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晚回去,等我。」
他沒有回應。
但他也一直沒有離開。
地圖上,我們倆的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21
大概晚上八點二十三分的時候,列車在某個站點停留了很長時間。
語音廣播通知:
「列車前方突然下雪,需要確認是否安全再通行,請各位乘客朋友們耐心等待......」
我把這段話轉告給陳默聽,又在群里說了一遍。
我媽到十一點多才看到:【那我們先睡了,家裡給你留了燈和餃子。】
我笑著壓下心底的失落。
等車復通的時候,繼續跟陳默說:
「終於開動了,你睡了嗎?」
他依然沒有回應。
列車駛過下雪的城市時,車窗上落下一片片雪花。
我跟陳默分享,還拍照給他看。
他回了一個表情包。
是我很久很久前給他發過的貓貓頭。
可愛死了。
我稀罕地盯了好久。
22
之後經過的城市也都陸陸續續下了些雪。
列車沒怎麼提速,延誤了一段時間。
打了輛計程車到陳家時,整座房子黑漆漆的。
我臉上的笑容淡了。
騙子,說好給我留燈呢?
陳家不至於連這點電費都捨不得吧?
我推著行李箱走進去,走到門口,衣角忽然被人拽住。
「啊!」我下意識地驚呼。
一邊防備,一邊急速後退。
等退到安全距離後,我立即打開手電筒去照。
只見一個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人影蹲在門口,茂密的黑髮已被風雪浸濕。
受到驚擾後抬起了頭,露出那張稜角分明且蒼白的臉。
像只被遺棄的小狗,微眯著眼,等待好心人垂憐。
我關了手電筒。
走過去蹲下,與他平視:
「哥哥是在等我嗎?」
我是明知故問。
貪婪地想得到他的回應。
陳默點了點頭,晃掉了黑睫上的水珠。
「傻子。」
他從小體弱多病,從不邁出房門半步。
冬夜刺骨的寒風吹得人寸步難行,我想不到他是靠什麼堅持下來的。
23
催促他匆匆進了家門。
我們一起洗了個熱水澡。
之後裹得密不透風才下樓吃餃子。
陳默應該是被凍狠了。
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鼻頭和指節的位置紅彤彤的。
他坐在我旁邊,認命地服下抗病毒顆粒和感冒沖劑。
然後屈指擦了擦鼻頭,不太靈活地拿起紙筆寫字:
【為什麼要走?】
我抿了抿唇,實話實話:
「我不知道到底哪裡得罪你了,但你又不從來不會跟我說,總是沖我發脾氣,我覺得非常壓抑。」
陳默定定地看著我,像是要確定什麼。
我任他打量,吃著記憶中的蓮藕肉餡,心中淌過一道不知名的暖流。
很快,他敲了敲紙板,示意我看:
【還走嗎?】
我頓了一下,語氣肯定:
「走啊,我在那邊有了新工作,養了條小狗,過得很好。」
霎時間,紙板忽然從他手中滑落,連帶著幾滴留不住的淚。
我心裡一顫。
陳默猛地推開座椅,逃也似的轉身離開,留下倉皇的背影。
我垂頭靜靜吃完一盤水餃。
之後洗漱完回到臥室,星球燈還亮著。
我貼著床邊躺下,沒什麼睡意,但還是問:
「可以關燈嗎?」
他沒說話,動了動,從背後抱住我,然後點頭。
黑暗中,呼吸聲變得清晰可聞。
不知道是誰先亂了節奏,一點一點縮進距離,直至靈魂開始沉淪。
24
清晨,我們像連體嬰兒般擁抱彼此。
陽光從未合攏的窗簾中央斜照進來,整個房間都亮堂堂的。
我望著窗外出神,腰身忽然被陳默的手臂圈緊。
回過頭來,對上那雙漂亮得仿佛要將人溺死的眼眸。
