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敢打!報警!筒子們,幫我報警!」
「毆打、虐待老人,你敢打,我就能讓你牢底坐穿!」
「我和直播間裡的兩萬粉絲,都是證人!」
陳康健咬著牙,恨恨收手。
他對我吐在地上的牙齒不以為意,伸手來搶我的手機。
我連忙護住,「每個人都有分享美好生活的自由。我在分享我的生活。」
「老太婆!」他大叫。
我心疼地擦了擦手機,沒去在意他是否生氣。
「我的生活我自己做主,我想怎麼分享,就怎麼分享。」
「你們走吧,我這兒小廟,容不下你們兩尊大佛。」
「你給我等著!」
陳康健指著我放狠話。
「回去幫我問問林森白,都回去當首富徐家的人了,應該不介意跟我離婚吧?」
「畢竟,我戶口本上還掛著個名為失蹤的丈夫,還挺晦氣的。」
12
小姑娘是一位輿情記者,也是一位律師。
她幫我修好了被摔碎螢幕的手機。
我也向她講述了自己的故事。
二十年過去了,我至今依然記得,那天林森白說他去想辦法為陳康健的病籌錢,卻突然消失時我的感覺。
那段時間,我一度絕望欲死。
照顧陳康健之餘,一有時間就往公安局派出所跑。
我想過他可能遭遇了各種各樣的意外,希望能為他沉冤昭雪,入土為安。
唯獨沒有想過,他覺得自己成了首富家的兒子,我配不上他了。
小姑娘說,林森白和他現任妻子這種行為是重婚。
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她幫我分析了一下利弊,得知我並不想從林森白和他現在的妻子那裡分割多少財產,只想離婚後,直接帶我去公安局報了警。
與此同時,我的那條視頻熱度再次上漲。
陳志斌和陳康健都被罵成了孫子。
一直隱身的林森白也被提了出來。
其中有些了解情況的,在我評論區里留言。
【首富徐家據說只有一個兒子,前些年和他們家孀居的養女結婚了。該不會就是他們家吧?】
【名為失蹤,實則是背著原配偷偷回去認親了?要不要這麼抓馬?】
【所以,我可不可以說,這兩個人是重婚?】
【聽這意思,那父子倆一直和徐家的關係沒斷,老奶奶是早就知道丈夫去認祖歸宗了?還是才知道?】
……
小姑娘也問了我這個問題。
我想了想,回答說:「是最近才知道,我一直以為他死了,雖然不想接受,但每年都去給他燒紙。」
警方當場受理立案。
13
回到家,門口竟然停了一輛車。
見到我,那輛車才打開。
林森白皺著眉將腳踏在滿是塵土的地上,一臉嫌惡。
二十年不見,他看起來白了許多,細皮嫩肉了許多。
人模狗樣地穿著襯衫、西褲、皮鞋。
「你說說你,這麼大歲數了,安分點兒不好嗎?怪不得志斌和康健他們不喜歡你。」
他從車裡接過兩千塊錢,對我抖了抖。
「行了,你不就是想要錢嗎?給你兩千,去公安局把案撤了,咱們倆去民政局把婚離了。」
曾幾何時,他工作出錯,被領導罰款。
他說別人貪圖他的錢。
他自己過馬路不注意,撞了人。
就說別人非要訛他。
總而言之,所有人都貪圖他的錢。
我懶得理他,推門進家。
「老太婆!」他叫著怒吼吼地衝過來。
我隨手一甩,大門直直拍在了他臉上。
他痛得慘叫一聲。
車裡的女人急急忙忙下來扶住了他,關切地詢問受傷沒有,最後,她皺眉不贊成地看向我。
「老太婆,你看看人家徐歸,再看看你,你有點兒做女人的樣子沒有?」
「你要識相,就該趕緊拿著這兩千塊錢,去和我把手續辦了。」
「你要是態度好,我可以勉為其難答應你,讓徐歸安排陳志斌和陳康健到公司工作!」
如果是曾經那個將兒孫視作命根子的我,我一定會妥協。
