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是個黑道大佬。
後來,我撿來的小弟反水了,用槍指著我的腦袋說:「九爺,我也想試試。」
我以為韓初闕是覬覦我的權勢,沒想到他是覬覦我。
1
「九爺,聽說六月七日晚上,您在金色傳說,睡了個鴨子?」
槍口順著我的胸膛往下滑,抵在臍下三寸不動了。
「爽嗎?」
我半靠在沙發上,冷冷地看著韓初闕。
昨天偶遇馮猙,他怎麼說的來著?
哦。
他說:「九爺,您身邊養的那條可不是什麼忠心的狗。」
我沒搭理他,心想誰背叛我,韓初闕都不可能背叛我。
才過了十六個小時,韓初闕的槍口就對準了我。
還他媽真是頭白眼狼。
抵在我下身的槍重了,韓初闕撐在沙發背上,落在一片陰影里:「九爺,我問你話呢?爽嗎?」
「你拿槍指著我,就為問這個?」
韓初闕沒說話。
我笑了一聲:「爽不爽,你試試?」
韓初闕的睫毛輕輕顫了一下:「九爺真給我試?」
「試你媽。」我冷笑一聲,盯著他,「不開槍嗎?」
韓初闕沒頭沒尾地問:「九爺,你知道六月七日晚上我在哪裡嗎?」
我沒應聲。
「我在公海為你賣命。你想要的那批貨,我搶回來了。」
我眯起眼睛:「你是什麼意思?埋怨我虧待你?」
要是這樣,他可真算得上狼心狗肺了。
這八年,我最信任的人就是韓初闕。
韓初闕搖了搖頭:「九爺什麼時候虧待過我?是我對不起九爺。
「那天晚上,我站在門口,想著,裡面的人既然能是一個鴨子,為什麼就不能是我呢?」
我愣了一下,覺得有點可笑:「你腦子有病?」
「九爺,我也想試試。」
韓初闕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槍口在我皮帶上敲了一下:「我現在不方便,你能不能自己把褲子脫了?」
我長這麼大,頭一次被這麼羞辱。
「韓初闕,我操你媽!」
槍口上移,頂住我的下巴,韓初闕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九爺,冤有頭債有主,欺負你的是我,找我媽幹嗎?沖我來。」
我被激的雙眼赤紅,恨不得把這小子抽皮拔筋:「韓初闕,你最好祈禱能壓制我一輩子。」
「九爺說得是,我明天就去教堂。」」
摁了摁我的眼角:「眼睛這麼紅,九爺要哭了嗎?」
皮帶扣被解開。
「九爺哭過嗎?」韓初闕壓近,笑了一聲,「應該沒有吧,除了我,誰還敢這麼對九爺?」
「我跟其他那些人都不一樣。」他垂著眼,帶著一股子狠勁兒,「會讓您疼,還會讓您哭。」
韓初闕給我打了肌肉鬆弛劑,我身上沒力氣,但還是拚命去咬他的手指。
看他的樣子,應該不太疼。
他把我往樓上扛的時候,我說:「韓初闕,你發過誓。」
2
韓初闕發過誓,他要是背叛我,就不得好死。
1995 年,韓初闕惹上了分舵的大佬馮猙。
韓初闕他媽是金色傳說的頭牌玉珠。一年前那女人染上了毒,欠了一屁股債。
馮猙手底下的人去要債,被韓初闕用菜刀砍掉了一條手臂。
馮猙放了話,要剁了韓初闕的手腳。
金色傳說是我的場子,玉珠壓著韓初闕,跪在我面前,求我救命。
當時韓初闕十八歲,長得跟他媽一樣漂亮。
特別是那雙眼睛,亮,媚。
同一雙眼睛,他媽像狐狸,他像狼。
人跪在我腳邊,頭是低的,腰板是直的。
我癱在沙發上,上上下下把人看了一個遍,冷笑:「關我屁事,又不是我兒子。」
「怎麼不能是呢?」玉珠惡狠狠地擦淚,拽了拽韓初闕,「兒子,快叫爹。」
我給氣笑了,輕飄飄地說:「這不是胡鬧嗎?」
玉珠臉色一白,不說話了。
韓初闕沒叫「爹」,恭恭敬敬地叫了聲「九爺」。
