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警察的眉毛擰在了一起:
「你是要拿女兒的彩禮,給侄子買房?」
媽媽的話也讓我措手不及。
小時候,媽媽經常以生了女兒為榮。
她偶爾和同事聚餐,會帶上我。
當有人問她,這是你女兒嗎?
媽媽總是很積極地回應人家:
「是呀,現在不像以前了,生女兒可比生兒子好。
「女兒是招商銀行,兒子是建設銀行,以後我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媽媽拚命強調著生女兒的好處。
年幼的我,看事情只看表面,以為媽媽打心眼裡喜歡女孩子。
如今看來,媽媽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生怕別人瞧不起她沒有生齣兒子。
所以才故意強調女兒的好,麻痹自己呢。
我想,若不是工作限制,爸媽一定會再要個小孩。
我不可能成為家裡的獨生女。
至於堂哥,其實他是個可憐孩子。
我讀小學時,伯母去世。
堂哥成了沒媽的孩子。
伯伯又是個不上進的,手上沒錢,一直沒組建新家庭。
那時候爸媽經常把堂哥接到家裡小住,還時不時地給他零花錢。
我那會兒只覺得爸媽心善,現在才恍然大悟。
在他們心裡,早就把侄子當親兒子養了。
能傾家蕩產給別人家的孩子買房,卻不肯放過親生女兒的彩禮錢。
真是叫人寒心至極。
「彩禮不是女方父母的財產,你沒權要回這筆錢的。」
警察冷冷說道。
「那我們怎麼辦?彪彪怎麼辦啊?警察同志,你幫幫我們啊。
「二十萬定金已經付了,要是約定時間湊不齊首付,那定金也就打水漂了呀。
「你們勸勸我女兒,讓她把彩禮給我們,你看她過得這麼好,根本不需要錢。」
警察打斷了媽媽的胡攪蠻纏:
「法律沒有一條規定,女兒的彩禮錢必須上交父母,我無權左右別人的決定。
「請你們馬上離開這間屋子,停止干擾他人生活,不然,我只能帶你們換個地方喝杯茶了。」
媽媽慫了:
「別別,我們走。」
老公幫他們三個剪開扎帶。
堂哥不服氣,礙於警察在場,只好沖老公豎了個小拇指,氣沖沖地扭頭走了。
剩餘三人跟著警察的腳步,垂頭喪氣地向前走去。
「等一下。」
我喊道:
「伯伯,那副字畫價值不菲,你弄髒了,怎麼賠償啊?」
5
「死丫頭,你別得寸進尺。
「你伯伯只不過摸了一下,一副破字畫,要什麼賠償?」
媽媽跳出來維護伯伯,指著我的鼻子一通罵。
我翻出購買單據。
字畫 9800 塊,裝裱 2000 塊。
「要麼恢復如新,要麼照價賠償,你們看著辦。」
伯伯搶走我手裡的單據,胡亂地攥成一團,砸在了我臉上:
「老子沒有錢,你有本事,把我的命拿了去。」
我笑嘻嘻地回他:
「你爛命一條,不值錢,我不要。」
伯伯被激怒,衝上來要打我,被一旁的警察厲聲喝止了:
「沒錢不是理由,損壞他人物品,就該照價賠償。」
伯伯慌了神,哭喪著臉向警察求情:
「同志,家裡的錢全交了定金,我身無分文啊。」
我不為所動,堅持要賠償。
最後在警察的調解下,伯伯需要支付我 3000 元的修復費用。
伯伯哭喪著臉,從兜里拿出手機。
爸爸制止了他:
「哥,你那點錢留著自己用,這錢我付了。」
說罷,爸爸惡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掃了我亮出來的收款碼。
我聽著到帳的提示音,強行扯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實際上,我的內心一陣刺痛。
爸爸為了維護伯伯,可以毫不猶豫地幫他付錢。
而我明明是他的親生女兒,他卻不惜撕破臉皮,也要搶走本該屬於我的彩禮錢。
這件事,看似我贏了。
可我的內心被父母傷害得千瘡百孔。
無數個深夜,我輾轉反側,默默落淚。
為了不讓我沉浸在悲傷的情緒里,老公帶我去自駕旅行。
我們沿著青甘大環線,一路往西北而去。
連綿不斷的雪山、一望無際的草原、碧藍平靜的湖泊......
壯麗遼闊的風景不知不覺地治癒著我。
心頭的陰霾逐漸散盡。
當我坐在沙漠裡,聽著耳邊的萬人合唱。
在斑斑點點的燈光中,我做了一個決定:
放棄這段血濃於水的親情,開啟全新的生活。
我和老公盡情地遊玩了一個月,然而在歸家的那天晚上,許久沒有聯繫的媽媽,突然發來消息:
【你要是不把彩禮給我,我就死給你看。】
【我看你背上逼死親媽的罪名,以後怎麼有臉做人?】
與消息同時發來的還有一張圖片:
媽媽的手裡拿著一支標著「除草靈」的瓶子。
我強迫自己冷靜,暗暗在心裡揣測著她的用意。
理智告訴我,這是媽媽為了逼我給錢,演的一齣戲。
可我又忍不住擔心,若是她真的喝下去呢?
