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喜兒完整後續

2025-06-26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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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瞭然:「我知道。」

可我現在就是死,也不想待在宮裡了。

這是蕭無寂的皇宮。

我的心死了,我不想再跟他有一絲一毫的瓜葛。

管事姑姑沒幫我。

她說,讓我等兩年,萬一皇后產子,大赦天下,或許可以出宮的。

「都是爹生娘養的,你死了,爹娘的心要痛死的。」

我想了想,覺得她說得對。

爹娘已經死了,我得替他們好好活著。

可這一等,就等了兩年。

機會終於來了。

裴家軍與番邦打了多年,番邦終於同意求和。

歷來建交總要和親,可後宮沒有公主。

番邦又貧瘠,蕭無寂下旨,在後宮選一位宮人自願去和親,可封為縣主,賞百金。

我求著管事姑姑,把我的名字寫了上去。

我還不放心,想弄些錢疏通關係,一定要選我。

管事姑姑卻說不用:

「番邦太苦了,那些宮人寧願不要百金也不想去。提交名字的,只有你一個,唉,你別後悔……」

不會後悔的。

再苦,也苦不過被困在這裡看蕭無寂跟仇人耳鬢廝磨。

「但你,不怕陛下看見不准嗎?」

蕭無寂。

他還記得我嗎?

就算記得,我離開了,於他來說,或許是個解脫吧。

我走了,就再沒有人知道他不堪的過往了。

進展很順利。

內務府總管很快送來了大紅宮裝:

「姜姑娘,您的畫像已經送去番邦,番邦來使很滿意,按照流程,您該去拜見陛下封縣主,謝恩了。」

9

入宮第十年,我穿著大紅宮裝,走到蕭無寂的面前。

他坐在高高的龍椅上,從奏摺後抬起頭。

兩年未見,他已徹底褪去稚氣,眉眼間滿是矜貴威壓。

與記憶中那個纏著我叫「阿姊」的少年,已無多少相似。

他蹙眉開口,語氣漠然。

「你怎麼敢穿大紅衝撞皇后,辛者庫這幾年還沒學乖嗎?」

「如此無禮,朕再不想看到你!」

他還知道,這是我們的最後一面。

過了今日,便會如他所願。

我們永不會相見。

見我不動,蕭無寂陡增怒氣。

「今日是番邦來我朝和親的日子,你別鬧得太過分!」

「還不快滾回辛者庫,等著朕下旨打你板子嗎!」

他順手拿起桌上茶盞,就要往我身上扔。

一旁內監急忙回話:「這是和親的喜服,陛下,她是那個自願和親去番邦的宮奴。」

蕭無寂手一抖,茶盞落地,碎得徹底。

一小塊碎片蹦起來,在他左臉刮出一道血痕。

他推倒上前的太醫,僵硬起身,扯起一抹笑走向我:

「你膽子大了,敢收買內監誆騙朕。」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看在幼年情誼,你……你跪下認錯,朕不跟你計較。」

我順從撩起裙擺跪下,俯身長拜。

「宮奴姜喜兒,自願和親,就此,拜別陛下。」

拜別我們從相遇相知,走到相厭相棄的十年。

蕭無寂,你不想再見到我。

我也一樣。

「不許!朕不許!」

蕭無寂厲聲打斷我,紅著眼半跪在我面前,顫抖著握住我的手。

「不是的,不是宮奴,你是說好陪朕一世的,阿姊啊……」

阿姊。

我的眼前浮起水汽。

恍惚間,仿佛又回到六歲那年。

小少年緊緊抓著我不肯鬆手。

「我不要做什麼皇子,我只要阿姊……」

可記憶中的小少年又黑又瘦。

與如今身穿龍袍、威嚴矜貴之人,怎麼都無法重合。

我垂頭不再看他,往回抽出自己的手。

「陛下,姜喜兒是貧賤孤女,怎配做您阿姊,您認錯了。」

蕭無寂卻愈發用了力。

手指傳來一陣劇痛,疼得我皺眉顫抖,倒吸一口涼氣。

剛結痂的傷口,又裂開了。

幾絲血摻著膿水,從蕭無寂攥著我的指縫中洇出來。

他渾身一顫,跌坐在地。

雙手鬆開,看著我滿手瘡疤張大了嘴,說不出一句話。

一旁的內監見勢不對,上前來攙扶他:

