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逍的整個耳朵比天邊的晚霞還紅,純情傲嬌太子爺,讓我止不住想大著膽子逗弄。
調戲太子爺的後果是我被楚逍抽查了一本手冊的蠱蟲知識點。
錯一個就給他嘗一次酒,辨其中真假和優劣,他早已知曉我在品酒上的天賦,逮住我使勁薅!
而我穿越前就是黔地人,對黔國特色產業本就了解,楚逍用起我來是更加趁手。晚上教我養蠱,白日外出走訪辦業務也要把我給捎上。
也許是我們同進同出過於頻繁顯眼,楚逍那和善的母親還私下向我表示願將養蠶紡絲獨門秘術傾囊相授,方便往後我接管黔國內務。
我驚恐地看向她身後一臉姨母笑的楊總管,你們別亂嗑!
楚逍那個事業批就拿我當工具人。
工具人每天都要跟著楚逍四處跑,我照舊又去了太子殿。
見到我進殿時楚逍並不避諱與侍衛的談話:「你是說那夷洲太子求取的驅瘟蠱並無效果?」
驅瘟蠱?我耳朵一動,這又是個什麼神奇玩意兒?
侍衛回稟道:「據探子來報,夷洲疫病確是尚未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楚逍少見地冷了臉:「那驅瘟蠱孤在荊楚遭疫時便試驗過了,不可能無效。除非,是有人在作假。」
侍衛瞧著他的臉色,吞吐地繼續上報:「夷洲……夷洲太子來信說,說當日從您這兒高價購了蠱蟲,如今那疫病反而盛行,夷洲百姓一片水深火熱,還請您前去查看一番……」
楊總管一臉焦急:「太子爺您是咱們黔國的支柱,怎能隨意涉險?更何況那可是瘟疫橫行的白骨之地!若出什麼意外可如何是好啊!」
回想我從前所經歷的疫病,心生寒意,也忍不住擔憂地望向楚逍。
他一臉堅定:「孤倒是要看看他們葫蘆里賣的什麼藥。若是放任不管,往後還有何人再來求蠱?孤的招牌可不是這般好砸的。」
您這售後服務還怪好的嘞。
楚逍出行夷洲的事就定下了。他是黔國主心骨,因此又是好幾日忙得腳不沾地分派好人選顧好黔國事務。
又是一晚看著他獨自帶月而歸,衣肩上是看得見的月霜。看不見的呢?是無數黔國子民的重任,他獨扛在肩。
所以那句想同他一起去夷洲的話我一下便脫口而出,但楚逍卻一口拒絕了。
「夷洲地遠瘟疫肆虐,你去作甚?」
肯定又去田間地頭走訪了一遭,我為他拂去了發尾一根稻草。
楚逍好似我踩到他尾巴,彈跳退開好遠,臉有慍色:「說話歸說話,你還動手動腳!簡直放肆!」
我無辜地給他看取下來的那根稻草,他手指著我半天說不出來一個字。
楚逍總是用威嚴、穩重再或是不好惹的神色來偽裝自己,被戳破後倒有幾分少年氣,我捏著那稻草輕嘆一口氣。
「我就如這根稻草,無意間到了你身邊,也許沒什麼大用,卻能見證你做了什麼事。有時候行事不論為何,只論心跡。正如太子爺此番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蠱蟲招牌,而我是為了證明太子爺當日把我調倒身邊並非全無作用。」
見他神色有所鬆動,我再接再厲地看著他:「更何況,我也能跟著去學學更多蠱蟲知識,也不辜負老師的一番苦心教導?」
我從沒叫過他「老師」,或許他也沒聽人這般叫過,楚逍沒了方才的堅決,反倒一臉郝然?
「那你就跟著,只別給孤添麻煩。」
他自以為威嚴地甩袖離去,皎白夜色下他紅的不止是耳垂,還有俊逸的臉,我看得真切。
9
古代交通不便,趕了許久路,我和其他人都一臉倦色,唯獨楚逍不見疲態,難道這就是太子爺的獨特技能?
我們一路跋山涉水才到了夷洲,為首那人領著侍從前來迎接,瞧著他風度翩翩容姿俊雅,這就是夷洲太子爺?
