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狗狗獨自買菜的視頻發上網。
有個 rapper 和我連麥:
「你知不知道,養狗不能超過八年?
「超過八年,狗就會模仿人類行走。
「等它學會說話,就離換你的皮不遠了!」
有人笑他迷信。
一轉頭,卻看見我家狗從門前走過。
用兩條後腿。
01
我叫周理,是個小說作者。
偶爾會開直播,讓讀者監督我碼字。
夜晚安靜,也容易激發靈感,所以我平時都是午夜十二點以後開播。
這個點大多數人都睡了,很少人會來看我碼字。
可是今晚怒肝兩萬字後,我驚訝地發現直播間人數漲到了 10w+。
【作者大大,快看一下你最近那條視頻的評論。】
【哎嘛急死我了,老弟咋不抬頭呢?】
【雖然但是……認真碼字大大的我好愛。】
帶著好奇,我直接點開了最新發布的視頻。
那是一條記錄我家狗獨自出門買菜的 Vlog。
當時網友還夸富貴聰明,短短一周,就收穫了幾百萬贊。
我按照彈幕說的打開評論區,發現有一條新評論被頂上了上來。
一個帳號名叫觀漁的人留言:
【哥們兒,你最好現在跑,最多三天,你家狗就要變人了。】
看時間,這條評論是 10 號晚上發的。
距離三天期限,還有 36 個小時。
下面還有好多條跟帖:
【臥槽,道長不是去選秀了嗎?怎麼又在線捉鬼了?】
【兄弟信他,我親眼見他在綜藝里抓到一隻寶箱鬼。】
【真的真的,rapper 道長不是吹的,他說你家狗有問題就一定有問題!】
作為一名懸疑小說作者,我的第一反應是有人想把我騙出去。
但轉念一想,我只是個剛畢業且賣不出版權的窮屌絲,騙我出去圖什麼?
色?
我調暗電腦螢幕。
嗯,確實有幾分。
就在這時,螢幕上突然彈出一條連麥申請。
雖然疑惑,我還是戴上了耳機。
線路接通,對面露出一張帥到慘絕人寰的臉。
他穿著藏藍色道袍,頭上散散盤了個太極髻,手上還把玩著一串山鬼錢。
眼神有種玩世不恭的懶意。
我立馬認出這人是誰。
李觀漁,京圈佛子他兒子。
因為沉迷修道,與家族信仰背道而馳,被富豪老爹扔到了選秀里改造。
原本他打算一輪游,完事回道觀清修,就在情歌比賽里唱了 rap。
沒想到當代網友一身反骨,硬生生把他保送到了決賽。
有人想去羅馬卻去不成,有人拚命脫離羅馬卻還是逃不出羅馬。
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我默念這個名字。
觀漁,李觀漁……
難道給我評論的人是他?
畫面里,他盯著我看了兩秒,皺眉:「你還在家?」
他氣場太強,我被他盯得發毛,弱弱回答了個「是」。
「有什麼問題嗎?」
他搖搖頭,漫不經心:「沒救了,下一個。」
我:「???」
這麼急?
我連忙叫住他:「你說我家狗要變人了,是什麼意思?」
李觀漁讓我拿起手機,在房間裡轉一圈。
確認沒有其他東西之後,忽然壓低了聲音:
「你知不知道,養狗不能超過八年?
「超過八年,狗就會模仿人類行走。
「等它學會說話……」
燈忽然閃了一下,我咽了口口水:「就會?」
「就會換上你的皮,自己當人!」
02
見我半信半疑,李觀漁繼續問:
「最近三個月,你家是不是死過人?」
我摸了摸項鍊上的佛牌,已經有點汗流浹背了。
「是,兩周前,奶奶去世了。」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沒有見過父母。
兩歲時,爺爺也走了。
奶奶一個人將我拉扯大,做三份工將我供到大學。
可我還沒來得及盡孝,她就撒手人寰。
村支書說奶奶沒什麼遺物,唯一留下的只有一塊佛牌和一條叫富貴的老土狗。
辦完喪事,我戴上佛牌,偷偷把富貴帶回了出租屋。
一開始,我還擔心養狗會被房東趕出去。
可這些日子來,富貴不但乖得要命,還會替我這個終極死宅出門買菜。
我只要在籃子裡放上現金,富貴就會叼著菜籃出門。
回來時,菜肉俱全,甚至連零錢都找好了。
有一次我覺得奇妙,還偷偷跟在富貴後面拍了一段 Vlog。
我不解:「可是我奶奶去世和狗有什麼關係?」
李觀漁又問:「她臨終前,手腕上是不是有條黑線?」