但現在,我只是照常把麩子和爛麵條等拌在一起,對著手機跟大家說該怎樣拌雞食。
徐歸突地驚叫一聲,「你在直播?」
我看了她一眼,「對啊,給大家看看災後重建的情況。」
我掃了眼手機,螢幕上一條條評論刷得飛快。
可惜我老花眼沒戴眼鏡,一句也看不清。
徐歸徹底繃不住了,「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播的?」
「村裡一路走過來的時候。」
我如實回答,順便提問:「以你們徐家的能耐,不可能扛不過颱風天。」
「你為什麼要接受他們搬空我家帶去的食物?」
徐歸下頜不住繃緊,臉色愈來愈難看。
「你知道我被他們下了藥,反鎖在屋子裡嗎?」
「知道又怎樣?不知道又怎樣?你看看你這副樣子,有哪一點能當得起我們徐家的太太?」
林森白指著我,一臉嫌惡。
「我本來真沒想過當你徐家的太太,但你現在這麼說,那我就反悔好了。」
「我諮詢了律師,像我們這種情況,你們那張結婚證根本不作數。我啊,還偏要當一當你們徐家的太太,弄不死你我也要噁心死你,狼心狗肺的軟飯男!」
林森白勃然大怒,將那兩千塊錢狠狠摔在我臉上。
「陳希,你別給臉不要臉!」
「既然如此,那我倒要採訪採訪你了。」
我想著這幾天小姑娘跟我說的種種,把給雞舀食的木勺杵到林森白面前當話筒用。
「林森白同志,我請問你,是什麼原因讓你拋妻棄子這麼多年?」
「是什麼原因讓你選擇給別人的兒子當爹?」
「又是什麼原因讓你決定用兩千塊錢買斷自己的原配夫妻關係?在你心裡,你只值兩千塊嗎?」
林森白惱羞成怒,揮著巴掌就朝我狠狠扇過來。
我舉起手機,「好啊,你打,你現在打的每一巴掌都會是你們故意殺人未遂後的惱羞成怒!」
14
網友的力量十分強大。
當天下午,徐家公司對外的官博就淪陷了。
因為這些年徐家公司都是徐歸在打理,當仁不讓承受了這迎面一擊。
大家紛紛質問,她究竟是怎樣想的,為什麼插足他人婚姻?
為什麼用兩千塊錢,買我離婚?
是否在你的心裡,現任丈夫林森白的二十年就值兩千塊?
你是徐家養女,兒子也不是徐家直系血脈,你是怎麼說服林森白不接回自己的親生兒孫的?
將來徐家,是會交到你兒子手裡,還是陳志斌父子手中?
讓林森白的兒孫搬空親媽家的食物,為自己扛颱風,是否想藉此讓我去死?好以此成為真正的林森白的妻子。
據說,那天回去後,林森白和徐歸爆發了激烈爭吵。
徐歸認為,林森白用這種方式在和她搶奪家產,只為了讓陳志斌父子繼承徐家。
不過,她真是高估了林森白。
陳志斌小時候,每當我讓林森白帶娃,他都會悄悄把陳志斌掐哭,或者假裝不小心把陳志斌掉進水裡,從身上滾下去。
久而久之,陳志斌不再找他,我也不敢再讓他帶娃。
陳康健生病那次,他更是私下對我說,放棄治療,讓陳志斌和宋悠然再生一個。
回到親生父母家後,再不回來,也是覺得我們一家三口已經配不上他了。
他從來愛的人只有自己。
陳志斌父子聽聞這場世紀大戰,也找了過去。
他們再三告誡林森白,他們才是他的血緣至親,別人的兒子是指望不上的。
一來二去,林森白竟然動搖了。
他要求徐歸趕緊把陳志斌和陳康健安排進公司工作。
這麼多年來,林森白只負責吃吃喝喝,公司的事都是徐歸和她兒子負責。
兩人自然不肯為別人做嫁衣。
爭來爭去,竟然打起來了。
15
小姑娘送了我一台新手機,幫我把帳號登錄了上去。
半夜十二點,我還對著繡布教大家如何雙面繡,陳康健之前給我的舊手機竟然響了。
陳志斌急吼吼地叮囑我,如果有警察找我了解情況,我就要承認是我讓陳康健把徐歸兒子打死的。
