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完整後續

2025-06-26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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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澍的第一場十萬人演唱會,他唱著很多年前寫給我的情歌,向他的新歡求婚了。

鏡頭掃過全場,也有一秒掠過我。

散場後我被人拽進車裡,周澍掐著我手腕,惡狠狠地問:

「你為什麼還要出現?你要什麼,到底怎麼樣才肯放過我?」

我想了想:「再給我三百萬吧。」

他輕蔑一笑,開了支票扔在我臉上:「我就知道你是為了錢。」

後來他追來醫院,紅著眼圈問醫生:「到底要怎麼才能治好她?」

我在旁邊嘆了口氣:「周澍,你很清楚,癌症晚期是花多少錢也治不好的。」

1

醫生把診斷書遞到我手上的時候,周澍正好打來電話。

我示意他先別說話,然後接起來。

說話的卻不是周澍,而是一道陌生的幹練女聲。

「唐容小姐,周澍現在正是事業上升的關鍵期,你能力有限,無法繼續再擔任經紀人的工作。」

「燃星公司會支付你合理的補償,也請你之後不要再和他有任何接觸了。」

她說了很多,始終不見我回應,語氣終於微微失態:「你還有什麼要求?」

「我想再見周澍一面。」

那邊忽然安靜下來。

片刻後,我聽到萬分熟悉的聲音,冰冷又漠然。

「答應她。」

是周澍。

2

離開醫院前,醫生再三囑咐我。

「唐小姐,你的癌細胞已經有擴散前兆,要儘快住院化療的。」

我輕輕應了聲是,把診斷書折好,放進包里。

約好的見面地點,是一家酒店的頂層套房。

進門之後,房間裡凌亂一片,瀰漫著不可言說的微妙氣味。

一陣強烈的反胃感湧上來,我衝進洗手間乾嘔了很久,幾乎把膽汁都吐了出來。

周澍站在窗邊,冷著臉看我:「你還要什麼補償,非得當面說不可?」

羅秋坐在沙發里,探出腦袋來:

「唐姐姐,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一個經紀人,還想要多少賠償才算夠啊?」

她是周澍同公司的師妹,長著一張嬌俏的臉。

我看著她,有一瞬間的恍惚。

周澍兩年前剛和燃星簽約不久,就認識了羅秋。

小姑娘明顯對他有好感,但周澍那時候滿心滿眼都是我。

情況是什麼時候發生改變的呢?

好像是一年前的冬天,有天晚上周澍參加活動,馬上到他出場了,人卻在後台遲遲沒出來。

我進去找他,看到他和羅秋兩個人在化妝師里,羅秋背過身,整個人都被他圈在懷裡。

周澍正低頭幫她扣著頸後的項鍊:「你這香水是什麼味道?還挺好聞的。」

「睡蓮。」

項鍊扣好,羅秋轉過身笑著說,「師兄要是喜歡,改天我送你一瓶呀。」

說話間,她嘴唇若有似無地擦過周澍臉頰。

兩個人的動作一下子頓住了,曖昧的氣氛里,羅秋抬起眼,耳朵和臉都紅通通的。

「唐容,儘快解決這件事,我們晚上還有活動。」

周澍冰冷的一句話,將我從往事拉回現實。

我竭力壓住心頭漫上來的疼痛,笑了笑:

「你之前開給我的價格,是給經紀人的。」

「但你心裡清楚,我們的關係不止那麼簡單。」

周澍反應很大,他霍然站起身,眼神森寒地盯著我。

片刻後,他終於放緩了聲音,對羅秋說:「你先出去,我跟她談。」

羅秋一走他立刻走到我面前,用力扣住我手腕:「唐容,你想毀了我嗎?」

曾經他看著我時,眼睛裡總是盛滿火焰般灼烈的愛意,如今卻只剩刻骨的厭憎。

他好像恨不得能殺了我。

我艱難地扯了扯唇角:「你沒告訴他們,我們已經領證結婚了,是嗎?」

「是啊,我沒說。」

他握著我的那隻手越發用力,好像要讓我疼死,

「多虧了那張結婚證,不然現在你哪來的資格這樣勒索我,不是嗎?」

3

我想起兩年前,他帶著我去民政局領證時,說:

