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扣住他的下巴,直視他的雙眸:「韓初闕,上次秦明懷跟我耍狠,我連自保都做不到。我什麼時候被人踹到地上踩過?拜你所賜,九爺成了一條誰都能踢一腳的狗。看著我任人欺辱踐踏,你是不是特別爽啊?」
「九爺。」韓初闕嗓音滯澀,目光微沉,「上次是意外,以後不會再有了。」
我冷笑一聲,輕輕拍了拍他的臉:「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意外有一次就會有第二次。與虎謀皮,別把自己搭進去。」
我無力地垂下手:「韓初闕,你要是還算個人,就給我留點自尊。」
第二天,韓初闕沒有給我打藥,他出門時我還在吃飯。人走到門口,穿上外套,突然折返,將我從椅子上拉起來,扯到懷裡,緊緊抱了一下。
「九爺,再給我一點時間,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我拍了拍他的背說:「你該走了,韓初闕。」
我也該走了。
過家家的遊戲玩兒夠了,下次見面,我們要用大人的方式。
7
這棟別墅里的每一個監控我都了如指掌,難解決的是別墅外翻倍的保鏢。
韓初闕的戒心很重,也不可能完全相信我的話。
下午,我突然從監控中消失,韓初闕很快趕回來,在別墅轉了一圈,帶著人離開了。
人都走了,我才從排氣管道里鑽出來。
我跑出來之後的第一件事是去找馮猙。
韓初闕反水前夜,我和馮猙見過一面。他試圖拉攏我,說:「秦公老了,人一老,就容易糊塗。」
馮猙很早就想自立門戶,他才是最想幹掉秦鎮上位的人。
以往我唯秦鎮馬首是瞻,和馮猙水火不容。
但今時不同往日,我要殺了秦鎮,馮猙是最好的合作夥伴。
馮猙說:「九爺,我不信你啊。」
我說:「我可以把秦明懷殺了。」
馮猙笑了起來:「有意思。九爺不知道?昨晚,秦明懷藏毒的窩點被條子點了,人連夜跑了,警察正滿世界逮人呢。」
「這麼不小心?」
馮猙聳了聳肩:「誰知道呢?幫里出了叛徒吧。」
他眯起眼睛看過來:「九爺覺得是誰呢?」
我腦子裡浮現出韓初闕的臉。
「不過我倒真有一件事,要勞煩九爺幫忙。」
馮猙遞過來一隻手機,螢幕上顯示一張照片,一個女人牽著一個四歲大的孩子。
「勞煩九爺,幫我把他們請過來。」
我搖了搖手機:「他們是誰?」
「韓初闕的軟肋,他的妻兒。」
馮猙站起來,拍了拍我的肩膀:「九爺,你養的那條狗,四年前就配對了。韓初闕藏得好,我最近才查到,想必九爺也不知道。人現在在秦鎮手上,我猜韓初闕會反水,大機率是被秦鎮拿住了命脈。」
馮猙走了,我握著手機久久沒動。
——「九爺,我沒有過,你教我。」
——「捨不得九爺死。」
——「為什麼我不行?」
——「再給我一點時間,再給我一次機會。」
幸好,幸好沒有相信那個白眼狼的話。
幸好我一句都沒信。
有妻有子的韓初闕到底是懷著一種什麼樣的心情跟我上床的呢?
我在他的眼目之下戰慄時,他是不是在想,不可一世的九爺,也不過如此。
拉下來看,也不過是一條搖尾乞憐的賤貨。
他媽的,韓初闕。
我要你狗命。
8
秦明懷麻煩纏身,秦鎮焦頭爛額,自顧不暇,是搶人的好機會。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我把人安頓在城南廢棄的地下拳場。
解開女人的眼罩,看到我時,女人的反應很奇怪。她鬆了口氣,淚眼盈盈地看著我,叫了聲「九爺」。
我眯起眼睛,覺得她有點眼熟:「你認識我?」
女人張了張嘴,幽怨而深沉地看了我一眼,低頭摟住自己的兒子,不再回話。
我看了一眼那個小豆丁,精緻漂亮,乖乖地坐著,一雙黑沉的眼睛直戳戳地盯著我。
看什麼看!小兔崽子。我故意皺起臉凶了他一下。
小豆丁緩緩移開眼,小聲嘟囔:「幼稚鬼。」
?
叔叔殺了你哦~
姓韓的怎麼都這麼討厭?!
