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讓客廳的空氣瞬間凝固。
我爸的臉色變得煞白,沈焰下意識地往沙發里縮了縮,眼神驚恐地躲閃著。
只有我媽,還在嘴硬。
「去就去了!那房子本來就有你弟一份,你去查什麼查!」
「媽,」我死死地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那房子,從一開始,房本上就只有沈焰一個人的名字,對嗎?」
我媽的眼神慌亂了一瞬,隨即又強行鎮定下來,拔高了音量:「是又怎麼樣!當初辦手續的時候你人在外地,回來一趟多麻煩!用你弟一個人的名字方便!」
「我們當時就說好了,以後肯定會把你的名字加上去的!」
「加上去?」
我氣笑了,「媽,房產證辦下來已經五年了。這五年里,你們有無數次機會可以告訴我真相,可以把我的名字加上去!」
「你們做了嗎?沒有!」
「你們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打電話給我,讓我出錢裝修!讓我買這買那!」
我轉向一直沉默的弟弟。
「沈焰,你告訴我,五年前,你去簽字的時候,你知不知道,那上面只有你一個人的名字?」
沈焰的頭埋得更低了,肩膀微微顫抖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他知道。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
他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我用血汗錢供養的房子,看著我像個傻子一樣,為我們所謂的「共同的家」不斷投錢。
而他,連一句真話都沒有對我說過。
「好,真好。」
我點了點頭,胸口那股被壓抑的怒火和絕望,在這一刻徹底爆發了。
「你們才是一家人,我算什麼?我就是一個給你們提供資金的工具!一個外人!」
「沈雪!你怎麼能這麼說!」
我爸終於開了口,語氣里滿是疲憊的責備,「我們養你這麼大,你就這麼跟我們說話?我們做這一切,不都是為了這個家,為了你弟嗎?」
「為了家?」
我轉向他,歇斯底里地吼道,「為了這個家,就可以理直氣壯地欺騙我十年?為了弟弟,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榨乾我的一切?爸,你別忘了,我也是你的女兒!」
「夠了!」
我媽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指著我的鼻子罵道:「你還有臉說!要不是你逼得這麼緊,小彤家會鬧成這樣嗎?你弟的婚事都要被你毀了!你就是個掃把星!白眼狼!我當初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討債鬼!」
惡毒的咒罵像冰雹一樣砸在我身上。
我看著眼前Ťṻ⁷這個面目猙獰的女人,突然間,所有的憤怒都消失了。
只剩下無盡的悲哀和......解脫。
心死了,也就不疼了。
我重新坐回沙發上,從包里拿出一支筆和一張紙。
我平靜地看著他們三個。
「房子的事,我不爭了,我認栽。」
聽到這話,我媽的臉上閃過一絲得意。
但我接下來的話,讓她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
「但是,你們騙我的,欠我的,一分都不能少!」
「三十六萬七千,我不要利息了,給我打一張欠條。」
「什麼?欠條?」
我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我養你這麼大,你找我要錢?沈雪,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你們騙我的時候,良心又在哪裡?」我冷冷地反問,「我再說一遍,打欠條。」
「不然,我不保證我會做出什麼事。」
「比如,去小彤的公司樓下等她,跟她的同事們聊聊你們家是怎麼對待「懂事」的姐姐的。」
「又或者,把這些轉帳記錄和房產證的照片,發到我們老家的親戚群里,讓大家評評理。」
「你敢!」我媽氣得渾身發抖。
她最在乎的,就是那點可憐的面子。
「你看我敢不敢。」
我將紙和筆推到茶几中央,「我給你們二十四小時考慮。明天這個時候,我要是拿不到簽了字的欠條,後果自負。」
說完,我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這個讓我作嘔的家。