「陛下,要不先安排姜姑娘去歇息準備一番……」

蕭無寂緩過神,艱澀開口:「好……好好歇息,來人,送她去太和殿偏殿,再請太醫……」

「陛下……」內監愣在原地沒敢動。

太和殿是蕭無寂的寢宮。

除了皇后,沒有人可以住進太和殿。

蕭無寂眼尾還是紅的,眸色卻恢復了方才的漠然,

蕭無寂發脾氣,說必須這麼辦。

但是沒人敢帶我去,說怕裴皇后知道不好交代。

蕭無寂閉眼深吸一口氣,而後將我攔腰抱起,不顧我掙扎抱去太和殿後的偏殿。

內監小步跑著,低聲勸蕭無寂,說按照規矩,我要和親,被封為縣主應該安排在縣主苑裡,這樣也好籌備和親事宜。

今夜番邦使臣就到了,要是知道和親女住進陛下寢宮,怕是不好交代。

蕭無寂頓住腳。

「誰說是和親女住進太和殿的。」

蕭無寂漠然開口:「宮女那麼多,隨便找一個身形相似的送過去。」

內監跪在蕭無寂面前:「不可啊!陛下,畫像已送去番邦,定好的和親宮人怎可不嫁,萬一再起戰亂……」

「宮人可嫁,后妃不能。」蕭無寂丟下一句話,一把將我扛在肩上走出太和殿。

「陛下三思……」

「不可再起戰亂了呀……」

身後跪倒一片宮女、太監,他們都有家人飽受戰亂之苦,可能還有父兄久居戰場不可歸。

他們不住地懇求著,看向我的眼神滿含怨毒。

這種眼神我很熟悉。

像我看向裴氏皇后的眼神。

在他們眼裡,我就是要破壞他們家庭團圓的仇人。

仇人,就該死。

10

蕭無寂絲毫不管不顧,扛著我大步走進太和殿,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在床上:

「阿姊,和親我真的不知道是你,我,我只是想儘快和平,儘快丟棄裴家軍,把你接出來,我……」

他坐在床邊,想拉我的手跟我解釋,卻又對著滿手瘡疤無從下手。

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他被我看得有些心虛:「阿姊,我,我這兩年很忙,我忙得很,不知道你受了這麼多苦……」

我還是靜靜看著他。

他愈發手足無措,坐立難安,半跪在我面前再次紅了眼。

「阿姊,你,你說說話,你罵罵我,或者打我一頓,好不好。」

「阿姊,你別不說話,你這樣,我好害怕……」

他伏在我膝蓋上,隱隱抽噎。

像小時候每次受了委屈跟我撒嬌一樣。

我緩緩抬手,像從前一樣搭在他的下巴上。

手心觸感不再是光滑柔軟,而是繃緊的皮膚和微微刺痛的胡茬。

他已經不是當年的無寂。

我也不是當年的喜兒阿姊了。

蕭無寂握住我的手,滿眼欣喜抬頭看著我,眼巴巴的,像小時候等著我拿出飴糖一樣。

可我只是把他的頭抬起來,而後起身,後退半步,跪在他面前:

「陛下,姜喜兒是孤女,不曾再有親人,也不敢做您的阿姊,還請您不要耽誤和親……」

蕭無寂猛地起身,大聲打斷我:

「阿姊,你還在生氣對不對!我這就把辛者庫的管事都抓過來。

「杖斃,凌遲,或者,或者直接送去受十八道刑罰。

「我給阿姊出氣,所有欺負阿姊的人都要付出代價!」

他急急說著就要往外走。

「蕭無寂。」我扯住他的衣角。

他希冀看向我,把我扶起來:「阿姊,阿姊可以原諒無寂,對不對?」

「蕭無寂。」我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沒有人欺負我,除了你。

「讓我差點死在雪夜的是你,送我進辛者庫的是你,兩年不管不問的是你。

「就算有宮人捧高踩低,也不過是揣度聖意。

「蕭無寂,你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我真看你不起。

「和親之事已定,我寧願死在番邦,也不想做你的阿姊。」

11

蕭無寂的面色一寸一寸陰沉,眸中希冀蕩然無存。

他抿緊唇角,猛地把我扯進懷裡,壓倒在軟榻。

我不住掙扎,衣裳散亂。

他喘著粗氣,雙目微紅,俯身下來。

雜亂的氣息噴在我脖頸間,帶著濃濃的龍涎香:

「阿姊,不論如何,我絕不能讓你離開我。」

蕭無寂單手握住我的兩隻手腕,單膝跪上,壓住我的腿,讓我再也掙扎不得。

我閉上眼,淚水從臉頰滑落。

他的動作頓了頓,輕輕吻上我的臉:

「阿姊,我會護著你,彌補你……」

彌補。

彌補什麼呢。

彌補我這兩年的殘缺。

還是彌補那個我差點凍死的雪夜。

是彌補我們十年的相依為命。

還是彌補爹娘葬身火海。

抑或是彌補我從奴隸場中冒險救下他。

蕭無寂,哪一件,你能彌補呢。

刀子捅進肉里,就算拔出來,傷口也會冒血。

就算用盡好藥,疤痕也會永遠留下。

在每一個陰雨天,發癢,發燙,發痛。

「陛下!裴將軍入宮了。」

殿門叩響,內監聲音響起,阻止蕭無寂的動作。

他回過神,手上緩緩泄了勁。

我抽出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他被我扇得側歪,又被我一踹,滾下床榻,龍袍散開,狼狽落地。

