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飄零久完整後續

2025-06-24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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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深居內宅,卻也知道陛下實際上是沒有軍權的。」

「朝堂勢力,盤根錯雜,原皇帝權力近乎被架空。可你穿來數日,便大改朝政,生殺予奪;朝野上下本就諸多議論,沈淮之一黨遲遲不作為,不過是你還沒有觸及他們的核心利益罷了。」

「你偏在這風口浪尖封我一個臣子妾室為後,罔顧禮法不說,更是存心打沈淮之的臉。倘若到時他們真的打著清君側剿妖妃的名號篡權逼宮……」

江至靜靜地看著我頭頭是道,隨即濃眉一挑,一臉饒有興致。

「你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穿越到這裡嗎?」

我噤了聲,有些迷茫地看著他。

江至別開了眼,淡淡道:

「別這麼看著我,我也不知道;而這恰恰意味著我們大概都是莫名其妙受到了某種牽連而來到這個世界的。」

「如果這是個全息遊戲,那麼我們就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牽扯進來的無辜路人——哪怕是玩遊戲也得事先勾選知情協議吧?」

「林皖,我的意思是,沒必要太過於尊重這裡的規則。」

「我有我的玩法。」

「既然選擇了我作為玩家,那麼它們就要承擔這個代價。」

我被氣笑了:

「你這是精神勝利法嗎,搞不好我們最後真的會死在這裡誒。」

江至垂眼看我,神色平靜無波瀾:

「無所謂啊。」

「但我不會讓你死的。」

我沒想到跟江至重逢後做的第二件事,居然是大吵一架。

我們沉默地對峙著。

此刻的承干殿靜得讓我有些難以忍受。

未幾,內官來報:

「啟稟陛下,沈侯爺正跪在宮門外。」

「他說……想見唐姑娘。」

14

我並不想見到沈淮之。

但我更沒辦法再繼續跟江至這樣劍拔弩張下去。

我看了他一眼。

江至沒什麼表情,看上去並無所謂。

「想去就去吧。」

我轉過身便要往殿外走。

走了沒幾步,卻聽見他叫了我一聲:

「林皖。」

我繼續往前走。

「你知道我為什麼想要封你為後嗎?」

我頓住腳步,回頭。

江至緩緩朝我走來,肘間不知何時多了件赤色狐裘。

他語氣淡淡:

「就是覺得你這婚結了也沒什麼意思。」

「還不如改嫁給我。」

他將狐裘披在我身上,替我系好扣子。

眸色隨意,聲音卻恰似誘哄:

「我難道不會對你好嗎?」

我抬眼冷靜與他對視,想讓他別再開這種玩笑了。

他卻沒等我開口,只輕笑了一聲:

「開玩笑的。」

「外面風大,你別著涼了。」

15

宮門深重,沈淮之跪在宣政殿外。

見我來了,他神情似有恍惚。

「綰娘。」

他湊近一步,想擁我入懷。

我適時後退。

「侯爺自重。」

沈淮之怔了怔,隨即垂下雙睫,語氣像是自嘲:

「你現如今還不是皇后,那便還是我的人;我擁我妻,天經地義,何來自重之說。」

我冷笑道:

「妻?侯爺怕是糊塗了。」

「我不過是侯府中連自己孩子都保不住的妾。」

言及此處,沈淮之眸光微轉,竟有一些鬆動柔軟之意。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將我強擁入懷。

力氣大得我難以掙脫。

他喃喃道:

「綰娘,從前是我對你不好。」

「你心中有怨,打我罵我都好,可你不能這樣羞辱我。」

「倘若你願意回到我身邊,我回府便將一紙休書送與蘇氏,將你抬為正妻。」

「別離開我,好嗎?」

我手腳被束縛著動彈不得,便下了狠勁一口咬在沈淮之的肩上。

他自小金尊玉貴,自然受不得痛,立刻便放開了我。

我抬手便是一記耳光。

「沈淮之,你真讓我感到噁心。」

他臉被打得偏向一邊,卻沒有動怒的意思。

反而笑了兩聲,再看向我時,眸中多了一份戲謔。

「從前你在我身邊時,一向嬌柔依人,謹小慎微,我也是此刻才知你還有這般潑辣一面,倒是頗具風情。」

「不知那位陛下擁著你時,是否知道你曾在我身下奉承歡好呢?」

我心口一滯,看著沈淮之一張一合的嘴。

忽然想到從前有一次,我被蘇氏責罰。

寒冬臘月,她讓我跪在主閣外層層疊疊的石階上,聽她與沈淮之柔情蜜意,玉暖春宵。

我被凍得近乎暈死過去時,沈淮之出來了。

他緩緩走到我面前,垂眼看我。

臉上還有幾分未得饜足的潮紅。

那時我委屈得緊,執著淚眼看他,偏生出幾分痴心妄想,期望他能替我出頭,救我於水火。

可他卻撫上我的臉,嗓音微啞:

「不知綰娘嗓子眼可淺?」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下一秒卻被他粗暴地壓低了頭。

他將我按在胯間,喃喃道:

「這種事,還是讓綰娘這張臉來做,才好。」

想到這裡,我本能地從胃裡泛起一陣噁心。

沈淮之還是那副從容不迫的神情,嘴邊卻多了一抹玩味的笑。

「不日或將天下大變,綰娘在宮中,多保重。」

他最後給了我意味深長的一眼。

「我會來接你的。」

沈淮之走後,我如行屍走肉般獨自走在偌大的皇宮中。

只是沒走多遠,腳步就不受控地虛晃,最後跪跌在地,生理性乾嘔起來。

緊咬唇肉已經毫無止痛效果,我用力噬咬自己的虎口。

直至皮膚被撕扯成死白,才能將重新將絕望的嗚咽塞回腔內,吞入腹中。

回了承干殿,江至俯在案前,像是在書寫圖畫著些什麼。

我緩緩走到他面前,張了張嘴:

「江至。」

他沒抬頭,只懶懶道:

「大小姐氣消了嗎?」

我盯著他手邊的「坦克」設計稿,輕聲道:

「你還記得我 18 歲生日那年,你欠了我一個生日願望嗎?」

江至頓了頓,像是被氣笑了。

「不是吧你?用這個威脅我……」

我抽出他手中的紫毫,三兩下圈出稿中違反基礎力學的錯誤部分。

神色有些僵硬,卻還是盡力把話說清楚:

「我想請你把翠枝接來我身邊。」

「我在閣里藏了一些火器圖紙,比你這個會更清晰一些。」

「還有沈淮之的府兵分布,手上沾染過的人命官司,與其同黨的信件往來,所有罪證,樁樁件件,一應俱詳。」

16

剛穿來時,我還沒嫁給沈淮之,尚且還是自由身。

通俗的穿越守則大多是製冰製糖制玻璃火藥,從而走上人生贏家。

但事實上早在春秋時代火藥就已經用於民間民生應用。

《范子計然》記載:「以硫磺、雄黃合硝石,並蜜燒之;則焰起,燒手面及火盡屋舍。」

可直至宋代才大規模將火藥應用到軍事領域。

而本朝,恰好就處於僅以火藥制爆竹敬鬼神的尷尬過渡期。

穿來的第三個月,時值流寇橫行,邊郊多動盪。

我用竹子和火藥制了一支簡易的管狀火器,射程大約 150 餘步,用以防身。

時至今日,那支「突火槍」的殘骸還藏在我閣中的木匣里。

後來我大多被禁足閣中,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提筆記錄。

記錄所有我還能記起的,有關現代文明的一切。

其中也包括那些曾在中古世紀橫掃東歐的熱兵器。

小到用手持點放的火銃、鳥銃,大到安裝在架座上發射的大口徑大型火炮。

光是草稿,便有百餘份。

很多時候,我望著沈淮之和蘇氏的臉,總會生出一些拿槍突突一頓把他們都殺了的衝動。

但客觀上,我能做的實在太少,也沒有意義。

可江至不一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權。

他想要硝,無需像我當初一樣掏鳥糞掏茅坑,只一聲令下,便有無數精銳遠赴北漠為他帶來最純的硝石礦。

他想開拓熱兵器的先河,便有君王座下的南北兩處軍器監,數萬名工人不舍晝夜地為他鍛造最好的火器。

把翠枝接來我身邊後,我如願獲得了那些厚重的手稿。

從那之後,我和江至也像是達成了某種默契——

他在前朝專心當好他的殺伐專斷的帝王。

而我終日在承干殿和軍器監折返奔忙,埋在刺鼻的粉塵油煙里,埋在成山一般的圖紙里。

我們依舊同床共枕,卻沒太多對話的時機。

就像兩個搭夥創業的合伙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

第一顆火箭炮試爆成功是在京郊一處無邊荒地里。

火光照亮了半邊天際,也照亮了江至的臉。

他看向我,沉寂的眸子映著夜色一點星光,神情認真。

「為它取個名吧,這是你最傑出的作品。」

我久違地放鬆大笑,全身每個細胞都喜不自勝:

「好啊——叫神威娘子衝天炮怎麼樣?話說你有沒有看到剛剛爆炸的時候空中那朵雲,好像一隻小貓哦,要不就叫無敵喵喵炮吧,真的好可愛……」

我正沉浸式取名,絲毫沒有察覺江至倏爾蹙起的眉頭和慌張的眼神。

忽然我感到鼻腔一熱,似乎有什麼鐵鏽味的液體順著鼻子流了出來,痒痒的。

我伸手一摸,一片腥紅,黏稠又噁心。

17

被江至按在榻上時,我還在極力辯解:

「我只是流個鼻血!又不是要死了!」

他神色緊繃,眸若寒冰,態度罕見地強硬。

「閉嘴,別再說什麼死不死的。」

「你現在只用做好一件事,就是閉上眼睛好好睡覺。」

我真的聽話閉上了嘴。

長時間高專注的連軸轉已經讓我體內能夠感知疲憊與否的系統徹底失靈。

以至於此刻,腦子裡緊繃的那根弦久違地鬆開後,我就這樣在江至的注視中睡了過去。

醒來時想要習慣性往軍器監跑,卻被內官攔下。

「陛下旨意,只吩咐奴才務必保證姑娘在殿中好好休息。」

我聳聳肩,沒再為難他。

即便如此,江至也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了我最大限度的自由。

我想做菓子,他便召來御前掌廚資歷最深的嬤嬤一對一教我做糕點。

我想畫畫,他便召來名動京城的國學大師為我研磨指點一二。

只是不管做什麼,我心中總縈繞著那點淡淡的死欲。

先生教我意象留白神韻,我卻頭腦空空,只會胡亂揮灑一些混亂的線條。

三天後,我親手作出了一幅畫。

畫中花朵瘋長,遮天蔽日,只留畫中心一個奔跑的小人。

像是要被花吞噬。

先生見了此畫,強撐著笑硬著頭皮誇我「姑娘天賦極深,可惜臣暫未能參悟其中深意」。

而我只是對著那幅畫發獃,總覺得那個狂奔的小人在抱頭大喊:

「救命啊!不要殺我!」

歇在承干殿的這些時日,我曾大醉一場。

借著酒意,在御花園白日夢遊。

游到太液池邊,好像看見爸爸媽媽在湖的另一面朝我招手。

我又哭又笑地想要跑過去,突然身子一輕。

耳邊嗡嗡作響。

鼻腔湧入一股冰冷窒息的液體。

眼前又是黑一陣白一陣,好像壞掉的電視。

世界最後又變成一片模糊的雪花。

失去意識的前一秒,我莫名想到了以前家樓下早餐店的桂花千層糕。

每次路過都忍不住買好幾份囤在冰箱裡慢慢吃。

可是以後都沒辦法吃到了。

所以我覺得遺憾。

很遺憾。

18

我是在承干殿的床榻上醒來的。

我安靜地睜開眼,沒有多餘的動作。

看見了江至的背影。

他好像發了很大一通脾氣。

他的面前,跪了一地的人。

每個都哆哆嗦嗦的。

有人說奴才該死,沒有照看好姑娘,才讓她失足落水。

有人說姑娘曾流產兩次,早已落下病根;如今又是憂思過度,心脈不穩,長此以往恐時日無多。

江至最後只讓他們都滾。

我想出聲,想喊他名字,讓他別生氣了。

卻發現自己沒什麼力氣。

好在江至最後還是回頭看我了。

見我醒來,他眸中掠過一絲轉瞬即逝的驚慌失措,卻又很快平靜下來。

他的臉好像有些變化,雖不至於摧枯拉朽,可他皮膚白,那片象徵著疲憊的青灰眼圈在我眼裡很扎眼。

「江至,你好醜。」

我抬起手,碰了碰他的臉。

江至帶著點笑看我,眼神中卻有些難過。

「有這麼丑嗎?」

我點點頭。

「丑的,有空該敷個面膜了。」

他替我掖了掖被子。

「古代沒有面膜,也沒有心理醫生。」

「你要堅強一點,不要沒撐到最重要的那天,就把自己搞抑鬱了。」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江至又捏了捏我的臉。

「不會是因為要跟我成婚,才這麼不開心吧。」

我感覺自己清醒一陣糊塗一陣,有些話也不經大腦脫口而出:

「不是不是,我挺開心能跟你結婚的啊。」

江至愣了愣,隨即唇角一彎。

「嗯,我也很開心。」

「你已經暈了兩天了,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想喝的。」

我閉著眼睛開始報菜名:

「想吃炸雞,想吃火鍋,想吃烤肉,想吃日料……想爸爸,想媽媽,想回家……」

良久,我好像聽見江至吸了吸鼻子。

他聲音悶悶的,像是隔了一層棉花落進我的耳朵:

「好,我知道了。」

19

封后大典那天,日暖風恬,難得的黃道吉日。

翠枝精神高度緊張,跟著許多名宮女替我忙前忙後。

層層疊疊地依次為我戴上朝冠、朝服、朝袍、金約領約、一耳三鉗耳飾。

忙活到最後,我有些痛苦地喃喃抱怨:

「好累。」

見我這副模樣,翠枝倒是先笑開了。

她甜膩膩地安慰我:

「皇后衣冠本就考究無比,陛下愛惜娘娘,更是決心辦一場曠古爍今的封后大典,特命禮部著意添置了許多。說起來呀,這還是娘娘的福分呢!」

嚴妝後,已過了兩三個時辰,我才蹬著朝靴,在明黃色的鳳鑾儀仗上,被一群人帶著浩浩蕩蕩趕往皇宮。

見到江至,我如同見到了救命稻草。

費了好大力氣才忍住好讓自己不要撲進他懷裡。

江至眸色溫柔,輕輕笑了笑,附在我耳邊低聲道:

「你就當是過家家就行。」

「要是緊張就牽緊我。」

接下來的流程,我是模模糊糊被江至帶著完成的。

先去了太廟,又去了奉天殿。

拜了這個,又拜那個。

最後總管太監悠悠開口:

「唐氏綰卿,賢良淑德,溫良儉讓,與朕琴瑟和鳴,互敬互愛,當母儀天下……」

後面他又說了些什麼,我已聽不真切。

只知道自己緊緊攥著江至,忽然中了高原反應,有些呼吸不過來。

可晃晃神,又有一種跟江至一起站在學校元旦會演舞台的錯覺——

這只是一場盛大的歌舞劇罷了。

而歌舞劇中大多會出現一些反派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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