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這關不是很難。」
情侶女攥著染血的發繩,指尖因恐懼而發白。
她望向蜷縮在角落的眾人,眼神裡帶著同為弱者的共情,隨後堅定地站了起來。
「狐狸生性狡猾,所以對應著欺騙。」
「它假意與狼合作捕獵,實則欺騙了狼想獨吞兔子,狼惱羞成怒殺戮了狐狸。」
「鹿從狼的手下拯救了兔子,自己卻被抓住。兔子為了報恩犧牲自己。」
一個完美符合動物特點的精彩故事。
情侶女轉身時,臉上還帶著勢在必得的微笑。
「你們慢慢玩,我先出去了……」
話未說完,牆面突然射出一顆子彈,穿透她的眉心。
花衫男緊攥著上一回合徒手掰掉的牙齒,一說話便滿口是血。
「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了!」
他神情激動,吞了滿口的血也渾然不覺。
「狐狸誘捕兔子(欺騙),鹿講義氣去救兔子(拯救),沒想到自己被抓住(犧牲),逃脫的兔子轉頭遇見了狼(殺戮)。」
倒計時紅光爬上他手臂的瞬間,天花板墜落的風扇葉切斷了他的嘶吼。
情侶男渾身發抖地撿起女友染血的發繩,聲音帶著哭腔:
「別殺我……」
「我猜是狼抓住了狐狸,狐狸為了活命接近鹿(犧牲),鹿甘願給狼吃(犧牲),兔子跑來救鹿(拯救),反被抓住吃掉(殺戮)。」
似乎也覺得這個故事太離譜了,他臉色蒼白地朝廣播的方向磕頭求饒。
「求求了,我只想活著……」
他的懦弱只換來和他女朋友一樣的下場。
我越看越心驚,大腦飛速轉動。
他們的故事幾乎把我能想到的說完了,幾乎沒有別的可能了吧?
第四個嘗試的,是姜之恆。
他踢開情侶男滑落的手臂,用沾血的球鞋碾過花衫男扔掉的牙齒:「愚蠢,誰說鹿就一定是純善的了?」
我突然明白了什麼。
是了,我們總是先入為主地把狐狸和狼、鹿和兔子自動劃分陣營。
局限在動物表現出來的特質里,但皮下揣的是什麼心思,誰又能說得准呢?
「鹿、兔子、狐狸同時被狼抓住(殺戮),狐狸對狼用計讓大家脫身(拯救),可它也有疏漏的時候。」
「在逃亡途中,鹿利用了兔子的信任成功脫身(欺騙),卻導致兔子和狐狸身陷險境。」
「最後,兔子犧牲自己,讓狐狸脫身。」
姜之恆大步走向黑板,用血跡畫出四角關係圖。
「如果我是那隻鹿,我會以朋友的身份接近那隻兔子,不是為了保護它,而是讓它為我實現最大的價值。」
他抬頭看向白懷明,眼中閃過算計,「畢竟在食物鏈里,草食動物最會裝無辜。」
白懷明並不應答,始終倚在牆角,蒼白的手指輕輕敲著褲側的血跡。
廣播突兀響起,傳來蘿莉音的嘆息。
【好可惜,只差一點點了。】
「考生薑之恆,出局。」
機關算盡的姜之恆,最終倒在了他永無止境的貪婪之下。
下一個作答的,是我。
10.
我盯著黑板上姜之恆的答案,似乎只要挪動幾個角色,就能還原完整故事了。
廣播催促道:「沈安安,請在十秒內回答。」
我餘光瞥見白懷明反覆摩挲袖口的動作——他似乎很緊張。
「沈安安,別害怕。」
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我相信……你是可以做到的。」
他說話時,耳尖泛起不正常的潮紅,瞳孔卻死死盯著黑板上的血跡,仿佛在與某種無形的力量抗衡。
我深吸一口氣,大聲問道:
「我想先確認一個問題,這關的題目叫兔子之死,那兔子最後是真的死亡了嗎?」
廣播遲疑一秒,然後咯咯地笑了起來。
「題目……是我隨便取的喲。」
我心裡一動。
果然是這樣,人們總是先入為主地以為題目會與內容有關,姜之恆也不例外。
所以,兔子最後沒死。
我抬頭緊盯著黑板,說出了和姜之恆有細微差別的答案。
「鹿、兔子、狐狸同時被狼抓住(殺戮),狐狸對狼用計讓大家脫身(拯救),可它也有疏漏的時候。」
「在逃亡途中,鹿利用了兔子的信任成功脫身(欺騙),卻導致兔子和狐狸身陷險境。」
「最後,狐狸犧牲自己,讓兔子脫身!」
最後一聲落下時,我緊閉上雙眼,手心裡緊張得全是汗。
卻突然陷入一個帶著血腥味的擁抱。
白懷明的心跳震著我的耳膜。
「別怕。」
他的下巴抵在我發頂,聲音染著低低淺淺的笑意。
「沈安安,你答得很好。」
廣播滋啦滋啦地響,電流聲刺得人太陽穴發疼。
【滋……恭喜考生沈安安……通關成功!】
當廣播聲徹底消失,白懷明忽然伸手將我按進懷裡。
我聽見他胸腔里傳出悶悶的笑聲,混著幾不可聞的顫音。
他垂眸時,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卻遮不住眼角眉梢漫溢的笑意。
「沈安安,我等了這麼久,你終於做到了。」
他的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沙啞。
「記起來了嗎,那些動物都是誰?」
11.