我沒明白為什麼要這樣說,只道:「殺人犯法,你是不是有病?困癔症了就去睡覺,別在這兒胡說八道。」
誰知天亮以後,竟真有警察來找我。
陳康健昨夜熱血上頭,一拳打得徐歸兒子撞在了徐家一個方方正正的擺件上。
腦袋磕在一角,當場身亡。
陳康健被當場抓捕。
林森白、陳志斌和徐歸也被帶走調查。
徐歸承認了自己的全部罪責。
她說,當年林森白回到徐家後就更換了名字。
與林森白結婚,是徐家父母逼迫。
她曾提過讓林森白與我離婚,但,林森白怕我帶著兒孫纏著他不放。
徐家父母也認為,我根本不可能搞出他們收拾不了的局面。
於是,林森白用徐家的身份再次與徐歸結婚。
二十年來,她始終覺得名不正言不順。
未免自己母子辛苦工作一回,是為我們母子做嫁衣, 才悄悄暗示宋悠然是否在颱風天準備了食物。
她想讓我和陳志斌一家內鬥,最好不死不休。
卻沒想到,我和陳志斌一家都沒死,反倒是她自己的兒子死了。
此外,她還拿出許多陳志斌一家三口與他們來往的照片為證。
陳志斌一家三口早就知道林森白在徐家生活, 他們只瞞著我一個。
如今,她只要求警方嚴懲殺死自己兒子的兇手。
陳康健毫無疑問的故意殺人,被當場收押。
為了讓自己脫罪,陳康健拚命向警方證明,是我指使他這麼做的。
我受不了林森白背著我家外有家, 對他們徐歸母子憎恨到了極點。
警方再三詢問。
我搖頭否認。
我不是宋悠然,也沒了靠陳志斌父子養老送終的期待。
拿出直播間裡錄屏為證, 很快被放。
路過關押陳康健的審訊室時,我看到那間門沒有關好。
他似乎看到了我, 大叫:「我可是你親孫子!」
我腳步一頓。
半晌,哂笑一聲, 「你給我端藥, 把我關在屋子裡, 等著我去死的時候, 想沒想過我是你奶奶呢?」
你已無情,卻盼我有義?
可笑。
林森白也以重婚罪被關押。
唯有陳志斌,他雖不滿陳康健要坐牢了, 但也沒再找我的麻煩。
他頻頻從徐家拿東西出去賣,又或者到徐家公司去拿錢。
還帶了好幾個青春正好的姑娘來看我。
他說:沒了宋悠然和陳康健不要緊,他會再給我多生幾個大胖孫子。
我沒理會他這副窮人乍富的做派, 繼續刺繡直播。
15
半年之後, 塵埃落定。
陳康健、林森白、徐歸三人相繼判刑。
林森白和徐歸的夫妻關係被撤銷。
當我又一次在陽光下刺繡時, 小姑娘帶著一名律師打扮的人找上我。
徐家父母去世前, 留下了一份遺囑。
【徐歸母子並非徐家真正血脈,所有徐家資產徐歸母⼦都只有經營權, 沒有所有權。】
【所有徐家資產歸林森白所有。】
我這才明⽩,徐歸是早就得知了這份遺囑。
她說不動林森白主動出現與我離婚, 又擔⼼將來財產落不到自己和兒⼦手裡, 所以才冒險一試。
而今,林森⽩與徐歸的婚姻關係被撤銷, 二十年來, 所有徐家資產理應有我一半。
並且, 從此之後,所有徐家資產依然有我一半。
不過, 我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老太太。
我請小姑娘幫忙, 請了⼀批專職經理⼈,打理徐家的公司。
然後從這⼀半資產中留下十萬養⽼,剩下的以我的名義成立了一所老⼈院。
收容那些⽆家可歸的老人。
陳志斌得知後,跑來⼤罵我腦子壞了, 讓我撤銷捐贈。
我沒理他,他更加激動, 跳著腳咒罵我, 卻冷不丁倒了下去。
他中風了。
口眼歪斜,身體不能再動。
真是糟糕, 我的老人院還沒成立,就要迎來它的第⼀個客⼈了。
我只好先為他找了⼀所養⽼院暫住。
每月五百,活著就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