「從現在開始,我賺的每一分錢,都是我們的夫妻共同財產。」

「唐容,我真的,從十八歲起,就在盼著這一天了。」

那時候,周澍像一隻粘人的小狗,甚至去每場音樂節演出的時候,都要帶我一起。

可原來有一天,小狗也會回過頭來,反咬我一口。

我盯著他的眼睛,靜靜地說:「我要六千萬。」

他走紅的時日尚短,到如今,差不多就賺了這些錢。

給了我,之後的各項資金一定會周轉不開。

「不可能。」

他放了手,冷冷地盯著我,

「如果你真心想做個了斷,就把價格放得合理一點,我們再談。唐容,你沒自己想像得那麼值錢。」

我們在一起,整整十一年,從彼此微末之時走到現在。

如今他一句話就可以定性。

——唐容,別把自己想像得那麼值錢。

周澍摔門而去,我走到門邊,恰好看到羅秋撲進他懷裡,溫言細語地安撫他情緒。

她只不過說了兩句話,周澍的表情一下子就緩和了。

他把羅秋抱進懷裡。

抬眼的一瞬間,分明看到了門邊的我,但吻落下得毫不猶豫。

羅秋軟綿綿地撒嬌:「輕點呀師兄。」

我站在房間裡,四周的氣味慢慢包裹住我,仿佛漫上來的潮水,帶來窒息的、瀕死的感覺。

其實我如今孑然一人,根本用不上那些錢。

只是……我太難受,太難受了。

除了拿走這些錢,我實在想不出什麼辦法,在不波及自身的情況下,還能讓他像我一樣不好過。

4

那天晚上的活動全程直播。

周澍和羅秋並肩走上紅毯,微笑著面對記者的詢問:

「二位如今同在一家公司,又是師兄妹,會不會好事將近了?」

羅秋羞澀地笑而不語,周澍則語氣平靜:「一切順其自然。」

「聽說周先生從前的經紀ťù₌人因為能力不足、中飽私囊,如今已經被辭退。」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也不想追究。」

我站在窗前,用發抖的手關掉了直播。

月光慘白地照進來。

那天晚上我又夢到從前。

我和周澍一直住在這裡,他寫了新歌,就會靠在窗邊,彈給我聽。

身後窗外,萬家燈火,而那些後來被千萬人傳唱的歌曲,彼時只有我一個聽眾。

周澍說:「姐姐,你等我大紅大紫,開第一場十萬人演唱會的時候,我要在全世介面前向你求婚。」

後來他果然萬眾矚目。

第一個要丟下的人,就是我。

……

醒來時,胃部劇烈的疼痛折磨得我幾近昏厥。

陽光灼烈,卻驅不散寒意。

房間裡空空蕩蕩。

這麼多年,我身邊一直都只有周澍。

唯一的朋友,也在大學畢業後就去了國外讀研,後來乾脆定居在那邊。

她不太喜歡周澍。

我們已經很少聯繫。

我從床邊摔下去,蜷縮在床邊,痛得一身冷汗,喉嚨湧上的甜腥味很快瀰漫到口腔。

周澍的電話就是在這時候打過來的。

「考慮好了嗎?」

他語氣里透著冷漠和不耐,卻還在勉強忍著勸我,

「你錢要少一點,我痛快給你,早點結束,你愛幹什麼就幹什麼。這樣耗著,對你有什麼好處?」

「唐容,你說話。」

疼痛好一陣才緩過去,我慢慢坐起來,靠著床架,聲音急促:「好啊,那就一半吧。」

像是沒意識到我會這麼好說話,他愣了一下:「真的?」

「嗯,但你要回家一趟,帶上最開始那把吉他,唱首歌給我聽。」

我也不知道自己還在懷念什麼,可能是人快要死了,總是記掛著生命里難以割捨的部分。

周澍回來的時候,我恰好在樓下。

他從車裡走出來,身邊還跟著羅秋。

我忍不住嘲諷:「感情就這麼好,一刻都離不開?」

羅秋挽著他手臂,笑容寬和而無奈:

「唐姐姐可能是年紀大了,當然不懂我們年輕人的情趣。熱戀期本來就是這樣的。」

我怎麼可能不懂。

我和周澍有過很長很長的一段熱戀期。

長到我曾經以為那是永遠。

5

周澍跟我上樓前,羅秋故意抓著他,在他白襯衫的領口留下一枚口紅印。

「早去早回,我在樓下等你。」

羅秋表情戀戀不捨,開口的嗓音也很甜,「晚點還要去濱海公園看落日的。」

她用這把嗓音,和周澍合唱了好多首情歌。

周澍點點頭。

上樓,周澍進門,在那張老舊的沙發上坐下,然後從背後取下吉他:「你要聽什麼?」

「《求婚》」

他動作一下子停住了,皺著眉,像看什麼怪物那樣打量著我。

不知道那一瞬間,他心裡閃過的是什麼?