我問韓初闕:「你想讓我怎麼救你?」
他說:「我還他一條手臂,多的不給,我想讓九爺主持個公道。」
我笑出了聲:「小子,你想跟我做事?」
主持公道,自家人才有這麼一說。
韓初闕抬眼看我:「九爺,我什麼都能幹。」
我覺得有點兒意思,打了個電話,讓阿傑把新抓的叛徒帶進來。
掏出槍,遞給韓初闕:「沖腦門兒打,打準點兒。」
韓初闕拿了槍,前後看了兩眼,拉開保險上膛,瞄準跪在地上的人。
開槍那一瞬,我眼疾手快地摁下他的手,子彈打在地板上。
韓初闕順著我的手,看到我的臉,問:「九爺,我過關了嗎?」
我沒說話,磕出來一支煙叼上,韓初闕雙手捧著打火機,彎著身子給我遞火兒。
我垂著眼睛沒動。
「干我們這行,過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來歷不明的人不敢收。」
韓初闕說:「九爺,來日我要是背叛你,我就不得好死。」
當時火光把韓初闕的眼睛映得特別亮,顯得這句隨口說出的誓言也特別堅定。
3
「九爺要是有能耐,就把我碎屍萬段。」
韓初闕把我扔到床上,摘下眼鏡,扯開紐扣。
脫掉衣服,精壯的上半身滿是疤痕,新舊都有。
槍傷,刀傷,穿刺傷。
最猙獰的是後背上從左肩到右胯的刀傷,是我親自砍的。
馮猙不好說話,當初為了平事,硬是要斷了韓初闕的手腳。
我提著刀對馮猙說:「手腳不給你,一刀下去,他能活,這事兒就平了,活不了,就當還你條命。」
韓初闕眼都沒眨一下,站著讓我砍,之後昏迷了一個月才醒,醒了之後,他跟我說:「九爺,好疼啊。」
當初那個滿是孺慕信賴的乖巧少年,如今壓著我奮力征伐。
一條狼,被我當狗養了十年。
他沒忘記他是狼,是我忘了他天生當不了狗。
我咬牙切齒的說:「韓初闕,我當初就該砍死你!」
「九爺,別後悔。」韓初闕撥了撥我濕潤的頭髮,在我耳邊輕嘲,「後悔就顯得你……特別無能。」
後悔?
無能?
我揪住韓初闕的頭髮,拉起他的腦袋,「韓初闕,你這麼對我,我真的會殺了你。」
韓初闕絲毫不慌,哄人一樣懶洋洋的應著:「嗯,那九爺殺了我吧。」
笑了一聲,「讓我死你身上。」
4
等韓初闕睡著了,我摸到書房,從保險柜里拿出備用機,握著手機在書房坐了一宿。
破曉時分,韓初闕提著鞋子走進來,單膝跪在我腳邊給我穿鞋。
穿好後仰頭問我:「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酸筍鴨,醬爆……」
韓初闕一錘定音:「好,雪耳蓮子湯和蝦餃。」
我把手機砸他臉上:「你問個屁。」
眼鏡被砸掉了,邊緣劃破眼角,帶出一道細血痕。
韓初闕接住滑落的手機,死死握住,陰沉地盯著我,一言不發。
我猜不透他是不是生氣了。
畢竟我以前從來不用猜他的心思。
我垂目,不動聲色地迴避。
這種境地,我不該發脾氣。萬一惹怒這頭白眼狼,他真一槍崩了我,那就沒得玩兒了。
「九爺,你剛剛聯繫誰了?鍾傑還是秦公?」他撿起眼鏡戴上,「鍾傑自顧不暇。至於秦公,九爺還是不要聯繫得好。」
鍾傑是我的手下,而秦公,是我拜過把子的大哥。
我握緊了扶手,怒目而視:「你什麼意思?」
「您這麼聰明,怎麼會猜不到呢?」韓初闕把手機丟進桌子上的魚缸里,「九爺仗義,念著兄弟情誼,但不是人人都像九爺一樣。你如果還信你那好大哥,剛剛為什麼不把電話打出去呢?
「九爺,您應該慶幸背叛你的是我。因為只有我,捨不得九爺死。」
我閉上眼睛,抖著唇說:「韓初闕,出去。」
「九爺……」
我壓低了聲音,依舊有些藏不住的顫抖。
「求你,出去。」
韓初闕在我面前站了片刻,轉身離開。
我到底是怎麼混成這樣的?