我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
兔子是我,狐狸是白懷明,鹿是姜之恆,狼是這場逃生遊戲的主辦方。
我不是第一次參加這個遊戲了。
那時候,整本小說的劇情還沒有開始。
沒有蔣琬,沒有彈幕,沒有什麼孫傑花衫男。
第一輪關卡是團隊協作。
我和同校的姜之恆很快組隊,而白懷明卻被眾人孤立。
因為大家都從新聞上看到過這位臭名昭著的天才詐騙犯。
儘管他早就回歸校園,可依舊沒人願意與這樣的人為伍。
在倒計時結束前的三秒,我拉住了白懷明的手,救了他一命,為此還被姜之恆數落了一頓。
於是,我們三人結為同盟, 靠著白懷明的腦子一路挺到最後一關。
廣播說,這關只能逃生一人的時候,姜之恆的眼神立刻就變了。
他利用我的信任,狠狠地踩了我和白懷明一腳,自己逃生了。
我以為我和白懷明必死無疑。
卻沒想到,逃生遊戲看中了白懷明, 要吸納他。
最後, 白懷明以加入遊戲組織為代價, 換我出去。
可這遊戲里的逃生者, 會被抹去記憶陷入無限輪迴。
重新加入新一輪的遊戲, 直至在遊戲中死亡。
於是我和姜之恆各自進入了一輪又一輪的遊戲,冥冥之中總有一股力量保護我們過關。
直至這次, 我和姜之恆出現在了同一場遊戲里。
這,也就是整本書劇情的開始。
也是白懷明等待了很久的機會。
牆壁、桌椅,周圍的一切開始漸漸消散。
白懷明告訴我,這其實就是個未來科學家發明的全息遊戲。
在遊戲里死掉的人,只會腦神經受損,並不會真的死掉。
最後一個遊戲,是他親自設計的, 就是為了讓我想起一切。
我這個有記憶的考生成了異變,遊戲代碼便開始分崩瓦解。
一子落錯,滿盤皆輸。
12.
腦袋上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
我猛地睜眼,對上班主任慍怒的眼神。
「沈安安, 明天就高考了, 還打瞌睡呢?」
我激動得從椅子上彈跳起來,給了班主任一個大大的擁抱。
班主任被我抱得愣在原地, 粉筆灰簌簌落在肩頭。
我鬆開手, 望著教室里熟悉的吊扇與黑板報,喉嚨突然發緊——
那些在血霧中扭曲的課桌, 那些被鏈鋸撕裂的尖叫, 竟真的化作了一場消散而去的夢。
回家路上,傍晚的風裹著槐花香氣。
我攥著考號信息, 指腹反覆摩挲紙張邊緣。
路過便利店時,玻璃倒影里的自己穿著乾淨的校服,手腕上沒有血痕,脖頸間也沒有被怪物扼住的青斑。
夜裡, 我抱著枕頭沉入夢鄉,連夢都是甜的。
夢中有隻白色的狐狸,吊兒郎當地蹲在槐花樹上,尾巴掃過我鼻尖時, 傳來帶著調侃的輕笑:「沈安安……別人說什麼你都信呢。」
12.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 在床單上織出金線。
我咬著牙刷, 鏡中的少女眼底有淡淡青黑, 卻透著劫後餘生的鬆弛。
考場外擠滿了家長, 我攥著准考證穿過警戒線時,掌心全是冷汗。
教室的木質課桌還帶著新漆味,監考老師分發試卷的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拆禮物。
然而當我掀開試卷封皮, 第一頁上的字跡突然滲出猩紅,與記憶中如出一轍:
「沈安安,歡迎回到高考逃生遊戲。」
原來不是夢。
原來我從未逃出生天。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