「他是夷洲二皇子,並非夷洲太子。」
楚逍像是看出我的疑惑,適時出聲提醒。
不是夷洲太子卻代替了兄長來迎接黔國太子一行人,我的警報一下拉滿——這在太子爺文學裡可是涉及了繼承人爭權奪位的各種黑暗劇情。
「楚兄能親自前來,我等實在高興!只是兄長不慎染了疫病,只得我代勞迎接遠客了。」
「西門兄客氣。」
西門龍淵,夷洲二皇子,面上看來溫潤如玉,但夷洲太子西門龍霆怎會在如此關頭就染了時疫,可見此人絕不簡單。
楚逍應當比我清楚,所以他一臉淡漠,只說要親自去疫病感染處去查看他賣給夷洲的驅瘟蠱。
驅瘟蠱,以百種珍稀草藥喂養蠱蟲,可解百疾驅瘟疫。而為了確保後續藥力,在此過程中需以草藥滋養蠱蟲而不能中斷。
此前荊楚疫病有了幾隻驅瘟蠱,數月便解了困境。
這是楚逍教給我的,在他的抽查下我已背得滾瓜爛熟,所以我也疑惑這蠱對夷洲疫病為何無用。
我毫不懷疑楚逍的制蠱能力,那就是夷洲這邊的問題了。
究竟是夷洲太子爺還是夷洲二皇子,或者另有其人呢?很耐人尋味啊。
西門龍淵卻攔下了我們,笑得和善:「各位遠道而來,一路風塵僕僕,不必如此焦急,先隨我到住處休息幾日,養足了精神再查看也無妨。」
可笑,自己的國家疫病橫生,此人卻毫不擔憂,真是養尊處優站著說話不腰疼。
我身子還未動,楚逍便默契地按住我的手,遏制住我還未說出口的譏諷,應下了夷洲二皇子的安排。
「此地疑點重重,既來之不得不防,先別急著妄動。西門龍霆傳信到黔國卻又在這關頭染上了時疫,我們先了解清楚形勢再行動。」
楚逍低聲對我囑咐完,又悄然面見了安插在夷洲探聽消息的探子。
原來夷洲太子求取到驅瘟蠱後便回了國,一心忙著將這蠱放到重疫區時不小心也染上了,所以夷洲大小事務才讓那二皇子代勞。
「他這時疫染得詭異。」楚逍淡聲得出結論。
我點頭:「一國太子出行四處皆是隨從,怎會說染上便染上?」
近日我們被西門龍淵「熱情款待」,美食佳肴絲竹環繞,半分看不出夷洲有時疫之亂,看著那二皇子的笑容我莫名覺得瘮得慌。
幾日後他終於讓人帶我們去看放在疫區的蠱蟲,我們一行人都穿戴上了面罩與特製防護衣,到了那重災區我心頭一震——
瘦骨嶙峋而面色麻木的百姓,四處騰煙的焚屍火光,了無生機的泥壤土地,一片哀鴻遍野的人間煉獄。
好似這幾日上位者的管弦笙簫和這人間地獄不屬於一個國家,完全割裂開來。
在黔國的生活一直有趣和睦,我沒見過這樣可怖可憐的場景,楚逍可能也少見。
「走吧,去查清源頭。」他看了良久才啞聲說道。
10
驅瘟蠱要放在重災區,它會自動尋找疫病源頭並將其吸食掉,而此過程需要不斷給它喂百種珍稀草藥,相當於給它蓄能。
「這不是孤養的驅瘟蠱,有人調換了。」
楚逍話落,我心頭猛跳,卻發現方才領我們來的侍衛不見了。
而以免來的人過多會染上疫病,我們只帶了數十人,但在楚逍仔細查看情況時這些人卻不知在何處分散了。
只餘下緊跟著楚逍的我。
第一次直面疫病帶來的死亡和未知的危險,我心跳得很快,手下一緊——楚逍握住了我。
「別怕,我在這兒。」
心臟跳回原位,我下意識回握住了他,直到他輕笑:「你別握這麼緊啊,給我留只手放蠱。」
我又像甩開燙手山芋一樣猛地把他手扔開。
楚逍一邊放驅瘟蠱一邊嘀嘀咕咕:「說了搞不懂女人,用得快扔得也快。」
我面色燥紅。
幸而我們早有準備,楚逍來時帶了幾隻驅瘟蠱,他還不忘讓我仔細觀摩,讓我認真「實地學習」。
楚逍將假冒的蠱用藥水腐化了。
「不知是何人仿造了我的秘術,想制蠱卻偽製成了這四不像。」
等我們再出去時,發現這片災區卻不見一人,只剩橫陳的屍體,風煙如濃霧籠罩了這片區域,一片死寂。
楚逍又握住了我的手:「我教你的那些都記住了嗎?」
「嗯!」
不合時宜地,我突然想到了他很久沒在我面前自稱「孤」了。
就好像是,楚逍變得更像楚逍,而非高高在上的黔國太子爺。
