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長假,談了三年的男朋友要回家探親。
我問他什麼時候帶我回去見見阿姨。
他臉色一沉:「你就那麼想往我家跑?」
1
我和陳平在一起三年了。
我大二那年,他研一,在圖書館他幫我占座,順理成章就好上了。
畢業後,我在一家連鎖超市做行政;他研究生畢業,如願留校當了輔導員。
國慶長假,他計劃回老家。
看著他收拾行李,我心裡琢磨了好幾天,終於在他拉上行李箱拉鏈的那一刻,裝作不經意地問出口:
「陳平,你……打算什麼時候帶我見見阿姨呀?」
他是單親家庭,我知道母親在他心裡的分量。
空氣仿佛凝滯了幾秒。
他動作頓了頓,轉過身時,臉上那層陰雲讓我心裡咯噔一下。
「你就那麼想往我家跑?」他語氣硬邦邦的,像砸在地上的石子。
我呆愣在那裡,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三年了,我從沒想過,一句關於未來的、帶著點羞澀和期待的試探,會換來這樣一句帶著嫌棄的反問。
難堪和委屈瞬間湧上來,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
他大概看出了我的臉色不對,走過來攬住我的肩膀:
「你別多想。見了家長,接下來就是催結婚。我們才剛工作,要什麼沒什麼,怎麼結?而且我不是跟你說了,我還打算考博呢,現在真的不適合談這個。」
又是這套說辭。
沒房,沒車,沒錢,要奮鬥。
我理解,我都理解。
可三年感情,換不來一個明朗的態度,只換來一句「你就那麼想往我家跑?」,像是我多麼恨嫁,多麼上趕著一樣。
那個長假,我過得索然無味。原本七天的長假,因為工作關係,提前一天結束了。
拖著行李箱回到我們租住的小屋時,我心裡還存著一絲僥倖,或許他也會想我,提前回來給我個驚喜?
剛打開門,便和陳平撞個正著。
他居然已經回來了!
而且,他顯然正要出門——襯衫長褲,頭髮梳得一絲不苟,手裡正拎著一瓶包裝精緻的紅酒。
他看到我,臉上瞬間閃過一絲似有似無的驚慌。
2
「你怎麼提前回來了?」他側了側身,不著痕跡地將紅酒往身後挪了半分,「同事臨時約了個局,我就提前一天回來了。」
沒等我回答,他反客為主,視線落在我手中的行李箱上:
「你呢?不是說假期結束才回?」
「超市有點事,讓我回來處理一下。」我實話實說。
他嘴角幾不可察地撇了一下,好像是對我的回應。
我心口一堵。這事我在微信上跟他提過一句,他當時只回了一個「哦」。現在卻擺出這副全然不知還略帶譏諷的姿態。
他沒再多問,只是抬手看了看錶:
「時間不早了,我得出門了。」
說著,他便與我擦肩而過。
門在身後關上,隔絕了他的背影。屋子裡安靜下來,只剩下我一個人站在玄關。
我總感覺,他有事情瞞著我。
晚上九點,他回來了。
鑰匙轉動的聲音驚動了窩在沙發里的我。
他進門,換鞋,神色如常,只是手裡那瓶紅酒,原封不動地被提了回來。
「聚會這麼早就散了?」
「嗯,」他應了一聲,將酒隨意放在鞋柜上,「一群大老爺們,都說喝不慣這玩意兒,沒開。」
我看著他走向浴室的背影,沒再說話。一群不喜歡喝紅酒的「同事」,卻讓他專門帶著紅酒去聚會?這個理由,拙劣得讓人心寒。
九點半,我去衛生間洗漱,走到門口才想起面膜忘在臥室。折返回去時,經過虛掩著門的次臥(他偶爾會在裡面看書),聽到裡面傳來壓得極低的聲音。
他在打電話。
鬼使神差地,我停住了腳步。
「……有什麼看得上看不上的,」他的聲音帶著一種遺憾和疲憊,「連紅酒都沒開,估計沒戲。」
那一刻,好像有一盆混著冰碴的水從頭頂澆下,寒氣瞬間浸透了我的四肢百骸。
就算我再傻也能從這隻言片語中聽明白他在說什麼。
相親。
他去相親了。
那個需要他盛裝出席、需要他帶著紅酒去見的人,根本不是什麼同事。他提前結束假期,風塵僕僕趕回來,是為了奔赴另一場精心安排的見面。
我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心臟在胸腔里沉悶地跳動著。憤怒、委屈、被欺騙的痛楚交織在一起,幾乎要衝垮理智。
但我死死咬住了嘴唇,沒有立刻衝進去質問他。
三年感情,我總覺得,他或許不該是這樣的人。或許,他有苦衷?或許,這只是個誤會?
