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牙摁滅螢幕,奮不顧身地扎進工作中。
11
因為我集團董事長兒媳的身份仍然有效。
所以很多事情只要努力了,就大機率有回報。
再加上內部資源的傾斜,向上的機會很多。
比如前幾天的晉升名單上,我的名字赫然在列。
這天一直忙到下午六點,我拿手機準備點杯喝的。
鎖屏解開,還是陳默的頭像。
我指尖一頓,滑掉了 vx 的後台。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男同事幫忙送來我的咖啡:
「今晚還加班啊?你知道自己成為大家眼中的拚命三娘了嗎?」
我笑了笑,並不在意。
但男同事還不打算走。
他單手撐在我的辦公桌上,挑起一側眉頭:
「李主管,工作是做不完的,你這樣努力,搞得我們所有人都壓力山大啊。」
「不如今晚跟我們一塊去喝點小酒,放鬆一下?」
這人就差直接告訴我:再卷就不禮貌了。
我沒有猶豫,痛快地答應了邀約。
「你看你來了這麼久,都……」
男同事準備了一肚子的勸說突然被堵住,驚訝地差點說不出話來,「你、你、你答應了?」
我點了點頭:「最近壓力有點大。」
不是刻意敷衍,我的確累了。
自從來到這裡就一直馬不停蹄地趕進度,情緒又極度內耗,撐到現在已經是身心俱疲。
12
晚上臨近下班的點,辦公區一陣躁動。
我補了點口紅,拎包走出去跟他們匯合。
之前幫我送咖啡的部門經理張彪正商量怎麼走。
一些年輕的女同事都是坐公交或者騎電瓶車來的,得讓開車的同事帶著。
張彪的車貴,男同事都搶著坐。
剩下兩個長相普通的女同事還沒安排。
聞言,我晃了晃鑰匙:
「上我的車,記得把位置發給我。」
座駕仰望留在家裡,我拿存款又在這邊隨便買了輛代步車。
兩個女同事都鬆了口氣。
轉戰到酒吧。
聽到音樂節奏的那一刻,我緊繃許久的神經終於鬆了松。
大家湊錢開卡座,一邊八卦,一邊吐槽。
唯獨我悶頭就是喝。
連續幾杯下肚,成天胡思亂想的腦子可算轉不動了。
張彪打趣我:「李主管這是為情所困啊?」
我雖然喝多了,但還非常清醒。
笑著舉起手指,露出那枚婚戒:「困什麼困,我都結婚了。」
周圍一片譁然。
「你這麼年輕就結婚了?我記得還不到三十吧?」
「當主管壓力這麼大啊?那我還是老老實實當普通職工吧。」
「李主管住哪?別待會醉得不省人事了,想送你回去都沒地方送。」
我沒有解釋,只噙著醉意笑。
一位女同事自告奮勇送我回家。
只求我收留她一晚,因為她家離得遠。
我說:「沒問題。」
這下連後顧之憂沒了。
我喝得更放肆。
最後連自己怎麼回家的都忘了。
只記得女同事扶我站在門口問:「是這家嗎?」
13
宿醉醒來,頭疼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然而等我緩過神來,打開手機。
才發現失去意識的這十四個小時里,除了推送的新聞資訊,沒有一個人找我。
我輕嘲一聲,打了個外勤卡居家辦公。
後面去拿外賣的時候,在玄關處看到女同事留下的便籤條:
「謝謝李主管收留,我去上班啦~」
我看完,剛把紙條放下,電話來了。
「婷婷,陳默病情突然加重了,不僅動手打傷了新來的保姆,還不肯吃飯。」
「因為這個,你陳伯伯還是頭一回跟我打聽你的事!你趕緊回來吧,大家都想你了。」
我笑了:「媽,我是在上班,又不是在玩,哪能說回來就回來呢。」
我媽自從嫁給繼父,就沒再工作。
她每個月最低消費二三十萬,壓根瞧不上我那點工資。
「你傻呀?」
「只要把你陳默穩住了,你要什麼沒有?那麼大的集團都是你的。別死腦筋了,明天晚上我要是沒看到你回來,以後就別喊我媽。」
電話被不耐煩地掛斷。
螢幕黑下去後,我站在原地開始胡思亂想。
陳默為什麼犯病?
