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係也沒有很好。
但他堅持送。
連帶著我、江時凜,甚至裴祈年都有份。
也算是沾光了。
下班後,裴祈年回來打掃。
晚上還任勞任怨地做四個人的飯。
主要是江時凜非要吃了晚飯再走。
他忙活一天,也不好趕他。
偶爾沈斯言下班也會過來。
桌上暖意升騰。
裴祈年也不發表任何意見。
他似乎真的只把我當債主。
情緒穩定得可怕。
只是日漸沉默消瘦。
冷漠的身影逐漸和化不開的陰影融為一體。
哪怕站在澄黃的燈光下,也透不進分毫暖意。
他自己不願意走。
我也沒辦法。
20
一個月後,程放找到了房子搬出去。
家裡冷清下來。
上班前,我再次提醒裴祈年。
「你什麼時候走?」
他收拾著桌上碗筷,眼都沒抬一下。
「今天。」
我點點頭,出門。
有一份簽過字的文件被我落在家裡了。
我趁中午休息時間開車回來取。
推開門,聽到一聲壓抑的咳嗽。
裴祈年躺在沙發上。
眉心緊皺,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
我都走到他旁邊了。
他還沒醒。
我伸ṭųₑ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很燙。
發燒了。
怪不得早上臉色這麼蒼白。
我拍拍他。
「裴祈年,別睡了,去醫院。」
他緩緩睜眼。
眼角乾澀,血絲遍布。
沒什麼表情地盯著我。
「生病也不說,逞什麼強?」
我剛要轉身。
他猛地攥住我的手腕。
聲線發顫,仿佛我是他的幻覺。
「......顧淺?」
「放手。」
裴祈年瞬間鬆開,目露哀求,是少見的脆弱。
「別走好嗎?」
我無奈地笑了聲。
「不鬆開我怎麼給你拿藥?」
裴祈年緊緊盯著我翻箱倒櫃的身影。
生怕眨了下眼睛我就會消失。
我給他倒了杯白開水。
皺著眉看說明書。
「先吃一顆退燒藥,好好睡一覺,沒效果的話我再帶你去醫院。」
裴祈年點頭,很聽話地照做。
我拿了文件準備回公司。
裴祈年突然衝到門口,牢牢抱住我。
「顧淺,對不起,曾經我做了很多傷害你的事,對不起......」
我語氣很淡:「過去的事,提它幹嘛?」
「你沖我撒氣,讓我不痛快,只要你能開心,不管做什麼,我都全盤接受。」
「只是,別對我這麼冷漠,別把我像狗一樣隨意丟棄,好不好?」
他泣不成聲,滿臉絕望。
我轉身回抱住他。
「這不是沒丟下你?」
「好好休息,別想這麼多,周末我們去兜風,只有我們兩個,行吧?」
裴祈年淚眼婆娑地看著我。
終於露出了這麼多天第一個笑。
「好。」
21
和裴祈年和好後。
我們更甜蜜了。
他忙前忙後,準備周末野餐的需要帶的東西。
只是一次普通郊遊,他重視得要接待國家領導人一樣。
很快到了周五。
程放突然給我發了張照片。
【姐姐,這背影很眼熟,有點像你男朋友。】
【我也不是挑事的人,也許是我看錯了,但是我真的沒辦法眼睜睜看著姐姐被欺騙。】
【還好嗎?要不要我過來陪你?】
我盯著照片上的兩個人。
化成灰我都認識。
我給裴祈年發了條消息:
【在幹嘛呢?有點餓了,想吃你做的飯。】
那頭秒回。
【在上班。】
【回家給你做,想吃什麼都行。】
上班?
我看是上床去了。
狗就是改不了吃屎。
我冷笑一聲,抓起包往外走。
來到咖啡廳,我踏著高跟鞋一步一步朝他們走過去。
「怎麼,又是來治皮膚饑渴症的?」
桌面上散落著許多照片。
有我在車裡和沈斯言接吻的。
有我和程放牽手的。
有我和江時凜一起出入酒吧的。
......