我搖搖頭:「這我不知道,我趕回去的時候,村裡已經讓人把屍體火化了。」
李觀漁垂眸低語:「看來是已經試過換皮了。」
這時直播間已經湧入了幾十萬人,觀點開始雜亂。
【拉倒吧,什麼年代了還搞封建迷信?我家狗都養十八年了,也沒見它換我的皮,這不會是什麼聯合炒作吧?】
【你這是倖存者偏差,你家狗不會,不代表別人家的狗不會,可顯著你了。】
【就是,小哥,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你還是聽道長的吧。】
【行,組團詐騙是吧,小心老子出去舉報你們!】
大家吵得不可開交,甚至還有人提議讓我直接把狗殺掉。
我有點失去耐心了。
「狗是奶奶留給我的,殺是不可能殺的。
「如果沒事的話,我要下播了。」
李觀漁攔住我。
「我還有個辦法,可以驗證你家狗是不是要成精了。」
他指了指我後面。
「狗要學會行走,一開始必然要用前爪扒著什麼東西,你去看看你家牆面或者矮櫃,有沒有狗的爪痕。」
彈幕也有人勸我:
【要不去看看吧,反正也沒什麼損失。】
【是啊,觀漁哥哥雖然唱跳差了點,但捉鬼業務還是扛打的。】
【糟了,雞皮疙瘩起來了。】
我將信將疑,但還是拿著手機在家裡轉了一圈。
路過沙發時,富貴還在睡覺。
不僅翻著肚皮,呼嚕聲也震天響。
說起來也奇怪,富貴確實不太像一條狗。
它不睡狗窩,獨獨鍾情房東淘汰的實木沙發。
它不吃狗糧,就愛蹭一口我吃的炸醬麵。
它也不看家,人來了就懶懶看一眼又繼續睡。
就像……就像個看淡了一切的老人。
「都找過了,沒有什麼爪痕,現在你該相信我家狗不會變人了吧。」
直播間也沸騰了。
【認證還是茅山道觀呢,騙人的吧。】
【不是說修道之人都很善良嗎?怎麼對一條狗惡意這麼大?】
【太喪良心了,狗就是狗,就是因為很多你們這樣的人,外面才會有那麼多流浪狗!】
【老子就說這種選秀出來的 rapper 能有什麼真材實料,走吧兄弟們,明顯是把咱們當韭菜,來騙流量的。】
一片噓聲中,我也覺得李觀漁過於敏感了。
「小哥,單憑我家狗會買菜就斷定它要變成人,這也太草……」
話音未落,李觀漁猛地抬眼。
「別說話,回頭。」
我下意識轉頭。
彈幕狂問:
【怎麼了怎麼了?回頭有什麼?】
【哎呀畫面太糊了,我也看不見。】
【我也沒看清,但感覺好像門口有什麼東西過去了。】
只一瞬,我就汗毛倒立。
因為我看得分明。
剛才門口那個一閃而過的黑影——
正是抬著前爪的富貴!
03
彈幕鋪天蓋地。
我的腦瓜子嗡嗡的。
幸好富貴沒發現我的異常,轉悠一圈,跳上茶几喝了兩口水,又躺回沙發上睡覺去了。
彈幕看見我汗珠都掉下來了,也紛紛勸我。
【臥槽,怪不得沒有爪痕,原來是已經會了。】
【我剛問我媽了,農村還真有種說法,叫雞不過六,狗不過八!】
【只怕你這隻老狗,真打算當一回人了。】
【小哥還猶豫什麼,跑吧!】
從小奶奶就教我兩個道理:
一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二是聽人勸,吃飽飯。
但問題是,我住的地方比較偏,方圓幾公里除了荒地還是荒地。
再加上給奶奶辦完葬禮,身上只有一百塊不到,這點錢連鎮上唯一一家賓館都住不起。
不是我不想跑,實在是實力不允許。
片刻後,我悄咪咪摸到門邊,壯著膽子卡好門栓。
螢幕里,李觀漁挑著眉。
幾縷碎發落下來,又被他不耐煩吹開。
「算了,良言難勸該死的鬼。」
說著,他就要結束連麥。
「大師大師!」我連忙叫住他。
這時候也顧不得什麼面子了,只能把囊中羞澀如實相告。
「大師,真不是我不信您,這三更半夜的,我跑出去也是一個死。」
我把手機對準窗戶。
因為便宜,我的房子租在了遠郊的村裡。
此刻黑漆漆的夜空中,除了星子,沒有別的亮光。
李觀漁沉著臉聽我講完,目光在我臉上來回逡巡。
半晌,長嘆一聲。
「罷了,今夜子時已過,那狗看來不會動手了。
「我教你個符,你用硃砂在門板上描一圈。」
我喜形於色:「有了這個符,富貴是不是就進不來了?」
「想什麼呢?」李觀漁嘴一撇,「你個半吊子畫的,頂多就是爭取 1.5 秒逃跑時間。」