身後,是我媽歇斯底里的哭罵聲和砸東西的聲音。
我一步都沒有停。
6
我在酒店房間裡,一夜無眠。
天亮的時候,我收到了小彤的信息。
「姐,我和沈焰分手了,我爸媽說,這種家庭,我們高攀不起,你自己多保重。」
我看著那條信息,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我回了她一句「謝謝,也祝你未來安好」,然後便放下了手機。
我沒有絲毫的愧疚或是不忍。
沈焰的婚事成與不成,都是他們咎由自取的結果,與我無關。
一整天,我的手機都調成了靜音。
我不想接任何人的電話,不想聽任何人的勸解或咒罵。
我在等。
等他們做出最後的選擇。
晚上七點,離我給出的二十四小時期限還有一個小時的時候,沈焰的電話打了進來。
我接了。
電話那頭,是他壓抑的哭聲。
「姐......小彤跟我分手了......姐,我對不起你......」
我靜靜地聽著,心裡毫無波瀾。
「欠條,簽了嗎?」我問。
他哽咽著:「媽......媽不肯簽......她把自己鎖在房間裡,說你要是逼她,她就從樓上跳下去......姐,你能不能......能不能先回來一趟......」
「回去看她表演嗎?」
我冷笑一聲,「沈焰,我最後說一次,我要的是欠條!」
「至於她跳不跳樓,那是你們的事,如果她真的跳了,也別指望我給她打 120,我怕她訛上我。」
說完,我直接掛了電話。
又過了半個小時,我爸的電話打了進來ƭų²。
他的聲音蒼老而疲憊。
「雪雪,你回來吧,欠條......我們簽。」
我沒有立刻答應,而是說:「讓沈焰把簽好字的欠條拍照發給我,我確認無誤後,再決定回不回去。」
我不再相信他們任何一句口頭承諾。
五分鐘後,我的微信收到了沈焰發來的照片。
白紙黑字,清清楚楚。
「欠條:今欠到沈雪人民幣叄拾陸萬柒仟元整(367000.00 元),此據。欠款人:」
下面是三個簽名。
我媽,我爸,還有沈焰。
我媽的字跡歪歪扭扭,充滿了憤怒和不甘。
我收起手機,打車回了家。
客廳里一片狼藉,摔碎的杯子碎片還沒來得及打掃。
我爸媽和沈焰三個人坐在沙發上,像是三尊失去了靈魂的雕像。
我媽雙眼紅腫,看到我進來,眼神像刀子一樣剜在我身上。
我爸把茶几上的欠條推到我面前。
我拿起來,仔細核對了一遍,確認無誤後,折好,放進了包里。
「從下個月開始,每個月還我五千,直接打到我卡上。」
我看著他們, 宣布我的決定。
「五千?」我媽尖叫起來,「你怎麼不去搶!我和你爸一個月退休金加起來才多少!你這是要逼死我們!」
「那是你們需要考慮的問題。」
我面無表情, 「你們可以把現在住的房子賣了,或者租出去,辦法總比困難多,不是嗎?」
「就像你們當初騙我的時候一樣,總能想出辦法的。」
我環顧了一下這個我曾經無比眷戀, 如今卻只覺得冰冷的「家」。
我對沈焰說:「我的東西不多,明天我會叫搬家公司過來, 把我房間裡的東西都搬走, 以後,這個家, 我不會再回來了。」
然後,我看向我的父母。
「爸, 媽, 我喊你們最後一次。」
「你們養我到十八歲,不管是沈焰的房子, 還是你們的房子,我都不會再去爭,這樣就算是我還清你們的生養之恩了。從今以後, 我們兩清了。」
說完, 我轉身就走,再也沒有回頭。
走出小區大⻔的那一刻, 我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
很亮,很圓。
我突然覺得渾身一輕, 像是卸下了一副背負了二十多年的沉重枷鎖。
是, 我失去了一個所謂的「家」, 但我也贏回了屬於自己的人生。
回到酒店,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爸、我媽、沈焰, 以及所有可能來當說客的親戚的聯繫方式, 全部拉黑。
世界,瞬間清靜了。
第二天, 我叫了搬家公司, 把我在那個家裡僅有的一點東西全部搬了出來,寄回了深圳。
離開這ţų₍座城市的時候,我沒有告訴任何人。
坐在回深圳的高鐵上,我看著窗外⻜逝的風景, 第一次對自己的人生有了清晰的規劃。
我要買一套真正屬於自己的房子,不用很大, 但要很溫暖。
我要努力工作, 賺更多的錢,去想去的地方旅行, 看想看的風景。
我要好好愛自己。
至於那個所謂的家, 那張三十六萬七千的欠條, 是我給自己的過去,畫上的一個句號。
它提醒著我,血緣, 有時候並不是溫暖的羈絆,也可能是一場冷酷的騙局。
而真正的救贖,永遠只能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