短暫的慌張過後,何夏看著這些照片又找回了底氣。
她朝我冷笑。
「你還有臉質問我們?」
「你也不看看自己給祈年哥戴了多少頂綠帽子,你根本配不上他!」
我拿起照片,笑了下。
「你難道是天天饑渴得不到滿足,只能靠跟蹤偷窺別人找刺激?」
「發情就發情,還裝什麼皮ţùₖ膚饑渴症。」
何夏惱羞成怒,揚手就要打我。
我拽住她的頭髮,狠狠對著她的臉扇了三巴掌。
「是不是除了別人男朋友,沒人能治你的病啊?」
我抄起桌上的禮物盒就要往地上砸。
裴祈年起身攔了下來。
何夏趁機往他身後躲,捂住臉嗚咽。
看向我的眼神卻滿是得意。
我卸了力,譏諷地笑了。
「何夏說得對,我確實配不上你,你們才是天生一對。」
裴祈年伸手握住我的手。
很冷,沒有一絲溫度。
他臉色蒼白,蘊著難以承受的恐慌。
「顧淺,不是你想的這樣,我——」
我猛地扇了他一巴掌。
手上的飾品將他的臉刮出一道血痕。
「怪不得你非要跟我復合,原來你們這對發情的野狗是把我當成不可缺少的一環了,我走了,沒人給你們搭戲台,你們覺得沒意思是不是?非要讓我這個觀眾看著你們以朋友的名義出軌曖昧才覺得刺激是不是?六年前是這樣,六年後還是這樣,你們這對賤人真是噁心至極!」
我離開後店員才敢上前,小心翼翼地詢問:
「需要幫忙嗎?」
何夏咬唇,眼底閃過一絲期待。
「祈年哥,你護著我,是因為你還在乎我對不對?」
裴祈年沒說話,動作很輕地拆開那個禮物盒。
裡面的杯子跟他之前打碎的孤品一模一樣。
他說要還我一個,找了好久才找到。
此刻,一道長長的裂痕赫然出現在杯子上。
他眼淚瞬間落了下來。
「......碎了,還不上了。」
22
再次失戀,我去酒吧喝得酩酊大醉。
調酒師瘋狂給他老闆發消息。
等江時凜趕到時。
沈斯言已經捷足先登了。
他眼神不善。
伸手要把我接過來。
沈斯言避開,穩穩將我護在懷裡。
他語氣很淡。
「上次她來找你,我沒攔。」
江時凜沒話說了。
黑著臉看他帶我出去。
深秋的冷風一吹。
我清醒了很多。
一路上都在破口大罵姦夫淫婦。
沈斯言句句有回應。
「他們該不該死?」
「該死。」
「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讓他們好過!」
「贊同。」
「那個何夏像個噁心的跟蹤狂一樣,拍了我好多隱私,我咽不下這口氣。」
沈斯言抱著我走進電梯。
思忖片刻,很快給出解決方案。
「我查到她在和上司偷情,我也找人拍他們,發給她上司的老婆怎麼樣?」
「聽說他老婆很有手段。」
我愉悅彎唇,在他脖頸處蹭了蹭。
「這也是你欠我的嗎?」
沈斯言失笑,暖意在眉眼間融化。
「是。」
「所以,無論你要做什麼,我都支持。」
「我永遠和你站在一邊。」
他抬頭,對上裴祈年銳利冰冷的眼神。
溫和一笑。
「她喝醉了,我送她回家。」
23
我眯了眯眼睛。
看清裴祈年的瞬間,順手從桌上抄了個杯子扔過去。
「你這個賤人為什麼還不滾!」
他沒動。
腳下碎片四濺。
沈斯言有些無奈。
「顧淺,這是你最喜歡的杯子。」
「我不管,你現在就把他給我趕出去!」
沈斯言把我哄回房間。
「好,我去把他趕走,你先閉上眼睛。」
等我睡著,他才輕手輕腳地出去。
裴祈年像一座無法動彈的石雕。
依舊僵直地站在原地。
他注視著地上的碎片。
許久才啞聲開口。
「這六年,顧淺身上都發生了什麼?」
沈斯言猛地攥拳。
頸側青筋暴起。
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冰冷。
「這話應該問你自己。」
「六年前,你都對她做了什麼?」
24
醒來ťüₚ時,沈斯言正在廚房裡煮沆瀣漿。
還是熟悉的圍裙。
我從身後抱住他。
「好餓。」
水霧氤氳,沈斯言笑意清淺。
「馬上好了。」
我踮腳,輕輕咬了一口他的耳垂。
「是這個餓。」
沈斯言瞬間肌肉緊繃。
他沒有過多考慮。
抬手熄了火。
長臂一伸將我輕鬆抱起。
我笑著吻上他的唇。
無論是在床上還是床下。
這個人始終表里如一。
將溫柔兩個字貫徹到底。
有時候,有時候我被磨得難受。
就會狠狠咬上他的肩膀。
沈斯言身上的牙印似乎永遠消不下去。
他卻滿足地笑了。
埋下頭。
如我所願加重攻勢。
不管被我撓得有多重。
整個夜晚,他都不會再停了。
25
海城正式進入連綿的雨季。
這晚下了大暴雨。
我披了條毯子站在落地窗前。
玻璃反光,映出我腳踝那朵鮮艷的風雨蘭。
風雨不是結束,而是盛開的信號。
看著曾經對我施加痛苦的人立於暴雨中。
被絕望無助悔恨的情緒裹挾,無法掙脫。
我真是太愉悅了。
我一遍遍按掉他的電話。
欣賞著他此刻破碎的姿態。
裴祈年。
原來我單獨跟別的男人見面,你會在意啊?