會不會是十八歲的周澍和二十歲的唐容並肩坐在操場角落,黑暗裡他彈著吉他,每一個音都沒有錯。

唱完之後,他收起吉他,攬著我靠在他肩上:「這是我寫過最滿意的歌,送給我最喜歡的容容。」

可是現在。

半晌,他忽然冷笑一聲:「想打感情牌是吧?唐容,我告訴你,不可能,要聽,我彈給你聽。」

好端端的一首情歌,被他彈得支離破碎。

我不由得嘆了口氣:「你的唱功退步成這樣……反倒火了,簡直沒天理。」

他被戳中痛腳,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

「你也配說這種話?那幾年我那麼信任你,把一切工作都交給你安排,結果呢?你的眼光和工作能力差勁成這樣。要不是脫離了你,我現在還紅不起來。」

一股腥甜湧上喉嚨,又被我硬生生咽下去,我看著他,點點頭:「對,我眼光是不好。」

「少廢話。」

他收起吉他,不耐煩地伸出手,「你的手機,拿出來。」

「幹什麼?」

「錢可以給你,過去那些照片和聊天記錄,我總要刪掉吧?」他挑了挑眉,「不然留著這些,讓你再勒索我第二次嗎?」

我把包拿過來,從裡面翻出手機,結果不慎把折起的診斷書帶了出來,掉在地上。

心跳幾乎停滯了一拍,很快我就發現自己的反應實在可笑。

因為周澍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只是拿過我手機,把關於他的一切,連同雲盤裡的備份都刪了個乾淨。

其實他很清楚,我根本不會曝光這些。

因為我實在是怕極了和人無休止的爭吵辯論。

周澍剛有點名氣那會兒,曾經捲入一場抄襲風波。

他所有社交帳號,鋪天蓋地湧來惡評,他自己承受不住,都是我處理的。

熬到半夜,我點開私信,一張血淋淋的鬼圖蹦出來,上面被 P 上了周澍支離破碎的臉。

從那之後,我就不在網絡上發表任何評論了。

……

周澍刪完了一切,又站起身來:「走吧,趁著民政局還沒關門,趕緊把離婚證領了。」

去的路上,我坐在副駕,他和羅秋在後排。

這事他竟也不避著她,想必是早把羅秋哄好了。

畫面在後視鏡里清清楚楚。

羅秋玩著他的手指,漫不經心地說:「那把吉他那麼破,我給你換把新的好不好?」

「好。」周澍應得毫不猶豫。

羅秋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意有所指地說:「有些東西又老又舊,本來就早該丟掉了。」

止痛藥的分量太輕,胃部的痛越來越強烈,我額頭冷汗涔涔,終於忍不住說:

「周澍,你女朋友再多說一個字,我就多要一千萬,不然這婚別離了。」

羅秋終於安靜了。

6

趕在民政局下班前,我和周澍成功拿到了離婚證。

他和羅秋去濱海公園看日落,我打車去醫院,我們各奔東西。

去的路上,司機在聽電台,恰好放的是周澍的歌,是他出道的第一張專輯,《獻給愛人》。

那時候他的聲音還很清澈,一聲一聲,唱得字句情深。

可那愛人,已經被親手扼殺在去年秋天。

我還記得去年秋天,周澍終於靠著一張入圍最高獎項的專輯,一炮而紅。

與之對應的,是公司一早給他安排了Ṫŭ̀ₐ新的經紀人,和因為家附近到處都是記者,躲在酒店裡半個月沒出過門的我。

那天半夜,他從慶功宴上回來,帶著滿身酒氣和陌生的香水味。

像是睡蓮。

我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著他:「周澍,我要出門。」

「不行。」

他走過來,站在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之前我們有些約會好像被人扒出來了,現在那些記者四處找證據,你別害我。」