我天真地安慰著自己,試圖給這搖搖欲墜的關係尋找一個支點。
然而,我錯了。
3
我洗漱完,回到臥室,他已經靠在床上看書。
看見我回來,他放下了手中的書,聲音帶著刻意營造的隨意:
「這次回去,我兩個表弟都帶了女朋友。」
我沒接話,坐在床的另一側,離他,遠遠的。
「一個是澳洲留學生,說話很有見地。另一個是本地富二代,獨生女,氣質很好。」他頓了頓,像是隨口一提,「家裡人都很滿意。」
空氣里瀰漫起一種無形的壓力。我知道他在等我問「那我們呢」,但我偏不開口。
沉默在蔓延。
他終於按捺不住,轉過身來:
「家裡也問了我,什麼時候帶女朋友回去。」
「你怎麼說?」我的聲音在夜色里顯得格外平靜。
「我說,不急。」
他的話像一根針,精準地刺破了我最後的期待。
怒火開始在我胸腔里堆積,但我依然克制著:
「是不急,還是你根本沒提有女朋友這件事?」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猛地坐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提?我怎麼提?說我找了個超市收銀員嗎?」
「我是行政。」我糾正他,聲音開始發顫,「就算我是收銀員,就低人一等嗎?」
他冷笑一聲,那笑聲在寂靜的房間裡格外刺耳:「是不是低人一等,孫菲,你心裡沒數嗎?」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他好陌生。
原來在他心裡,我連同我的職業,一直都是他羞於啟齒的存在。
憤怒讓我渾身發抖,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串聯成線——提前歸來,精心打扮,那瓶原封不動的紅酒,躲在房間裡的電話。
「陳平,」我的聲音因為極力克制而嘶啞,「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因為瞧不上我,所以已經開始相親了?」
空氣瞬間凝固。
4
「你胡說八道什麼?」他猛地提高音量,「孫菲,我沒想到你現在變成這樣,學會無理取鬧,汙衊人了!」
「我汙衊你?」我看著他色厲內荏的樣子,心冷得像一塊鐵,「你帶著那瓶紅酒出去,不就是去相親的嗎?而且看樣子,對方沒看上你,連酒都沒開,對吧?」
「你少在這裡血口噴人!」他梗著脖子,堅決否認,「我說了是同事聚會!你愛信不信!」
「我聽到了!你剛剛的電話內容,我都聽到了!」我再也忍不住,「陳平,你敢做不敢當是嗎?」
他的眼神閃爍,但依舊嘴硬,甚至反過來指責我:
「我看是你自己心裡有鬼吧?就因為我說了你工作兩句,你就惱羞成怒,編出這種謊話來汙衊我?你想分手就直說,不用找這種蹩腳的藉口!」
惡人先告狀,也不過如此。
累積的失望和憤怒幾乎要將我淹沒,但深深的疲憊感拽住了我。看著眼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我突然覺得再爭吵下去毫無意義。
這是三年來,我們第一次這樣撕破臉皮地爭吵。
「我不想跟你吵了。」我轉過身,拉過被子背對著他。
他反常地沒有繼續爭辯,身後只剩死寂。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我因為要提前去超市準備接收一批辦公耗材,鬧鐘一響就爬了起來。
眼睛還有些腫,心裡堵得難受。
習慣性地摸索手機,卻發現床頭柜上空空如也。正疑惑著,一抬頭,看見陳平不知何時已經起來了,就站在臥室門口,手裡緊緊攥著我的手機,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這麼早,找手機?」他聲音沙啞,帶著一種審問的腔調。
「給我,我要上班了。」
他卻把手機螢幕猛地亮到我面前,手指幾乎要戳破螢幕,直指那個我置頂的、備註為「方雪松(XX 公司供應商)」的聯繫人。
「這個人是誰?」他眼神銳利得像刀子,「為什麼置頂他?啊?」
原來是這個。我鬆了口氣,更多的是感到可笑。
「今天要來送貨的供應商,事情多,我怕忘了聯繫,所以置頂了。把手機給我。」
「供應商?」他嗤笑一聲,手指飛快地點開聊天介面。
「既然是工作,聊天記錄呢?怎麼是空的?你騙鬼呢!」
「我們主要是電話溝通,他今天直接送貨到倉庫。」我耐著性子解釋,伸手去拿手機。
他狠狠地縮回手,不依不饒:「你一個行政,為什麼要管收貨?編,繼續編!」
「行政不用採購辦公用品嗎?不用對接供應商嗎?」我覺得他簡直不可理喻,「陳平,是你自己品行不端,別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
「我品行不端?孫菲,你連撒謊都撒不圓!」他像是抓住了什麼確鑿的證據,臉上露出一種混合著憤怒和得意的扭曲表情,「我建議你,下次刪除聊天記錄的時候,聰明點,把置頂也一起取消了!」
顛倒黑白,反咬一口。
我氣得渾身發抖,最後一絲留戀也被他這醜惡的嘴臉磨滅了。
「你讓我覺得噁心。」我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
「我好心提醒你,你別不知好歹!」他上前一步,用一種施捨般的語氣說道,「我好心勸你,好自為之,別作了。以你的條件,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第二個我這樣的男朋友!你最好清醒一點!」
這一刻,所有的委屈、憤怒和失望達到了頂點。我看著他臉上那令人作嘔的優越感,終於徹底爆發。
「好啊!那就試試看!」我大聲打斷他,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分手!現在就分!我倒要看看,我離了你能不能找到更好的!」
「看看,終於說出你的心裡話了是吧?」
5
呵,好惡毒的賊喊捉賊。
我懶得再與他多費口舌。
「東西我下班回來收拾。」我扔下這句話,轉身進了洗手間。
關門,反鎖。
冰涼的水撲在臉上,混著控制不住溢出的眼淚。
一路渾渾噩噩趕到超市。長假最後一天,超市裡依舊忙碌,人聲鼎沸,襯得我心裡的那片荒涼更加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