那你當初為什麼跟我說:
「我只是怕你誤會才沒告訴你的,我跟她什麼都沒有,這麼點事有什麼好計較的?」
原來我跟別的男人舉止親密,你會憤怒啊?
那你當初為什麼跟我說:
「何夏從小跟我一起長大,我把她當妹妹,她是生病了才會這樣,你思想能不能不要這麼齷齪?」
原來我把別的男人帶回家,你會難過啊?
那你為什麼當初跟我說:
「她沒地方可以去,只是住幾天而已,這又不是你一個人的家,看不慣你走啊!」
原來他並不覺得這樣做是正常的。
同樣的事放在他身上。
他也會崩潰、暴怒、絕望。
他不是意識不到我的痛苦。
他清晰地看到了它,卻選擇無視。
冷眼看著我在泥沼中掙扎。
甚至對我的一次次哭泣沾沾自喜。
把我的眼淚當成了戰利品。
瞧,我都難過成這樣了,不還是沒有離開嗎?
所以他更加肆無忌憚地傷害我。
哪怕我已經下定決心遠離。
他們也會頻繁出現在我面前。
仿佛只有我在場。
才能歌頌他們的隱秘克制的愛。
我一次次陷入恐怖的情緒深淵。
眼淚早就哭乾了。
只剩下疲憊和麻木。
此刻,裴祈年慘白的臉跟當初鏡子裡的我如出一轍。
他也不過如此。
原來刀子落在他身上,他也會喊疼。
我曾經覺得那棵樹高大茂密,枝丫漂亮。
這都是我的愛賦予它的濾鏡。
我的愛消失後,魔法也隨之消失。
它枯黃殘敗,醜陋無比。
26
朋友總說羨慕我的人生態度。
我永遠是感情里的上位者,永遠不會讓自己受委屈。
好奇我的初戀得優秀成什麼樣才能得到我的青睞。
我要怎麼說呢?
我的初戀是個王八蛋。
偏偏我曾經還為了他卑微到了絕地。
明明傷口早就不痛了。
但只要一有人提起,我就如鯁在喉。
有些人的傷口會隨著時間慢慢淡化。
有些人的傷口卻像中了詛咒。
看似長好了。
卻總會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被狠狠剮蹭。
薄痂掉落,露出裡面發臭生蛆的腐肉。
只要有一瞬間感到幸福。
那道傷口又會被撕扯得鮮血淋漓。
周而復始。
痊癒的唯一方法就是以牙還牙。
在他傷害過你的地方同樣狠狠來一刀。
你才能睡個好覺。
即使過去了六年。
我骨子裡依舊還是那個追求完美的人。
只有你跟我當初一樣痛苦。
這件事才算結束。
裴祈年執拗地一遍遍給我打電話。
像個偏執狂一樣發了無數條求和簡訊。
他卑微至極地解釋了咖啡廳里的事。
他說他早就跟何夏沒有聯繫了。
他說他只是擔心何夏對我產生威脅才去見她的。
他說他再也不會跟其他男人爭風吃醋了,只要我願意看他一眼。
......