我又不是醫生,回不回去有區別嗎?
儘管這樣想,我還是訂了當日往返的機票。
14
千里之外的江城。
黑暗中的人再次被噩夢驚醒。
他擁被坐了起來,額頭的碎發被汗水打濕,無端顯出幾分憔悴。
噩夢每晚都在重複上演。
陳默彎下身子,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喉間溢出幾聲痛苦的嗚咽。
那雙霧蒙蒙的黑眸,此刻猩紅熾熱。
嗓子很乾。
但那個給他倒水的人已經走了。
而昨晚那個照顧他的保姆活膩了。
竟然故意把水倒在他身上,想趁機玷污他的身體!
陳默眼中閃過一絲狠意。
他的臉,他的每一根髮絲,他的每一寸皮膚,都只有那個女人能碰!
長時間未修剪的指甲猛地在臉上留下十個紫色月牙。
感覺到火辣辣的痛意,陳默眨了眨眼,忽然產生了一種名為委屈的情緒。
她不愛我了嗎?
為什麼還不回來?
15
海城的早班飛機可以看到日出。
然而回到陳家已經是中午。
繼父不在家。
我媽一個人在餐桌上吃飯。
看到我出現,她一掌拍在我手臂上:
「你個沒良心的,趕緊跟我上樓。」
我咽了咽乾澀的嗓子,跟在她身後。
推開臥室的門,裡面一片漆黑,厚厚的落地窗簾把陽光全部拒之窗外。
徒留床頭的星球燈亮著柔和的光。
床上的陳默雙眼緊閉,眉頭微蹙。
派不上用場的薄唇也燒得有些乾裂。
倒是那蒼白的臉頰因為發熱,罕見地有了些血色。
我媽給我使了個眼神。
我面無表情地轉身。
先去找到自己的杯子,倒杯水幾口喝完。
再拿起旁邊同款的情侶杯,接了三分之一。
回到床邊,把陳默扶起來的時候,掌心習慣揉了把他的軟發。
這種伺候他的活,我熟練得不能再熟練了。
但陳默沒喝多少就醒了。
神色有些迷濛,目光呆滯地看著我。
我被他盯得渾身逐漸發緊。
擔心他又不分輕重地發脾氣,連忙從床邊站起。
一轉身就聽到身後的動靜——
陳默從床上掉下來了。
黑色絲質睡衣襯得他像個冰雕玉砌的人。
我輕「嘖」一聲,用力將他扶起:
「怎麼突然病得這麼重?」
他沒說話,默默把頭靠在我身上,雙臂緊緊箍住我的腰身。
像是找到依靠的小獸,乖巧又脆弱。
我僵立了一瞬。
正要推開他,鎖骨間忽然滾燙。
「哭了?」
16
我不明白。
捏起他的下巴,想要看清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卻只能看到他布滿紅血絲的眼眸。
忽然,他吻了上來。
乾裂起皮的薄唇有些扎人。
但隨著熱情的擁吻,似乎一切都軟化了。
三個月沒接觸,彼此的動作都有些生澀,卻吻得難捨難分。
最後我不小心咬到了他的舌尖。
陳默悶哼一聲。
我連忙道歉:「對不起,嘴張開我看看。」
他抬起頭,瞳孔緊縮,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猛地推開我。
然後踉踉蹌蹌跑到床邊,不慎撞落了水杯。
「砰——」
水杯剛落地,我媽就一臉緊張地推門進來:
「怎麼了?怎麼了?有話好好說,千萬被動手摔東西啊。」
「婷婷,陳默都生病了,你就不能讓讓他嗎?」
我說:「我什麼都沒做。」
我媽怒瞪我一眼,轉頭瞥見陳默光腳站在地上,驚慌得好像天塌下來一樣。
「哎呀!地上這麼涼,陳默還在發燒生病,你怎麼沒給他穿好鞋啊?」
我張了張嘴。
最後的最後,肚子裡的千言萬語都化作一句「算了」。
算了,勉勉強強的東西,特別沒意思。
算了,說太多不如沉默,想太多只會更難過。
我慢慢退到房間門口,手機彈出一條乘機提醒。
17
往返時間六個小時,而我在陳家待了不到一個小時。
回海城的飛機落地後,我打開數據流量。
通知欄立即彈出幾條未讀消息。
我媽問我:去哪了?