親手養大的小崽子背叛我,生死之交的大哥想要我的命。
我想了一宿,努力為秦鎮開脫。
但是,事實擺在面前,由不得我不認。
韓初闕膽子再大也不敢反水,除非……除非本家支持他。
除非,我那曾經一起在關公面前許過生死的大哥秦鎮,不想讓我活。
5
秦明懷來拜訪時,韓初闕不在。
秦明懷是秦鎮的兒子,做事陰狠,沒有底線,瞞著他爹倒騰毒品,秦鎮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兩年前,秦明懷在我的場子裡賣毒,被我砍了兩根手指。秦鎮出面把事調和了,但是我和秦明懷的仇也就此結下了。
「九叔,您只要把東西給我。我保證把韓初闕給你處理乾淨了,到時候,您還是上港風風光光的傅九爺。」
我眯了眯眼睛:「什麼東西?」
秦明懷沉了臉:「九叔,別裝了,東西給我。」
我盯了他半晌,突然笑了:「如果我不給呢?你殺了我嗎?」
秦明懷臉色十分難看。
我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好侄兒,你敢殺我嗎?」
秦明懷揪住我的衣領,將我摜在地上,瘋了一樣往我身上踢:「傅究,你他媽算什麼東西?你就是一條失了勢的狗,你有什麼資格跟我橫?」
發夠了瘋,他將我拽起來:「我再問一遍,東西呢?」
一副想弄死我又不敢的可憐樣子。
我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
秦明懷湊近了一點,我摸到藏起來的水果刀,直擊他的脖頸。
可惜,因為被韓初闕打了藥,動作太慢,被他閃開了,只劃到了脖子。
秦明懷罵了一聲,捂住脖子,壓住我,搶過刀高高舉起:「我弄死你!」
刀鋒被一隻手截住,黏膩的血滴落到我臉上。
韓初闕握著刀刃,垂目看著秦明懷:「秦少爺要來,也不提前打招呼。」
他搶下了秦明懷的刀,對身後的黑西裝交代:「帶秦少爺去醫院。」
秦明懷突然從瘋狗變成了綿羊,指著脖子上的傷,紅著眼眶告狀:「韓初闕,他想弄死我!」
韓初闕看著自己手上的傷口,不置一詞。
「至少要讓他賠我一刀。」秦明懷去抓韓初闕的衣擺,「你替我割來。」
韓初闕俯身,用刀刃拍了拍他的臉:「明懷少爺,別瘋了,聽話,去醫院。」
秦明懷那個瘋子和他對視了一會兒,還真被哄走了。
挺有意思的。
韓初闕跪在我身邊,用乾淨的手掀開衣服看我身上的傷:「委屈九爺了。」
我說:「秦明懷說我藏了東西。韓初闕,我藏了什麼?」
「罪證,你藏了秦鎮的罪證。」韓初闕目光晦暗,指腹輕輕碰了碰我肚子上的淤青,「只要你死了,罪證就會出現在警察局。」
「我手裡根本就沒有什麼罪證。」
「我說你有,你就有。」
明白了,秦家父子能放任我活到現在,純靠韓初闕撒的這個謊。
他對我不忠心,對秦鎮,也不見得忠心。
不忠心好啊。既然能反水一次,就能反水第二次。
我撐著身體坐起來,靠在茶几邊,解了韓初闕的領帶,拉住他的左手,為他纏傷口。
「韓初闕,你能弄死秦鎮嗎?」
他低著頭笑了笑:「九爺,我沒那麼大本事。
「而且,這麼纏沒用,傷口太深,要縫合的。」
嘴上這麼說,卻放任我的動作,不阻止,不拒絕。
又說:「九爺,你真的很不會討好人,明明是求我辦事,心卻不誠。」
「什麼叫誠?」我綁緊領帶,湊近他,手壓在他的皮帶扣上,「那我給你弄,叫不叫誠?」
韓初闕深吸了一口氣,一本正經地看著我:「我不管你是誰,趕緊從九爺身上下來。」
「……」
操了。
6
韓初闕把我弄進醫院,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又連夜把我弄了回去。
他好像真挺怕我死的。
車窗外的景物飛速閃動,我終於還是問:「韓初闕,為什麼要背叛我?」
「為了九爺下次去嫖的時候,我有資格踹開那扇門。」
真可笑。
「你別說你費這麼大勁,就是為了我的屁股。」
「還真是。」韓初闕睨過來一眼,笑,「九爺的屁股值千金。」
放在一個月前,我絕對崩了這傻逼。
但是現在,我只能考慮怎麼才能好好利用我的屁股。
畢竟它對韓初闕的吸引力好像……大得出奇。
屁股可以犧牲,但是有一件事得說在前頭。
「韓初闕,你有空找幾部片兒看看吧。」
韓初闕:「……
「九爺,身負重傷就別嘴賤了,容易被日。」
「……」
雖然嘴上這麼說,我還是看到韓初闕躲在書房看片兒。
室內昏暗,螢幕的光影在他的五官上閃爍,他神情淡漠,要不是我聽見喘息,還以為他看的是財經頻道。
但是實踐證明,韓初闕真的有在好好學。
我爽得懷疑人生,腦子都麻了。
肚子上的淤青還沒消盡,韓初闕搓熱了藥油給我化淤。
我靠在床頭審視他,他的神情顯得異常溫柔。
男人做完,都是最好說話的。
我把煙頭摁在韓初闕的手背上,他小臂的肌肉瞬間繃緊,他卻一動不動。
看著溫順,可一個叛徒,能有什麼是真的?
煙頭滅了,我說:「秦鎮對你好嗎?比九爺對你還好?」
韓初闕沒說話。
「我明天不想打藥。」我碾碎煙頭,「放心,我不會跑的。我現在不過是一條落水狗,外面無數的人想要我的命,我沒那麼蠢。」
韓初闕搖了搖頭:「我不放心,我跟你這麼久,你是什麼樣的人,我最清楚了。九爺,別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