為二十萬搭上一條人命,屬實不值。
我在網上搜索著這種農藥的毒性。
心裡慌亂不已。
還未理出頭緒。
爸爸的來電響起。
我猶豫接起,那頭傳來爸爸驚慌失措的哭喊聲:
「張盼盼,你媽喝農藥了,你快回來!」
話筒里隱約傳來由遠及近的急救警報聲。
我瞬間慌了手腳。
連夜開車往家趕。
6
等我們到達醫院時,媽媽已經洗完了胃,身上插了好幾根監測的管子。
爸爸衝上來,結結實實給了我一耳光:
「孽障,你要為了區區 20 萬,害死你媽媽嗎?」
一旁的堂哥湊了過來:
「是啊妹妹,要不是我及時打了 120,嬸嬸這會怕是掛了。」
病床上的媽媽聞言,也激動了起來,硬要撐著坐起身子。
連在她身上的心電監測儀立刻發出急促的警報聲。
堂哥趕忙跑過去,扶著她躺下。
媽媽咳嗽了幾聲,虛弱地說道:
「張盼盼,我是你親媽,你寧肯看著我死,也不肯還我錢嗎?」
伯伯適時幫腔:
「父母的生養之恩,做兒女的這輩子都還不清,你和你老公是受過高等教育的,怎麼學的知識越多,越忘了做人的根本?」
「你走著瞧,你要是不還錢,我天天死給你看。」媽媽再次給我撂狠話。
我不禁產生了一絲後怕。
若是媽媽真的為了二十萬有個三長兩短,我是否真能心安理ṱū́₄得過完餘生?
老公扯了扯我的衣服,將我拉到門外。
「盼盼,要不咱們把錢給丈母娘吧,就當是孝敬她老人家的。
「咱花錢買個心安,不然以後她三天兩頭地尋死覓活,我們的日子也過不踏實。」
聽著老公的話,我心亂如麻。
說實在的,若是這筆錢是花在父母身上的,我絕無二話。
可他們是要拿這錢去貼補堂哥,不免讓人心寒。
在我糾結之際,一位醫生拿著檢查單朝我們走來。
我迎上前,詢問媽媽的情況。
醫生翻著檢查單,語氣雲淡風輕:
「沒什麼事,血藥濃度非常低,估計病人就喝了一小□,或者只是含在嘴裡就吐掉了。」
我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媽媽為了騙到錢,竟真的選擇了如此卑劣的手段。
我氣沖沖地回到病房,將檢查單扔在媽媽身上。
媽媽看都不看,反而有恃無恐地冷笑:
「你最好趕緊把錢給我,這次是假的,說不好下次就是真的了。」
醫生走過來,拿起檢查單,指著幾個數字說道:
「不過,這幾項指標有些異常,建議你們做個更全面的檢查。」
媽媽被安排去做新檢查了,我身心俱疲,不想再糾纏,當即準備回家。
結果,媽媽竟然查出了早期胃癌。
爸爸瞬間情緒失控:
「是不是搞錯了?一定是洗胃沒洗乾淨,農藥還有殘留。」
媽媽臉色慘白,哭到語無倫次:
「怎麼可能,是不是拿錯化驗單了?求求醫生,再給我查一次......」
然而,爸媽的質疑並沒有改變結果。
媽媽癱坐在走廊里哭天搶地,爸爸蹲在牆角唉聲嘆氣。
而伯伯拉著堂哥悄無聲息地溜走了。
7
醫生要求媽媽住院治療。
爸爸和我去家裡收拾一些住院用的東西。
當我走到小區門□,正要進去時,爸爸卻拽著我繼續往前走去。
一個不好的猜想湧上心頭。
果然,爸爸淡淡開□:
「你哥的房子得交首付,我和你媽把房子賣了,貼補你哥了。」
我肺都快氣炸了,沖他怒吼:
「伯伯他家也有房子,為什麼不賣他家的?」
爸爸回答得理所應當:
「我家是學區房,賣的錢多,你伯家的房子不值錢。」
各種情緒紛至沓來。
自打高中畢業後,每個寒暑假,父母都要求我去打工。
表面說是為了鍛鍊我,實際上,我辛辛苦苦賺的錢,全被他們以各種理由拿走了。
我工作後,爸媽更是隔三差五地要錢。
最後一次,他們以家裡裝修缺錢,借走了我所有存款。
可以說,房間裡的每一塊瓷磚、每一樣家具,都是用我的血汗錢置辦的。
而現在,裝修了不到三年的房子,就因為堂哥買房缺錢,爸媽就輕而易舉地賣掉了。
我幾乎崩潰,聲嘶力竭地質問他:
「別人家兒子買房,你們急得上躥下跳,到底我是你們親生的,還是他張彪彪是?」
爸爸嫌惡地瞪我一眼:
「喊什麼喊?要不是你拿走了彩禮,我們能賣房?
「自古父死子繼,我沒有兒子,只能叔侄相傳,那套房子遲早是你哥的。
「再說了,你伯伯和堂哥也是實在人,賣了房之後,他們就把我和你媽接過去住了,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比以前熱鬧多了。」
我被爸爸的這番言論震驚到說不出話。
腦袋昏昏沉沉地跟著他,走到了伯伯家門□。
爸爸掏出鑰匙開門。
鎖打不開。
嘗試了好幾次,鑰匙根本Ṫúₑ插不進去。
叫門不應,電話不接,媽媽又在醫院等著。
爸爸不得不叫來了開鎖師傅。
沒想到,鎖捅開了,伯伯和堂哥就在家裡待著。
堂哥裝模作樣地揉著眼睛:
「我和我爸睡著了,沒聽見你們敲門。」
我冷哼一聲,嘲弄地看一眼堂哥。
長得五大三粗的,心眼子倒是不少。
爸爸沒有察覺到異樣,急匆匆地收拾好衣物,臨走還不忘叮囑堂哥:
「彪彪,你嬸嬸最喜歡你了,她住院這段時間,你多陪陪她。」
堂哥忙不迭地點頭答應了。
回到醫院,我放下東西,轉身要走。
媽媽陰陽怪氣地揶揄道:
「別人都說,女兒是貼心的小棉襖,怎麼我的棉襖里,塞得全是黑心棉?」
爸爸面無表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