一群黑衣蒙面人竄出來將我們團團圍住,楚逍冷哼一聲抽出佩劍便沖了過去,瞬時與黑衣人廝打成一片。
看著他游龍般的快影,我的心不由狂跳,手緊握成拳不讓它顫抖。
楚逍戰鬥力很足,以一擋十仍遊刃有餘,所以蒙面人盯上了我便要衝過來,一切都在計劃中,楚逍引開其注意力,我便放蠱。
看到衝上來的身影,我拿出了楚逍方才遞給我的蠱蟲瓶,在楚逍日夜督促下的又背又畫的那些蠱蟲知識全浮現出來:
「軟筋蠱,以毒蟲筋骨為引,中蠱者骨骼松弱、易於折斷。」
「毒花蠱,以毒花心蕊入蠱,中蠱者泛疹昏迷,整日昏睡。」
「斷情蠱,以五步蛇之膽為引,中蠱者先斷經脈再亂骨髓心血。」
「絕愛蠱,以斷腸草之根入蠱,中蠱者立破心口腹腸而亡。」
楚逍說過,他的制蠱之術從未失手,我也從來堅信。
所以蠱蟲一出,我們周圍斷續著躺下一堆人,他們中蠱症狀各異,卻都撫著心口或腹腔倒地不起。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咎由自取。
入口湧出一隊人馬將那些賊子拿下,而後緩緩走來一人,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西門龍霆。
他和我認知中的太子爺不同,和西門龍淵裝出來的偽善君子也不同,通身氣質是真正的溫潤如玉芝蘭玉樹。
見我盯著他瞧,楚逍還狠掐了我一把,順帶附贈一個白眼。
西門龍霆不覺失禮反而沖我一笑,他大病初癒,裹著大氅唇色也蒼白,極為鄭重地朝我們一拜:
「此次夷洲內亂還要多謝楚兄相助,若不是你叫人及時趕來送藥,我估計是要病死東宮了。西門龍淵想借時疫混亂一攬大權,也幸有你們從中相助,不然我夷洲怕是要亡國。」
西門龍淵想借時疫之亂弒兄奪位,我們的到訪也擾亂了他的計劃,索性斬草除根。
而楚逍私下早一步用蠱蟲治好了西門龍霆,並約著將計就計,一個在內出其不備拿下亂賊,一個在外佯裝中計調換蠱蟲緩解時疫。
而今計劃順利落下帷幕,我也鬆了一口氣,鬼知道第一次用蠱對付賊人我真的很緊張啊!
頭又被輕輕摸了摸,楚逍總能看出我的不安,他笑得比西門龍霆還溫柔幾分:
「做得很棒,是個聰明的學生。」
我揚起笑正想回應,卻聽聞身後幾聲驚呼。
「你這……妖女!」
一隻手大力拽住了我的腿,我還沒來得及反應,楚逍瞳孔一縮眼疾手快地用佩劍攔下。
血濺了楚逍一身,還有他的手指和我的腿跟。
侍從圍上來將那具死屍拖走,那是他們沒攔住的其中一個被蠱蟲折磨的人,臨死前還想拽住我。
我在原地呆滯了片刻,直到侍從扯下那人的面罩,是很明顯的疫病跡象。
「他染上了時疫!」
我猛地轉身扭頭看向楚逍的手指——他在打鬥中不慎被劃開了幾道口子,而那染病賊人的血濺了上去。
楚逍有感染的風險!
我顫顫地想去拉他的手,他極快地避開,還衝我輕笑:
「無妨,你忘了我會制蠱嗎?那時疫還得我的蠱才能解。」
染了疫病是可以解,但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還得要忍受這個痛苦難捱的過程。
我鼻子一酸,眼睛彌開了霧,再開口聲音低啞:「可是,生病了很難受啊。」
而且,是因為救我楚逍才會面臨這樣的風險。
西門龍霆已經叫了太醫,讓我們隨他到下榻處為楚逍診治。
萬幸初步檢驗時沒有感染風險,楚逍還是一副悠然模樣,我鬆了一口氣。
再留了幾日等到夷洲疫病有所好轉,而楚逍也沒有染病的預兆,我們辭別了西門太子便預備回黔國。
11
回程路上很是輕鬆,我們不求速度就乘了馬車,只是車內很寂靜。
我和楚逍這樣已經好幾天了——只要我們二人視線相接,膠著半晌又會默契移開,任由那股莫名的氣氛在馬車內瘋狂滋長。
傍晚跳下馬車休息時,我撫著心口走遠了一些。
在夷洲歷經幾番波折,我和楚逍也算同生死的「戰友」了,怎麼反而相處起來更加陌生和尷尬呢?還不如頭次見面我直接莽上去搭話來得強!