繼父問我:翅膀是不是硬了?
我一鍵清除。
到家已經凌晨一點,我懶得點外賣,就泡了一碗面。
面泡好了,我睡著了。
早上起來扔進垃圾桶,走到公司突然被通知被裁。
前兩天坐在一塊喝酒的同事都滿臉不忿:
「李婷乾得好好的,為什麼被裁?總要給個說法吧?」
「就是說啊,搞得這麼突然,不用交接啊?」
「李婷這段時間的努力,大家都有目共睹,你們這樣做,就不怕寒了大家的心嗎?」
領導被頂撞得臉色難看,扔下一句「你不幹有的是人干」就走了。
很快,我就被移出大大小小的工作群。
人事那邊知道我的底細,有些為難地跟我解釋:
「這是陳總的意思,然後...因為你是總部那邊調過來的,補償金也由那邊管理。」
我點點頭,馬上收拾東西走人。
張彪他們還打算給我辦個歡送儀式,我搖頭說:
「不用了,我養了小奶狗,得繼續找份工作養它。」
大家面色有些古怪。
我當時心情複雜,也沒多想。
後來不知道怎麼的,這件事傳開了。
18
下午搬家,我忙得滿頭大汗。
我媽不由分說地打電話過來,把我臭罵一頓:
「李婷你是豬嗎?」
「有家不回,有捷徑不走,是不是非得撞到南牆才肯回頭?」
「你知不知道陳默……」
罵到一半,她陡然放軟了語氣:
「陳默應該是想你了,別看一句話都不說,但成天抱著你們結婚的合照看。」
我精疲力盡地靠在打包紙箱上,淡淡道:
「好奇怪,我越敷衍,你們越上趕著,我越用心,你們就像抓住了我的把柄來和我談條件。」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
我不在意地繼續說:「有些話我聽了很開心,但不會再相信了。」
「陳總既然把我趕出公司,那就順便把我和陳默的婚姻關係也解除了吧,以前打擾了,以後不會了。」
「砰!」
電話那頭好像有什麼東西碎了。
我皺了皺眉,正要開口,電話突然被掛斷。
「......」
算了。
以前我唯一表達不滿的方式是晚點回消息。
但現在,我可以隨心所欲了。
掛斷就掛斷吧。
反正沒有什麼過不去的,我也不會回去了。
19
之後我換了住址,轉了行業。
悶聲干我喜歡的事業,照顧一隻溫順聽話的小狗。
南方的秋天還是很熱。
我白天居家辦公,傍晚遛狗散步,日子過得很充實。
但我媽總是想打破我平靜的生活,屢次想把我重新拽回泥潭。
「陳默長得好,只是脾氣差了點,他現在肯定後悔沖你發脾氣了,每天晚上都要抱著你們的合照才能入睡。」
「婷婷,你陳伯伯問你中秋節那天回不回來。」
「我含辛茹苦把你養大成人,你就對我不管不問?你可以生陳默的氣,但你怎麼連媽媽都不要了嗎?」
「就當媽媽求你了,冬至那天回來吧,我給你包了蓮藕肉餡的餃子。」
媽媽對我有生恩,有養恩,我對她從不設防。
一次次的攻城略地後,我可恥地心軟了。
但冬至那天的機票售空,高鐵只有很晚的班次。
20
冬至的夜晚,我坐上回家的列車。
我媽在群里問:「婷婷到哪了?」
我看了眼漆黑反光的車窗,準備發個位置。
恰好這時高鐵進入隧道,信號突然中斷。
我不耐煩地連點幾下,不小心點到了「共享實時位置」。
懶得再折騰,我乾脆雙指併攏,縮小地圖。
看清所處位置後,我正要結束共享,上方的頭像旁忽然出現另一個頭像。
有些陌生。
不像媽媽的文藝風,也不像繼父的風景圖。
一個人的名字忽然占據了我整個腦海。
是陳默。
他換頭像了。
我喉嚨忽然發澀。
看著他的新頭像,情難自禁地摁緊了通話鍵。
我咽了咽嗓子,聽到自己低啞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