我說過,我很喜歡他這雙眼。
因為平時總是霧蒙蒙的狀態,所以看人時的目光異常專注。
在這種情況下,極易讓人產生自己正被深愛著的錯覺。
還記得第一次親吻他的時候,我就是這樣想的。
「早安,哥哥。」
陳默嘴角彎起一抹笑意。
我跟著加深笑意,之後像什麼都沒發生那樣,給他倒水。
「今天家裡有什麼安排嗎?」
陳默搖了搖頭。
也是,他從不關注外界發生的事情。
我決定去問問我媽。
但沒想到陳默會像個尾巴一樣跟著我。
我媽古怪地朝我身後看了眼,欣慰道:
「小別勝新婚,婷婷這趟回來就不出去了吧,我們一家人和和美美地住在一起,不是很好嗎?」
我轉過頭,看到他眼中透著希冀的光:
「還有事沒處理完,再說吧。」
我媽頓時沒了好臉色:
「那你跟我解釋一下,外面養的小奶狗是怎麼回事啊?」
我愣住了:「我養條狗怎麼了?」
我媽也是錯愕:「真的是狗?不是什麼男大學生?」
我徹底無語了,看向陳默:「你不會也信了吧?」
陳默別開頭,露出一隻漲紅的耳朵給我看。
我:「......」
25
冬至後一天的中午,繼父特意從公司趕回來吃飯。
開餐之前,他就跟我說:
「聽說你在分公司乾得很出色,我就放心了,總公司這邊給你留了個副總的位置,打算什麼時候來報到?」
我媽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我頭也不抬地吃飯:「負責什麼的?」
繼父說:「看你擅長生產還是經營?」
我點了點頭:「那不著急,我看看再說吧。」
這頓飯吃得人心浮動。
陳默被繼父拉進書房說話。
我媽拉著我在樓下耳提面命:
「你現在要麼給我進公司拿權,要麼給我生個孫子,這兩個選哪個都不會錯。」
我很無奈,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沒過一會兒,手機突然接到一個視頻電話。
我跟遇到救星一樣開溜。
溜到後花園,半躺在鞦韆上和大學室友聊天:
「李婷,你現在在江城嗎?」
「在啊,想約我吃飯吶?」
「你真聰明,吃飯加看電影,費用姐全包。」
我恭維一聲「大氣」。
想著目前手頭有部分業務需要她幫忙,就應了這場約會。
看她視頻里精緻的妝容,我出門前特意換了一身 Burberry 經典款風衣,簡單塗了個口紅。
站在鏡子前,我注意到身後那張欲言又止的臉。
低頭笑了笑:「這身顯得我好像姐姐啊。」
陳默眸光微動。
26
今晚約的這個大學室友很優秀。
她一畢業就拿到了業內 top1 的大廠 offer。
在裡面摸爬滾打至今,如今有自己的一套真知灼見。
我們邊吃邊聊。
一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還意猶未盡。
等陪她看完電影,我覺得時機差不多了,又找了個地方聊天套話。
從花邊消息、共同好友的八卦入手,約莫聊了兩三個小時,她電話響了。
接完電話,她不好意思地揚了揚手機:
「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不然我家那位待會要殺過來了。」
我白她一眼:「好啊,竟然在已婚人士面前秀恩愛。」
她哈哈大笑,口頭說改天再約。
我目送她離開,跟服務員要一份剛才吃著不錯的草莓蛋糕打包。
27
與此同時的陳家。
短短三分鐘。
陳默已經在窗邊駐足了四次,看了七次鐘錶。
三分鐘過後。
眼看時針指向「10」了,遠處燈光下還是沒有人和車輛出現。
意識到她可能跟上次一樣不告而別,空氣中的呼吸聲陡然急促起來。
別、別走...