看著沉默地佇立在雨中的那道身影。
六年前的那道傷口終於開始緩慢癒合。
27
裴祈年在我家樓下淋了好幾天的雨。
支撐不住暈倒後,被送到醫院。
感染了嚴重肺炎。
身體留下了不可逆的損傷。
他媽實在沒辦法打通我的電話。
「淺淺,我是祈年媽媽,你能不能來醫院看看他?」
她的語氣小心翼翼,滿是祈求。
我們都見過彼此父母。
裴母曾給我發過簡訊。
她狠狠罵了裴祈年一頓。
對自己教出這種兒子十分慚愧。
祝我以後一切都好。
我嘆了口氣。
「阿姨,你把電話給他吧。」
聽到我的聲音。
裴祈年激動之下咳了好久。
「淺淺,咳,你終於肯理我了, 我這就來找你!」
那頭一陣兵荒馬亂。
「裴祈年。」
他安靜下來。
「我在。」
「你以為我答應復合是還愛你嗎?不,是因為無論我做什麼都不需要考慮你的感受, 你的痛苦和眼淚不會讓我有分毫觸動,我不需要把你當男朋友看,甚至不需要把你當人看,就像你當初對我那樣。」
「裴祈年,我從沒原諒過你, 也永遠不會原諒你。」
「滾吧,垃圾。」
28
雨過天晴。
難得的好天氣。
為了個大項目連軸轉好多天。
好不容易放假一天能睡個懶覺。
卻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
是我媽打來的。
「怎麼了媽?」
她先是關心了一下我的身體生活。
我耐心地聽著, 等她進入正題。
「咳, 淺淺啊,你不是在海城工作嘛, 我有個老同學,她兒子也在海城, 要不要見見啊?」
我有些無奈。
果然又是催婚。
我毫不猶豫拒絕。
「不見, 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我不相親。」
她急忙解釋。
「不是不是, 對方想跟你交個朋友,我看了照片覺得你可能會喜歡才來問你,你不願意就算了。」
「媽媽現在總夢到以前, 你翻著我和你爸的婚紗照, 羨慕地說婚紗好漂亮啊,你長大也要嫁給喜歡的人, 像我和你爸一樣幸福一輩子......不過媽媽現在想開了,結婚不一定幸福, 不結婚也不一定不幸福, 只要現在的生活能讓你開心就好, 不管以後結不結婚, 你永遠都是爸媽最愛的寶貝。」
我媽很不喜歡我換男朋友像換衣服一樣的作風。
她總希望我早點結婚安定下來。
為此我們吵了無數次。
可現在,她沒說不結婚老了該怎麼辦。
也沒說不結婚會讓他們抬不起頭。
更沒說不結婚我遲早會後悔。
她說的是我小時候最單純的願望。
她說的是只要我開心就好。
她甚至主動幫我找男朋友, 而不是老公。
喉間微微哽咽。
心裡忽然安定下來。
我緩了緩, 過了好久才開口。
「......嗯,那就見見吧。」
29
裴祈年消失後, 所有人都神清氣爽。
他們三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建了個叫【靜候佳音】的群。
還把我拉進去了。
江時凜艾特我:【要不要去郊遊?】
沈斯言:【有空。】
程放:【我也有空!】
我順手回了句:
【沒空, 要相親。】
江時凜:【?】
程放:【?】
沈斯言:【?】
我把手機扔進包里。
哼著歌開⻋前往約好的餐廳。
開盲盒還是挺讓人期待的。
我媽的話可信度很高。
畢竟我爸當年可是校草級別的人物。
在她眼裡都只能算還行。
我推開⻔,找到座位。
「抱歉,我遲到了。」
他站起身,煙灰色西裝做工精細, 裁剪合身。
「沒遲到,是我來早了。」
抬眼, 撞進一雙深邃的琥珀色眼睛。
短暫的驚訝過後。
我驀然失笑。
「竟然是你。」
他在我對面坐了下來。
嗓音清越, 蘊著笑意。
「你好,我叫池桉。」
30
再次打開手機。
消息 99+, 全是他們發的。
程放:【姐姐, 我聽話會暖床, 家裡還有礦,結婚請投我一票。】
江時凜:【想結婚了?之前的戒指你不喜歡的話,我立馬重新定一枚。】
沈斯言:【飯已經做好了, 等你回家。】
我懶得一個個回。
直接在群里發了句:
【戀愛中,勿擾。】
順便把他們都摺疊了。
......
半年後,沉寂許久的群又活躍起來。
滿屏煙花慶祝群里添了個新人。
池桉:【......謝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