四個小時之後,韓初闕孤身闖進了拳館。
我坐在沙發上裝著槍,小豆丁坐在我腳邊看,女人被封了嘴綁在椅子上,眉心一個紅色的雷射點。
韓初闕一步一步地靠近,我用裝好的槍點了點小朋友的腦袋:「眼睛閉上。」
小孩兒乖乖地閉上眼。
我抬手,一槍打在韓初闕腳邊:「站那兒別動。」
韓初闕停步,舉起雙手:「九爺,放了他們,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我笑了一聲:「你當初是不是也是這麼跟秦鎮保證的?什麼都可以做。韓初闕,你還真是狼心狗肺啊。」
韓初闕看著我:「你跟秦鎮不一樣,你不會殺他們的。」
「不要總是一副很了解我的樣子。」我轉手用槍指著小豆丁的腦袋,歪頭,「你敢試嗎?」
韓初闕盯著我的槍,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
我說:「跪下。」
沒有任何猶豫,韓初闕直直地跪在地上,膝蓋砸出沉悶的重音。
果然,這對母子,對他,很重要。
我深吸了一口氣,壓下莫名的火氣。
「你和秦鎮是什麼時候搭上線的?」
「一年前。」韓初闕不躲避我的目光,「九爺記不記得,三年前你和秦鎮因為毒品起爭端,後來又斷了秦明懷的手指,最終秦鎮妥協不碰毒,他妥協的對象不是他的兄弟傅究,而是上港如日中天的傅九爺。我不止一次提醒你,秦鎮不可信,要早做打算。但那時候你不許任何人玷污你的大哥,我說得多了,你就煩我,把我扔得遠遠的。我想跟著你就只能閉嘴。
「九爺,刀子不落到你身上,你就永遠看不清舉刀人。」韓初闕似嘲似諷,「一定要付出代價,你才敢清醒。」
曾經有一段時間,韓初闕天天明里暗裡地攛掇我自立門戶,說我終究不姓秦。
我揍了他一頓,讓他滾,想清楚了再回來,想不清楚永遠別回來。
韓初闕被我派到東港,整整半年,後來回到上港,說他錯了。他跪在我身側,額頭放在我膝頭,說:「九爺,別趕我走,求您。」
之後,韓初闕就沒有再說過秦鎮一句不是,直到反水。
說到頭,竟是我錯了。
好在,還有餘地。好在,我還活著。
活著,就能翻身。
「韓初闕,給你一個月時間,用秦鎮的命,換你妻兒的命。」我揉了揉太陽穴,抬眼,「我只等你三十天。」
韓初闕說:「夠了。三十天足夠了。」
走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小豆丁,目光複雜:「九爺,你對他溫柔點。」
媽的,什麼身份,還給九爺安排任務?
回頭一看,小豆丁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正伸著手指頭往槍管里塞,撲扇著大眼睛說:「這個可以給我玩玩嗎?」
「……」
我下了子彈,把槍扔給他。
三天後,小豆丁當著我的面把槍拆了,又重新組好,然後把槍還給我,打了個哈欠問:「你能抱著我睡覺嗎?」
「?
「不能。」
「那你能把我還給韓初闕嗎?」
「不能。」
「那我想睡覺,你能抱著我嗎?」
「……」
「我不重的,等我睡著了,你可以偷偷把我放下來。」
然後張開手臂,一副「快來抱我」的樣子。
他怎麼跟他爸一樣煩人?
九爺的手是抱 AK 的,不是抱小孩兒的!
成功躺進我懷裡的小崽子,拍了拍我的胳膊:「你要輕輕拍我的後背,我才能睡著。」
要求還不少。
我拍著小孩兒的後背問:「你爸平常也這麼哄你睡覺?」
「不,韓初闕從來不抱我,也不哄我睡覺。」
「?
「那為什麼我就得哄你睡覺?」
「因為你好看。」小孩打了個哈欠,揪住我的前襟蹭了蹭,「而且,你看起來比較好玩。」
?
這小孩兒怎麼鬼精鬼精的?
9
韓初闕離開的第七天,秦明懷在海關拒捕,被當場擊斃。
秦鎮一病不起。
二十天後,秦鎮逝世的消息傳出來。
馮猙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被警察點了幾個場子。
上港黑幫大佬的逝世沒有激起多大的水花,反倒是市內掃黑成果斐然。
韓初闕搖身一變,成了企業家。
當初計劃洗白,韓初闕負責投資企業,創辦公司,進行得很成功。
等馮猙從麻煩中脫身的時候,宏興會的叔公們已經擁著韓初闕做了當家。
馮猙帶人在拳場搜了一圈,用槍指著我的腦袋,問:「九爺,我要的人呢?」
秦鎮逝世的消息傳出來,我就秘密送走了韓初闕的妻兒。
我的狗,我能用,別人不能。
「九爺大義,被韓初闕搞成這樣,還護著他?」
我沏了杯茶:「馮猙,韓初闕的命是我的,我能殺他,你不能。」
馮猙上了膛:「那九爺就去黃泉路上等著吧。」
「前兩天,我去南大聽了一堂哲學課。裴教授很不錯。」
如果馮猙有軟肋,那一定是他那個貌美的姐夫。
在外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在他那斯斯文文的姐夫面前連髒話都不敢說一句。
媽的,死 gay。
馮猙的瞳孔驟然緊縮,兩腮繃緊,故作輕鬆地冷笑:「九爺,你知道我的做派,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也能威脅到我?」
「乘順港停了一百四十艘船,明天十四點之前將全部離港,第一艘船已經在一小時之前離開,你猜裴教授在哪艘船上?」
馮猙的眼珠泛起血絲,面色陰狠,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傅究!」
我撥開他的槍:「不敢開槍就別指著了。」
起身,我整了整衣領:「再不去就趕不上最後一趟船了。」
馮猙罵了一聲,帶著人匆匆離開,到門口直接急躁地跑了起來。
我慢悠悠地跟出去,看到拳場門口等著一輛大 G。
韓初闕從車上跨下來,向我走來,說:「九爺,該回家了。」
我拔槍抵住他的心口。
韓初闕不為所動,有恃無恐:「殺了我,九爺也活不了。」
我調轉槍身:「你自殺吧。」
「那可不行。」韓初闕握住我拿槍的手,目光放肆,「我還沒活夠。我才剛剛有資格,享受我的戰利品。」
「想清楚,你不死,死的就是你的妻兒。」
韓初闕笑了一聲:「我說過,九爺不會殺他們。」
「而且,要威脅我的話。」韓初闕抽出彈夾,將子彈磕出來,半真半假地說,「九爺的槍口,得對準自己才行。」
10
我罵了韓初闕一路。
到家之後,看到在客廳里堆卡牌的小豆丁,才明白韓初闕為什麼那麼自信。
韓初闕這人,謹慎到了變態的地步,耍帥之前怎麼可能給人留把柄。
韓初闕扛著我上樓,經過客廳,喊了一聲:「韓泗,回房間。」
韓泗放下卡牌,看了他一眼,乖乖往房間走。
走到門口,突然回頭,指著我問:「你跟他玩完了,能不能把他讓給我玩一會兒?」
?