一想到楚逍那時的捨命相救,我那緊張心跳好像就復歸到了當日。
最近心臟跳動頻率極為不對,不會是那日放蠱,難道是我不小心給自己放了「斷情蠱」?
「中蠱者先斷經脈再亂骨髓心血,我好像也沒這些症狀吧?」
我胡亂摸著身上的部位,試圖診斷自己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大老遠就看到一隻猴兒上躥下跳。」
楚逍的聲音嚇得我動作一頓。
我轉頭看向他,他身後帶了一大片晚霞,讓我無端想到了太子殿月夜下他熾紅的耳垂和面頰。
好奇怪,看到眼前的這個楚逍,卻會想到無數個和我相處在一起的楚逍,他的笑,他的動作,和他看向我的眼睛。
而他此刻有些擔憂地看著我:「傻了?透個氣兒把魂給放沒了?」
楚逍的手在我眼前揮著,我忍不住捏著他晃動的手,看到他的傷口,又聯想到當時那刻的悸動,恍然——
原來除了緊張心跳,還有心動。
他的手老實被我握住,人卻變得結巴起來:「怎,怎麼,我說你幾句你就要上手啊!」
我對他粲然一笑:「魂沒丟,是開竅了。」
正當我決定運用這些年看的言情小說對楚逍發起攻勢時,他卻發熱了。
他不許我靠近馬車,讓我另乘一駕。
我卻不顧他反對戴上面罩後為他消毒、換濕熱手帕、熬藥煮粥。
楚逍還是被感染了,雖然有蠱蟲能解,但終究是要承受這個難耐的病痛過程。
看著楚逍不復往日的意氣,臉色蒼白,我那顆心疼得難以忽視。
我全副武裝好日日伴在楚逍身側,在他指導下為他施蠱治療,即便楚逍催促我完事後趕緊下馬車,我也厚著臉皮蹲在旁邊一言不發。
楚逍未束髮,長發垂下來襯得那臉是琉璃易碎的俊美,他輕嘆了一口氣:
「我感覺我中了深情蠱。」
「啊?」
我仰起頭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他看著我笑:
「我將那深情蠱交給皇甫傲天時,告訴他中了深情蠱的人,會對蠱主情根深種再無二心。見不到意中人會心口疼,見到了便滿心眼裡都是他。」
「皇甫傲天說這樣好像也是一種痛苦,他又不願阮卿兒受這種苦。所以你當日猜測也許他不會用這蠱時,我表面雖然自信,心裡卻又十分沒把握。一度認為無論是下蠱還是中蠱的人,都很難搞,情之一事太無解。」
「我沒有試過深情蠱的功效,卻在在日日與你的相處中感受到了那種滋味。見不到你心口難受,好像小蟲在撕咬;見到你忍不住想看向你,又要努力控制。」
他此刻的目光一瞬不移地看著我,裡面是毫不遮掩的情意:
「我當時就想像現在這樣看著你,心想,原來中蠱是這樣的感受,深情蠱果然難熬。」
「我總算懂得了皇甫傲天的心思,幸好不是你中了那蠱。也明白你此前說的真心可貴,原來一顆真心的代價這樣可貴,確實不是我那有價無市的深情蠱能比擬的。」
他絮絮叨叨地看著我說了一堆,而我的心跳得越發快了。
我隔著防護衣抓住他的手,他下意識回握得很緊,我的心就好像有了歸處,平穩下來。
我深呼兩口氣,深深地看向楚逍:「我好像也中蠱了。」
「每次看到你,這裡就不受控制,但是不難受,我覺得很安心。楚師父,我覺得我是個聰明的學生,你認為我診斷得對嗎?」
楚逍傾下身想湊近我,又顧及自己還在病中,只一縷頭髮碰上我的肩頭,正如初見故作的親昵,但他此刻的眼睛滿含情意。
「診對了,我也是初學者,原來這就是用情失智的滋味啊。」
「我突然也發現不難受了,反而很開懷,趙晚瓊。」
我有意戲弄他:「怎麼,不叫我『錢兒』了?」
「晚瓊很好,與我黔國正相補,與楚逍也甚是匹配。」
我們不敢湊太近,只敢隔著幾層防護輕貼手心,但我們的兩顆怦然的心卻挨得極近——
深情向來無價,善於蠱惑人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