘴裡嘟囔著:
「做這麼點,哪夠吃的?」
沒過兩天,陸續有街坊鄰里敲我家門。
我這才知道,我媽把家裡吃不完的酥餅全分給了他們。
鄰居們聽說是我親手做的,紛紛想要出錢向我訂購。
提交完申報材料後,我向梁西聿諮詢:
「你說我做的酥餅有沒有可能批量化生產,做一個品牌出來?」
他鼓勵我:
「你要真想搞,我可以先幫你聯繫工廠試試水,就當是投資了。」
我猶豫:
「那萬一失敗了怎麼辦?」
他倒十分樂觀:
「林窈,以你的毅力,做什麼事都會成功的。」
既然這樣,我擼起袖子說干就干。
只是我沒想到,梁西聿還在市區一個客流超好的地段給我盤了家店面。
我頓時壓力倍增,生怕他的錢打水漂。
縣級非遺申請果然很快就通過了。
等待市級申請結果的時間裡,我更忙了。
白天在店裡接待客人,晚上去工廠監督質量。
賀彥京換著號碼給我打了不少電話。
都被我一一掛掉拉黑。
這天,我接到他媽的電話:
「窈窈,以前都是阿姨的錯,你別和阿姨一般計較。」
「彥京現在的狀態很不好,就當阿姨求求你,去見見他吧。」
13
賀彥京因為腸胃炎住院了。
他不吃不喝,發狠似的作踐自己的身體,全靠輸營養液維持著生命體徵。
進門時,我聽見他虛弱的聲音:
「我說了,除了林窈我誰都不見......林窈,你來了啊!」
看見我手裡拎的保溫桶,他眼裡溢出了疑似幸福的眼淚。
「你給我做飯了對不對?」
「林窈,我好開心啊。」
賀彥京已經神志不清了。
我是從瀘城坐飛機過來的,哪有空給他做飯?
這是我在醫院食堂里打的飯。
但看他吃得津津有味,我也就沒忍心拆穿。
飯後,他的聲音終於聽起來沒那麼虛了:
「梁西聿最近有去瀘城找過你嗎?」
我搖頭。
「那他給你打過電話嗎?」
見我遲疑了,他像正宮捉小三一樣,問題一個接一個地往外蹦:
「他給你打過電話對不對?」
「你們都聊什麼了?」
「他是不是說要去瀘城找你?」
一套腦補之後,他冷笑著得出結論——
「呵,那個狐狸精,我就知道!」
我無奈解釋:
「我和梁西聿就是朋友,朋友之間打個電話很正常吧?」
賀彥京不知想到什麼,情緒一下低落了下來:
「林窈,你是不是特別恨我?」
「我好像能體會到你那時的心情了,你不原諒我也是應該的,就連我都無法原諒我自己......」
說著,他用力往自己臉上甩了一巴掌。
我連忙阻止他:
「賀彥京,你幹嘛呀?」
他順勢拉住我的手:
「林窈,要是一切能重來就好了。」
「我好想回到剛畢業那年,那時候我得了腸胃炎,你還那麼在乎我......要是我們能回到那時候,多好。」
我面無表情地抽出手:
「別重來了,我覺得現在就挺好的。」
既然哄賀彥京吃飯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我一刻也不想多留。
然而臨走前賀彥京對我說:
「別太相信梁西聿了,他好像有事瞞著你。」
14
今天是市級申遺結果出來的日子。
我緊張得不行,在店裡隔一會就要看一眼手機。
結果出來那一刻。
我激動得跳起來,差點把店裡的小孩給嚇哭。
我連忙送了兩包餡餅安慰人家。
不等我給梁西聿打電話,他的電話先打了過來:
「林窈,恭喜你!」
我話音帶笑:
「也恭喜你啊,我算了下,我們店現在已經開始盈利了!」
「你什麼時候有空?我請你吃飯吧。」
「你抬頭。」
我順著他的話,抬頭看見了店外的梁西聿本人。
他沖我招招手:
「走吧,林大老闆。」
飯間,我突然問他:
「梁西聿,你是不是早就認識我?」
他點頭:
「是啊,那天你去我們宿舍找賀彥京,我看你走的時候臉色不對,有些不放心,追出去就見你坐在我們學校的長椅上哭鼻子,可憐巴巴的。」
「我想哄你, 給你買了獼猴桃味的甜筒,結果你說你過敏,哭得更大聲了。」
聽梁西聿故意講起我的黑歷史,我朝他翻了個白眼:
「行了, 別裝了,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
「哦,你發現了啊。」
梁西聿告訴我, 他父親是高校食品工程學科的教授。
有一年他父親去工廠考察, 結果發生了意外, 食物中毒去世。
之後, 梁西聿就患上了輕度進食障礙。
因為吃不下別人做的飯, 他開始學著自己做。
這才機緣巧合刷到我發的做菜視頻, 關註上了我。
我還是不理解:
「可我從來沒在視頻里露過臉, 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他思索片刻:
「認出一個人一定要靠臉嗎?」
「其實我也說不太清楚, 或許是你的聲音、你的動作,也可能只是一種感覺吧......」
梁西聿因為他父親的緣故, 剛好認識那次瀘城美食節的主辦方。
他再三向我保證只做了推薦, 我是靠自己的硬實力獲得邀請的。
後來, 梁西聿向我提出過交往的請求。
我拒絕了。
「對不起啊,我不確定自己未來還會不會有結婚的打算,就不耽誤你了。」
他撫平我皺成一團的眉心:
「你這是什麼表情, 好像自己是十惡不赦的罪人一樣?」
在我媽的認知中, 偏離軌道的人生就是有罪。
在我發現她偷偷張羅著幫我相親後, 我和她大吵了一架。
我說我不想結婚, 不想將來變成和她一樣的人。
我媽說我幼稚,說她再也不會管我了。
從小到大,我媽對我的愛里一直夾雜著鈍感的痛。
那種感覺就像冬日裡遞給我一件濕透的棉襖。
穿上冷,脫下也冷。
可梁西聿理解我,他說——
「這個世界上,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沒有什麼事是一定要做的。」
「你覺得要結婚那就結,不願意結就不結。」
「林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做你覺得快樂的事才最重要。」
15
我從家裡搬出去住了。
這兩年,我終於慢慢學會和父母和解。
不再奢望去改變他們,也不讓他們影響到我。
去年店面擴張, 我又陸續開了幾家分店。
今年開始也拓展了直播帶貨的業務。
去京市出差時,我順道來電視台做了個採訪。
誰能想到小時候上台做自我介紹都磕磕巴巴的我, 如今在聚光燈下也能侃侃而談。
我好像在暗處看見了我爸媽。
他們瞞著我偷偷從瀘城過來, 就坐在台下, 和大家一起為我用力鼓掌。
我媽頭髮白了許多。
還記得今年過年回家時,我聽見她和幾個鄰居在樓下嘮嗑——
「你女兒多大了還沒結婚, 你不操心啊?」
「沒結婚怎麼了?」
她嗤之以鼻地掏出手機:
「你看這裡, 還有這裡,這些都是她開的店, 她現在可是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
「更何況,我女兒有的是優秀的人追呢,她不得多挑挑嘛!」
是的,梁西聿在追我。
而賀彥京也在追我。
他們在公司里針鋒相對, 在公司外互相攀比對我店鋪的投資金額。
唉,誰會和錢過不去呢。
由他們去吧。
走出電視台,我左右臂彎里各捧著一大束鮮花。
不忘回復消息——
「晚上見。」
(全文完)
備案號:YXXBj5G2Ld0YKyspxpZ37uM8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