好小眾的文字。
我是你們韓家人的玩具嗎?
韓初闕勾了勾唇,無情地拒絕:「不能。」
韓泗目送我們消失在樓梯轉角。
我跟韓初闕在床上打了一架,以我的失敗告終。
韓初闕用皮帶綁住我的手腕,壓住我的腿,扣住我的後頸將我摁在床上,拍了拍我的屁股:「九爺,你安分點,我不想給你打藥。」
我羞憤交加,破口大罵:「你是畜生嗎?你兒子還在樓底下!」
韓初闕揚了揚眉:「那不是更刺激嗎?」
我試圖喚起他的良知:「韓初闕,你這麼做對得起你的妻子嗎?」
韓初闕默了半晌,低低地笑了:「沒關係,她不會介意的。」
「我介意!」我氣得口不擇言,「我不做小三!」
韓初闕更樂了:「好,我明天就跟她離婚,娶九爺進門,讓你做正妻。」
?
沒等我說話,韓初闕扣住我的脖子,強迫我抬頭,從後面吻了上來。
憑什麼?
憑什麼有了家庭還要對我做這種事。
我一腳把他踹開,迅速把他反制在榻,跪在他身側,掐住他的脖子:「韓初闕,我會殺了你。」
韓初闕漫不經心的扣住我的手腕,用力拉開。我失去支點,重心不穩,跌在他身上,被他抱了個滿懷。
韓初闕在我背後輕輕拍了兩下,哄孩子似的:
「九爺,別說氣話。」
真男人永遠不口嗨。
我幾乎每天都在找機會殺掉韓初闕,屢戰屢敗,愈挫愈勇。
有一次,甚至拿到他的槍,扣動了扳機。
那一刻,我們誰都沒動,韓初闕怔怔地看著我,足足有三秒才回過神。
抬眼時,眼眶殷紅:「如果不是昨天用完了子彈,我現在已經死了。」
他掐住我的手腕,將我拖近,面色陰鷙,似哭似笑:「九爺,你真捨得。」
我低聲說:「一個叛徒,我有什麼不捨得?」
「叛徒?」韓初闕扣住我的脖子,樣子有點瘋,「如果不是我,你能活生生地站在這裡跟我鬧?我不反水,誰能以身犯險替你殺了秦鎮父子?傅究,你以為你仗著什麼一次又一次用槍指著我?
「你這麼有恃無恐,是因為你知道,我有多愛你。你知道無論你怎麼對待我,我都會愛你。你肆無忌憚地利用我的愛,卻又不敢認。
「但是九爺,愛不止有一種方式,我也是會生氣的。」
韓初闕把我關了起來,有時候吊在房樑上,有時候綁在床上。
他給我喂了藥,我像個植物人一樣,什麼都做不了,吃喝拉撒都由韓初闕親力親為。
整整十天,我幾乎喪失了作為人的尊嚴。
我向韓初闕認錯,向他求饒。
最後,我瘋了一樣求韓初闕殺了我。
或許是被我嚇到了。
韓初闕給我穿上衣服,打開了房門,親吻我的額頭,說:「九爺別怕,不會再有了。」
我不信他。
韓初闕很了解我,他知道怎麼挫我的銳氣,知道怎樣做我會屈服。
再待下去,我遲早會被馴成一條只會對他搖尾乞憐的狗。
我必須走,離韓初闕遠遠的。
只是還沒有行動,計劃就暴露了。
韓初闕沒有生氣,只是平靜地告訴我:「九爺,沒有我的允許,你跑不出去的。
「還有,排氣管道,不要再鑽了。」
我瞳孔緊縮:「你怎麼知道?」
這次,我可沒打算躲排氣管道里。