陳默額角的青筋暴起,理智也跟心裡的那個人一樣離家出走。
可是房間裡的東西都被砸光了。
他的視線緩緩落到收藏櫃的兩隻情侶杯上。
感覺像是被針刺了一下。
陳默眼角沁出淚水,抬手掐緊脖子。
他知道自己有病。
沒有辦法把心裡的話說出來。
從前不以為然,現在卻拼了命地想要衝破生理桎梏。
他抿緊唇。
撥打老婆的電話,幾次試圖開口,都以失敗告終。
後面好不容易有一次發出聲音了。
卻因為缺少鍛鍊,導致聲音嘶啞又難聽。
陳默生氣了。
氣自己不懂得討她開心,只會給她帶來麻煩。
樓下大門還換了鎖,陳默追不出去,就站在門口一聲比一聲沉重地砸門。
後來在繼母的勸說和教導下,陳默學會了語音留言。
「剛開始說不用心急,你就喊她的名字,讓她回來。婷婷是我親生的,我保准她會回來。」
陳默奉為圭臬, 也不犯病了。
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捧著手機一遍遍重複那句話。
28
冬至後的夜晚越來越冷。
這會兒還飄了點小雪。
一下車, 體溫就瞬間被大風捲走。
我不過是晚歸了兩個小時, 推開門便是三堂會審。
陳默死氣沉沉地坐在沙發上。
在看到我的那一刻, 仿佛枯木逢春。
「婷婷!」
我整個人仿佛被釘住了,無法動彈。
指節勾住的草莓蛋糕差點從指尖脫落。
但下一秒,一個身影炮彈似的飛過來。
栓住蛋糕的絲帶在手中搖擺幾下,最終墜落。
「婷婷...」
我輕輕應了一聲,有些莫名其妙。
「大晚上的,幹什麼去了?陳默給你打了無數個電話都不接。」
我媽和繼父並肩坐在一起, 眼神都是不滿。
我遲疑地點開來電記錄。
裡面一片赤紅。
隨機點開一段語音留言, 裡面傳來陳默生澀地呼叫:
「婷、婷,回、回來……」
突然之間, 情緒就像卸了閘的洪水, 眼淚也跟著奔涌而出。
不知怎麼就想起初次見到陳默時,我心裡有場海嘯。
可我靜靜站著,沒有讓任何人知道。
而今, 我再次為他心動, 卻想向全世界宣告:
「親愛的,其實我從未離開。」
番外
1
重歸於好後, 我想去海城把小狗接過來一起生活。
但現有的運輸方式我都不放心,就打算親自開車去一趟。
於是, 我跟陳默商量:
「一周之內回來, 絕不再路上耽擱一分鐘, 好不好?」
陳默沒有開口拒絕。
但睜開眼就跟在我身後,寸步不離。
晚上還經常從夢中驚醒, 醒了就像要絞殺獵物的蛇一樣纏上來。
我被他弄得實在沒脾氣, 索性帶上他。
原定計劃是一周往返。
有了陳默,期限就無限往後延長了。
後面到了某個服務區, 我生理期突然來了。
淺色褲子全是血跡,遮都遮不住。
我頓時犯了難,拍照給陳默發過去:
【怎麼辦?】
陳默秒回:【等我。GIF】。
我精神一振, 很期待他會怎麼做。
幾分鐘後, 陳默發消息問我:【在哪?】
我悄悄打開一條門縫, 看到他戴上鴨舌帽和口罩在門口徘徊,手裡拎著與氣質十分違和的大塑料袋。
我忍不住笑。
聽到動靜, 陳默立即飛奔過來。
我接過袋子一看。
好傢夥。
「你這是把整個商店的衛生巾都買來了吧?」
他搖了搖頭,臉色迅速漲紅。
2
此時此刻, 服務區商店的收銀員正滿臉興奮地跟朋友分享。
【你知道?】
【剛才來了個超級大帥哥, 跟頂流明星一樣,看一眼就把我一身班味給凈化了, 但是你知道他是來買啥的嗎?】
【他居然是來買衛生巾的!!!】
【唉, 可惜啊,那個極品帥哥居然是個啞巴,一直用手機打字跟我交流,用的還是他跟他老婆的對話框!】
【我承認我嫉妒了, 於是狠狠宰了他一筆,結果人家用的是親密付!】
吐槽完畢後,朋友回覆:【那很有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