我心尖一痛,仰頭看著他:「所以我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嗎?為了你的星途坦蕩,我要在這地方躲一輩子,是嗎?」

他眼中湧上幾分戾氣:「在鬧什麼?」

「唐容,你變了。為了寫歌我幾天幾夜沒合眼,參加綜藝被惡剪,不見你關心一聲。現在我拿了獎,結果你連句祝賀都沒有是嗎?」

說完這句話,大概是醉意上涌,他沒理會我,摔上門出去了。

先變的人說我變了。

我眨了眨眼睛,還以為自己在笑,可眼角有眼淚淌下。

7

一開始,我還沒辦住院手續,只是定期過去治療。

拿著那筆錢,我把租了很多年的這間出租屋買了下來。

因為是老房子,裝修又舊得不行,再加上租了多年的情分,房東要價很便宜,還反覆跟我確認:「唐小姐,你真的要買這房子啊?」

我點點頭。

很快,我就要死了。

如果死在別人的房子裡,豈不是要給人家平添很多麻煩。

三千萬實在是很大一筆錢,買房子只用了不到十分之一。

我留夠治療的錢,把剩下的都捐了出去。

第三次因為嘔血昏迷在家裡的時候,我不得不去醫院辦了住院手續。

「叫你家人來照顧你吧。」

可我沒有家人。

從我出生起就沒有爸爸,是我媽一直帶著我,可是她有先天心臟病,沒等我成年就過世了。

醫生建議我請個護工:「以你的身體狀況,之後連行動都困難,有些事總需要人幫忙。」

「再說吧。」

病房裡的電視在播廣告,是周澍個人演唱會的宣傳。

他要在本市新建的體育場開演唱會,是國內第一場可以容納十萬人的現場演出。

鏡頭拉近,他冷峻的眉眼裡多了幾分溫柔: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等這一天,希望所有愛我的歌迷朋友都可以來。」

鬼使神差地,我想起五年前。

那時候歌神巡演到這裡,周澍買了兩張票帶我去聽。

唱到那首《她來聽我的演唱會》時,他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

「總有一天,你也會來聽我的個人演唱會。」

他說得很莊重,眼睛在黑夜裡亮得像是星星,「姐姐,你相信我。」

我一直都很相信他,不然怎麼會聽他的,辭了工作做他的經紀人,連固定工資都沒有。

一開始他也確實對我很好,發歌賺來的錢,商演的酬勞,全都打在我卡里。

年輕人心裡藏不住事,他經常在各大平台發一些奇怪散碎的句子,為數不多的歌迷在下面猜來猜去也不解其意。

只有我和他知道,那是屬於兩個人的秘密告白。

只可惜後來,這些都被周澍陸續刪掉了。

那時候周澍不會連名帶姓地叫我,他撒嬌賣乖時叫我姐姐或者容容,特殊時刻,偶爾也叫我學姐。

周澍是我的高中學弟。

他小我兩歲、兩屆。

遇到的時候正是夏天,他和幾個同學轉著籃球走過,不小心撞翻了我懷裡抱著的考試卷子。

快要高考了,學校給畢業生舉辦藝術晚會,周澍抱著吉他上台,人瘦瘦高高,眉眼卻鋒利。

他說:「我要唱一首周杰倫的《她的睫毛》,送給高三六班的唐容學姐。」

「學姐,你等我兩年,我們大學裡再見。」

8

那天我在病房裡打著止痛針和止吐針,門口忽然出現兩個年輕的小女孩。

是樓上輕症病房的。

她們頭碰著頭,小聲嘀嘀咕咕:「是不是她啊?」

「看起來長得很像,就是有點瘦,還有點老。」

我叫她們進來:「有什麼事嗎?」

因為這些天一直吐個不停,聲音像破爛的風箱。

兩個人互相推搡著進來,眼巴巴地看著我:「姐姐,你認識周澍嗎?」

我僵了僵:「怎麼會不認識?他演唱會的廣告都宣傳一個月了。」

「那你是不是和他談過戀愛?」

一個小姑娘拿出手機,點了幾下,遞到我手裡。

是一段視頻。

很短,大概是用手機拍的,畫面微微模糊,但還是能看清楚,是在音樂節的沙灘邊。

天下著小雨,我和周澍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著,我背著他的另一把吉他。

倏然一陣風吹過,周澍忽然停下腳步,把他的外套脫下來,嚴嚴實實罩住我。

然後將另一把吉他也挎在肩上,摟著我往前走。

我看著看著,視線有點模糊。

都快忘了,我們還有過這麼好的時候。

「姐姐,你怎麼哭了?」

小姑娘清脆的聲音把我從記憶里拉回來,

「所以這上面真的是你和周澍嗎?他是不是一走紅就對你始亂終棄,和羅秋在一起了?」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還好這時候護士來查房,把她們帶了出去。