怎麼還有零有整的。
我的臉垮下來,但還是打算按照他說的,在門口畫符。
「沒硃砂,用紅墨水行嗎?」
李觀漁恨鐵不成鋼地閉起眼。
「真沒有。」
普通人家裡誰會準備硃砂啊。
正想罵我,突然,他眼神一亮。
「你脖子上那個,不會是千年佛玉吧?」
04
我望著脖子上的玉墜,有些失神。
我從小氣運就不好,幹什麼都倒霉。
六歲那年,更是生了一場大病,輾轉多家醫院也沒有好轉。
奶奶怕救不活我,特意去廟裡求了一塊玉。
九千長階,她一步一拜,膝蓋都被磨得紅腫流血。
可神奇的是,戴上玉墜之後,我竟不藥而愈。
奶奶千叮嚀萬囑咐,叫我不要把它摘下來。
「她說我是天生陰命,只有帶著佛玉才能活。」
我把生辰八字私信給李觀漁。
「怪不得。」他點點頭,若有所思。
突然,畫外有人喊李觀漁,說什麼少爺你的面煮好了。
李觀漁應了一聲,就準備掐掉直播。
我弱弱追了一句:「大師,那我……」
其實我有點怕,但又不好開口讓他繼續幫我。
畢竟我確實囊中羞澀。
李觀漁撐著下巴,打了個哈欠。
「你脖子上那塊玉確實有點東西,今晚別摘下來,應該不會有事。
「不過明晚,就不好說了。」
他突然湊近螢幕,切斷了連麥。
我被他嚇了一跳。
沒來得及反應,手機又收到條私信。
他發來一串數字:
【白天託夢,晚上打電話。】
這話我捉摸兩遍才明白。
不是,道士怎麼也神仙作息?
我【謝】字還沒發出,對面就顯示已下線。
螢幕一黑,我更怕了,書也沒心思寫了。
好在網上好人不少,大家讓我今晚別睡了。
開著直播,他們陪我。
【萬一有點啥事,我們能趕緊報警呢。】
【不是,報警你咋說,有條狗要博主的皮啊?民警能信你?】
【你傻吧,不會編個別的理由?】
也有人質疑。
【我看你們真是瘋了,因為一條狗就搬走,博主腦子沒事吧?】
【就是就是,本愛狗人士強雷譴責這種遺棄寵物的行為!】
【行啊,他要是出事了,樓上的你賠不賠?】
彈幕七嘴八舌。
我回想了一下帶富貴離開村子那天,確實有很多地方都透著古怪。
比如村裡的狗開始還對我狂吠,可一見到富貴,就夾著尾巴縮在一邊。
連村長家的惡霸犬,都怕這隻瘦弱的老頭狗。
還有富貴不會說話,最開始那次,它是怎麼讓攤主給它拿菜的?
畢竟一般商販看到狗狗靠近菜攤,都會下意識趕走,怕它們尿在菜上。
我百思不得其解。
小小猶豫了一下,我還是決定先躲一陣子。
雖然聽李觀漁的話無疑會讓我本就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但架不住我從小就惜命。
每天早上,富貴都會自己出去溜一圈。
我可以趁那個時候,帶著微薄的家當離開。
下定決心後,我把電腦攝像頭打開,直對著門。
自己則縮在椅子上,等待天亮。
【沒事啊小伙,姨們陪你。】
一群阿姨開始在我直播間嘮嗑,提名本地人不吃的家鄉菜。
我看得有趣,不知何時,竟迷迷糊糊睡著了。
再醒來,鐘聲響了。
05
那是房東留下的老式吊鐘,會在早上六點準時報時。
這時,門也「咔嗒」一聲。
應該是富貴自己出去了。
是的,它還會開門。
從前我只覺得它聰明,現在想來,簡直脊背發涼。
富貴一般會出門溜達一個小時。
事不宜遲,我準備飛速收拾東西,晚上去麥當勞湊合一宿。
結果門一開,我的血液都凝固了。
客廳黑漆漆的。
窗外星空密布,明月高懸。
這哪裡是天亮了,分明還是半夜!
我突然想起臥室沒有窗戶,我是憑藉鐘聲,斷定天已經亮了的。
我下意識看向吊鐘。
角落裡,一雙幽幽的綠瞳尤其耀眼。
是富貴!
它正用扒著鐘身,伸展前爪把指針撥回六點整!
吞咽口水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十分清晰。
富貴徐徐回頭,對我扯出一個僵硬的笑。
「桀桀,我還以為你沒聽見呢?」
那聲音乾澀難聽,像卡著一口濃痰。
豆大的冷汗瞬溢出,從頸部滑到腰上。
它,會說話了!!!
06
我猛地睜開眼!
屋內還是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