蕭無寂捂著臉,低低笑著站起身,攏好衣衫。

「阿姊,只要留下,我每天都給你打,打到你消氣為止。」

殿門落了鎖,我一人被關在殿里。

門外窗邊站著幾個侍衛宮人,絲毫不避諱地大聲議論著:

「番邦中原戰亂多年,眼看就能和平,怎麼冒出來這麼個人。」

「是啊,裴家軍忠心護國,後宮卻出現這麼個人勾引陛下,怎麼對得起裴皇后和裴家軍!」

「聽說,她是犯了錯被關辛者庫的,這回自願和親才能出來,定是耍心計。」

他們的聲音刻意放大,似是生怕我聽不見。

「聽說她剛進宮爹娘就都死了,死的那天,她宮門都沒出,就找陛下賣慘。」

「好賤啊,這種人怎麼有臉活著……」

12

爹爹,娘親。

我攥緊拳頭渾身發抖,站起身走到門邊。

想開口回懟,殿門外卻又傳來一聲嬌呵。

「圍在這兒嚼什麼舌根,也不怕陛下為博美人一笑,把你們都治罪。」

殿門打開,裴氏皇后走了進來。

她擺擺手,趕走所有宮人,掩上門走進來,坐在桌邊,自顧自地斟了一杯茶:

「方才本宮路過御花園,在東邊花壇下,看見一隻爬蟲。

「爬蟲走到陽光下,只有兩條路,要麼抓住機會,趕緊藏到屬於它的泔水桶里,出宮討一條活路,要麼,就是留下來等死。

「本宮心善,願意給爬蟲一個機會,也可以幫你出宮,給你一條活路。」

她優哉游哉看著我,捻著茶盞眉眼微抬。

我突然想到,爹娘葬身火海那天,她是不是也如今日這般,好整以暇端坐高位,像看著無關緊要的螻蟻。

我擠出笑,從髮髻上摸下一支銀簪,一點一點靠近她:

「是陛下要留下我,我合該留下,在他身邊,享受榮華富貴,這樣多開心,不是嗎?」

她不怒反笑,對上我的目光:

「你開心嗎?姜喜兒,活在殺害爹娘的仇人身邊。」

她站起來,逼近我:

「十年前,城東城西同時起大火,燒毀奴隸場、小藥房,還有兩戶百姓家。

「那把火的源頭,是一場打鐵花,而那場打鐵花,是裴家二房嫡次女,也就是本宮,安排的。」

「你知道!」我揚起手,攥著銀簪沖她脖頸扎去,卻被她牢牢握住手腕。

她面色不改,依舊淡笑:

「這麼點力氣和手段,還想復仇嗎?

「姜喜兒,我本是有些佩服你的,能一路隱忍走到現在,可現在我真要被你蠢笑了。

「你就沒有想過,那場火怎麼就跟長了眼睛一樣,你們四家並不相連,卻一起被燒了乾淨。

「那場火,要燒乾凈的,不是你們。

「是皇室不能被發現的恥辱,蕭無寂的恥辱。」

她的話讓我渾身發冷:

「說來我還要謝謝你,若沒有那個機會,我一個二房嫡次女,也不會被裴家看中,悉心培養送進宮,登上高位。」

我渾身發冷,跌坐在地。

我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層面。

只是我,不敢信。

我不敢相信我親手救下來,悉心陪著長大的少年。

是害死我爹娘的罪魁禍首。

可除了他自己,又有誰能那麼清楚地知道該消失的四家呢。

我扯起嘴角:「你找我,是讓我死個明白嗎。」

裴氏皇后鬆開手,淡笑著整理整理髮髻:

「本宮懷孕了,算是為孩子積德,不殺你。

「你最好識相些,今夜酉時之後,本宮來送你出宮。」

她得意地走了。

看我心死,她格外開心。

我知道,她已經愛上了蕭無寂。

13

酉時,是番邦使臣進宮設宴的時辰。

酉時一過,番邦便要帶著和親車隊啟程了。

裴氏皇后帶著幾個魁梧的嬤嬤把我打扮一番,蓋上蓋頭送去大殿。

「最好別多事,不然本宮身後的裴家,也不會放過你。」

我聽見蕭無寂的聲音,還有裴氏皇后的嬌笑:

「之前的畫像錯了,這位也是我中原美人,特備和親,以表我兩邦友好。」

我被人引著在大殿拜了三拜,又送出去,坐上了和親花車。

鐘聲敲了九下,花車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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