我拿出手機,才發現微博熱搜已經吵翻了。

不知道誰放出了好幾年前拍的這段視頻,說我不止是周澍的經紀人那麼簡單,我和他談過戀愛,而周澍成名後,為了名利,拋棄了我。

再往下翻,原來這些天,我因為病痛折磨而沒怎麼上網的時候,他和羅秋已經公開了戀情。

看著看著,一條新的話題衝上了熱搜第一。

「周澍回應」

他寫了篇幾百字的小作文,先是承認了我和他的戀情,然後話鋒一轉,說自己遲遲沒能走紅,也不願意再耽誤我的青春,所以兩個人就分開了。

哪怕分開挺久,感情消散要更久,我還是能看出,這篇小作文不是他的口吻。

大概是經紀公司安排的公關。

沒過多久,他給我打來電話,希望我能配合他澄清。

「抱歉,沒空。」

我要掛電話,周澍就在那邊喊:「唐容,你拿了我三千萬,我們是和平分手。」

哪裡是和平分手。

我只是病得沒有力氣了,也沒剩多少時間,不想在受癌症折磨的時候,還要被這些愛恨的瑣碎絆著,不得解脫。

「錯了,周澍,我們是離婚,不是分手。」

周澍主動掛了電話。

那天晚上我又開始抑制不住地吐血,甚至開始流鼻血,醫生給我檢查,說癌細胞已經在擴散,必須要手術。

所以我有好幾天都沒看手機。

再看時,網絡上的輿論已經徹底一邊倒。

因為周澍放出了幾張照片。

是昏暗的 KTV 包廂,我坐在幾個男人中間,拿著酒瓶,臉上掛著謙卑又討好的笑容。

這幾張圖,他只配了四個字:清者自清。

卻無端延伸出無數關於我的惡毒猜測。

說我勢利虛榮,看周澍走紅無望,就想辦法攀了別的高枝。

手機掉在被子上。

我俯下身,心臟和胃部因為劇烈的銳痛縮成一團,幾乎喘不過氣來。

在此之前,我以為經歷過癌症和化療的折磨,已經不可能有更痛苦的事情了。

可。

原來真的有。

我不信周澍不記得,這張圖上的我,分明是那時候為了幫他爭取一場大型晚會的演唱機會,陪著一堆投資商拚命喝酒,喝到胃出血。

對方拍著我的肩膀誇我女中豪傑,終於點頭給周澍這個機會。

甚至醫生說過。

我的胃癌,和之前的工作辛苦、過量飲酒,脫不了干係。

9

我註冊了一個新的微博帳號,想發點東西為自己澄清。

可手指停在螢幕上,一時愣怔。

要說什麼,能說什麼。

年初才換的手機,那時我們已經離心,裡面關於周澍的部分本就不多,何況上次已經被他刪了個乾淨。

最後,我只拍下了離婚證的照片。

卻無論如何都發不出去。

手術刀口還在隱隱作痛,止痛藥一滴滴打進血管,我忽然明白過來。

——那天見面,周澍一定對我的手機動了什麼手腳。

那天晚上,我的銀行卡又收到了一筆匿名轉帳,備註了兩行字:

別追究,別掙扎,對你沒好處。

顯然是周澍。

他現在已經很有頂流明星的手段了,警惕、果決、無情,試圖用錢擺平一切。

可我總忍不住想起好幾年前,那場抄襲風波愈演愈烈,眼看周澍出乎意料地堅強,對方反倒挺不住了,想拿錢讓他認下這罪名。

周澍只嗤笑一聲,不屑地把銀行卡甩回去:「你覺得有錢就能擺平一切?做夢。」

他握著我的手,轉身就走,又在無人的角落抱住我,用力極大,仿佛要把我揉進他身體里。

「姐姐。」

他悶聲悶氣地說,「總有一天,我會站到最高的地方去,誰都沒辦法再羞辱我。」

現在他果真做到了。

因為變成了他用錢去羞辱別人。

我又開始止不住地咳嗽和乾嘔,口腔被苦澀和腥甜交織的氣味充斥著,吐得更凶了。

按鈴叫來護士,她急匆匆跑去找醫生。

年輕的醫生站在病床前,看著我枕邊染血的手機,眼睛裡全是瞭然:

「唐容,你的病情已經在惡化,如果情緒不佳,對你的治療更沒好處。」

我直直盯著天花板,說了聲抱歉。

「你沒做錯什麼,不用道歉。」

醫生開了些鎮靜劑,可惜護士握著我兩隻手腕看了半天,也找不到一個可以下針的地方。

最後滯留針打進了青紫的小臂,我蜷縮在黑暗的病房裡,清晰地感知到生命在一點點流逝。

後面的幾天,我總是睡著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

凡是做夢,總夢到年少的周澍和我自己。

偶爾夢裡還會出現另一個人,她總是冷眼旁觀著周澍黏著我,又在約會結束、他離開後第一時間來勸我:「唐容,你收收心,他夢想太遠大,會把你帶偏。」

我無奈地笑:「可是我愛他呀。」

「你他媽真的……戀愛腦。」

她不再理我,自顧自跑去陽台上抽煙。

朦朧的煙霧裡,那張英氣的臉忽然變得模糊不清:

「唐容你就繼續跟周澍糾纏吧,他一輩子紅不起來,你就一輩子陪著他。」

「姐弟戀,誰談誰倒霉。」

「你少聯繫我,本來寫論文就夠煩。」

睜開眼,還以為仍然在夢境。

鍾寧紅著眼圈站在病床前,目光相對的一瞬間,嘴唇顫了顫,忽然掉下眼淚。

我怔怔地看著她,直到那張成熟了許多的臉漸漸變得模糊,才意識到自Ťṻ₋己也流了眼淚。

「你怎麼回國了啊?」

「你以為我想回來?」

她語氣很不好地蹲下身,替我掖了掖被子,聲音忽然沙啞而輕微,

「前兩天在實驗室睡著了,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夢到了你。」

10

我和鍾寧一開始並不是朋友。

甚至因為被我拿走了國獎的名額,她一開始看我很不順眼。

她是極其好強的性格,凡事都想做到最好,也瞧不上我總是因為陪周澍跑演出和約會,就沒法全心全意地學習。

直到大三那次八百米體測,我因為低血糖暈倒在跑道上,是她直接把我抱起來,一路送進校醫院。

「這麼輕,少給你那小男朋友花點錢,對自己好點吧。」

我們就這麼,成了朋友。

我問鍾寧:「你就這麼回國了,那你學校那邊的事情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老娘博士學位都拿到了,還缺這一年半載的時間嗎?」

她從口袋裡摸出煙盒,意識到這是病房,又煩躁地塞回去,

「唐容,是不是如果我不主動回來,你就不打算告訴我自己的病情?」

我閉了閉眼睛,壓下喉嚨處越來越頻繁湧上的反胃感:「說了也沒用呀。」

不過徒增一個人傷心罷了。

「怎麼會沒用?」

她咬牙切齒,額頭甚至隱隱綻出青筋,

「起碼有人幫你對付周澍那個傻逼玩意兒!——唐容,你不聽我的,我早說過,他太ťŭ³想爬上去了,必要的時候,可以犧牲任何人。」

我看著她滿是怒火的眼睛,輕輕道歉:「對不起。」

然後,那滿腔怒火忽然盡數變成了淚水。

她緊緊抱著我,手摸著我後背嶙峋的骨頭,哭得無比傷心:

「唐容,你知不知道我就你這麼一個交心的朋友?你走了我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只好又跟她說對不起。

「你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你來道歉?」

是啊,不該我道歉。

該道歉的人,如今在萬丈高樓之上,正等著走他一片光明、從此坦途的人生。

我拿出手機看倒計時,還有三天,就是周澍的演唱會了。

國內最大的規模,宣傳廣告已經快鋪滿整座城市。

他和燃星都在等著這場演出,讓他紅到旁人難以企及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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